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步冷笑道:“谁是你这个傻蛋的!你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惠千紫其实还没有死,她只是在弥留状态,周遭的喊杀声,仿佛已离开她越来越遥远,倒是这“连云三乱”的争吵,在耳边越是清晰。 她听到了这些话,临死前,真不知有什么感觉。 惠千紫死了。勇成也死了。 这些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连云三乱”一退,唐肯立即忍痛地扶着勇成,但谁都知道勇成是断了气了。 他临死前的一击,毕竟也把仇人杀死。 唐肯含着两眼的泪,挥刀狂斫陈洋,与喜来锦双斗陈洋的大力黄金杵。 但那边的战团又见了血。 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以拼命枪法,一枪刺中吴双烛。 吴双烛也一刀砍中了他。 吴双烛倒地呻吟,“血雨飞霜”曾应得的三廷狼牙穿却对赫连春水展开疯狂的攻击。 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被砸飞,他立即拔出二截三驳红缨枪,继续苦战“血雨飞霜”。 不过,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不出十招,他就要死在三廷狼牙穿下。 ——大娘,大娘,我决要死了…… ——大娘,就算我死,也要多看你一眼…… 他勉强撑持,放眼望去,却看不见息大娘。 他原本一直都有留意息大娘的位置,知道息大娘正与申子浅和侯失剑苦斗,片刻里还不致落败,但现在竟没有了息大娘的踪影。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这一分心之下,手中长枪,又被震飞。 “血雨飞霜”的三廷狼牙穿,像十只穷凶极恶的野狼,同时张牙舞爪,向他噬来。 ——大娘! “大娘!” 你在那里? ——你在那里!? 息大娘仍影踪不见。 一个人却无声无息的逼近他背后,他感觉到了,却不知是谁。 他立时变得背腹受敌。 他知道他完了。 他一生人最遗憾一件事:从他身死前的最后一眼,也还是看不见息大娘。 看不见息大娘! 看得见又怎样? 看不见又如何? 但对赫连春水而言,这时候不知息大娘安危,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可是戚少商呢? 他本来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听赫连春水这一声凄喊,他心一乱,忙放目搜寻息大娘,左肋立即着了“粉脸白无常”的一鞭。 顾惜朝立时攫向他。 刀。 斧。 戚少商惨笑:自己终于还是要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他以青龙剑强撑数招,但眼睛还在到处搜寻:大娘大娘你在哪里? 生死已变得不重要。 息大娘的安危才重要。 世上的长情,已逾越过生,逾越过死,比生死还不朽无尽。 但人生却有尽头。 人生的尽头就是死。 人一死了,人生的路便走尽了。 千山万水,除情以外,都是寂寞独行路。 其实寂寞伤心,又何能除却情之一字呢? 在赫连春水与戚少商遇危的同时、死前的一刹,同时只想到息大娘,同样只关切息大娘。 两个不同的人,同一的境遇,同一的心情。 情之伤人,情之动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此。 第一零七章 我们又在一起了! 铁手怒吼。 因为他同时发现:戚少商危殆、赫连春水凶险。 他内力源源迫发,双掌拍出,左击黄金鳞,右劈张十骑。 张十骑、黄金鳞一齐被他掌力迫退丈外。 可是,欧阳斗突然袖子一扬。 天色忽然一黯。 至少有三百颗豆子,一齐像麻蜂一般的向他叮来。 铁手吐气扬声,双掌上扬,将豆子激飞天外,向官兵丛中迸射而去。 官兵们一阵惶叫急喊,哎唷连声,竟倒下了一、二十人。 铁手手才向上推出,欧阳斗双掌已分别拍中铁手胸前! 铁手大喝一声。 欧阳斗也喝了一声。 铁手连中两掌,幌也不幌一下。 欧阳斗喝了那一声之后,却立步不稳,连退七、八步。 不过,张十骑却似一阵旋风般到了铁手身前。 他刚才被震飞出去,但足不沾地的又似一阵风地“刮”了回来。 他手中的虬龙杆棒,横扫铁手。 铁手双肱一沉,硬受一击。 张十骑打横退出十一步,只觉血气翻腾,想叫一声:“好!”但一开口,喉头一甜,几乎吐血。 铁手以一身精湛的内功,连挫二大高手,可惜,他没有第三只手,也没有人来让他缓一缓气。 黄金鳞已绕到他背后,一刀砍在他背上。 突然,一把剑,窄、长、尖而锐、颤动而迅急,无声无息,发现时已急挑黄金鳞握刀的手腕。 黄金鳞暗吃一惊。 他虽巴不得手刃铁手,但总不成为了杀铁手而丢掉一双臂膀,更何况大局已定,杀铁手是迟早的事,也不争在一时。 他急忙缩手,回刀,一刀反砍来人。 他不砍还好。 一砍,那人不闪,不避,一剑反刺他的胸前“膻中穴”。 黄金鳞又是一凛,这人应变怎么这般迅急?莫不是殷乘风未死?忙连退三步,刀势一变,飞斩那人手腕! 殊料那人不退反进,剑势直刺黄金鳞咽喉! 一招比一招狠! 一剑比一剑绝! 黄金鳞怪叫一声,猛一吸气、全身一缩,这时可见出他养尊处优,但一身功夫决未搁下,在这等情形下,仍能以大旋风转身,跺子跟脚,一刀反撩对方下颚。 不料那人剑势顿也不顿,如流星闪电,在黄金鳞刀意刚起、刀势未至之际,已剑刺黄金鳞的眉心穴,攻势绝对要比殷乘风的快剑还要凌厉百倍! 黄金鳞甚至可以感觉到剑锋砭刺额肤的寒悸。 ——这人竟不要命了! ——怎么招招都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抢攻! ——怎么剑剑皆是这般两败俱亡的打法! 黄金鳞也是应变奇速之人,当下双腿全力一蹬,全身铁板桥、鸽子翻身、细胸巧穿云,三记身法,一式同施,险险闪开一剑,眼前只见一个坚忍而英挺的年轻人,手里有一柄剑,而那柄剑现在又追叮自己的咽喉! 黄金鳞此惊非同小可,心念电转。 ——这是谁!? ——难道是他!? 黄金鳞猛想起一个人。 一个传说中的人。 在江湖上,每个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在武林中,谈起这个人的时候,通常都把他跟其他三个人的名字并列。 他是谁? 欧阳斗又要撒豆子了。 他一扬手就是一蓬豆子:其中包括蚕豆、绿豆、红豆、黄豆、黑豆、青豆、扁豆、大豆、巴豆……有软有硬,有大有小,但在他手中撒来,都是比暗器更厉害的暗器。 他撒向铁手的脸门。 铁手只要中了这一把,脸孔就要变成麻蜂窝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这一撒手未必能伤得了铁手,所以,真正的杀手,是在九合无丝锁子枪,正点刺铁手的下盘。 他已看准铁手的一身功夫,主要在一双手上。 一个人花大多时间在一双手上,下盘功夫就难免有点欠缺,反之亦然。 欧阳斗的眼界极准。 他看对了。 但做错了。 因为他的豆子,忽然纷纷落地。 每一颗豆子,都被击落。 是被暗器击落的。 暗器极细,包括有:蜻蜒镖、黄峰针、丧门钉、恨天芒、透骨刺、天外游丝、金蝇珠、情人发、珍珠泪……等等绝门暗器。有的暗器,连名称也没有;有的暗器,当今武林已无人会使;而今却在同一人之手、同一刹那间全使出来,把自己撒出的豆子,尽皆击落。 欧阳斗大吃一惊,那一枪也刺不出去了。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双腿盘膝而坐,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前,正冷冷的瞧着他,冷冷的问了一句:“你如果还有豆子,不妨把它都撒出来。” 欧阳斗暮地想起一人,失声道:“你——” 那青年微微一笑,笑时也寒做似冰:“你有豆子,我有暗器,公平得很。”他目光流露出一种极度的自傲与自信,“我一向十分公平。” 然而他只是一个残废。 大底下有那一个双腿俱废的人,能有这等自信、还有这手能令人动魄惊心的暗器? 有。 至少有一个。 不过这个人,通常与其他三人并称。 他是谁呢? 张十骑把虬龙杆棒飞舞狂旋,怒击铁手! 他恨铁手,身为公差,又贵为御封“名捕”之一,居然还勾结匪党,他一向公正严明,所以更要把铁手这等“害群之马”铲除! 他这一棒,足可开山裂石。 但这一棒,却打在葫芦上。 “蓬”的一声,那葫芦却不知是什么制成的,居然打不碎,完好如常。 这一击,却击起葫芦嘴里的一股酒泉,直喷到他脸上! 张十骑忙挥袖急退,但仍给不少酒珠溅在脸上,只觉酒沾之处,一阵热辣辣的痛,以为是毒液,急乱了手脚。 只听一人笑道:“这只是烈酒,决不是毒酒!”他一面笑着,一面说话,一面出腿。话说完这一句,已踢出五十二腿,张十骑只觉脚影如山,杆棒左拦右架、上封下格,却抵挡不住,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那人一轮腿踢完,停了下来,又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问:“怎么?你休息够了没有?” 张十骑心中一动,倏地想起一人,正要发话,那风霜而又豪迈的人大笑道:“你歇了口气,我可又要来了!”全身飞起,双腿比手还灵活,一连蹴出一十六腿,每一脚踢出来的角度,都诡异莫测、匪夷所思! 张十骑连忙全神贯注,竭力应付,心中却想: 难道是他!? 谁是他? 他是一个名动江湖而游戏人间的人物,不过,黑、白两道提起这个人名字的时候,通常都把他和他的三位师兄弟的名字并提。 ——他是谁呢? 铁手一见这三人,血气上冲,豪兴斗发,神威抖擞,容光焕发,忍不住大声叫道:“你们来了!” 冷隽而残废的白衣青年笑道:“遇上这种事,我们怎能不来?”他这样笑的时候,就不那么寒傲了。 沧桑而戏谚的中年人笑道:“我们是来迟了,但却一定会来。”他笑起来,很有一股洒脱的味道。 英俊而坚忍的年轻人也笑道:“我们终于来了!”他笑起来十分英俊好看。 一时间,四个人忍不住一齐欢忭的道:“我们又在一起了。” 他们虽在说着话,但各人手下腿上,都不歇着。 黄金鳞、张十骑、欧阳斗的心一齐往下沉,因为他们都听说过一句话: 一句江湖上流行了很久的话: 一句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武林里至理名言的话: “四大名捕,天下无阻; 四人联手,邪魔无路。” 他们是四大名捕。 白衣残足的是大师兄无情,中年人是三师弟追命,年轻坚毅的是小师弟冷血。 他们当然都有自己本来的名字,可是因为他们的外号太出名,所以江湖上知道他们原来名字的人,反而不多。 他们当然是“四大名捕”。 “血雨飞霜”的狼牙穿,穿不过赫连春水的身体,因为息大娘已抢近赫连春水背后,用她的七色小弓,射出了她的暗器:“刺猬”,倒穿过了他的掌心。 “灭魔弹月弯”的威力,非同少可,何况是在近距离发射,“刺猬”更是绝难应付的暗器,曾应得闷哼一声,三廷狼牙穿落地,捂手急退。 赫连春水忘了一切,只喜叫道:“大娘……”心头一酸,几乎落泪。 戚少商当然也没有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因为戚少商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又瘦、又弱、又青、又白、又病、又怕冷、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两眼有点发绿、两颊微呈火红色的人。 这个人瑟缩在毛裘里,可是顾惜朝一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 因为他的鼻骨,便曾是因此人弹指而碎的。 他在此人手下吃过大亏。 这个人,当然就是——戚少商喜叫道:“卷哥!” 江南、霹历堂、雷门、雷卷。 息大娘为何“不见了”?那是因为唐晚词突然在战团出现,双刀一掣,先发制人,各伤了申子浅和侯失剑一刀,唐晚词和息大娘两人又在一起,双刀短剑一绳镖,相视一笑,息大娘即转去其他战团援助,并及时解救赫连春水之危,唐晚词则与喜来锦、唐肯力敌陈洋、侯失剑、申子浅三人。 张十骑又惊又怒,急叱道:“你们要造反不成!四大名捕?” 话未说完,陈洋已捱了一名空自旁闪出来的巨斧大漠一肘,哇地口吐鲜血,眼见是无力再战了。 无情淡淡一笑道:“要是造反,我们怎突破得了你们重重军马,直入战团?” 追命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接道:“我们当然是奉命而来的。” 张十骑是威镇边疆的大将,他立即问:“奉命,奉谁的命?” 冷血截道:“奉圣上之命。” 这句话一出,众皆动容。 黄金鳞见势不妙,即道:“圣旨何在?” 追命道:“马上就到,我们怕贻成大错,先行一步,来阻止你们下辣手。” 陈洋是水上将官,他忍伤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说的是真话?” “我们说的当然是真话。”无情伸手一引,人群立分,只见有三人三骑,并策而来,后面跟着大队兵马,全是隶属京师的亲兵。 黄金鳞一望,只见三骑均是气派非凡,官服官靴,左首连是名武官,紫膛脸,深目浓眉、面色红润;右首是一名带刀侍卫,但官衔极高,青子官靴、四开楔夹褶大褂,红布刀衣,目含神光,顾盼间一团正气;居中的是一名老太监,面如蟹壳,色近青砖,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仪肃肃。 黄金鳞心往下沉,因为来的三人,左边的正是傅相爷得力亲信,亦在朝中当一品官的龙八,右首那边的是诸葛先生为皇帝布防的带刀一等侍卫副头领舒无戏,而居中的太监,是皇上的近身,宫中人人都称之为“米公公”,听说一身内外功夫,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这一下子,来了三个人,全是朝廷中的要人,而且,其所属均大不相同,其中米公公口中说出来的话,几乎已等于圣旨一样,至于龙八和舒无戏,也足能代表傅丞相和诸葛先生。 黄金鳞的心往下沉,顾惜朝的心也往下沉。 他们立时拜见三人。 他们心中唯一的寄望是:幸好傅相爷的亲信龙八也来了,如果万一有什么不利的变化,龙八一定会挺身相护的。 可是最令他满心惊肉跳的话,便是由这人的口中说出来:“黄金鳞、顾惜朝,在朝廷予你们重任,丞相大人提拔你们,你们竟私下勾结,擅下军令,逼害忠良之士,这还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黄金鳞、顾惜朝震愕当场! 其他如陈洋、张十骑、欧阳斗、休生、曾应得等,始知事有跷蹊,面面相顾,只怕大祸临头,作声不得。 黄金鳞颤声申辩道:“下官知罪。下官有要情相禀……” 龙八吆喝道:“还狡辩什么,圣旨马上就到了,你还狡赖,想罪加一等是不是!?” 黄金鳞这回三魂吓去了七魄,全身哆嗦了起来,只顾跪地求饶。 顾惜朝毕竟是武林中人,有点胆识,忍不住抗声道:“禀各位大人:小民任敉匪总指挥一事,确是丞相大人委派,小民怀里还有委任状——” “胡说!”龙八截叱道,“丞相大人早已飞骑追回委任书,要你们缴回印信,你们一直延展不从,而今还在此狡赖不成!” 顾惜朝心中叫起撞天屈来,那居中的大监忽道:“你们辩也无益,圣旨由杨公公亲奉,片刻就到,我们跟四大名捕先赶前头,制止你们草营人命。” 陈洋在旁忍不住道:“可是……他们的确是盗匪啊……” 话未说完,龙八喝道:“来啊!” 后面的亮花顶、开雕袍的武官,齐喝袭一声,垂手领命,龙八道:“拿下此人,先掌嘴三十,押待后审!如有纵容,小心你们的脑袋!” 八名武官齐声道:“是。” 一齐过去把陈洋控背一扳,四把厚背朴刀交错架着脖子,劈劈拍拍的连声掌嘴,也不容他再作申辩。 这一来,人人都噤若寒蝉,那敢再分辩半句? 第一零八章 危机 局面已完全控制下来。 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唐肯等的噩梦已过去。 云开见日。 奉圣旨的杨公公虽未到来,但米公公、龙八和舒无戏来了,从他们的言谈举止,看来局面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黄金鳞、顾惜朝、文张等已失势,他们的上司为求自保,不惜“弃车保帅”。 于是黄金鳞和顾惜朝,不但无功,反而有过,戚少商、息大娘、雷卷、铁手、唐肯等,却获得“平反”。 果然如此。 直至杨公公在军队簇拥下赶到,宣读圣旨,准予戚少商重建“连云寨”,息大娘重整“毁诺城”,并拨大量银饷以示支助,而“匡护良善”论功行赏的名单:竟是赫连春水、唐肯、高鸡血、韦鸭毛、殷乘风、雷卷等人。 不过,对黄金鳞、顾惜朝等人,也并无责罚,只不过“留候查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剧变呢? 一些被追击千里、家破人亡的“通缉犯”,突然摇身一变,变为受朝廷封赏的“忠臣烈士”;一些追击穷寇、赶尽杀绝的朝廷鹰犬,突然权势倾覆,变成待罪之身惶惶然不知自处。 ——这算什么!? 对流亡数千里、辗转数十战、友死亲亡、家散业毁的戚少商而言,心中只有荒谬二字! ——这算是什么朝廷封赐!? ——圣旨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反朝廷的劣政,抗旨又何惧!? 无情却由银剑和铁剑扶上了木轮椅,推了近来,低声在他耳畔说:“戚寨主,这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为维护你的朋友打算,你们当然不想一辈子流亡无终日,一世人受官方通辑,你领旨谢恩,只是权宜之策,莫忘了若能报仇雪恨,又何必在乎眼前忍让?” 戚少商低声道:“我明白。” 他明白。 他明白他自己的处境。 他明白应为大局着想。 他明白他们的心意。 他更明白,他要报仇,为死去的人报仇,他不能让他们白白送命,为了复仇,他不惜牺牲一切。 复仇的力量,往往要比爱来得更大,更强烈。 很多人能够成大事,便是因为善用这两种人类天性所形成的力量。 这种力量绝不应被低估。 这两种力量,也往往形成分歧,成为一正一邪相持的势力。 戚少商等人,要到后来才完全明了个中的变化。 无情、唐晚词、雷卷、银、铁、铜三剑、郗舜才、巨斧仆、宾东成等自猫耳镇一役,格杀文张后,要郗舜才、宾东成仍留守南燕,余人护送无情,日夜兼程,赶返京师,竟比预期中早到五天。 无情在京师外五十里,已请较不为人注意的巨斧仆和铁剑,潜入城中,暗中知会诸葛先生。 这一举是为免蔡京及傅宗书的人派人拦截,以“通匪”之罪杀人灭口。 诸葛先生一旦得悉,即亲自出城,接返无情。当下诸人定计,由诸葛先生面圣,用极隐晦而含蓄但又使当事人必当分明的语言劝谕:若再追杀“连云寨”的人,只会逼戚少商把“证物”公诸于世,而戚少商已把此机密及证据交由九位不知名的武林同道收存,杀人既不能灭口,何不转而重加安抚,以绝口实?诸葛先生以人头担保,只要追抚戚少商等,他们一定会三缄其口的。 这个皇帝若不是昏庸无能,也不会酿起兵乱四起,好相当权了,诸葛先生这一番甘辞温言,也隐透威胁的话,自然采纳见用,诸葛先生得此旨意,立时着手办理,钜细无遗,就连抚恤“神威镖局”高风亮的后人,册封唐肯为“护国镖局”局主,擢升郗舜才和宾东成等等细节,也兼顾周到。 傅宗书耳目何等众多,很快便得知风声,生怕皇帝迁怒自己,以示自身清白,也力陈“大义灭亲”,派出龙八这等心腹,要把亲信黄金鳞、顾惜朝等“革职查办”,并断绝关系。 诸葛先生对这种群魔丑态,也不以为奇,当下知此时十万火急,恐怕这十数日来晓夜兼行,一向体弱多病的无情无法应付,便下“神捕令”,把追命和冷血调回,即赴易水,护旨救人。 不过,无情心念二师弟和戚少商等一群武林同道的安危,将文张尸首送回文家,并告知其子文张乃死于他手中一事之后,坚持要亲自前往;雷卷和唐晚晚词也决不后人,也一同前赴。这当然也勾起一段恩怨,文张之子文雪岸又怎会甘心自己父亲丧生于他人之手! 诸葛先生和无情的计策,乃“以毒攻毒”,皇帝本意杀人灭口,现转为暗胁皇帝,使他为保令誉,牵制追杀戚少商等一事,由于戚少商若遭意外,此丑事必定张扬,势将天下皆知,这回可是皇帝大急,保护戚少商唯恐不及,除了派太监杨梦去降旨外,把武功高强、手段高明的大太监米苍穹派去主理此事。 傅宗书生怕事态严重,会牵连自己,忙请示蔡京,蔡京便是教他把身边干员龙八派遣去,必要时“以正法纪”的主使人。 这一来,不但无情、冷血、追命、雷卷、唐晚词全都到了,连朝中三大势力的要员,也聚于一条道上。 像黄金鳞、顾惜朝这种一向晓得顺风转舵的人物,那会不晓得形势比人强?更不敢打话,默然静候“处分”。 这年来的逃亡、艰苦的转战,终于已告一段落。 ——终于熬出头了。 苦尽甘来。 柳暗花明。 这些岂都不是在咬牙苦忍的人,心中的梦想? 唐肯成为了“神威镖局”的领袖,主持大局,这些日子来的磨难,也渐渐使他变成一个出色的人物,行事作风渐趋成熟,更何况他在这段历难的过程里,使他结识了不少武林人物,大家都因为他的为友尽义、胆色豪情而敬重他三分,对他押镖的行业而言,有时候要比武功高强还管用。 所以人不必怕吃亏,不必怕付出。 有时候,吃亏才能不吃亏;付出常换来获得。 甚至可以说,没有付出,就没有获取。 现在唐肯是获得了,他心里只遗憾:高风亮和勇成以及局里的许多高手,都平白牺牲了。 ——有些付出,也不一定能有所获。 但若完全不付出,则连有所获的机会也断送了。 郗舜才和宾东成也有所获。 只不过郗舜才的“无敌九卫士”全送了性命,正如高鸡血、韦鸭毛、禹全盛、范忠、薛丈一、盛朝光、穆鸠平、沈边儿、秦晚晴、殷乘风、花间三杰、陶清和一众赫连将军的部下、刘独锋和他的六名亲信等人一样。 牺牲的人、毁灭的事,实在是大多了,现在急需重建。 雷卷重整雷门。 唐晚词和息大娘重组碎云渊。 戚少商重办连云寨。 赫连春水先返将军府一趟,他这次惹下的事情、闯下的祸端,以及断送的人手,少不免要回去面对赫连老将军的雷霆怒颜。 人人似乎都有事情在忙着。 人人都似乎暂时找到了他的依归。 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了下来。 平静了下来。 可是黄金鳞和顾惜朝却不是这样想法。 他们仍惶惶终日,暗自危惧。 他们当然觉得自己是冤枉的。 ——他们虽然都有私心,但确实是奉丞相之命,来追杀“叛逆”的。 他们当然不敢公然申辩呼冤,因为这般做法,无异于自杀。他们认为相爷只是受到压力,迫不得已作出这一时权宜之策。 不过,这“一时权宜”,也足足“权宜”了三个月。 漫长的三个月。 对黄金鳞和顾惜朝而言,杯弓蛇影,暗自疑惧,是极难熬过的三个月。 三个月过去了,这“一时权宜之策”,始终没有改变,顾惜朝和黄金鳞仍被投闲置散,但又不能擅自离开居所,困而不用,这种滋味既凄惶又沉闷,对一向过惯群呼簇拥生涯的顾惜朝、黄金鳞而言,简直比死还难受的。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他们虽未被再度起用,但也没有受到刑罚。 这使他们更加相信,只要事情继续淡忘、平息,他们就会有东山复起、重被傅宗书和蔡京起用的一日! 另外一件好事,应该是两人心中最大的顾虑与恐惧,并不曾发生。 ——报复! 他们最怕的是群侠的报复! ——赶尽杀绝、残虐迫害,对这干“流匪”,曾用尽一切手段厮杀,他们怎会不图报仇!? 可是,事情似乎真的平息下来,不但没有人报复,自他们失势之后,连访客也几稀矣。 他们心中忐忑,两个比毒蛇还毒、比狐狸还狡。比虎狼还凶残的人,都因这件事和同样的遭遇,而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准备万一有个不测,可以联手抗敌。 大概在黄金鳞和顾惜朝这一生里,从来不曾跟人这么推心置腹、这般紧密联手过,这时候,大家都认为对方是平生知己,投契至极,融合无间,还结义为兄弟。 黄金鳞年纪要比顾惜朝长,当然为兄,黄金鳞还拍着顾惜朝的肩膀说:“我能有你这样的义弟,死而无憾。” 顾惜朝因这时期的不得志,也变得杯不离手,此刻灌了几杯酒,红了眼睛,觉得吞下去的酒比药还苦,比辣椒还辣,一股豪气上冲,只朦着声音道:“我现在才知道,平生交友,都比不上一个义兄你!” 两人柑掌惨笑,又举杯邀饮。 两人并在结义宴中定下大计,投帖想求见龙八、傅宗书、蔡京等,但屡被严拒,两人试过多次,各方打点,均无功而返。 这一来,两人同病相怜,不知上头在搞什么鬼,而他们身边的人,因两人日渐失势,大多已相继离开。 一个人没有了权势,自然就没有了朋友。幸好他们还有一点点钱。 所以他们还能喝酒、欢娱,不过喝的是苦酒,而且也不见得能尽欢颜。 直至有一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银子花多了,终于见出了一点成果,龙八终于肯“接见”他们。 当然,龙八肯接见他们的时候,架子之高、派头之大、气焰之盛,也是黄金鳞、顾惜朝平生仅见的;要是换作平日,黄、顾还是相爷跟前。‘红人”的时候,龙八的身份地位,未必高于他们多少,说什么也不敢弄这种声威气派,但却在此时此境,龙八“肯”接见他们,已是天大的喜事了! 一个人要仰人鼻息、卑屈求存的时候,自然就要忍受一切不公平的待遇。 幸好这无礼的“款待”,却换来令二人振奋莫名的讯息:“你们再耐心等等罢,”龙八说,“相爷为了你们的事,己各方关照澄清了,只要再过一段时候,诸葛先生不再留难,圣上不再追究,那就可以重新起用你们了。” 黄、顾二人一听,干恩万谢,忻喜莫已。 “你们可知傅相爷和蔡大人为你如何费心么!”龙八申斥道,“你们在八仙台时,居然敢当我面前提起相爷来,这算什么!?推诿罪责!?幸好我为你们遮瞒,要不然,哼!单是这一项大罪,就足让你们满门抄斩!” 顾、黄二人一听,吓得冷汗直冒,忙叩谢龙八“保全”之德,他日必“粉身以报”,说的声泪俱下,似巴不得把心都捣给对方,以验“赤胆忠心”一般。 龙八这才平息怒火,只说:“你们回去等等罢,现在不宜再骚扰相爷了,不日自然有喜讯至,到时可别忘了姓龙的就好了!” 黄金鳞和顾惜朝又忙说:“龙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恳请龙爷为我们多美言几句。” 两人高高兴兴的告辞出来,在回府的马车上,已经开始痛骂龙八摆的是什么臭架子,他日如果得意,必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但一回到私邸,又请人送龙府厚礼谢意。 这一来,两人才比较安下心来,而不多久后,龙八又着人通知他们,蔡太傅已运用权势,跟诸葛先生等人谈妥,准予戚少商等人重建连云寨,成为朝廷外防,但条件是不准对顾惜朝和黄金鳞等部属施加报复,对方已答允条件云云。 黄金鳞、顾惜朝和连云三乱等一听,自是放下心头大石,几要感激流涕,感念丞相眷顾之恩,同时在着人多方探听之下,确知息大娘和唐二娘正忙于重建碎云渊、雷卷正忙于重整雷门、戚少商亦忙着重组连云寨,人在远方,根本腾不出来对付他们,这才使他们不致寝食难安,渐次有意重图大志。 危机一过,黄金鳞又动色心。 他年纪虽大,妻妾亦多,但当日在攻打青天寨时,对惠千紫尚且色心大动,不过这“天姚一凤”死于八仙台,黄金鳞颇觉惋借,而今经此事一闹,妻妾趁机离去的,竟占大半,所谓“大难来时各自飞”,黄金鳞越想越不忿,又不敢在此际轻举妄动,却就在此时,就给他遇上了英绿荷。 英绿荷在长街蝶血之际,给无情以口中暗器射中眉心,在那儿留了一个大伤疤,破了相、毁了容,不过,当时无情元气未复,真气不继,只能伤之而未能杀之。 英绿荷本就有几分姿色。 而且还有几分媚色。 两人又曾在一起对敌过,自有敌汽同仇之心,且都好色而荒淫,更是最佳搭配。 两人因而一拍即合,如胶如漆。 人只要有共同御敌的机会,很容易就会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道理就如同人在为自己求生存的时候,往往不借毁灭别人生存的机会。 自古以来,人类为求生存,已做出不少不像人类做的事情来。 或者,人类根本就是只适合做这种看来不是人类做的事。 这种事情,连义重如山的戚少商都做过——他不惜临阵逃脱——更何况是黄金鳞、顾惜朝这种人! 不过,顾惜朝、黄金鳞、英绿荷、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等人,却因共同面对的危机,而紧紧的结合在一起。 结合在一起,来应付危机。 危机,永远只让你闻得着它、嗅得着它、感觉得着它,但却没有办法去触摸它。 一旦可以被解决的危机,就不是危机了。 第一零九章 “她不杀,我杀!” 这样又人心惶惑的过了个把月,顾惜朝因感人手短缺,暗派“连云三乱”去联络“连云寨”的部属,调回京师,三人回来所报告的结果是:“无一人愿从顾公子。” 顾惜朝一听,本来已经碎裂了的鼻子,显得更歪了,就像一根折了的腊肠,吊在双颧之间。 黄金鳞也唉声叹息。 原来他派去请援的人,都分别回来了。 “血雨飞霜”曾应得悉闻黄、顾二人已经失势,就当他们瘟疫一般,避犹不及。 “粉面白无常”休生已经跟龙八挂钩,翻脸不认人,早没把黄金鳞瞧在眼里。 “豆王”欧阳斗知道前为黄金鳞、顾惜朝所骗,见他们派人说项,把来人逐出大门,申斥拒见。 “敦煌将军”张十骑早已遣调兵马,出征伏狮领,平寇敉匪,才没闲暇再理会他们的事。 反而是尤知味的结义兄弟“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愿意赶来臂助黄、顾二人。 至于“铁桅”陈洋,仍在养伤,他自己的事都管不来,何况是别人的事。 倒是“天弃四叟”中仅存的吴双烛,虽因要重整八仙台的势力,并要养伤,不能赶来,但一再言明,只要黄金鳞和顾惜朝有难,不妨向八仙台投奔。这越发引起黄金鳞的感概。 “没想到还是吴老二够义气,”黄金鳞叹道,“那些人,个个都是见利忘义之徒!” “这次真够冤的,明明是义父指派我灭连云寨的,现在却背上了这样一个黑锅。”顾惜朝也忿忿不平,“在我平时对寨里的子弟这么体恤,现在有事,他们一个都不来助我!” “我也不是一样!”黄金鳞颓然道,“我这个叛乱总指挥,明明是皇上的恩赐,现在,忽然变成了我公报私仇,私自行动,这……这又算什么!?” “我都说了,不杀戚少商,必有祸患!”顾惜朝道,“现在他把连云寨大事整顿,看他何时何日,再谋反朝廷罢!” “你这样说可是抄家灭族之罪!”黄金鳞满怀希望的道,“不过,那时候朝廷就知道谁才是耿耿忠心,谁先防微杜渐了。” 宋乱水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可是重整‘连云寨’的,好像不是戚少商……” 顾惜朝奇道:“不是戚少商!?” 黄金鳞诧问:“那是谁!?” 宋乱水不知该不该说,跟冯乱虎、霍乱步面面相顾。 顾惜朝怒道:“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支支吾吾的,信不信我一斧劈了你!” 宋乱水嗫嗫道:“是……是……铁手。” 顾惜朝只觉惜愕莫名:“铁游夏!?” 黄金鳞失声道:“铁捕头去当强盗头子!?”他一时也忘了顾惜朝也当过那个位子。 顾惜朝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乱水一急,心更乱,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霍乱步马上接道:“是这样的,我们打探到的消息是:戚少商对连云寨的事业,已心丧若死,再也无心整顿,而铁手对捕寇之间的关系,自那件事后、也觉得困扰,并对‘名捕’的名义,感到心灰意冷,便一再向诸葛先生请辞,反而愿到连云寨帮忙重振声威。” 顾惜朝只感到荒谬:“这么说,‘天下四大名捕’,岂不只剩三大名捕?” 黄金鳞这才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这也没啥出奇,连云寨已为朝廷招揽,才能重整旗鼓,铁手当个官样山大王,也并没有变样。” 英绿荷在旁听了,也说:“本来嘛,官和贼之间,一线之差,也没啥不同。” 黄金鳞当官数十年,听英绿荷这一说,觉得有失威严,忙道:“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英绿荷把小嘴一撅,顾惜朝又担心了起来:“那么,戚少商到那儿去了?” 霍乱步道:“不知道,谁也没有他的消息。” 冯乱虎道:“听说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也正在到处找他。” 顾惜朝仍忧心怔忡的喃喃自语道:“戚少商……息大娘……赫连春水……” 黄金鳞忽眼神一亮,笑了起来:“哈哈!” 顾惜朝诧道:“你笑什么?” 黄金鳞抚须笑道:“你说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他们三人在一起,会闹出些什么事体儿来?” 顾惜朝略一沉吟,恍然分明,也忍不住打从心里笑了出来:“他们以前要共同应敌,所以暂弃前嫌,而今大局初定,他们三人说不定就……”笑而不语。 “最好让他们争风呷醋,鬼打鬼,”黄金鳞笑道,“咱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顾惜朝也高兴了起来,问:“却不知申子浅和侯失剑何时才到?” 冯乱虎道:“约莫申时未就到。” 顾惜朝心里很有些感动:“他们来得忒快,真是义薄云天。” 黄金鳞十分高兴,拉着顾惜朝的手道:“来来来,为戚少商、息大娘和赫连春水的自乱阵脚,该当好好的喝一杯!最好,他们为这事来个‘毁诺城’、‘连云寨’、‘赫连将军府’大混战,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对对对!”顾惜朝也兴高采烈,“咱们为这事儿痛饮几杯再说!” 他们不但喝酒,还喝汤。 不过他们正如许多有钱人家一样,只吃菜,不吃饭。 “连云三乱”辈份低,自然不敢跟“黄大人”与“顾公子”同台吃饭,其实,在“黄大人”和“顾公子”失势后,他们的辈份总算也提升了不少,不过,就算跟落难了的黄金鳞与顾惜朝同座吃饭,一旦他们得势之后,恐怕也后果难当,想到这儿,“连云三乱”一向是“可免则免”。 黄金鳞在菜肴上了一半时,举杯邀花月,叹道:“我来敬这园子的良辰美景,好花明月一杯。” 顾惜朝笑着问:“义兄怎地忽生如此雅兴?” 黄金鳞似有难言之隐,只道:“若我再不敬这些花月,恐怕这儿的一草一木,他日我想要敬也有所不能了。” 顾惜朝奇道:“何有此言?” 黄金鳞喟叹道:“这些日子以来,银库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再这样下去,这院子楼阁,全要拱手他人了。” 顾惜朝也生感慨,眼角也忍不住有些潮湿,只哽咽道:“义兄待我恩重如山,此事一并受到连累,我真……不知如何说谢是好!”说着仰脖子灌尽了一杯酒。他在京城自然也有货资,不过,论财力是还不如黄金鳞。 黄金鳞瞧着他,忽然正色道:“你别谢我,我还要谢你呢!” 顾惜朝一怔道:“是我连累了义兄,抱愧犹恐不足,恩兄那须言谢?” 黄金鳞很诚恳地道:“没有你的捐献,又怎能解我之危?” 顾惜朝愕然道:“我捐献了什么?” 黄金鳞眯着眼睛道:“你不知道吗?” 顾惜朝茫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黄金鳞肃容道:“你有一件事物,足以能令愚兄起死回生,重振复苏的。” 顾惜朝也热烈地道:“那是什么?” 黄金鳞笑了笑,呷了杯酒,把酒放在桌上把筷子放在桌上,也把手放在桌上,然后才一个字一个地道:“你的人头!” 他的话一说完,双手一推,整张紫檀木大桌直撞顾惜朝,他的人已倒翻出去,迅疾无伦! 顾惜朝见桌撞来,连忙往后一缩,“答答”二声,檀木椅的把手突然伸出两个钢扣,把自己双腕箍住! 顾惜朝挣动不得,双脚连环踢出,桌子飞起,碗、筷、杯、碟。壶、盅还有菜肴、菜汁,洒了半天。 英绿荷却抢了进来,铁如意已在顾惜朝胸膛重击了一记! 顾惜朝一面要震碎木椅,一面想运气硬受一击,忽觉天旋地转,丹田剧痛攻心,英绿荷的铁如意已拍击在他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