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玫红问。“揭黑幕!”“找真相!”无情、聂青各发出一声断喝。聂青叱声一起,人已飞掠。无情语音未了,双手一振,夺夺夺夺夺夺夺,又笃笃笃笃笃笃笃,连声,十四道暗器,七道金光,三点星火,四簇银光,分别直打那龛里的神抵,以及判官桌后的阴影!快。而且出奇不意。待习玫红发现他出手时,他已出了手,而且暗器已经打着了目标。而且是两个目标。无情的意思,是要先钉死这两处可疑的物体,然后,让轻功极好的聂青,去攻取其一,揭露真相。他旨在替聂青护法。他没料到的是:聂青果然急掠而出。果然及时配合,而且即时发起了攻击。但他不是向神龛和判官发动攻势。而是像一条青翼飞龙,飞旋至殿堂之上,平平掠起,背上腹下,双掌平平向下推出,青焰狂飚,“砰砰”二声,震开了两口棺木的盖子。殿内总共有十六口棺木。分左右两排平放。聂青左手攻前排第四口棺木,右手攻后排第六口棺木。棺盖震飞。他居然发现棺木有异。而且,在他出手前似已准备:那一口棺木内会有异物。他一出手便认定了,而且跟无情的设想不同:聂青志不在神像、神龛和判官桌后的阴影。而是棺木!棺盖震开。里面各升起一道紫烟,一蓬蓝雾。但烟雾为聂青掌力的绿意所摧,飞刮四散。无情捂鼻,向习玫红呼唤了一声:“别吸入”忽然,一股剧烈的阴风袭来,“噗”的一声,无情手上的火捻子,只剩下几缕焦烟。庙里又全归于黑。但在这一回乌暗未全面侵占视野之前一霎,无情仍清楚地瞥见,那两口棺木里,陡地急弹出两件“事物”: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一副白骨!真的是腐尸!真的是白骨!腐尸和白骨,一齐向聂青发动了攻击。聂青仍在半空,居高临下,袭击棺榔!那腐尸和着恶臭,一动则发出肌肉撕裂的声音,身上的霉肌与烂肉,每一下舞动时都扯裂了几块,像暗器一样,连同它的残肢败肉,一起攻向聂青。那白骨则发出吱呀难听的怪声,像机件少了滑油剂,一边发出暗哑折裂的声音,一边骨打胳撞,攻向半空中的聂青!腐尸真的会动!白骨真的会武功!两口棺材里的“异物”,竟会互相卫护,联攻来敌!——聂青可应付得了这两件非人非鬼的东西!?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火捻子熄了。腐尸和白骨的残像,仍停留在一片漆黑时的眼瞳里。火光一灭,无情马上省觉:只怕聂青要遇险了!因为在黑暗里,聂青定比不上那两只怪物对周遭环境的熟捻!无情急忙要打着另一片“电光火石”。火石才掏出来,忽然,他警觉到有一道金风。刀风。当头劈下。刀风未至,刀意已伤人。这一刹那间他至少有十六种方法。十二种暗器,能在刀锋劈到之前,把对方杀死。重创,至少也可以将之逼退。可是他发现,这当头一刀,不是主角。要命的一击在刀风扑面之侧,一股尖锐但完全不带破空之声的细长事物,正斜里刺到!无情及时一侧身,推动轮椅,往前一冲!那一刺,“嗤”的一声,在他脑后,险险掠过。然后,他鼻端里闻到一股香风。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接着下来,有“吱”的一声,刀风突然在极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一折,又追砍无情的后颈!刀口未落,刀气已煞人。无情至此,忍不住叫了一声:“是我——”话未说完,忽然,身下一悬,轮椅一空,整个地方忽然往下坍塌,轰地一声,无情只觉整个人往下落翻,仿似要落到一个无底深渊去!7.落场白刀风自头上划了过去,但无情连人带椅,已往下翻落。下面到底是什么世界?人间?地狱?无情无疑是着了陷阱。——如果他双足能行,说不定,这一下便埋伏不着他。但他是坐在轮椅上的。在黑暗里,危险中,感应只要稍有疏失,即易为人所趁,无情在还未及燃着另一次火光之前,就是这样往下沉坠。他连人及椅往下翻,只听上面焦急地传来了半声:“小心一一一”但语音已给切断。因为那地板的机关已迅速合上,密无缝隙。最令人意外的是:无情在全然的黑暗里,往下翻落,下面却不是黑。而是光。无情眼前一亮。接着,是刺眼的光。令人乍然间完全无法睁开眼来的大光大亮!纯然的黑暗下面,居然是一片光明。而且是如此刺目的光。杀人的明。——真要人的命!无情翻落而坠,竟落在一片光明里。在极度光灿里,他全身都暴露在强光里,而且,还正是失去重心,往下翻落之际。也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要是别的高手遇上这种失足场面,就算再慌惶,狼狈,也会设法先让双足沾地,立稳桩子,先图防卫,再行反击。可惜无情不能。他的脚无法站立。轮椅翻落。黑暗地狱一面竟一片光明。光夺视线。地板复合。——只要地板的机关一旦重新接样,无情就算是插翅也再飞不上去了。而且,无情只要翻坠下去,地上一定有更凶险的东西正在张嘴吞噬他。无情此际,上无去处,下临绝境。——也许,只有这一瞬间,无情在往下翻坠,上不到天,下不抵地的情形下,还有瞬间的安全。只是,这种“半天吊”的情势,又岂可延宕,焉能长久?世事就是这样奇诡。也许,无情正是因为这半坠不堕的情况,最是安全,所以,他就在半空凝住了,既不往上翻,也未再向下坠落。——为什么竟可以这样子!?原因只有一个:地板一塌,无情虽然连人带椅往下翻,他也无法止住丛势——轮椅毕竟不是双足,无法藉力翻腾而上——但他却在临危中做了一件事:他的左手往上一扬。“嗖”,长袖洒出。当机关回笼,原来地板即将复原之际,他的袖子已拂了上去,于是,地板一旦飞快接缝,就夹住了他的袖子。卡住了。机关夹住了袖子,无情的整个人,也因为袖子之故,在半空中,离地板(现在成了天花板了)不到二尺之遥,顿住了。人是陡然顿住,没再往下坠但在胯下的轮椅,当然不会因而也凝在半空,所以继续往下坠落。可是问题是:无情不良于行。如果他的轮椅一旦离开了身,他又以何代步?何况,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带大多的兵器、暗器,他大部分的暗器,都装在轿子上,或藏于轮椅中,一旦他的人与轮椅脱落,遇上敌人,又如何反击?所以,就算他不往下翻坠,就只轮椅脱落、对无情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不过,轮椅也并没有往下坠。因为无情还有一只右手。他在翻倒下坠之前,按了一个扳掣。这掣一按下去,轮椅立刻弹出一个皮索,拦腰扣住了无情,使得他的人,已连着轮椅,而因为他的左手袖,给L面的机关卡住了,所以,他的人既不往下翻,轮椅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往下坠。现在,“半天吊”的无情,在一片满溢的强光中,就看他的袖子,能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扯力了!说也奇怪,无情身上着的看似普通,凉快。单薄的衣衫,居然能经受得起这相当沉重的牵扯力,一点也没有崩断,撕裂的情形。莫非是,无情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早已换好了看似平常实殊异的布料,来挽救自己于危劫中?可是,谁又会料到自己有日会遭受这样奇特的危局?如果能预料自己会处身于此劫局,那又何必身堕劫网之中?无情就是不落下去。他撑住了。也给卡住了。一时既不能上,也不能下。他该怎么办?一一人生,不是常有这等情状?就在这时,尖锐的呼啸急剧响起。十数,乃至数十道银芒,在强光中自下而上,飞射向无情。射到一半,相互撞击,再在强光中发出银光星花,变成从四面八方,疾射无情。此际,无情一手指天,身连轮椅,上不到天,下不及地,最难设防,最是尴尬狼狈之关头!8.半天吊百数道飞针,撞出星花,分不同角度,甚至在死角楔入,射向无情。无情一已翻坠下来,好像心里早有了准备。他好像早已知道,必会面临这种攻袭。他已算准了会遇上这种危机。他临危不乱。只不过,他一手撑天,双足苦不能移,下半身连着轮椅,全身部暴露在强光中,不乱也没有用。与他一起攻进庙里去的习玫红,聂鬼王,全部在上面作战,谁能分心过来解他之危?没有。人生有很多重大战役,都得要自行孤军作战的。有时,是你选择战役,有时,却是战役选择了你,你又没有了选择。你只能好好地打完这一场战争。并且要打胜仗。更重要的是,不管胜败,都得要活着回来。活着才有希望。敢于应战的,反而常能不死于战争。——战争选择了你,是因为敌人要你怕他;你选择了战争,是因为你要敌人怕你。无情现在的处境,当然不是他的选择。也许,他既已跌坠下来,何不任其落地,反而不像如今半天吊那么危艰、惨情。强光中,无情已无所遁形。无处可躲。无地可容。无法可施。无以自存。有。无情一拍轮椅。“波”的一声,轮椅周遭,突然升起了一个罩子。几近透明的罩子,一下子充了气,银针全刺在上面,它不知是用什么质地做的,竟完全没有给戳破。无情就在罩子里。他人在安全套里。针纷纷落下。针落地之后,忽然发出嗤嗤滋滋的声音,迅速溶解,发出臭味。也就是说,如果无情直直跌坠下强光地面,会发生什么事,那是可以想像,但不敢想像的。不过,他的一劫是过去了,但劫难并没有过去。忽然,强光更加强烈,简直足以焦金熔石;每一道光,部那么锐厉,比刚才更强十倍,二十倍,乃至三十倍!强光像暴徒一样、暴行一般,一起爆炸般向无情激射过来。本来,连飞针也刺不透的安全罩,竟因这强烈的光和热,而开始消融了。且正在迅速融解中!这安全仑一旦消融,无情又得重新暴露在危劫中,而且,强烈的光线将会炙伤他,就像火焰会无情地焚化一个人一样。对仍在半天吊的无情而言,这是极可怕的事。那会使他失去了设防。他深知从轮椅中绽发出来的安全罩“杜雷氏天衣”的优点和缺陷:原来诸葛先生好友挚交中,有一位复姓哥舒的,生性风流,出身名门,除夫人元配之外,妾侍也有十几个,还常出外风流快活,寻欢作乐。哥舒本身却不欲多生养孩子,但避孕元方。尽管他年事已高,但仍身壮力健,精力无穷,行房交欢,乐此不疲。为此,颇费踌躇。他的其中两位小妾,杜氏和雷氏,却联合想到一法子,就是用羊胎衣。牛胎披,制作了一种套子,在行房时套于哥舒那阳物上,如此非但万保不愁受孕,更可保哥舒出去寻欢作乐时,不受脏病所染。诸葛得悉此事,曾托哥舒向杜雷二氏请教制造这安全套子之秘法,然后,他便用在防御的武器上,给无情的轿子、轮椅的机关内,都各装上一个罩子。是名为“杜雷氏天衣”。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使无情躲开了一劫。惟杜雷氏天衣怕热。目下这光和热,正好熔解了天衣。天衣已消融。这还不打紧。一时间,无情身上的火石。火折、火燃子,全都在滋滋作响,冒出了烟。在高温下,这些起照明作用,有石硝、磷粉的器具,全要着火了。不好。要是一旦着火,东西全在无情衣衫内,岂不正好把无情点成了一团火球了!?炙热。高温。天衣安全网已消融。无情摹地看到强光的中心,有一点点、一节节的白光。他在炽光中强凝视聚视,那白光慢慢还原为一个人形。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副骷髅。强光中的白骨。那白骨正在他对面,大约丈余之地,而且,也是悬在半空。无情更惊讶的是:那白骨也是盘膝而坐,只不过,身下并没有轮椅,而它的一只手,也是高举着,在半空摇摇欲坠,总之,跟无情现在的姿势,几乎完全一样!莫非,这白骨就是无情!?无情,已变成了白骨!?人,变成了骷髅,当然就己失去了生命。——难道,这就是无情下一刻的写照K敢情,无情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还是他看见的是他自己的下场?人,在半天吊。心,更悬在半空里。上不去。下不来。9.当头斩身上的火器,快要爆燃开来了。对面的枯骨,却在强光中迅速迫近。保护自己的安全天衣,已完全融解。这时候,无情却做了一件事:他发出了暗器!他发出的暗器,数目惊人的多,种类也惊人的多!大部分暗器,是射向骷髅。——这白骨,是不是习玫红一进庙门,就力斗过的那具,还是刚才聂青发掌,在棺梆中迫出来的那副,他不知道。但只知道不管神还是鬼,是敌人就打,决不束手待毙。小部分暗器,是往四周发了出去。四面都是强光。强光尤处不在。使人无处遁形。仿佛,光无垠,强光无限。也许,无情发出这些暗器,其目的就是要试一试:这些光的来源!这光束的底线!光度愈来愈强,越来越烈,有的暗器,从打出去,打到一半,发出尖啸,化作轻烟,就像射向太阳的箭,就算有这等开天辟地的腕力,但也难免为热力所消融一样。可是,大部分的暗器,仍是发生了效用,而且还非常及时。有的暗器,打了出去,发出碰撞的声音,又激荡了回未。呼啸的,旋转着,激颤着,从奇诡的角度,反打向那具白骨!无情在发暗器之前,已算准了力道与角度,变化及回挫。暗器既然这么快就落了回来,也就是说,这光芒满溢的大地,只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房子,甚至只是为光所充满的斗室或地窖而已!对方只是用一种将光和热集中的办法,去照明这房间,使得人在耀眼生花之际,丧失了判断、应敌能力,为他所趁。这决不是非人间。而在人间。此处更非地狱。真正的地狱也在人间。这儿更不是天庭。——天庭没这副阴险倏忽的白骨!那具白骨似是开始着了无情的暗器,姿态变了,像要挣扎。闪躲、呼叫、痛楚的样子。——原来白骨还是有生命的!可是无情身上的火器已开始着火了。无情大叫一声,全身一抖。绝大部分要着火,已着火的器具。用品,全都甩了出来,然后,他借力一扯左手衫袖,整个人,不,应该说连人带椅,撞上一翻,“砰”地一声,椅底撞在夹着他衣袖的天花顶上!那儿是一个机关。若不是那儿有机关,无情也不会掉落这强光密室了。无情用袖子卡住了机关的关阎。他现在就借袖子牵扯之力,猛一翻身,以椅底砸机关。要知道,无情本身井没有什么功力。他天生残疾,无法修习高深的内功。可是,他这一翻,是按下了一个机关,整个轮椅便变,骤倒竖葱的一翻力量还挺猛的。更猛烈的是椅底骤弹出一个厚重的铁锤,“砰”地击在那机关上。那机关弹簧立时折断。无情借这一翻之势,倒冲上地面。——就是原先无情落下来的地方。不过,无情虽然以椅底弹锤砸破了机关,但他的真力不继,是不是能翻得上来,还是一个疑问。正在此时,却有人扯着他的衫袖。然后,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香味。无论在多龌龊的环境中,在多恶毒的决战里,在多丑恶的斗争问,这香味,依然恬淡,依然幽菠,闻得人很是陶然,很是恰然,很是舒服。那人扯着他衣袖,使他能借力上了去。机关虽给砸开,但在无情一旦窜了上来后,复又弹阅遮盖住绝大部分的缺口。无情犹如死到绝处又还生。犹有余悸。他尚未喘定,连人带轮椅依然坍倒于地,一人已靠近了他,他正想感谢,但,突然,一道刀光,当头斩落!这刀来得好快!而且来的何其突I!——扯他上来的人岂不是为了救他么?怎么却出刀要他的命!他的身体仍斜躺在地上。因为人和椅仍系在一道,他仍没来得及翻转轮椅,翻身坐起。可是刀已来了。杀着己至!——难道,他不死于强光夺目中,却自送上门,死在这漆黑的庙字里!幸好,他侧翻了轮椅。敌人无论如何出手,要砍下他的头,就一定得要俯身才能下砍。无情没有闪。他闪不开。他没有躲。他躲不掉。他也没有招架。因为招架不及。他只反击!他只是一拍轮椅藤垫。“噗”的一声,椅侧扶手弹出一截五尺来长的尖刃,间不容发地刺了过去!——只要对方仍执意要砍他的头,就一定得要再趋凑身躯,只要再凑前俯砍,那么,就一定形同把身子送上轮椅边上的刀锋去,就像是自杀一样。说是送死也可以。上一章: 第二章 独木桥生死斗下一章: 第 四 章 地 狱第 四 章 地 狱1.静你杀我我就杀你。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你下毒手我还手。你暗算我有暗器。以牙还牙。血债血偿。以恶制恶。以毒攻毒。——这一向是无情行事做人处世的原则。也是四大名捕行事的作风。那人似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对手虽然顿了一顿,但椅扶的刀锋已疾弹了出来!那人捂胸,冷哼半声,划一道冷刀花,倏地挡住了椅刀,借势向后一翻身,再两个起伏,便消失在幽黯里。或者说,全身都消融在黑影里,化成了黑的一部分。庙,依然很黑。黑得令人心发冷。无情一扳机关,终于能翻椅坐起。——好好地坐着,真是一件舒服的事啊。假如能好好地站着,那该多好!可惜他不能。多少年来,他想站一站都不能够。可是,那些天天都能够享受站立走动的人,却依然怨艾连天,日日去想望那些他们还没有到手的事,却忘了能够企立,对一些人来说,已是一件莫大的幸福。人在福中不知福。但人在险中要冒险。因为险已经迫近眉睫了。劫已到了近前。不冒险往往就无法脱险。此刻,脱了险的他,依然身在险境。因为他发现了两件事:一,习玫红己不在庙里。二,聂青他不知去了哪里。其实两件事是一件事。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事实:他的朋友,战友都失踪了!这个发现,要比任何事更打击。重挫无情。——在他翻落中伏之际,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了?——聂青惊动了那具白骨和那只腐尸,还打了起来,到底谁胜谁负?——刚才强光斗室的白骨,是不是就是原先庙里棺中的骷髅?如是,聂青只怕凶多吉少了。可是习玫红呢?她有没跟聂青联手,一块儿斗僵尸?他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事:在聂青去抢斗腐尸与白骨之前,也在他中陷饼翻落之前,他已向神龛和阴影发出了暗器。可是,如今,神龛里只剩下了一块红布,判官桌后只余一张灰袍,都是松垮垮的,但上面插满了他所发出去的暗器。里边的神,或是怪物,已然消失不见。只余空壳。——如果这两只妖怪是活的,一起出袭,习玫红可能抵挡得住?无情忧心忡忡。庙里虽然黑,仍然黑漆漆一片,但说什么也不似刚才的黑。刚才黑得好像泼一团墨也会比周遭亮。现在,毕竟那陷饼给撞开了缺口,就算机关重阎,也还是留了点缝隙,依然能透出些光芒来。这几片光,足以勉强视物,对庙里情势能够作出估量了。何况,庙外此际还透来了一点月色。冷而冽。片刻之前,在庙里最恐怖的是黑。黑得好像连心跳声也凝固成鼓。黑鼓。此刻,在庙内最可怕的是静。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静。仿佛,静得只要放一口古筝在那儿,也会迅速给青苔占领似的。没有声音。万籁无声。静千年枯寂。元声明尽。静得恍似一种攻击。——真的攻击,那还倒好,可以防守,可以还击。但静却不能。——谁能防范静?谁能打倒静?能。声音。终于,无情听到了声音。声音非常微弱。但无情还是听到了。他擦亮了一支“霎瞬烛”。——他身上能点燃的事物,多已着火甩掉,只剩下两支只能短暂烧和一只略可燃多些时间的点明物,所以,他非得要十分珍惜地使用。因为他已所剩无几。这只“霎瞬烛”便是其中一支,只可短暂燃烧。但现在他一定要弄清楚状况:烛亮了。火焰很不稳定,但依然照出一角微明。那就够了。因为他已看到了他要见的东西。蝴蝶。一对黄蝴蝶。翩翩而飞。时飞到东。时飞到西。偶然经过庙的破隙间漏进来冷月的清辉,那对蝶儿便瑟缩了一下,再起落浮沉地斜飞开去了。它们似要躲开月色。无情心里一疼。因为他看到蝴蝶,便想起习玫红。一一一她在哪里?——是否遇险了?随即,他又听到一种声音。很特别的声音。在荒山。月下、庙里听来,更加神秘,可怖:那是扒搔声。声音传自棺木。——有人自棺内用指甲扒搔的声音。不错,是后排第三口棺木。这口棺木比其他棺木稍为横斜,似给人重新排放时匆匆放歪了似的。扒搔声就自棺榔内传出来。无情正想照看清楚,就在这时候,火熄了,连同地底下渗透出来的厉光,一同灭去。好像,庙里,根本就没有“光”这回事存在过。2.开棺他没有马上点火。一是因为他身上的照明物已然不多,要慎着用。二是因为他若一亮火,即形同告诉敌人自己所在。三是敌人在暗中,他也在暗中,目前,发出声音的反而成了“明”,但也可能只是一个“饵”。他决定在暗斗暗。以黑制黑。他仗着冷月微光推车,迅速且无声,已到了那发出扒搔声的棺木所在。就在这时候,连扒搔声也突然静止了。就像利爪、利器扒刮到一半,陡地,就凝在那儿了,再没有动过,再也没有声音。黑。静。黑加上静,不是黑静,也不是静黑,而是孤寂。要命的孤独寂寞。无情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