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不为所动地继续道,“虽然你吃醋的样子实在叫人抓狂,不过念在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这一回!” 安寿脸色愈沉,咬牙道,“林婉儿,你找死!” “我是找死。”林婉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身上的死罪又不是一条两条三条四条,我都数不过来了。哪日你得了空,再好好替我数数?” “你……哼!”该死的女人,吃准了他舍不得动她吗? 又是沉默。林婉儿有些受不住,起身往外。 刚有动作便被人拦了下来,“你要去哪里?” “车里太闷,出去透透气。” 腰身立刻被人霸道地圈进怀里,“怎么,跟我在一起很闷?” “是呀是呀!”林婉儿不停点头,“你整日对我沉着脸,又不肯跟我说话,再这么一起下去,我就要闷坏了。” “你……该死!”安寿低咒一声。 他就是犯贱,千里迢迢跑到云州给自己找气受! 可他已经放不开手。这辈子不把她绑在身边,他便片刻不得安生。 “以后,不准再离开我!” “好!”林婉儿一口应下,简洁而迅速。 安寿却恼,“我要听真话。”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离开你。”林婉儿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道。 安寿蹙眉,迟疑许久,“那……说句假话。” 林婉儿笑,“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安寿拥紧了她,却只觉两手空虚。 她原是肆意人间的凰,若是不肯停驻,谁也抓不住,她的羽翼。 马车突地停住,安寿与林婉儿耐不住惯性,险些滚出车厢。 以万方的御术,若非异变突起,绝不可能停得如此仓促。 正要出声询问,只听万方徐徐吐出三个字,“林、翼、然”声音紧绷如拉满的弦。 林婉儿掀了车帘。 所有的暗卫都已现身护在马车前,林翼然立在马前,衣袂当风,面色肃然,手中长剑在午后的骄阳下折射出如虹的绚彩。 “林大哥……” 林翼然清啸一声,拔地而起,如蛟龙出涧,气贯长空,手中剑花化作五彩飞龙,剑气压顶而来。 万方举刀迎上。 三招。大内第一高手,在林翼然手下不过三招便已败北。扫开万方的身体,顺手封了他周身大穴,林翼然迫人的剑气直指安寿而来。 太快了。护在安寿身边的暗卫只觉剑气震人,微一迟疑,林翼然已然穿透人墙,剑尖直指安寿咽喉。 “弩!”万方忍着痛楚,当即喝道。 众暗卫即刻祭出背上强弩,霎时间数百发暗箭齐齐向林翼然指去。 “林翼然!你若敢伤吾主,必定叫你尸骨无存!”李卓搀了万方,大声发话。 林翼然听若未闻,望定安寿,“林家一百三十四口不能如此枉死,我不杀你,但你必须向我林家上下致歉认错。” “我没错……不,朕没错。”安寿仰头看他,傲然回道。 哪一任帝王的宝座底下不是白骨森森?身为帝王,便注定沾染鲜血,不管邪佞还是忠诚。这一切本就无关对错,只有权争利斗罢了。 咽喉上的剑又进一分,“正恶不分!你算什么好皇帝?” “是是非非,自有后世评说。朕只知道,朕没有做错!”即便为人所制,生死一线,安寿身上凌人的气势亦不减半分。 剑锋一转,森森寒意,透过剑尖直入人心。 安寿面不改色,周围的暗卫却早汗湿了浃背。 “你快不过我。”林翼然放柔了声音,对林婉儿道。 林婉儿放开了握住青影的手,举头看他。 “那么,就用她来赔吧。”林翼然转向安寿,话音落时,林婉儿已经落进他怀里,“如果你不肯认错,我就将她带走。” 安寿身躯微震,失了神一般望着林婉儿。 林婉儿咬了唇,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安寿垂首,捏紧了拳,“朕……没错。” 有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却比生命甚至爱情更为重要。譬如身为帝王的尊严之于安寿。 “看来,你在他心中,亦不过如此。” “本来,就不过如此……”她的声音,飘忽地钻入耳膜,再抬首,长剑,威胁,还有她,竟全都不见了。 恍惚中看见李卓奔到面前,“皇上,臣立刻去追!” “不用了。”安寿抬眸看看万方,“给万方解穴疗伤,我们回京。” 说罢回了马车,放下车帘。 追?他们连他如何离去都不曾看清,如何追得上? 就算能追上了又如何?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了。他已离京太久,再不回去恐生异变。皇帝,是注定要拘在皇城中的龙。而他,已经为她任性过一次,再没有资格放肆了。 只是,空空的车厢里究竟少了什么? 来时两手空空,回时手中无物,明明什么也没少,为何却总觉失掉了什么? 林翼然将林婉儿放下。 “方才我不说话,其实只是想看看,我对他有多重要。”林婉儿轻声道。 “失望了吗?” 林婉儿摇头,仰头笑道,“不。我发现,他值得我用命去守!” “很爱他吗?”林翼然继续问。 林婉儿依旧摇头,目光却坚定决然,“可以爱,也可以不爱。他若需要爱,我便爱他。他若不需要爱,我便没有爱。” 林翼然伸出手,顿了顿后,落在她的发上,无奈苦笑,“说我痴……”她分明,比他更痴。 “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对我很重要吗?”他并不看她,只幽然问道。 林婉儿抿唇点头。 “所以,”他放开了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爱的人。” 林婉儿惊愕动容,“林大哥……” “马车很快就到。”林翼然背过身去,深吸口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御风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放手了,不管是情,还是仇。 又停了。 安寿恼怒地掀开车帘。今天第三次!这次是来劫色还是劫仇? 入目一张清秀小脸,秀眉纠结满脸埋怨,“你好慢。我等得都快累死了。” 安寿呆住,愣在当场没有任何动作。 “安寿!”林婉儿唤了好几声,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来。 安寿似乎终于懵懵醒来,迟缓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林婉儿刚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立刻被一股力道带着,扑进他怀里,没入马车。 被箍得死紧,林婉儿挣扎着想稍稍离开他的怀抱,手忙脚乱间不小心触到了他的脸,猛然停住。 收回手,手上濡湿的感觉却早已侵入心底。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发誓。”她闭上了眼睛,心疼地拥紧了他。 “恩。”他轻应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初夏时节,草木繁华。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轻快前行,一路山轻水暖,秀丽景致,却扫眼便过,太匆匆。 “唉……”林婉儿轻叹一声,放下车帘。 安寿将她揽过,“为什么叹气?” “去年我过并州,正值冬末,虽然草木凋零,但其山奇水丽,已是秀致过人。而今草木繁茂,四周景致必定更为宜人。可惜了我们正在赶路,竟无缘细细观赏。” 安寿垂下眸,似乎踌躇了片刻,“婉儿喜欢看风景,就让李卓将马车放慢如何?” 林婉儿眨眨眼睛,盯他半晌,暧昧笑道,“安寿,我怎么觉得最近你都在刻意讨好我?” “有吗?”安寿避过她的目光,矢口否认。 “我改主意了。”还来不及反应,林婉儿已经顺势倒进他怀里,头枕在他腿上,望着他,眉眼弯弯,“不看风景,看你就好。” “我?”安寿微讶不解,“我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林婉儿一脸笃定,语气认真,“你可是我见过顶顶好看的男人了。” 安寿默然失笑。这女人果然……口无遮拦。 柔软细白的指轻轻爬上他的脸,林婉儿的目光温柔而专注,“你笑起来真好看。板起脸来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指尖细致地描绘他的脸廓,一寸一寸地滑过微扬的唇角,跨过刚毅挺直的鼻,“我最喜欢你的眼睛,黑黑亮亮的,像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你不知道玻璃弹珠是什么吧?小的时侯,我觉得那便是这世上最漂亮最美好的东西了。当然,现在也这么认为。你的发,”纤指勾住几缕垂落的发,缠绵,“又黑又粗,还总喜欢缠在一起,每次替你梳理都要费我好大一番力气。不过你束起冠来,是真好看。我喜欢你那副纹金紫玉冠,配你的眸色。”想起什么,她不悦地皱了皱眉,“今晨帮你梳头的时候,又在你的鬓角找到一根白发,加上以前发现的,已经是第三根了。安寿,你才二十六岁呢。” 将她游移的小手执入掌中,细细地吻,心中柔软,语调也分外的柔和,“记得那日在春华院,你说过什么吗?” 林婉儿敛眉苦思,那日大醉,说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恍惚记得似乎占了他不少便宜,当然,他很快就尽数都讨回去了。 忆起往事,安寿脸上笑意更深,“你说,药不可以乱吃。” 啊?林婉儿有些不可思议,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他也记这么久? “那时便想,这女人虽然唠叨,却叫人心暖。”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再也无法忽视生命中她的存在,再也无法抗拒她对他的吸引。 “我们成亲时,我对你有偏见。冷落了你十年,是我不好。” 听他抱歉,林婉儿垂了眸,淡淡哀愁,“你确实,该道歉。”那个羞涩安静的小姑娘,偷偷地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知道他不喜欢看见她,就乖乖地呆在凤仪宫哪都不去。她以为乖乖地听话,总有一天能等来他的回头一顾,却不想,这一等,便是终生。当初并不抗拒安寿的宠幸,也是想替她一偿夙愿。不然,怕也不会有今日的纠缠了。 见她感伤,安寿有些心疼,“还怪我吗?” 林婉儿抬首摇头,“都过去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安寿拥紧她,有些激动,“以后……我是说,回宫以后,你可以问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 “任何东西。只要你想,只要你开口,我便允。”安寿郑重承诺。 “那我要……”林婉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玉玺!” 安寿皱眉,“你要玉玺做什么?” “当女皇呀!”林婉儿望着他,理所当然地答道。 安寿叹气,“婉儿别闹,我是认真的。” “那我便认真地告诉你。”林婉儿敛起玩闹的神态,扬唇看他,一贯地自信张扬,不可一世,“我若真想要什么,必然有办法亲手得到,从不需要任何人的赠予!” “婉儿,你……”安寿望着她,无奈中万分怜惜与珍视,“……为什么是这性子?” 为什么是这样的性子?莫名地让他心安心暖的同时却又总让他极度恐慌。 惶恐不安。 在他确信能够将她栓住前,哪怕片刻,都不敢将这颗惴惴的心放下。 一路风尘。 虽也有露宿,但跟着安寿,纵是露宿也样样不缺。是以一路下来,除了不能游玩略嫌无聊,林婉儿并无太多怨言。 这日马车贪了半日路程,到达与京城相毗的西景城时,已是入夜。 没时间去寻此间最大的客栈,一行人在一间唤做“如归”的二等客栈投宿。 小店虽略嫌拥挤,但还算整齐干净。 这时节林婉儿本就嗜睡,落地时早睡眼迷蒙哈欠连天。安寿要了碗清茶,仔细灌了半碗,总算将林婉儿弄清醒了。 “先吃些东西再睡。”安寿知她抵不住连日赶路的疲惫,柔声嘱道。 “恩,恩。”林婉儿漫不经心地点头,一双眼睛开始四处溜达。 同行十余日,安寿发现他的小妻子有一个叫他十分不悦的坏习惯。她除了偏爱美景美食,还对美人有着特别偏好。行路间若是遇到某个姿色稍好的公子或女子,她必定要多看几眼,而后津津有味评头论足一番。她“观赏”除他以外的其他男子,他自是不悦。而见她盯着那些貌美女子不放,他又会马上想起往日她在宫中将他推给其她女人的恶劣行径,同样不爽至极。 客栈人多,入夜时分竟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安寿皱皱眉,交待过小二将饭菜送进房里后,立刻提着到处乱瞄的某人进客房。 上楼时,正巧楼上走下一个十六七岁的俏丽女子。那女子堕马斜髯,珠钗玉环,肌色如水更衬得五官精致,一身红衣利落清爽,叫人不得不侧目。 安寿第一反应,便是回望怀中人。 那红衣女子步到他们身边,不知怎的驻了步,与林婉儿的目光对上了。 却听林婉儿嬉笑开口,“艳而不俗,姝而不媚,这位妹妹容貌脱俗,如水肌肤更是叫人艳羡不已。”说着伸了手就往那美人脸上捏。 万方见势不妙恐生事端,急忙抽身想助那女子避闪,却不料那女子身形一闪,叫他扑了个空。而林婉儿的手,已经顺势搭到了他脸上。 安寿脸色发沉,抢过林婉儿的手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看那架势恐怕有直接将他从楼梯上踹下去的冲动。 而肇事者林婉儿则若无其事地搓了搓手中的油脂和粉尘,严肃地对他道,“万方,你该洗脸了。” 万方扯开嘴角,恭敬答是。 再抬首时安寿已挪开步子,将林婉儿带离现场。 回身看看那女子,正想开口好好道个歉,却被一双美目狠狠瞪了一眼。 “哼!”小美人一个转身,径自去了。 万方立在当场想了半日,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夜半,林婉儿自床上爬起身来。 已经很小心,还是弄醒了安寿。 “去哪?”他开口问。 “茅房呀,相公。”林婉儿一字一字地答。 安寿迟疑半晌,犹豫着要不要亲自看着,许久之后终于道,“明日就进城,你可不许再折腾。” 林婉儿咯咯地笑,“我若非要折腾,你也拦不住。” 安寿气憋,轻哼一声,放开了她。 “万方!”林婉儿一踏出房间,安寿便唤。 “属下明白。”万方应了声,举步跟上。 甫入茅房,便见一个黑影移了过来。 “婉儿姐!”却是穆灵换了夜装,悄声唤道。 林婉儿笑笑,“你倒机灵,知道我有求于你,也不拆穿我的把戏。” 黑暗中犹见穆灵笑得有些得意,“婉儿姐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来。” 林婉儿扬唇浅笑,眸中神采流动,微光中明暗难辨,“时间仓促,日后若有机会再与你细说。我身后有人跟着,你替我拦住,一刻钟便可。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做完之后乖乖回去睡觉,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即可。” “明白!”穆灵戴上面巾,闪身去了。 鸡唱三遍,西景城中百姓正陆陆续续起床忙碌的时候,如归客栈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小二打扮的小个在人群外围观望半天,终因身高问题一无所获。 “大哥,”“他”转向身边的高大个,“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有个达官昨夜投宿如归客栈,结果一觉醒来,老婆不见了。这不,官府马上就派兵把如归客栈包围了。听说连城门也封了。” “怎会这样?”小个一脸可惜,“清晨掌柜的叫我出来采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可怎么进去?” “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那高个尽职地继续传播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那官人大发雷霆,客人们都被锁在客栈里出不来,掌柜小二什么的都被吓坏了呢。” “真可怜。”小个晃晃脑袋,无限怜悯,“那我还是先在城里逛逛再回去好了。” “那也是。”高个赞同点头,“好歹西景也是个邻近京城的大城,虽然城门关了,该有的也都有了,还愁没地方去?” “那可不是。”小个笑了笑,迈步融入身边的人流,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安寿呀安寿,都到皇城边上了你居然还能把我弄丢,真是……笨蛋!” 如归客栈里,万方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到安寿面前以死谢罪的问题。 虽然安寿待他们这帮亲信死士一向宽厚,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不,只要是有关皇后的事,他就没有一件办好过!他们家主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皇后了呢?胆大包天不说,口无遮拦不说,最要命的是喜欢三天两头地玩失踪,可苦了他们这帮暗卫,天南地北地找人,还得谨慎小心不透露半点消息。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个绝顶聪明的皇后的心思就更难猜了。主子对她的一往情深表现得还不够明白?这回又无缘无故地失踪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偷偷瞄一眼在堂中默坐的安寿。三尺以内的东西都被他摔成碎末,能够呼吸活动的活物也通通退到一丈开外的安全距离。楼上有几个大胆的,也只敢推开一条窗缝偷看。 没办法,安寿脸上的表情此刻要多骇人就有多骇人,连他,耐不住严寒躲到门边来了。 林婉儿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万方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昨夜的武林高手突袭,毫无疑问是为了拖住他助她逃跑。可是一路下来她跟安寿形影不离,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外人联系上的呢? 哪里出了破绽?万方努力回想昨夜情景,突然觉得黑衣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正想得出神,却见一个小二捧了茶水自身边经过。 正要拦时,那小二抬起了头,朝他嫣然一笑。万方愣住,竟忘了有所反应。 有人靠近了! 楼上一阵小骚动后,全都屏息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朝那个面色阴沉吓人到极点的男子走去。 “喝杯茶,消消火。”只听一道清甜的嗓音悠然响起。 “啪!”碗壶皆碎。 众人提了胆,有些不忍心地观望捧壶人的下场。 却见那小二竟被那男子抱在了怀中,头上巾帽被他猛力一扯,一头华发顿时如瀑倾泻!是个女子! 男子压抑的怒火此刻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只听他字字如冰般生硬冰冷,“闹够了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女子居然还笑得出来,男子身上叫人心胆俱寒的唳气恍若对她毫无影响,“只是想告诉你,我若想离开,没人拦得住。” “所以呢?”男子徐徐吐字,语气愈加冷冽。 “所以……”她垂下眸,徐徐俯身,欺上了他的唇。 她,她,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方已经完完全全被林婉儿的惊世骇俗给震住,以至于忘记替安寿“疏散人群”。 唇上吃痛,她已咬破了他的唇。 没有拒绝,或者根本不想拒绝。任由她带着腥咸血气的舌缱绻地滑过他的唇畔。 她垂眸看他,除去不可一世的张扬和玩味,只剩下刻入骨髓的高傲,“不想我离开的话,就想办法,让我不想离开。” 他望她许久。 卸去脸上冰冷,与她十指相扣,细细地,用唇舌替她清理唇边沾染的血迹。 “我会努力。” 若是此前他依旧两手空虚,这一回,他已真真切切地抓住了什么。 她已将羽翼交付他手,只要他愿意,付出等值的代价。 “万方,备车。”抱起怀中人,朝她温柔地笑,“我们回家。” 回家。是了,她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回家。 她会给他一个家,而他,会给她一个丈夫。 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林婉儿倚着浴桶,舒服地半眯着眸。 屏风上映出安寿颀长的身影,不一会,人已经到了眼前。 林婉儿抬眸看他。 “你很喜欢洗浴。”安寿垂了眼帘,掩去心中情绪,语气亦平淡。 林婉儿面色未变,心里却打个秋千。安寿脾性她再清楚不过,这样的语调,绝对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寿俯下身来靠近她,继续道,“往日我下了早朝,若不见你在床上懒睡,必能在浴室里找着。” 林婉儿绽出一个微笑,“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安寿未答,只伸手搅了搅面前轻浮水汽的浴水,仿佛水中有什么古怪一般。 林婉儿的心“咯噔”一下,隐隐不安泛了上来。 “该起了。”安寿说着,并不理会她的反应,径自将她自水中抱起,用浴巾裹了,放在床上。 干软的毛巾拭过每一寸肌肤,安寿细致地替她将身体擦干,却不给她着衣,只将床上薄被扯过,覆在她身上。 “你知道我赐寝的规矩。”忙乎过后,安寿撩过她微湿的发,放在手中细细把玩,“若不是安恬的母亲,我本当有个同胞弟弟……所以,我不喜欢连自己和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蠢女人。”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她,眸色微沉,“我既已选了朱玉儿,当日召寝于你,却不曾赐药,你可知为何?” 不曾深想,所以林婉儿摇了摇头。 “上官一家至今,子息单薄。你父亲一脉,只得你大哥一个儿子。而你大哥身子向来不好,是以膝下仍无子嗣。所以,我需要一个,拥有上官一族血统的儿子。” 真是个好主意,这个孩子长大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上官一派的势力收回囊中。林婉儿点头赞许,却止不住丝丝冷意侵入眼底。 安寿看在眼里,收了臂弯将她拥进怀里,徐徐道,“你小叔有个女儿,闺名颖儿,再两年就要及笄了。前几年我见过,确是个美人胚子。” 林婉儿身子微僵,却不作声。 “我那时并不喜欢你,所以便特意留了个心眼。但是,那日在凤仪宫吻过你后,我便打消了这念头。” 放开她,他正色看他。 她却只笑笑,别过头去。 他扳过她的头,让她可以清楚地看清自己的情绪,“那以后,会忍不住想,若是拥有上官一族血脉的皇子登上龙位会怎样?思来想去,均觉利害参半,并非上上之选。但是,我就是希望,日后大玄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流着上官家的血,流着你和我的血。” “可是,”强压下去的怒气终于开始抬头,“你一直没有身孕。初时我还以为是你身子瘦弱,不易受孕,着实苦恼担心了好一阵。直到有一日,我在你的包裹里发现了这个。” 一个绣功细致的牡丹香囊被送到眼前。 林婉儿一脸尴尬,出声讨饶,“安寿……” 安寿不理,径自打开香囊,挑出些许细白的粉末,“驱子散,很贴切的名字。房事后十二个时辰内将它混入浴水中,浸泡一刻钟,就可以避孕。”安寿咬牙切齿,“知道我从范太医口中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吗?” “安寿,我……”林婉儿心虚,在安寿愤怒的目光中不由得有些瑟瑟,“我已经把它扔了。” “扔了?”安寿冷笑,“你确定不是当日从我身边逃开时走得太急落下的?” 林婉儿气虚沉默。把这个落下确实是个严重的失误,安寿看到它,不生气才怪。 “给我个解释,上官婉儿!”安寿气急败坏地吼道。 林婉儿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安寿等了许久不见林婉儿回应,“霍”地一声站了起来,冷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说完便往外走。 “安寿!”林婉儿大喝出声,“你很过分!” “我过分?”安寿愤然转身,“林婉儿,你瞒着我私自用药,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林婉儿昂起头与他对视,“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也不想让我为你生孩子。凭什么要求我一开始就对你死心塌地?这不公平!” “你……”安寿气得发抖,这绕来绕去,还成了他的错? “好!”他一赌气,大声道,“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你!”一甩袖子,他怒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林婉儿急了,起身想追,蓦地想起自己未着寸缕,急忙扯了被子裹在身上,却不小心被过长的被角绊了一下,“安寿,呀——”身子急速倒下,眼看就要滑到床下。 千钧一发之际被人险险地从地上捞起,回神过来立刻撞上安寿满脸的焦虑与恐慌,“没事吧?哪里伤了?哪里疼了?” 林婉儿委屈地眨眨眼睛,压下涌上来的泪花,骂道,“你这混蛋!”说罢扑进他怀里,照着他的肩头狠命地咬,只恨不得能咬下一块肉来泄愤。 安寿浑似未觉,只轻轻将她搂过,撩开她肩上的发。雪白的肌肤上还留着那道清晰的齿痕,那是属于他的印记。俯下身,在那道印记上轻舔吮吸,怀中人浴后清爽甘甜的气息叫人沉醉。 林婉儿被他舔得身子发软,一把推开他,她将自己埋进被窝,“臣妾这座小庙容不下您这尊大神。皇上慢走,臣妾不送。” 怒气早消,看着这样的林婉儿安寿禁不住想笑。他的婉儿,果然是害羞别扭的时候最可爱。 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当着她的面将那香囊扔去窗外,他附在她耳边,轻问,“而今药没有了,今夜你留我不留?” “不留!”林婉儿一口回绝。 含着她的耳垂,一把将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被扯掉,双手不规矩地在她赤裸的身上点火,安寿放柔了声音低惑,“留是不留?” “不留!”纵使呼吸已乱,林婉儿依旧嘴硬,“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别想我求你……留……留下。” 俯身摄住那张倔强的小嘴,屋里越来越高的温度催促着安寿将衣裳褪尽。 “恩!”沉浸在火热亲吻中的林婉儿被突然贯穿的痛楚唤醒,她恼怒地皱了皱眉,收了牙关想还他一记。 察觉到她的意图,安寿的舌迅捷地退出了她的口腔。 扑了个空,林婉儿更为恼火地瞪着他。 他邪魅一笑,轻舔她的耳廓,魅声道,“今晚,我要一直,留在这里,不管你……留或不留。” 老天!林婉儿只觉双颊如火,她居然……听懂了他的话…… 伸出手,几乎可以清晰的触摸到死亡的棱角。 绝望,似无底的深渊。因为知道,死亡终将成真。 如果,如果还有来生。 不痛快,毋宁死! 混沌中似乎又有了知觉,睁开眼,仿佛有光丝丝渗入。 晨光中是谁急急抹了泪花,努力绽出一个笑颜,“太好了,娘娘,您可醒了。” “娘娘!”又一个身着古装的丽颜女子扑到床头,泪水潸然,“您终于醒了!快吓死我和金铃了!” 这是什么地方?欲言不能,熟悉的虚弱和无力感让我恐慌。 “娘娘别激动。”唤作金铃的女子看出我的挣扎,将我自床上扶起,“您感了风寒,已经高烧昏迷三日。银环,”她转向身边的女子,“把娘娘的药端上来吧。” 银环似突然醒悟,急忙端了药到跟前。 金铃接过药碗,小心地将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渡进我嘴里。 喝过药,终于有些力气。 身上盖的,是花团锦簇的锦缎被褥,身下是雕花古木床沿,房间宽敞,被层层缀了流苏的华丽布幔分隔开来,不远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梳妆台,镜台明净,数个镶了金饰的木匣边,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 伸出无力的手,朝梳妆台上指了指,金铃竟即刻会意,并不放开我,只叫银环将那铜镜取过,放到面前。 看向铜镜前有一丝犹豫。事实摆在眼前,我的意识恢复了,但身体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身处的时空,也已经改变。 终还是要面对。 镜子中映出熟悉的眉目和苍白。像自己,却又不是自己。镜中人五官与自己相似,形容却比自己小了一号。脸上的苍白虽甚,却已不是那死气沉沉叫人心灰的白。轻轻地,把手覆在发上。很漂亮的一头秀发,如丝如缎,华美如瀑。 活着。 突然想哭。从镜子上收回目光,抬眼上看,泪水被逼回眼眶。这一世,再不哭。这一世,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健康,过得比任何人都惬意,我发誓。 这个国家叫大玄,身体的名字叫上官婉儿,是这个国家的皇后。 而这座冷清空阔的宫殿,叫做凤仪宫。 这个皇后极不受宠。这一点不难猜。从大病一场后依旧无人问津便可看出。 我的身体还很虚弱。大多数时候我只静静坐着养身子,偶尔在金铃和银环的陪伴下到宫殿里的花园散散步。我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早春,草木新绿,空气清冷润湿,吸一口,仿佛可以听到许多生命共同呼吸的声音。 我喜欢春天,这代表希望和生命。 我也喜欢夏天、秋天和冬天。从此以后,我要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天。 因为怕出错,我的话很少。 金铃沉稳,办事妥当,说话也干练简明。 话最多的是银环。银环性格开朗活泼,虽然跟了个不受宠的主子,私底下却与各宫宫女都交好,是宫中小道消息的汇集机。我便让她说些宫中的八卦锁事,努力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她说得最多的,是这个宫里的皇帝。 他的站坐行止,他的饮食作息,他的喜好爱恶,他的所作所为。银环说我爱听,对于整日整日地呆在这牢笼里无所事事的上官婉儿而言,听银环说他一日内的一举一动,是她唯一的消遣。 安寿。那个名字浮上心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心口的酸涩。这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也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牵绊了吧。 我的身体日日见好,却始终高兴不起来。 皇后是道枷锁,皇宫是个牢笼,而我,终不得自由。 这日金铃银环都不在身边,我下了床,穿了鞋,在宫中闲逛。 穿过一道小门,进入一座幽园,隐在繁花深处。 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的小亭内立了一个青色人影,体格颀长。 他转过脸来,露出半个侧脸,那目光里,分明的落寞与惆怅。 是安寿。 嵌在这身体深处的记忆纷然上涌。 新婚之夜,第一次见那个年仅十五的君王。他的身形玉立,眉宇间气度已成。 他冷冷掀了盖头,对她道,“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碰你。待我大权在握,任何人,也不能叫我屈尊低头。” 好骄傲的少年! 自那以后,他便远成一道风景。 而她,却变成了这风景最忠实的看客。 看他受挫,看他隐忍,看他坚强,看他运筹帷幄,看他敛聚峰芒……直到,再也睁不开眼。 只是,他此时的孤寂,却又为何? “皇上!”一个公公上前轻唤。 只是一瞬,他收起了所有的彷徨。只有凌厉和压迫,那是帝王该有的气度。 “什么事?”他问。 “宁王求见。” “宣在御书房。” “是。” 他微扬起头,沉稳地踏步而去。 原来如此,我笑,悲伤和惆怅自己负担,若想真得到,就该让自己变强。 “娘娘!”一件披风轻柔地附在身上,“您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当心又着了凉。” 我对她笑,“我很好,金铃。” 我开始学习一切于我有利的东西,背熟了大玄律和大玄宫制,记下的大玄宫内的部门司职。 对着镜子,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自己的仪态,然后看着镜中的她,一点一点地,染上他的气度。 皇后是什么?这个皇宫的第二个主人。皇宫是什么?不过是主人的游乐场。 很快我便收伏了各司各监的宫女太监,甚至弄到了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上下只瞒他一人罢了。 我甚至开始染指他的嫔妃,好意地替他“调剂”生活。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妄议我的作为。 那日又来到了初见他的那个小亭,曲身坐下。 又是早春。 不觉已经过了两年。 亭外杨柳新绿,点点花开。 嗅一口早春的气息,舒爽的空气入心入肺。 坐了一会,站起,走回那个当时观望他的角落。属于上官婉儿的记忆已经如烟淡去。今日的我,只是我而已。 抬头,竟看见他已在亭中坐下,依旧青衣,身姿挺拔。 只差毫厘,居然错过。他座下的石椅,甚至还残留着我的体温,不知他能否感知? “娘娘!”金铃的披风轻轻覆上,声音是压低了的轻柔。 我笑着转身,长长的披风滑过脚下纤弱的花瓣。落英满径。 突然很想知道,他知道我的存在时,会有什么反应。 命运的改变,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范尽忠跟在银环身后,自外廷进入御花园。 时值仲夏,骄阳如火。道旁桦树亭亭,阳光透过枝桠,投下斑驳光影,在细密的蝉声中漂浮。 临近沁心湖,只觉一阵清爽的湖风吹过,将暑日的燥气吹拂殆尽。 随风舞动的苍翠柳条间,露出了沁心亭的一角,乐声传来,合着徐徐微风,舒缓沁人。 林婉儿坐在亭中,悠然地品茶赏曲。 “娘娘,范大人到了。”银环将范尽忠领到她眼前,通报道。 范尽忠连忙恭敬行礼,“微臣扣见皇后娘娘。”自三个月前皇后娘娘被皇上亲自迎出冷宫后,便独宠加身,恩宠不倦。宫中而今,更不敢得罪眼前这个曾经倍受冷落的皇后娘娘了。 林婉儿起身将他扶起,微微一笑,“范大人请起。往日多蒙范大人拂照,今日这般大礼,本宫怕受不起。” 范尽忠受宠若惊,“为娘娘办事是下臣本分。娘娘身子不便,还为下臣屈尊,实在叫为臣惶恐。” 林婉儿垂首看看自己微隆的小腹,轻笑摇头,“本宫哪有这般娇弱,若不是皇上拦着,本宫还想亲自到府上恭贺生辰呢。” 范尽忠惊惶垂首,“娘娘隆恩,臣虽死不足以报万一。为臣此来,一为谢皇后娘娘大礼,二为恭贺娘娘复出冷宫,喜得龙子。略备薄礼一份,聊表心意,还望皇后娘娘不吝笑纳。” 林婉儿笑了笑,“自本宫从冷宫出来,送礼的人就未断过。范大人这礼,若送不出什么新意,本宫可就不收了。” “叫娘娘见笑了。”范尽忠程上手中画卷,“小侄拙作,比不得名家名作,希望能入娘娘的眼。” “哦。”林婉儿轻应一声,命人将画取过,“令侄可是坊间盛传的雅公子范继祖?” “小侄不才,挣得些许薄名。”范尽忠笑着自谦,神色间却难掩得意。这个侄儿他亲手带大,早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传闻范公子玉颜胜雪,才情高洁,虽学富五车,却立志为医,不愿入仕为官,一时传为雅谈。倒是个难得的雅士。” “娘娘过奖。”范尽忠回道。心中却有些惋惜,这个侄子很得他意,只不愿入仕这点叫他失望。论学识文才,他的侄儿绝对万中无一,可他的志向,却只在那不足三分地的小药馆里…… 那厢林婉儿已命人展了画卷,画中一白一绿两个女子娉婷而立,白衣翩然,绿裳灵动。那白衣女子微微冷然,却掩不去绝世姿容。而那绿衣女子正转过头去,余下的小半张脸又叫长长的刘海遮去了大半,辨不清容颜。 见林婉儿沉吟不语,一旁的范尽忠不由得有些忐忑。当日范继祖将画交到他手,一再保证皇后必定喜欢,他这才拿过来的。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这画他研究了许久,虽画得绝美,却算不得立意新奇,真能叫皇后心喜? “不知画中女子是何人?”林婉儿的目光自画上移开,温言问道。 “启禀皇后,这白衣女子是小侄未过门的媳妇,这绿衣女子据说是未来侄媳的闺中密友,已于数月前无故失踪,未来侄媳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找到京里来的。” “是吗?”林婉儿弯唇浅笑,“这礼物本宫很喜欢。金铃,去把前日皇上赏的明湖珍珠,取上一槲,送与范大人。” “娘娘,微臣……”范尽忠正想推辞,林婉儿却已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那侄儿侄媳恐怕已经等久了吧?去把人宣过来吧。” 范尽忠难掩惊讶,他还什么都未说,怎么皇后娘娘却好似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一会儿颜雪和范继祖便被带了上来。 颜雪惊白了脸,一时呆住。范继祖微愣过后,忙拉着颜雪叩头行礼,无奈颜雪僵直了身子,竟拽不动半分。 一旁的范尽忠急了,“娘娘恕罪。侄媳初次进宫,不懂礼数。” “无妨。”林婉儿脾气甚好地笑了笑,“礼就免了。好一对壁人,本宫十分喜欢。范大人释假归来,想必还有很多公务要忙。就留这对小夫妻与本宫闲叙几句好了。” “那……”范尽忠不甚放心地看看两人,终于告退,“微臣先行告辞。” “过来坐吧。”林婉儿指指桌旁两张石椅。周围人无不惊讶,初次见面,林婉儿便让他们与她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恩宠呀! 不过面前两人却不太领情。只见那温雅公子行了个礼,“草民不敢愈矩。” 那美貌女子态度更甚,一语不发地撇过了头。 “大胆!”银环怒喝一声,“皇后驾前,岂容放肆?” “银环。”林婉儿轻喝一声,吩咐道,“你带人先退下吧。金铃去换杯新茶上来。” “是。”银环有些不服,但林婉儿已然发话,她不得不带人退下。 人已退尽,颜雪终于开口,“你真是皇后?” 林婉儿笑笑,展了展身上的绣凤锦衣,“诚如你所见。” “你……”颜雪一咬牙,就要冲将过来,却被范继祖及时拦住,“雪,别激动。” 颜雪恨恨地甩开他,对林婉儿怒目而视,“你骗得我好苦!” “颜雪……”林婉儿正要解释,只听一道朗笑声由远及近而来。却是安寿身着明黄华服,头系龙冠,踱步前来。 林若!虽早有准备,但一朝天子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之前见过数次,略有鄙夷之人,想不惊愕也难。 “听闻皇后故人来访,朕也来凑凑热闹如何?”安寿说着踏入亭中,将林婉儿拢进怀里。 林婉儿谗笑以回,“叫皇上挂心,臣妾不胜惶恐。”说罢轻叹一声,淡淡无奈,“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不相干的人都屏退了。” “如何不相干?”安寿对着林婉儿咬牙嚼字,而后转过头对颜雪和范继祖客套地笑,“托皇后的福,朕与范公子颜姑娘还算得上旧识。” “哼!”颜雪冷哼一声,展了身形,眨眼不见。 附近不明就里的侍卫急忙上前请示,“皇上、皇后,这……” “颜姑娘得了本宫特许,可以在后宫自由走动,你们日后见她,只做没看见。”林婉儿正色吩咐道。 侍卫们看看安寿脸色,见他没再说什么,便退下照办了。 “颜雪被气跑了。”安寿淡淡地陈述事实。 “有什么关系,继祖不还在这里吗?”林婉儿的眸光一扫而过,范继祖却觉寒意顿起。 “皇上!”只见林婉儿扯了扯安寿衣袖,微带撒娇的味道,“臣妾这几日好无聊,不如让继祖留下来陪我玩几天?” 说罢转过脸来对范继祖笑。 笑容灿烂,范继祖却忍不住在心中打抖,雪,回来救我! 日暮西斜,华灯初上。 凤仪宫中,林婉儿和安寿正准备就寝。 突然一道白影闯入。侍从宫女得了命令,只将那白影视做空气,依旧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