黄魏眼珠子一转,又问:“他是从哪座小楼里出来的,你应该还能找到吧?”瘦猴子点点头。1个小时候后,岛城黄岛路、芝罘路交界口。路口左面的马路市场上,传出小贩们嘈杂的叫卖声。路上的行人从马路市场陆续走出来,有的手里拎着装着蔬菜的篮子、篓子,有的手里拎着条麻绳拴着的鲅鱼,有的提着一小网兜蛤蜊。一辆车屁股上挂着个轮胎的黑色小轿车开到了路口,靠边停了下来,穿着黑色短衫的黄魏领着两个小特务下了车。他们双手插在衣兜里,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溜溜达达地先后迈上了路口右面那条“一步半”的石阶路。瘦猴子走在最前头,走到一座小二楼前,他仰头打量了半天,确定了下来,朝这个楼门洞努了努嘴。黄魏和另外一个小特务跟着他走了进去。一楼东西两户,西户门上贴着挺新的招租广告纸,是刚贴上的。纸上的联系人一栏画着个箭头指向东户。黄魏让一个特务站在东户门口等着,他带着瘦猴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楼上的西户门上也贴个招租广告,看样子很陈旧,都有些干裂了,联系人一栏画着个向下的箭头。显然,一楼的东户住着房东。二楼东户门上挂着铁锁。黄魏想了想,掏出手枪,摆了下脑袋,旁边的瘦猴子猛敲了几下二楼东户的房门。屋里没有任何动静,里面确实没人。二人下了楼,又回到一楼东户。黄魏抬腿朝房门踢了两脚。不一会儿,里面传出脚步声。二房东开门走了出来,该人40多岁,黑黑瘦瘦的,剃着个汉奸头,手里还玩儿着两个油亮的铁球。门一开,黄魏他们便闯了进去。二房东一愣问:“喂喂,找谁?你们找谁?”“找你。你不是要出租房子吗?”黄魏瞪着牛眼问。二房东见来者不善,赶紧满脸堆笑说:“要租房子啊?想租一楼还是二楼?”黄魏见屋里的床头上放着大烟枪,仔细闻了闻屋里有股大烟味儿,便说:“我们是警察局的,专职负责查禁大烟。最近有几个常在下面市场上贩烟土的被我们抓了,听说你是他们的老主顾?”“没有。我绝对没有。”二房东有点儿慌。黄魏走过去拿起大烟枪说:“这个不是摆设吧?家里还有别人吗?”二房东摇着头回答:“没有没有。我是个光棍儿……可我真没去买大烟!”“放心吧,只是让你跟我们回趟局子,帮着辨认几张大烟贩子的照片,完事就把你送回来。走吧。”黄魏在屋里又转了转,挥了挥手说。二房东以为真的是去辨认几张照片,也不再那么慌张,提上布鞋,拿上房钥匙一起走出来,锁上了屋门。黄魏和两个特务将二房东领到路口,上了小轿车。黑色的小轿车开进了太平路25号大院。二房东被直接带到了保密局地下室的行刑室里。从地下室昏暗的廊道往里走时,二房东的腿就开始打颤了。心想:这哪儿是警察局呀?迈进行刑室的铁栅栏门,那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一件件刑具映入了眼帘。二房东心一慌手一抖,掌上那俩铁球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上。“说,昨天傍晚有谁到过你家?”黄魏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晃悠着问。“没……没有啊?昨天傍晚我在家抽了几口,一直躺在床上,天黑的时候出去吃了点饭……”“小子,放明白点儿。知道这是哪儿吗?听说过军统吗?我再问你一遍,昨天谁去过你家?”第十八章 情报6(3)“啊,这是军统呀?昨天真没有人来。”黄魏一招手,两个特务上前一人扭一只胳膊,把二房东押向行刑架。那个露着护胸毛的大块头特务手持长铁钳,从墙角炭炉子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冒着青烟的烙铁。二房东一见,奋力从旁边两个人的手中挣脱开,扭身蹿到黄魏面前,“扑通”跪倒在地,作揖哭喊道:“大爷呀!饶了我吧!你们要钱我给,我卖房子卖地我给你们凑去……”黄魏一见,冷笑几声:“他妈的真孬!那你说实话,昨天谁去过你家?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二房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真没有人去我家……噢,对……对了,昨天下午我听见有人上楼,是找二楼那个姓夏的。”“那个姓夏的是干什么的?”“大爷,我实话跟您说,我只是个二房东,那个小楼四间房子,我住一间,剩下的就高价租给附近做买卖的,我从中赚点差价……一楼的西户刚搬走,二楼的西户一直就没租出去;二楼的东户租给了一位夏先生,他说自己是教书的……”“在哪里教书?常有人找他吗?都是些什么人?”“他没说在哪个学校。平时他很少过来,偶尔会过来待一阵子。每次过来会有人来找他,都是男的,有老有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他礼拜天回来的时候多。”“那你把他的模样讲讲。”“他长得挺高,有点瘦,50多岁……”二房东描述着。又审了一阵子,黄魏探出这就是个老混混,便掏出几块大洋放到小木桌上,又拔出手枪先退出弹夹,让他瞧见里面有子弹,接着又碰上弹夹,放到大洋旁边。二房东愣愣地看着,脸色蜡黄。“我先放你回去。那个姓夏的要是哪天回来的话,你马上打电话报告给我。看清了?你报告了让我们找到那个人,就赏你大洋;你知情不报或者回去玩花样,让那个姓夏的跑了,我就崩碎你的脑袋!”黄魏说着迅速抓起枪顶在他的脑门上。二房东咧着嘴连声说:“您放心,他一来我就报告。决不敢耍花样。”黄魏收起枪,又说:“你最好不要让他看出来。万一把他惊跑了,那就让你来替他受罪。”说完,他示意特务们把二房东带上去,交代道:“领他到上面登记,别忘了把电话号码给他留一个。”二房东千恩万谢,哆哆嗦嗦往外退。“回来!”黄魏又喝了一声。刚退到门口的二房东腿一软又瘫倒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大……大爷,我知道的都说了……”“哭什么哭?丧门星!把你那两个破烂玩意儿快拿走。”黄魏双手叉着腰,脚下踩着一只铁球,吼道。在警司参谋处里,方剑春忙完了公事,坐在办公桌后点上了一根香烟,边吸边思考着该给即将离开岛城的老李叔买点儿什么礼物。老李叔这人太好了,真舍不得让他走……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好受。他还在惦记着上次那个《军统派遣队名单》的情报送到解放区了没有。会不会因为拖了一两天的时间,而让那批军统特务混进解放区,找不着了?星期天去7号联络点后,一定要先向老李叔问问这事儿。临下班的时候,岳参谋长把几个科长、队长叫到参谋长室开了个小会,主要说给谍报队刘队长听的。原先一个派往东海地区的谍报组长已经调回来了,岳参谋长让刘队长给他安排好工作。刘队长怏怏地答应着。岳参谋长斜了他一眼,随后脸上又泛起神秘的笑容,说:“晚上6点半,丁司令在岛上最高级的新新公寓,以岛城警备司令部全体军官的名义举办欢迎酒会。为南京国防部长官接风洗尘。要求所有军官都前去参加,警备司令部大楼只留值班卫兵。”第十八章 情报6(4)散会时,岳参谋长要求他们全部换上西装、擦亮皮鞋,还叮嘱说:“都别忘了刷刷大板牙!”晚上6点半,天色暮然,华灯初上。湖南路72号。新新公寓。这里是岛城最大的一处集西餐、歌厅、舞厅于一体的餐饮娱乐场所。警备司令部的军官被全部召集过来。方剑春开着军用吉普拉着岳参谋长和谍报队刘队长、二科科长,穿过那绿树成荫的海滨马路,停在了新新公寓的门前。等他们下了车,方剑春在排成一行的各色轿车、吉普车间找到了一个空位,缓缓地把车停了进去。下车后,他走到大门前抬头仰视了一下。楼高四层的“新新公寓”如同一艘停泊在陆地上的豪华游轮,大门上方和楼体边缘闪烁着华丽的霓虹灯,跳动的彩光把人撩拨得心旌神摇。方剑春平时不喜欢跳舞,极少涉足舞厅,新新公寓他也只是白天路过几次,现在看看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他整了整夏式西装,踏上门前的台阶走进大门。新新公寓的大厅很宽敞,环境高雅,可以容留300多人。厅中正面有一个大歌台,台下面四周是一张张小餐桌,每桌适合坐五六位客人,中央是大舞池。客人们可以一面饮酒、吃着西餐,一面听台上歌女的演唱或者乐队的演奏。方剑春来得稍晚了些,那些小餐桌已差不多被占满了,除了本部的军官们,还有不少驻当地师旅的军官也被邀请过来了,甚至还有几个穿着雪白军装的海军军官。歌台上的爵士乐队已经奏响了狐步乐曲,身着黑礼服的小号手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吹起悠扬的曲调,锃亮的小号在绚丽的灯光下炫耀着金色的光芒。舞池里十几对红男绿女已踏着轻快的舞步尽情摇摆起来。谍报队的刘队长在最里面的一个餐桌旁正探着身向他招手。方剑春抬手回应了一下,便顺着几行餐桌间那狭窄的甬道向那里走去。几个穿着雪白衬衣、打着黑领结的侍者手里举着放满高脚杯的托盘穿梭于餐桌之间。方剑春在路过中间位置的一张餐桌时,看见一位身材修长、皓齿明眸的女郎正在被邀请。一名侍者被路过的客人挤了一下,身子一歪手上的托盘开始向那位美丽女郎身上倾斜……正走到侍者身后的方剑春眼疾手快,他用一只手帮侍者扶住托盘,另一只手架住他的腰,顺势一送。托盘随着身体划了个半弧后,侍者终于站稳了,托盘上盛着红酒的高脚玻璃杯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杯中的红酒来回晃荡,有的溢出了些挂在了杯子的外壁上。“谢谢,谢谢先生!”侍者弯了弯腰,向他连声说谢。“小心些。”方剑春拍拍他说。侍者又转身向那位女郎道歉:“对不起,小姐。差点洒到您的身上,让您受惊了。”那位女郎没有答理侍者,而是向方剑春投来感激的一笑。方剑春目光在女郎的脸上停留住了。这女郎烫着时兴的大波浪,面容姣好,特别是一对晶亮有神的凤眼,望上去很是漂亮。只是有点儿吊眼梢,显得不怒自威。方剑春对女孩子向来是不屑一顾。因为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与自己心目中的美女差得太远。而面前这位摩登女郎的身上仿佛有一种特质,挺吸引自己的。旁边的客人纷纷抬头望着这对儿俊男靓女。方剑春发觉了,立刻翘起嘴角调皮一笑,又继续向前走去。吃了些西餐之后,方剑春点燃一根烟,身体后倚,伸出左臂搭在旁边的椅背上,抬眼欣赏着舞池里那些旋转的舞者。同桌的刘队长和二科科长早就端着酒杯跑到上峰们的桌上敬酒献殷勤去了。第十八章 情报6(5)在舞影交错中,他找到了刚才那位女郎。那浅色的碎花旗袍衬托着曼妙的身段,优雅的舞姿吸引着旁观者的目光。她正跟胖乎乎的丁司令翩翩起舞。感觉她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关注。方剑春飞快地转移开视线,心想:肯定又是个富家大小姐,跟小山楂一类的。这时,刘队长端着高脚杯摇摇晃晃地回到餐桌旁,看样子喝了不少。“方科长,我敬你一杯。”刘队长伸手碰了一下方剑春面前的酒杯,也不管他喝不喝,自己一仰脖就干了,然后放下空酒杯,朝不远处的一个侍者打了个响指。方剑春酒量小,所以端起酒杯只喝了一小口。等侍者过来换上了一杯红酒后,刘队长咧着嘴笑着说:“听说方科长很快就要成为秦市长的乘龙快婿了?好福气呀!到时候别忘了提携提携老兄。”“谁说的?没有的事儿。”方剑春愣了,这都打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呀!“别装了你。上次秦三小姐来咱们参谋处找你,大家都瞧见了。”“那是我同学,跟乘龙快婿扯不到一块儿去。”方剑春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几天刘队长他们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跟自己套近乎,原来是让这个给闹的。方剑春岔开了话题:“刘队长,今天岳参谋长开会提那个新调来的什么副队长,我瞧见你挺不高兴的?”“别提他。本来我这挺开心的……”刘队长把脑袋一歪,皱着眉头指了指远处说,“瞧见没有,就那小子,叫蓝义贵。在东海那边通过亲戚策反了共产党军队的一个县干部,搞了些情报。嚯,自以为了不起啦!正跟岳参谋长伸手要官儿呢。”“噢。”方剑春点点头。“看那架势,官瘾不小,连顶掉我的心都有。妈的,做梦吧他!别看岳参谋长不待见我,可我跟他多少年了?”刘队长喝光杯里的酒,吐着酒气说,“哎,咱们可是共事一年多了,你是岳参谋长的‘红人’,以后,你可要帮我……当然,只要有我能帮上的事儿,我肯定也会帮你的。”方剑春点头说:“那当然,那当然。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在参谋长面前帮你说话的。放心吧。”他应付着,心里却在寻思刘队长刚才透露的“被策反的县干部”的消息。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呀!得通知老李叔。酒会进行过半。大歌台上的爵士乐队乐手被暂时换下去休息,一个特地从上海请来的妖冶歌女正摆着双手扭着腰肢在台上清唱。客人中不时地响起鼓掌声和调戏声。方剑春觉得没意思,决定早些离场回去睡觉。关键是明天上午10点还要去黄岛路跟老李叔见面。老李叔曾说,要以自己为中心成立特情3组,看意思是要自己长久地待在警备司令部里。他很想问问老李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自己去趟西北解放区见见哥哥方剑秋?军用吉普不能再开,晚上酒会散了岳参谋长要开着车去泰山路找梨花香。方剑青只能自己坐公共车回司令部宿舍了。方剑春站起身要往外走,无意中一侧头,目光又跟正坐回餐桌的那个美丽的摩登女郎碰在一起了……星期天上午。空中云层渐厚,天有些阴。不到9点半,老李就赶到了7号联络点——黄岛路。上楼进屋后,他走到窗前,拔起插销推开了窗户,禁不住往安徽路口处瞭望了一眼。按事先的规定,方剑春应该是从安徽路路口过来。后天,老李就要回解放区了,短时期内不可能再回岛城了。他喜欢这个美丽洁净的海滨城市,喜欢这里的大海、高山、蓝天;喜欢这里的红瓦绿树、小楼石阶……人总是在临走之前,才会想起许多应办而未办的事。今天,他有许多事要交代给方剑春。有技术方面的一些东西要交给他;也有关于介绍他入党的事情,他要把方剑春培养成一名真正的革命战士……虽然,他不能再直接领导这个小伙子了,但以后他会找时机向新的政治联络员了解方剑春的工作情况。然而,老李怎会想到,就在自己上楼开锁进屋后,一楼东户的门敞开了一道缝。二房东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在确定了楼上的人已进屋后,二房东回身拉开抽屉找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装进衣兜里。他手里转着那对铁球,贼头贼脑地溜出了门,拐到了芝罘路上一家小商行,死乞白赖地向人家借用了电话,拨通了保密局行动队办公室的电话。岛城保密局二楼。主任办公室。两个镶着黑木窗边的老式窗户都拉上了窗帘$T$X$T$小$说$共$享$论$坛$,屋顶的一只大吊扇飞速旋转着,发出嗡嗡的风声。这里正在开会。宋主任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肘支撑在桌面上,不停说着什么,办公桌前侧的长沙发上坐着局行动队、崂山情报组、胶州情报组、平度情报组的负责人。第十九章 情报7(1)接电话的那个小特务敲门进来,喘着粗气,从沙发靠背后面探身附在行动队长黄魏的耳边嘀咕了句。正拿指甲刀剪着指甲玩儿的黄魏屁股触了电似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宋主任从眼镜片后面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黄魏走到他的身旁,低声说:“黄岛路上,我们一直在盯一个地下党嫌疑分子,现在他露面了。”“露面了?那你赶快去吧。崂山组管组长,带上你们的车,跟黄队长一起去看看。这次要是再让人跑了,黄队长,你可别再抱怨人少车少了!”黄魏虎着脸,急匆匆下了楼梯,对跟在屁股后面的小特务说:“把崔西辉也叫上。”黄魏曾把二房东描述的那个姓夏的模样对崔西辉讲了,让他仔细回忆一下这个人。崔西辉说,模模糊糊有点儿印象,只要见着面就能确认下来。此刻,一辆浅绿色公共汽车沿着岛城中山路口左拐驶入胶州路。车窗口,穿着夏式学生装,戴着一副方框平光眼镜的方剑春,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书,俨然一副学子的形象。公共汽车徐徐地驶进了车站,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了,方剑春从车上迈下来,跨到路边石阶上,抬手扶了扶鼻子上架着的平光眼镜。他手里的书里还夹着一张他和表姑、表姑父的合影照片,他要让老李叔带回解放区,找人捎给西野的哥哥。他还要询问,他提供线索的那些特务抓到了没有。还有昨晚从谍报队长口中探听到的那个东海地区被策反的县干部的事,他也要告诉老李叔。从胶州路向右拐便到了安徽路上。安徽路上的行人不像中山路那么多,街面上显得很静,他健步朝黄岛路路口走去。黄岛路、芝罘路交界口。两辆黑色的小轿车先后疾驶而来,戛然停在路口处,一群特务打开车门下来。站在芝罘路上一家小商行门前的二房东跑到黄魏面前,点头哈腰地往黄岛路那座小楼的方向指了指,说:“长官,他在上面呢。”黄魏点点头,扭身对身旁的特务们说:“我带两个人上去。管组长带人把楼前楼后都围起来。两个司机守在路口。崔西辉,你跟着我。”安排完毕,黄魏从腰里拔出手枪,领着特务们快步走向黄岛路的石阶路。“卖面条了,肉丝面,清汤面,还有新添的炸酱面——”有情况的报警声从窗外传进了二楼东户,老李警觉地站起身,贴着窗边向下观察,一伙持枪的便衣正踏着石阶路朝这里走。其中一个耳朵上包着纱布的家伙,看上去有点儿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老李意识到麻烦来了。看看怀表,离接头时间只差几分钟。按常理推断,方剑春很可能已走到黄岛路和安徽路路口了。他迅速探出身把蓝纹床单上的木夹子取下,把床单收进来。他想,很长一段时期里,只有码头支部的韩书记来过这个联络点,而韩书记去福生里时曾被特务跟踪过,基本可以确定是韩书记这边暴露了……此时,对面二楼上的窗户里忽然探出一个烫着短卷发、穿着红偏襟薄衫的艳丽少妇,她朝楼下喊着:“老瘸子!给我送一碗肉丝面,快点儿!”说着,向楼下扔了几张钞票,接着又回屋了。“来了,来了。马上给你送!”卖面条的老头儿一瘸一拐地走上来捡钞票。老李想了想,迅速拿出密写笔沾着墨水瓶里的密写水,飞速地写了几个字。此刻,楼梯上已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第十九章 情报7(2)“老人家,来一碗清汤面。”他从窗口探出身,边喊边把两张钞票扔了下去。老头儿连忙又转回身,过来捡着钞票说:“好的,先生。等会儿给您送上去。”一个守在楼前的特务冲上前,向蹲在地上捡钱的老头儿暗暗晃着手枪,骂道:“快滚!老瘸子,别在这儿碍事儿!滚到对面去坐好,不准乱走!”卖面条的老头儿把钱都捡起来,战战兢兢地朝堆放在对面楼门口的面条摊子处走去。急促的敲门声响了一阵后,老李镇定地把门打开。特务们持枪涌进来。黄魏用枪抵住老李,命令他趴在墙上,一个特务便开始搜身。另一个特务搜查着床下、桌下……“转过身来!”黄魏说着拽了老李一把,老李转过身来。崔西辉端着手枪,瞪着眼,仔仔细细打量着。忽然,他指着老李喊起来:“黄队长,我见过他,他是华北局的干部!”“先生,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老李平静地说。心里却明白了,这个耳朵上包纱布的浑蛋应该就是叛徒崔西辉,怪不得看着面熟呢。“我没认错,就是他。是华北局的大干部!”崔西辉对黄魏说。“没想到,逮着条大鱼!”黄魏狂笑一声。他的视线落到了椅子上的那条蓝纹床单上,便走过去拿起来:“妈的,刚在我还看见在外面挂着呢。”“要下雨了。”老李说。“哼!你是在等什么人吧?你们地下党的这套东西,我在济南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说着,黄魏从窗口探身把蓝纹床单又重新挂上了。老李叔心里焦急万分。这时候,方剑春肯定已经到了黄岛路上……差5分10点的时候,方剑春顺着安徽路走到了黄岛路路口。按规定,他先故意走过路口,借机侧头望望那座小楼,蓝纹床单没有挂出来。走过路口几步后,他站在路边的墙下思索了一会儿。抬腕看看手表,离接头时间差3分钟。他又返身往回走,到路口再一望时,蓝纹床单出现在二楼窗口的晾衣绳上。这么晚才挂出安全信号?这跟往常很不一样呀!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只要蓝纹床单挂出来就是安全信号。天上已飘着淅沥的雨丝,方剑春手里拿着书,从路口迈着“一步半”的石阶开始往下走……黄魏挂上蓝床单后,又在屋里看了一圈,对一个特务说:“你和崔西辉留在这里,只要有人来,不管什么人,直接抓!下楼后,我再派两个人跟你们一块儿。”然后,他又对另一个特务摆手道:“走,把这个人先押回去。”黄魏先走到门口,转身,一手扶着敞着的门,一手握枪冲着老李晃了晃说:“快走!”另一个特务用枪逼着老李往门口走。老李走了两三步,到了门口,他很自然的伸手摘下挂在门边衣架上的礼帽,拿在手中要往头上戴的样子。突然,他如变魔术一般,从礼帽里瞬间取出了一颗手雷,握在右手里,大拇指紧按在手雷的跳发器上。特务们都惊呆了!黄魏看得很清楚,手雷在从礼帽里取出的同时已拔掉了销子,只要手指头一松,这种美制手雷的威力足以让屋里的人全报销。“朋友,千万别……别松手!千万别扔!咱们有话好……好商量啊!”黄魏声音颤抖着说。老李攥着手雷,转身向屋里的特务们逼近了一步,高声说:“我只想告诉你们,正义永远属于人民!”崔西辉和屋里几个特务吓得连连摆手,直往后退。黄魏仿佛听出了什么,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的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举动,猛推了一下房门,同时转身一个箭步蹿到楼梯口处……第十九章 情报7(3)门被推上的瞬间,屋里传出崔西辉一声绝望的喊叫:“黄队长——”。喊声未落,响起了枪声,继而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小楼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房顶被掀起又塌陷下来。成堆的砖瓦夹杂着窗户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小楼周围的房屋玻璃被纷纷震碎,顷刻间,滚滚黑烟从小楼上升起。楼下的小特务们吓得四散躲避。就在爆炸的同时,黄魏正纵身跃过楼栏杆,在地动山摇中往楼底坠落,最后摔在了楼门洞里……刚从石阶路往下走了几步的方剑春,被前面不远处的巨响惊得目瞪口呆,耳朵里不停地响起尖利的鸣叫,手中的书也掉到了地上。他抬起头向下望去,冒黑烟的地方正是7号联络点!“老李叔!”他差一点喊出声来。沉寂了一会儿,周围的居民开始惊恐的从窗户里探出头,从楼门洞里跑出来,两边的路口开始聚集观望的人群。几个吓跑的特务看看没动静了,又举着枪跑了回来,黄魏哎哟哟地痛叫着从楼门洞里爬了出来。有的特务走过去蹲下来扶他,有的特务试探着要往楼上走,黄魏叫了一声:“你们去哪儿?”“去看看楼上的弟兄。”有个特务回头说。“蠢猪!先别管他们,先抬我去医院!”黄魏瞪着眼,咧嘴骂道。特务们只好聚到他身边,一起抬起他。“哎呀!轻点儿攥我的腿!他妈的!”黄魏叫骂着,被抬往芝罘路口停着的黑色小轿车处。此刻,呆立在石阶路上的方剑春回过神儿来,他弯腰从石阶上捡起书,把露出一角的照片又往书里插了插。他很想知道老李叔到底有没有在那座小楼上,很想知道老李叔的生死。那股担忧冲击着大脑,他毅然朝小楼处走去。此时,一个挑着货担的老头儿一瘸一拐地走上来,面条挑子横挡在方剑春面前,前端的木箱差点儿碰到他的腿。老头儿说:“对不起,先生。”方剑春摇摇头,又要继续往下走。“唉!都炸死了。快走吧。警察来了又要乱抓人!” 老头儿红着眼圈对他说。“警察?”这个字眼触动了方剑春。他抬手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顿时打消了过去察看的念头。然后缓缓地转过身,踏着石阶向安徽路路口走去。重新拐到安徽路上,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向胶州路车站走。一路上,方剑春回忆着刚才那一幕:不正常的安全信号的挂出和惊天的爆炸,以及那几个举着枪乱跑的家伙……可以推测出7号联络点被发现了,里面的同志可能是跟敌人拼了。他不停地宽慰自己:老李叔不会有事,他不会死,绝对不会……然而,人最难骗过的就是自己。那个秘密联络点,通常只有老李叔啊……方剑春思前想后,眼泪涌出了眼眶,合着脸上的雨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