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奸道:"我们的人的确是包围了这儿,但他们的人更重重包围了我们的人。"大将军显得临危不乱,依然调派有度:"'奸、商、通、明'呢?你早到了,其他三人呢?"杨奸片瞬间也没犹豫,道:"他们反包抄,故在最外围。"大将军脸上抽搐了一下,"他们老在外边干啥?方便逃跑么?!你是怎么个领导他们的?!"杨奸忙道:"属下处事无能,罪该万死。"大将军叱道:"设法杀开一条路,领他们进入核心!"杨奸道:"是。"即行退去。●退走之际,杨奸这才发现自己汗湿重衣,一颗心原来已经停止跳动好一段时间了,自己犹未觉察。他仗妖魅一般的身法,穿出了包围,才有机会拧首取看一看自己的颈肩:两个朱砂般的指印,像一朵烈艳红唇,印在他锁骨上,就在那欲焰红唇的肤下,至少有三处死穴一个大血脉,埋在那儿,大可以在弹指间让他灰飞烟灭。杨奸只觉一阵寒意,从内心里一波波的传了开来,直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他省觉自己得向追命交待些要害。●杨奸去后,大将军忽然对苏花公问:"你怎么还是在看着我?"苏花公道:"我在观察将军的目伤。"大将军冷哼道:"我一时还死不了。""我可不可以碰碰你的伤口?"苏花公用手轻抚大将军目角伤处,然后凝重的道:"将军还是先设法杀出重围,先求全再求攻的好。""我还可以。"大将军冷峻道,并任由苏花公用手指轻触他已经变成两个大水泡的眼膜,"我要水......只要有水......就会好上一些。"苏花公依然坚持:"可是这眼伤非同小可,今晚这儿人手也不够。"大将军冷冷地道:"就算人手不足,但现在燕赵已经来了,'暴行族'也杀入围内了,不然,你以为我会遣杨奸离去,让自己与你孤立于敌人包围中?"然后,他蓦地绞住苏花公的手指,另一手扣住了苏青刑的咽喉,一字一句的道:"你明知温辣子是来刺杀我的,你还请他们来?!"苏花公马上透不过气来。但他没有挣扎。他不动。他的样子,似在等死多于在求生。好一会,大将军觉得对方确切是完全没有反抗,没有挣扎,这才稍稍松了手指头:"你刚才用手指触摸我捱了'红辣椒'之毒患处,手指头上还蘸了'若叶花吹血',略可纾解'红辣椒'之毒力......但你这样以指敷药,也得冒上中毒之危,是不?"苏花公淡淡地道:"为将军疗毒,理所当然,我没想过自己。"大将军感觉得眼上的刺痛已迅速平复了许多,他的手指也一一松却,改而用宽大的手掌好像很亲昵地拍了拍苏花公的面颊。苏青刑也没闪躲。"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温辣子是将军你下令要我叫他们过来相助的。""以你精明,一路上也没发现蹊跷?""大将军当日主张要引入'老字号'之时,我曾提起过'老字号'近年跟'蜀中唐门'有联结的异动,唐老奶奶跟温家四个字号的顶峰人物都秘密有联系......那时我就不主张引入温那帮人,就是因为有怀疑,甚至连唐仇、唐小鸟等都信不过。""你明知道不妥,为何还是要让温辣子、温吐克接近我?""将军圣明,"苏花公道,"我一早已飞鸽传书,走报温家几个人:温辣子、温吐克、温吐马、温情、温小便......全都是各有机心的,宜怀柔留用,并在路上故意让他们分散入城,不让他们联在一道,但不知为何......将军好像完全没收到过这个消息?"大将军闻言,用手往脸上大力一抹,顿时满手血腥,他也满面血污,仰首向天,喃喃地道:"奇怪,我的确是没收到你的通报。"然后他转过身来,问了一句:"刚才我在说,'若是暗器,若非唐门,岂伤得了我',为啥你欲言又止?你不同意?你不服气?"苏花心中,暗自发出一声浩叹。那时候,大将军双目受到重创,奇痛攻心,眼又不能见物,居然还对这么小心细微关节:些许的异常反应,都观察、牢记得这般清楚,还不忘记这时候提出追问,对这种不世人物,他也无话可说了。"是。"苏青刑道,"还是会有一些例外。""譬如?""例如......"苏花公道,"名捕无情。""那个小家伙?"大将军喀吐一声,吐出一口掺着血水的浓痰,要不是杨奸刚好走了,恐怕还会借他痰盂一用哩,"只不过是个残废罢了!"他桀桀的不知是怪笑还是呼痛:"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又能奈我何!我堂堂大将军,怎会怕一个叫无情的残废!"四大名捕——少年无情03[转]第八章三十星霜为什么大将军负伤之后,还可以和杨奸、苏花如此从容的对话?虽然这些对话其实并不从容。而且还是杀机重重。其中凶险,只有杨奸心知,苏公肚明。──整个局面,却只有一个身受重创、双目几盲的恐怖大将军可以纵控。至于他们三人,至少可以'畅所欲言'的原因,那是因为:燕赵来了。──以及他的"死士"。死士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围绕了一个大圈,以燕赵为主导,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歌之,咏之,诵之,唱之,还生着冲天大火,十分陶醉,也相当疯狂。他们这么一围,谁要越过火线,都非得跟数十名"死士"交手不可。就算能通得过这六十二名狂歌曼舞的"死士",也决计通不过燕赵的"神手大劈棺"。何况,还有两个不惊人的人在掠阵。貌不惊人。但绝对掠得了阵。一个长得高大,一个却十分矮小,两个人同样的长得圆滚滚。这两个人,一个是"行尸尊者"麦丹拿,一个是"走肉头陀"钟森明。谁过来谁就得吃他们的暗器。还有他们的古怪功夫:"行尸拳法",每杀一人,功力就增一分;"走肉掌法",专把对方武功偷龙转凤,化为己用。跟他们交手,输了成了牺牲品,万一赢了,打狗还看主人面,唐仇是他们主人,现在是不是来了也无人得悉。落山矶那儿,也不只于一鞭的部下在对付惊怖大将军的人。主力的,还有"青花会"和"凤盟"的高手,另外,在外布署包围的,更有"天机"和苏秋坊的一众志士。大家正好实力相峙,相互抗衡,旗鼓相当,棋逢敌手。这之间,惊怖大将军是负了相当重的伤,主要是目不能视物,对敌自然大大打了折扣。追命伤了足。于一鞭中了掌。温辣子看来一击得手,但他的头好像卡得不太稳当,使得他老是用两只手去扶住他摇晃晃的大头勺子。铁手受了内伤。不过,三人中,幸运得最离奇,却是一向浑厚、纯朴、不使花巧机诈的铁游夏!●在与大将军比拼内力之后,就连追命也认为:铁手大落下风,情形十分不妙。所以当大将军受创疾退,两人陡分了开来之际,追命马上要掠过去要替铁手护法。"你伤重了!"铁手一开始,是回不过气来,但半晌后,已能答:"不重......""但你的指甲......"追命仍是担心。"我之前着了唐仇的'冰'毒。又捱了她的'刀毒'。几种毒力和暗器合并,潜伏我体内,并未能一一逼迫出来,自己一路拼斗,也并未留意。"铁手很快就缓得一口气来,怕追命为他挂虑,就道出其中原委,"大将军用'屏风大法'的'起'式,跟我'一以贯之'斗得正酣,他因前已恶斗二场,一时取我不下,便转用'承'。'承'是'受'之意,以内力布成'阵','阵'即是先让人入阵才能发动、发功。问题是:我的内力本有干扰,潜有毒质,就给他一吸一引,转入他体内,他'承受'了。但他也够厉害,把力全转入额顶,生了一大蓬乱发。我的功力虽给他吸取不少,但我内力源于大地,自是源源不绝,而原本内劲上潜存的毒力,却给吸取尽除,余毒渐卸,长成为恶甲,其实也是完全挣脱毒力的微兆和过程而已,就好比蛇要脱皮才能重新蜕变,受伤患处结了痂子不久就能长出新肉一样。我反而没什么事。"铁手算是"因祸得福"。大将军吸取承受了他身罹的毒力,相当不划算。追命听了,这才算放了心。马蹄狂嘶,车声辘辘,十五辆驷马蓬车,飞驰上了土岗,马车四角,风灯照明,一齐停下,把众人围在中心。赶车各有二人。一正一副。总共三十人。──三十星霜,天下无双,出手惊心,非死即伤。他们这一伙人,每一动手,都有崭新的设计,新颖的杀法,总之,令人动魄惊心,而且杀伤力奇大,使死的人死得震撼凄厉,而未死的人也一辈子难忘。他们这一个杀手集团正好藉此打响名号,让人牢牢记住,就会永生不忘。让人骇怕惊惧,也是一种成名的方式。可是他们这一次冒上来、冲上来,却是为了什么?又要用什么法子惊世骇俗、扬名立万?追命已不暇细思。因为杨奸在离开山岗掠身而过的时候,已传达给他一句很重要的话。一句很重要的话。"如果三十星霜一到,马上就要对大将军围攻格杀,不然恐怕制他不住。"这句话,追命已通知了于一鞭和铁手。于一鞭一见于投和于玲,本交给裨将招九积和牙将于勇花要带离土岗,但居然给七十三路风烟围杀了回来,这时,他跟大将军已扯破了脸,正面对敌,自知以个人之力,绝收拾不了凌落石,若自己一个不敌,只怕儿子、女儿都活不了,以大将军的狠性,也决不会放过他的后人,他的部属军队,也一定会受诛连杀害,所以,他今天也不管一切,已豁了出去,不管单挑群殴,都非把凌落石置之死地不可!是以他们三人再不迟疑,不约而同,分三个方向,向大将军逼近。不。不只三人,另一非常和气的人,向大将军背后,沿着华丽马车的阴影,用一种非常慢条斯理的,以一种非常和气的步伐悄悄的欺近。这个当然就是"天机"四大天王里的哈三天:哈佛。哈佛正打算以一种非常以和为贵的方式,十分和气的杀了惊怖大将军:凌落石!●这时候,凌落石的视力几乎一片模糊。他所中的毒和伤,都未逼出,也未复元。他的徒众虽多,但真正强大能战的,就一个燕赵,另外,就是在他身边智囊兼战友,但是武林中始终不知其战友的苏花公。但大将军却不退却。他叫苏花公扶着他。扶着他行前。迎着敌人。这时,十五驾蓬车,车帘紧闭低垂,齐齐团团围在土岗上,中间,空出一大片地方。大将军就站在那儿。于一鞭、追命、铁手、哈佛,分四方面包抄过去。就连燕赵和他的死士们,以及马尔、寇梁、于玲、于投、钟森明、麦丹拿、招九积、于勇花......这几十人,也全聚合在这旷地上,月,在天。星,稀。马在低鸣。人呢?在拼死活。在求胜。求存。第九章惨绿少年有些人,帮人活得更好,他就愈快乐,是求存的一种方式。有的人,杀人来让自己活得更好,也是求存的另一种方式。大将军呢?●他昂然立于旷地中央。然后他站直,一手推开苏花公:"来吧!"这次,他不说"请"。因为已不须要客气。此际是性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只有你死,我活。他一说完,立刻有人向他出手。哈佛。他猛吸一口气,哈一声,打出一拳,哈三声,打出三拳。哈哈哈。一拳比一拳和气。杀伤力,却一拳比一拳劲!但他的拳主要不在杀敌。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拳法,要杀大将军,还力有未逮。他志不在此。旨在掩护。掩护两个人。艳芳大师自另一辆马车旁蹿出!他手上的袈裟,直罩大将军。另一人则自马车底滚了出来。他手上有琴。他用琴横扫大将军下盘,仿佛他手上所持的,不是"风雨铃霖"古琴,而是一柄大斧钺!破空划出杀伐的琴韵!大将军笑了。狂笑。他突然冲向一辆马车。一掌,车蓬垮了,坍倒下来。铁手、追命一直没有动手。他们在提防。提防车里的埋伏:是强弩?是伏兵?还是杀手?暗器?●都不是。车里都是:水缸。──一口一口的大水缸。瓷水缸!●水缸用来做什么!当然是盛水。可是,水缸在这时候出现,实在是太过诡怪、突兀、不协调了!●大将军忽然冲了过去,一伸手,将军令,便拍破了一口大水缸。瓷片四分五裂,水迸溅而出。水汹涌而出,大将军衣衫溅湿。大将军宛如全身浸透在水里,一付狂欢的样子。然后他打破第二缸、第三缸、第四缸......每车只有四缸。这时,大将军像个顽童一样,他东窜西跃,手拍脚蹴,乓乒彭另,又上了另一部马车,砸下车篷,又有四口水缸,他照样又一一打破。当他击破第二辆马车的第三口瓷缸之时,不管哈佛、袁天王、艳芳大师的攻势,再加追命、铁手、于一鞭的攻击,都已全然不管用了。至少对他,已没有用了。水对他而言,像鲨鱼重回到了海洋。他不只如鱼得水。更不止如虎添翼。他是一下子成了仙入了道却变成了魔头了。他欢快地狂啸、尽情的怪嘶!他全身浸着迸溅出来的水,然而,迅即又全身蒸腾着烟霞薄雾。他踢破水缸,跃到第五辆马车的时候,追命、铁手、于一鞭、袁祖贤、艳芳大师、哈三天,只有完全捱打的份儿。他每拍碎一口缸,当水花迸喷之时,珖琅声中他就运气一送,将水即时凝成冰,像一片锐利无比的玻璃晶片,全向敌人拍飞了过去。千片万片。万晶千莹!锋锐无比!利不可挡!追命、铁手等人,武功再好,也接不下这千千万万水凝结而成的暗器,伤杀力又奇巨,不消片刻,六人皆给利锋割切得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血涌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