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李慧经过“骷髅画”之后,对高风亮等一直记恨在心,神威镖局的人还留在军伍里,他们还不便公报私仇,而今高风亮一旦离军,他们便藉对方阵前倒戈之罪,实行赶尽杀绝! 这一阵子爆炸,炸伤了十来人,都滚下悬崖,尸骨无存。 而火势蔓延开来,至少有七、八人,丧身火海,或带着火光坠下万丈深渊。 剩下的高手,退路已被火墙隔断,一力想越过拗口,抢回崖上,但李氏兄弟一声令下,箭矢齐飞,在狭窄的兽道无闪躲之地,这十余人都中箭身亡,加上一轮沙石,滚滚而下,剩下三、四人,莫不被撞落山崖和辗毙撞死,只有高风亮和两名镖师,抢上崖来。 一名镖师才一露面,已被暗器射着,掉下绝崖。 另一名镖师抢上拗口,已被七八名官兵,居高临下刺杀于崖边。 高风亮遍身浴血,人却如天神一般,飞跃了上来,李福、李慧双剑齐杀了上去。 唐肯和勇成三度猛冲,但官兵又增上三人,唐、勇二人仍给缠住,勇成怒叱道:“让我来。”双斧挟着风雷之声,飞旋回劈,把缠住唐肯的对手也全拢在身上。 唐肯不管一切,抱刀就俯冲过去! 有七、八名官兵兜截唐肯,但不是教他撞倒,便是被他砍倒。 唐肯本身也添了三道血口子。 这一来,李氏兄弟在指挥手下对付“神威镖局”的人,偏又不能全遮瞒下来,高风亮等在崖前浴血现身,使得参战的武林人物全知道官家要残害武林同道,纵不敢公然倒戈,但再也无心赴战,游天龙更不肯出力,连云寨众虚应几招,吃喝数声,再加上唐肯和勇成这一冲锋,李氏兄弟的亲信忙着护主,反而让青天寨的人可以全力越险,占据了垭口,组成了强而有力的防线,应接后翼的过来的人。 高风亮一上得崖来,大力一展,斫向李福。 李福闪身一避,身子在绝崖边滴溜溜一转,间不容发的躲过,却急刺高风亮左肋! 李慧剑花一抖,扣制高风亮的刀势,人亦欺近,回刺高风亮的右肋! 他们并不打算把高风亮刺杀于剑下。 因为他们知道高风亮的武功。 他的“厄丁刀法”,以无厚入有间,实难以破解。 何况高风亮通晓的刀法,至少有二十种,每一种俱是刀法中之极品,刀法的精华。 可是高风亮已身受重伤。 他们虽来不及细看,但也知道高风亮身上有炸伤、箭伤和灼伤。 他们只要在高风亮尚未抢登上崖前把他逼退。 只要高风亮一退,下面就是悬崖。 天险自然会替他们杀了高风亮。 第八十六章 枪与肚皮 高风亮、李福、李慧,三个人都抢在崖边,一照面就以生死相拼。 下面都是熊熊火光,火舌子直窜上崖口。 崖上都是一撮撮的人在混战厮斗。 唐肯心中大急。 他遇过几对兄弟和师兄弟,性格和行事都不尽相同:譬如同是以义为先者:铁手和冷血,就是一个宽和大度、沉着重义,一个勇悍坚忍、性急好义;同是神威镖局门下,高风亮就威震八方,勇成仍只藉藉无名;至于言有信与言有义,同是无信不义之人,但言有信尚念手足之情,言有义却无手足之义。 至于李福、李慧这对兄弟,生得清眉秀目,但为虎作伥,手段卑鄙至极,不过,两人却很有兄弟之情,一旦联手对敌,一人退则二人皆退,一人进则二人皆进,共进同退,守望相顾,这在应敌上,变成不止是两人联手之力,简直可作三人使——两人声息相通,就像多了个心灵相应的无形人的臂助强援。 唐肯一时冲不过去,皆因一名手持锁骨钢鞭、巨颅海口的虬髯老人,封杀着他的去路。 这人身穿灰布白斑齐膝半短大衫,须眉深灰,看衣著不似是官府中人,武功极攸忽诡异,唐肯在他手上,落尽下风,能苦苦撑持,已属侥幸,更莫说是冲去支援高风亮了。 勇成则比唐肯更加心急。 他跟高风亮同出师门,但高风亮在武学上有天份,他则无。 所以他练得再好,也不过是匠,而高风亮则能创。 武学上的宗师,先是学,然后要能创。这跟艺术一样。凡举琴棋诗书画,先是拟摹,后是创作。一生人若只循规蹈矩,仅止于模仿,则只是艺海一粟,不足为宗师,凡大师必有所超越,有所突破,并能谕越规矩、另立规矩,让后人遵奉,直至另一青出于蓝的后人来“破旧立新。” 一位天才本身的意义就已具备了“突破万难而能有所成”。“在前人阴影底下而别树一帜”的先决条件,所以怨天尤人、推咎时势,不啻是自欺欺人,本身才具不足,却又不自量力。 高风亮就算不能说是一代刀法大师,但至少也是刀法名家。 当年,“寒夜闻霜”鲁问张与他交手,想试出他的刀法,结果他尚未出刀,已变了三种刀诀:“五鬼开山刀”、“八方风雨留人刀”、“龙卷风刀法”,一刀既出,便伤了鲁问张,但也为鲁问张手中的“梳子”射着。这一战,使高风亮的刀法名声更响。 勇成一向佩服这位大师兄。 虽然只要高风亮在,便一定抢尽了他的光芒。 相较之下,高风亮像太阳,他只是蜡烛。 可是勇成并不妒嫉。 有些人把自己生命精力,全用在辅佐他人取得功业,这种人无疑是十分伟大,但往往无赫赫之名。“一将功成万骨枯”,勇成可以说是“万骨”之一骼。 他自知并非人材,他把希望都寄托在高风亮的身上。 只要高风亮能有所成,他视为自己的成就。 高风亮的成就,主要在“神威镖局”上,武功、刀法,还在其高风亮最注重的就是他一手建立,威震大江南北,黑、白二道无不敬畏的“神威镖局”。 他这镖局的招牌算不上比当年的“风云镖局”响,但至少已可以做视同济,声名远播。 大凡一个人的才能其实得要包括了他对推展这项才能的能力,高风亮建立了“神威镖局”,便是表现了他的人面、地位和组织、策划能力。 他大半生都浸在局子里,孜孜营营,创出了这般局面。 在“骷髅画”一案,官府查封了他的镖局,几令他一蹑不振,但终于雨过天晴,他又在短短期间重组镖局,使人咋舌震佩不已。 因为他太注重镖局的存亡,所以才致被朝廷利用,强逼他参与“平匪”,逼使他做不愿做的事。 这一路来,高风亮人天交战,心里煎熬,几度想放弃退出,但不想使“神威镖局”再遭查封之门,只得忍辱负重,味着良心去逼害一群落难的忠义之士。 这段日子,可以说是高风亮最郁郁不欢的岁月。勇成冷眼旁观,洞若观火。 他关心这位大师兄。 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然忍辱含屈坚守维护镖局,不曾出卖、背叛他。 可是,他却无法相劝。 ——大师兄都解决不来的事,我定必更束手无策。 自从“平匪”这一连番征战中,镖局里的好手、战友,已折损不少,而今,高风亮引领局里的精英撤走,不料却遭“福慧双修”的暗算,埋伏、箭袭、火攻、暗器,致使伤亡殆尽,高风亮就算能冲上崖来,只怕也必伤愤若狂。 勇成望去,乍见高风亮身上着了至少五支箭矢、几处的伤、血染红了白衣衫,目眦债张,一副拼死之意。 李氏兄弟偏在此时围上了他。 勇成情知要糟。 但他也无法冲过去。 官兵像一群讨厌的饿犬,追噬着他。 然后他目睹了一件事情的发生: 李福剑刺高风亮的左肋。 李慧剑刺高风亮的右肋。 高凤亮没有闪躲。 也没有退避。 就在李福的剑刺中他的时候,他的刀已自李福身上掠过,同时在李慧的剑未刺透他的身体前,他的刀光已在李慧眼前闪过。 接下来的一件事,也使同时在目睹这件事的唐肯毕生难忘: 三个人都一同往崖下徐徐掼落。 崖口有火焰。 崖深不见底。 李慧的后项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李福捂着胸,背部一阵抽搐。 李氏兄弟都背向唐肯,所以看不清楚他们脸上表情。 高风亮胸腹之间插了两把剑。 李福和李慧的剑。 他脸上漾起了一种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 就这样,三人一同坠下这深渊。 一下子,一位武林宗师,两名青年高手,一同丧命在绕影崖下。 不知怎的,唐肯在这力抗强敌之际,眼见高风亮身亡,忽想起一件事: ——关飞渡死了之后,丁裳衣就不曾真正“活”过。 ——“神威镖局”一旦不复存,高风亮也不要活了。 他临死前,杀了李福和李慧。他濒死前的一刀,正是“颠倒众生,授人于柄”的刀法。 李氏兄弟都逃不过去。 这一趁乱,青天寨的人都已抢过栈道。 官兵已抵不住青天寨的锐军突围。 铁手一接上手,把使锁骨钢鞭的老者掣退,唐肯过去把围攻勇成的官兵斫倒了两名,两人一齐冲刺到崖边,但崖口浓烟余烬,更形险绝,早已看不见高风亮、李福、李慧的身影。 南寨的主力虽能突围,但后翼却遭受黄金鳞、惠千紫等苦苦追击。 在南寨大队还未越过栈道之前,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唯有死守不退。 官兵如潮水般的涌来。 断后的南寨高手,大都踔厉敢死、为义取死之壮士,但一连经十数次冲杀后,高鸡血和赫连春水身边的人渐渐少了。 高鸡血胖。 胖人怕热。 他汗流得很多。 但他已不及抹拭。 汗把他的蓝衫浸成黛色。 别看他身形肥胖,动作可捷若飞猿,迅若鹰隼,只是他在敌军中东倏西突,扇子一点一捺,忽戮忽拨,不少人已哎声踣地。 他一闪身,又回到赫连春水身边,一拨额前发,长舌一舐鼻尖上汗珠,跟赫连春水笑道:“老妖,没想到我们一世横行,竟会丧在这没影子放马的地方。” 赫连春水正以一柄“残山剩水夺命枪”,连挫敌手七度攻击,并一轮急枪,搠倒十八名劲敌,心气正豪,但左手中指伤断处一阵发疼,握枪不稳,难免一阵气苦,刚要泄一口气,高鸡血却上来跟他提起这些。 他没好气的道:“你丧你的命,本公子可没横行过。” 高鸡血桀桀地笑道:“没横行过就趴下了,岂不可惜!” 赫连春水坐枪连递,把一名统带逼得丢刀怪叫,后退不迭,边道:“高老板,我算服了你。这时候,你还有这闲心来闲扯这些闲言闲语。” 高鸡血忽然递给他一面八角铁牌,道:“现在谈正事。如果我死了,你抓住这面牌子,替我照顾弟兄们。别小看了这小小一面令牌,这干王八蛋贼做惯了,没有这面令牌,可管不住!” 赫连春水推拒怒道:“你胡说什么?!你的人,自归你管!我不管!”这时几名高鸡血和赫连春水的部下已换上阵去,敌住官兵的攻势。 高鸡血一把揪住他,正色道:“你清醒点好不好?人谁不死?能不死则最好,万一死了,其他的人总要活的,总要个人带领,你懂是不懂?” 赫连春水觉得这番话十分触霉头,骂道:“我知道你!你不过想骗我把手下的人都交给你!”气虎虎的不去睬他。 高鸡血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又看了看他,再摇摇头,道:“这算什么‘神枪小霸王’,可比我老人家还要古板。” 赫连春水正待答话,只见一人大袍一闪,倏抢了过来。 赫连春水见来人来势迅若飘风吹絮,暗吃一惊,坐身进枪,刺向来人中盘“云台穴”! 那人忽然抽刀扬袖。 刀短。 刀好。 刀快。 刀压住枪锋,袖子已遮住赫连春水的视线,身子突然平空抽起,双足蹬向赫连春水的胸膛! 赫连春水知是遇上了劲敌。 他手上的枪,咯哧一声,忽折为二。 两条枪,如双龙闹海,分波掀浪,一抽身,就弹了出去,对手双足踢了个空,险险站住,赫连春水己猛然反攻。 两条枪,左攻右肋,右刺左膀,前扫胜,后挑腿,上点眉心下撩阴,倏扎盘时倏搠心,越打越狠,越打越快,那人以手上的紫金鱼鳞刀一口气接了十三招,两人总算打了个照面: 黄金鳞! 黄金鳞见久攻不下,有意要激励士气,他自信还收拾得了赫连春水,挺身出战,没料才打了一回合,便知道是硬点子,倒抽了口气,赫连春水第二轮枪又攻到! 黄金鳞喝了一声:“来得好!” 手腕一震,刀锋一展,展开刀法,枪到那里,他的宝刀便磕到那里,竟似吃定了赫连春水的双枪。 赫连春水双枪上崩下砸,里撩外滑,刀势迎锋,便撤步抽锋,甩枪滑打,穿肋截腰,极尽狡展,虚实莫测。 赫连春水手中的枪有两柄,黄金鳞的刀却只有一把。 但黄金鳞的一柄单刀依然可以处处克制赫连春水的双枪。 只见黄金鳞的身影忽前忽后,倏东修西,反展刀锋,迅似骇电,赫连春水右手枪还足可应付,左手枪则因伤指,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喀”的一声,赫连春水手中双枪,又连成一枪。 枪是一柄,但有两处枪头。 赫连春水一手执住枪把,避过枪刃,忽横忽竖,呼呼地直扫舞了起来。 枪势舞得愈大,风声更劲。 这一轮急枪狂舞,声势无可或挽。 黄金鳞亦无法再抢进枪圈内。 官兵更纷纷后退。 赫连春水百忙中一看,只见高鸡血和惠千紫斗在一起,杀得灿烂。 忽听黄金鳞吆喝一声:“放!” 他的人往下一伏。 他身后的四排弓弩手,一齐放箭。 原来在黄金鳞和惠千紫出来缠战赫连春水及高鸡血的时候,弓弩手早已引弓待发,黄金鳞这一声令下,自然是箭如骤雨,飞射而至! 赫连春水大吓一惊,长枪如狂飚旋卷,圈子越舞越大,但也越舞越急,箭矢尽都被磕格了出去。 高鸡血跟赫连春水一般首当其冲,赫连春水以长枪替他挡了不少箭矢,他以“高处不胜寒”的扇法,把箭矢都吸到扇面上,再卸去劲道,落了下来,整个身子,只有腹部露了出来。 事实上,高鸡血身上最明显的目标,也就是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像座责起的小丘,十分累赘,兵勇们自都向他肚皮瞄准发箭。 不过,箭矢射上了高鸡血的肚子,全像射进了棉花里,软软的掉了下来。 高鸡血只恐人不射他的肚皮。 他的“弥陀笑佛肚皮功”别说是远箭,就算是近枪也刺不进。 箭发了一排,第二排又至,他们堵在土岗斜坡往山后走道口上力阻官兵追袭,地势险恶,近处只有草丛,远处才有荒林,近前全无掩蔽屏障,位置算是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只要往古道厄口一封,谁也无法通过,可是最怕的就是箭矢暗器,因为躲无可躲,若要退避,则守不住关口。 黄金鳞这一轮密箭,只把赫连春水和高鸡血等人弄个手忙脚乱,但未能真个伤了人。 但有一人却险些遭了殃。 第八十七章 刘老板与赫连公子 差些儿遭殃的是惠千紫。 “天姚一凤”正与高鸡血恶斗。 她使的是短锋锯齿刀,这把刀,她在一天之内就已让它喂了“青天寨”两大重将:盛朝光和薛丈一身上的血。 没有她的卧底倒戈,南寨未必会给官兵一攻而破。 她引领官兵攻下来来固若金汤的“青天寨”,正得意之际,却发现周笑笑不曾来作应合,心中诧疑,结果发现周笑笑全身紫胀,倒毙于“乘风轩”前。 ——周笑笑死了! ———切的胜利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惠千紫把满腔的悲愤化作仇恨,她矢志要杀死殷乘风,杀光“青天寨”的人,至少,能杀一个就是一个,杀得一个,便算是为周笑笑报了一点仇! 赫连春水和高鸡血护着“青天寨”的人作断后,惠千紫恨极,偏是高鸡血一见着她,涎着笑脸叫了一声:“喂,守新寡的!” 惠千紫一听,错以为周笑笑之死,这高鸡血必有份下手,恸怒之中,骂得一声:“我呸!胖王八!”揉身上前,刀刀往高鸡血身上招呼! 高鸡血的人虽肥胖,但他的轻功极高。他明知这一个人身裁臃肿,行动上便不够灵捷,所以痛下苦功,练好轻功,别看他肥得像口葫芦,轻身翻跃功夫,还在英悍敏捷的赫连春水之上。 高鸡血的轻功,就叫做“玉树临风”。 他以“玉树临风”,与惠千紫游斗,以“鸡犬不留万佛手”,反攻惠千紫。 惠千紫的刀刺不进高鸡血那肥袖宽袍里,但高鸡血的大手却始终把她紧紧裹住,使她攻不成、退不得、闪不掉、躲不开。 不过,高鸡血想要在短时间内击垮惠千紫,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惠千紫的刀法快、狠、绝、准、毒,刀刀都似拼命,不让自己有后顾的余地,其实,她每一刀都是先置自己于万全之地,要是她每一刀都是在拼命,早在十三年前她就已经送了命。 惠千紫是个女子,女孩儿家的气力自比不上男子,惠千紫为了避免这个弱点,便一力抢攻,看似拼命一般,把敌人逼得手忙脚乱,乱了阵脚,只望她不来狠攻已属庆幸,更休说生欺压她之念头。 一个人有弱点,其实并不十分重要。高鸡血的优点是把自己的弱点变作长处:别人以为他动作迟钝缓慢,他痛下苦功,化缺点为优点,若敌人还以为那是他的弱点,就反为他所趁。惠千紫则把她刁辣、狠劲发挥无遗,不但掩饰了她的弱点,还加强了她的长处。 一个人能不能成功,就看他是不是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善于纠正自己的弱点。 惠千紫擅于掩饰自己的弱点,高鸡血则擅于化弱为强。 他们两人对在一起,这一战,一时间旗鼓相当。 但是论到长力,惠千紫则远不及高鸡血。 不过,如果那一群官兵在此时围攻上来,合战高鸡血,高鸡血也确难以占到上风。 不过,此际是高鸡血、赫连春水跟惠千紫、黄金鳞的对决,官兵并没有上来帮手。 俟黄金鳞一退回阵中,喝了一声“放箭”,百数十支箭,一齐放射,惠千紫已不及退回,乍听弩矢破空之声,忙回身挡箭。 官兵总共是三排弓箭,前排蹲下,中排躬身,后排则挺立,全弯弓搭箭,一排放,另一排瞄准,还有一排则搭箭,一放一瞄一搭,如此更替回环,不愁不把敌手射杀。 第一排箭一轮放完,惠千紫玉臂上着了一箭,咬牙拔箭,哀呼道:“黄大人,你怎么连我也射了!” 黄金鳞心里一软。他本来是一个脸慈心狠的人物,射杀那么几个“同路人”,只要能伤得了敌,不有甚么大不了的事,但他对惠千紫很有点非非之想,见她痛得银牙咬碎的样子,又念及周笑笑已死,放着个美人把她活活射死,不太可惜一些了吗?一迟疑间,便没下令放箭。 世上有些事往往是难以预料的,黄金鳞一向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他做事一向不择手段,不讲情面,而县也不如何好渔色,而今不知怎的,忽对惠千紫动了怜香惜玉之心,这一念间,箭放得慢了一慢,惠千紫已跃回官兵的阵仗里。 这一缓之间,青天寨已滚地窜出二十四名铜牌手,各以铜盾护身,也把高鸡血及赫连春水包括其中。 官兵放箭连射,铜牌手边挡边退,任箭雨如蝗,都伤不了他们。 高鸡血和赫连春水方才喘得一口气,高鸡血就把长舌一吐,道:“好险好险,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赫连春水仍是没好气的道:“鸟鸦嘴,没好话!” 高鸡血故意斜着眼打量着他,嬉皮笑脸的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又是世胄子弟,却比我还要信邪。” 赫连春水吭声道:“谁信邪了?!” 高鸡血道:“你以为嘴里不说死字,就可以不死吗?我跟你说,好汉也是怕死的,只不过到了这种地步,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无视生死。我高某人就是这样子的好汉,不像你硬充英雄!” 赫连春水边用眼睛搜寻铜牌手的防线有无漏洞,一旦发现破绽,即用枪锋挑补,以防敌人趁虚而入,一面道:“你要怕死,就不要冒出来混世!” 高鸡血仍笑嘻嘻的道:“说真的,要是我死了,大娘那儿,就是你的天下了。” 赫连春水怒道:“大娘心里只有戚少商,你我今天是甚么时候?还来说这些鸟话!” 高鸡血道:“这就不对了,谁知道戚少商死了没有?他一旦是死了,或被押上了京,我你之间,不一定全无希望。” 赫连春水一振臂,扎死一名入侵的兵带,一边不耐烦的叱道:“你有完没有?大敌当前,尽说这些闲话作甚!” 高鸡血喃喃地道:“你说这是闲话,但眼看在这里死守,只怕非要守死不可!万一你我间有一人有个甚么,现在不谈,何时再谈?想你我和尤大师三人对大娘有意思,现在老尤死了,只剩下高某和你老妖,谁知道谁先向阎王报到?” 赫连春水见官兵又再增多,显然连顾惜朝的属下也赶援合击,眼看要抵挡不住,心头火起,叱道:“姓高的,你要死就去死,别拦着本少爷杀敌!” 这时,一人自退路处疾掠而至,正是青天寨头目玉冠珊。 玉冠珊一见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即禀道:“高老板、赫连公子,大队已越过栈道,寨主和大娘请你们两位随即跟上。” 高鸡血、赫连春水及一众留守的子弟,皆脸露喜色,抖擞精神,再来把敌人抗住。 赫连春水略一思索,即问:“若我们都往栈道上撤,他们紧蹑而来,该怎么办?” 玉冠珊道:“大娘说,只要把敌兵拒于一小段距离之外便行了,我们已在栈道上埋好了炸药,只要我们的人全撤清,立即点燃,栈道一断,这干官兵跟后山的敌兵凑合不上,便挡不住我们了。” 赫连春水沉吟道:“这,好是好,不过……”正想着撤退并非难事,但这干官兵必定穷追,要把他们拒远,可不是容易办的事。 高鸡血忽道:“不行,不行,留在后面断后,自己岂不也断了后,这不要命的事我可担不上。” 赫连春水一听,反而激发了豪情,心中有了计议,高声下令:“伙计收摊,绕着招呼顺着流!” 这是青天寨的暗号,表示马上撤走,一面抗贼一面往后山抢道,众下一听,知道主队经已安然越过栈道,这儿苦守任务经已完成,大为振奋,冲杀一阵,才骤然急退。 这下退得极快,但仍由高鸡血和赫连春水及玉冠珊三人留作断后。 三人断后,一舞枪,一挥剑,加上一双神出鬼没的肉掌,竟把追兵硬生生拒住。 赫连春水换上一根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展开“七十二路飞猿枪法”,招疾势沉,力猛枪雄,把敌人拒于十步之外。 玉冠珊手中青钢剑上下飞腾、青光进递,攻虚捣隙,如蛟龙出海,令对方不及张弓搭箭。 高鸡血则忽东忽西、倏起倏落,手中扇指东打西,时以掌力遥劈,把敌人逼退,一面嚷叫:“风紧,风紧,窝点儿劲,要起风了!”意思是敌人太强,催促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快走。 赫连春水心中看不起高鸡血,觉得他在敌人前忒没胆识,玉冠珊也觉得这位高老板也未免并不怎么高明。 他和赫连春水都一味拼命,先让一众弟子撤清再说。 高鸡血急了,满头是汗,不住的用他那细长的红舌尖敌在鼻尖上的汗渍,但一张大脸,都沾了汗。胖子行动不便,他克服了,但肥人易流汗,他却无法改善。眼看友军已撤走,敌兵愈渐增多,急了起来,连暗号都忘了打,只叫道:“撤啦,撒啦,再不撤,可走不了!” 赫连春水和玉冠珊也知道不能再拖延,拖剑回剑,返身就走。”忽见一人在身前掠过,玉冠珊以为是赫连春水的部下,赫连春水当是高鸡血的手足,高鸡血见那人是南寨子弟装束,以为是青天寨的弟兄,三人都迅目四顾,看有没有撇下了自己的人。 黄金鳞早看出三人要溜,立刻掠身奋追;惠千紫左臂中了一箭,吃了亏,倒追不快了。 三人里要算高鸡血跑得最快,他肥宽大影,一起一落间,已领先七八丈,往栈道上奔去。 黄金鳞一面喝令弓箭手搭箭,但敌人去得太快,就算要射,也射不及,黄金鳞一马当先,紧追上玉冠珊的身后。 玉冠珊轻功不如赫连春水,也不及黄金鳞,眼看尚离栈道口三十余丈,就要给截上。 赫连春水故意慢走一些,忽回抢攒刺黄金鳞,向玉冠珊叱道:“你先走,点炸药,我就到!” 黄金鳞不料赫连春水逃跑之余,居然还敢绰枪回搠,差点被刺个窝心捣,连忙展开六六三十六路飞金遂波伤鱼刀法,一刀六招,一招六式,要把赫连春水缠住。 就在这时,敌军一阵哄闹,原来文张大袍袅动,正要抢上栈道来。 文张一到,追兵更加增多,声势如虹,高鸡血已跃近栈道,回头见赫连春水被黄金鳞缠住,不禁变了脸色。 由于他轻功奇高,虽迟走但已赶上了一众留守弟子的后面,那群弟子见赫连春水无法退走,都回过头来,为赫连春水高喊助威。 铁手、唐肯、勇成正在后山拒敌,殷乘风等引家眷及主队奔往易水,息大娘已把炸药伏引栈道人口,只等断后的子弟越过栈道,便点燃炸药,截断追兵。 赫连春水为黄金鳞所缠,文张已越众而出,息大娘知道此人的武功,只怕都在自己和高鸡血及赫连春水之上,除非是三人合击,或铁手上阵,或能制得住他。 铁手正和那使锁骨钢鞭、大头润口的老人力战,并抗住一群敌兵的包抄,此时炸药再不引爆,敌军一旦越过栈道,只怕很难敌得过对方主力的追击,伤亡必巨! 这边青天寨的子弟一齐呐喊,为赫连春水打气,对方也高呼为黄金鳞助威,文张已然抢上,息大娘叫道:“快,炔过栈道!” 一众子弟往栈上猛抢。 息大娘向玉冠珊招道:“你来点火药,我叫‘见光’,你就不必理会,立即点燃!” 玉冠珊知道情势紧急,道:“是!”立即自怀中找出火引子,幌然了火头。 息大娘拔出挂在肩上的七色小弓,却找不到箭矢,向王冠珊道:“剑来。” 玉冠珊一愕,即道:“是。”马上递上青钢剑。 息大娘把剑搭在弩上,“呼”的一声,如神龙乍现,飞剑破空,射向黄金鳞。 息大娘一面疾呼道:“公子,快跑,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脸上。 高鸡血一面挥拨射来的箭矢,在后赶羊似的护着青天寨子弟们快跑,乍听到息大娘这样呼唤,身形一顿,百忙中遥看了息大娘一眼。 然后再回望赫连春水那儿,息大娘以“灭魔弹月弩”,射出青钢剑,如蛟龙掠空,直投黄金鳞! “灭魔弹月弩”自不属息大娘所有,原本是刘独峰的“六宝六剑”之一宝,为息大娘从云大那儿夺过来的。“灭摩弹月弩”不比“后异射阳箭”,本身就弓矢齐备,“灭魔弹月弩”原本应和“一丸神泥”配合运用,更见灭敌之效。 息大娘手中有弓无丸,只有以青钢剑作矢,“灭魔弹月弩”本来就有惊人的威力,黄金鳞百忙中挥刀一格,打被震飞,虎口震裂,要不是赫连春水忙着要撤退,只怕搠枪便能扎死这名劲敌。 赫连春水原还要战,但听息大娘这一唤,顿生全身之志,便回头急奔。 他逃得快。 文张追得更快。 黄金鳞缓一缓气,大呼道:“他们要炸毁栈道,快阻止!” 他是喊给文张听的。 这一句喊出,惠千紫和舒自绣一齐掠出,要抢登栈口。 黄金鳞一手夺回官兵拾起递上的鱼鳞紫金刀,发现刀刃缺了一个指粗的崩口,心中暗惊:一个女流之辈,竟能绰手射出这样的锐力来!心中自是怀疑不定,但唯恐失功,急起直追。 息大娘低声喝道:“见光。” 玉冠珊立即点燃炸药引子。 药引子约有五尺许长。 火头像闪蛇一般的灿着婉蜒燃去。 这时,青天寨弟子已全过了栈道。 息大娘扼守着栈道中途。 玉冠珊在栈道前端点火线。 高鸡血在栈道口,其时风大,他肥袖飘飞,回头望见: 赫连春水绰枪急掠! 文张在他背后不过两尺之遥! 他们后面不到十尺,便是惠千紫和舒自绣,以及后来赶上的黄金鳞。 这三人的后面,便是一拥而上,壮大浩荡的官兵,至少有干余人,一齐冲杀过来! ——决不能给这群官兵踏上栈道! ——这队官兵一旦赶上主队,只怕青天寨元气难保。 高鸡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息大娘也同时在想着这一点。 玉冠珊已站了起来。 炸药快要爆炸。 栈道一毁,敌人过不来,但自己人也一样过不来。 ——赫连春水来得及过栈道吗?! 玉冠珊看见赫连春水飞扑栈道口,文张寸步不离的紧追,玉冠珊急得回望,只见后面十余丈外的息大娘,脸也白了,纤瘦的身子,像在悬崖上的一朵飞花。 青天寨弟子,更是心悬于口,大声呼噪,期盼赫连春水能够拒敌过得栈道这头来。 ——赫连春水过不过得及呢? 第八十八章 我害了他 息大娘站在栈道中段,脸色微微发白,风那么大,直扯着她的身子,但她的神色却是冷冷清清的。 她掏出绳镖。 搭在弯上。 瞄准。 然后发射—— 这一“箭”,是射向文张! 文张正全力追赶。 他的轻功要比赫连春水高。 他又把距离拉近了尺余。 他追得极急,但绳镖迎面射到! 如果文张不是先见了息大娘以青钢剑射黄金鳞之劲道,如果文张不是有过人之能,这一记绳镖,确可要了他的命! 息大娘这一箭,使青天寨这边的人全暴喝了一声采,官兵那头全惊呼了一声! 息大娘却遥向玉冠珊叱了一声:“抓住!”又向赫连春水大呼:“抓住!” 玉冠珊一怔,但他极之聪敏,立即抓住飞掠而过的镖绳未端。 文张急俯身,身体几乎连在地面上,去势更疾,直“射”了出去,绳镖在他头上打空,他的双袖齐疾卷向赫连春水双足。 官兵禁不住大声喝采。 赫连春水枪挟腋下,右手一捉,抓住绳镖前段,正好玉冠珊抓住绳镖尾端一扯,赫连春水登时迎空而起,被抽得飞空落到栈道前段上! 这一来,文张双袖卷空。 赫连春水已落道上。 青天寨的人震天似的喊起好来。 采声未了,文张已掠近栈道口。 炸药线只燃剩二尺许。 文张双袖挥出,要罩灭火头。 他的袖中本就有刀——韦鸭毛就是死在他的袖中刀下的。 ——炸药一旦不能引爆,官兵就会抢上栈道上来。 ——虽然可以在栈道雨道上力拒官兵,但给后山官兵来个前后夹击,只怕难免要全军尽墨。 息大娘以绳镖凌空引渡赫连春水,但文张却原来志在灭掉炸药。 息大娘在栈道中段,鞭长莫及。 玉冠珊和赫连春水在栈道前段,他们要赶上去,只怕不是文张已然得手,就是炸药已经爆炸。 这是个重要关头,关系到一群人的成败存亡。 高鸡血人在栈道口。 他本恃着过人轻功,留在栈道口断后,以为可以在炸药炸起来之前回到栈道中的。 赫连春水眼看就要走不成了,他为他担心;一旦赫连春水走不成了,他知道自己不一定走得成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选择。 无可选择。 他扑向文张。 肥袍大袖,向文张发动了狠命的攻击。 文张志在扑灭炸药引子。 可是高鸡血截上了他。 他不得不应战。 两人才一接触,双手已换了四招八式,两人均是抢攻,扇子和匕首同时落地,两人同在悬崖边抢位,十分凶险、 这时,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都已抢近合攻,但高鸡血在崖边摇摇欲坠,就是不坠,双掌双袖,化作天罗地网,就是不肯让上半步。 赫连春水猛回头,眼发红了,挺枪要赶去帮高鸡血把来敌打发掉。 息大娘却一把拖住他。 不知何时,息大娘已掠了过来。 赫连春水大急,想甩开,却听文张骇然叫道:“不行了,快退——” 文张、黄金鳞、舒自绣、惠千紫一齐飞退丈余。 息大娘忽然大叫:“高老板,今生今世,我欠了你的情——” 只见高鸡血的背影一阵摇晃,显是受了伤,发出一阵尖笑,道:“大娘,你没偏心,你没让老妖独得青睐,你也关心我——” “轰”地一声,炸药爆炸。 石裂山崩,天摇地动。 俟尘埃稍伏时,断崖裂了一个大洞,高鸡血已然不见。 息大娘、赫连春水、玉冠珊等伏在栈道中前段,裂缝就在数尺之遥。 而对崖的文张、黄金鳞等,也打得遍身泥石,正徐徐挣动。 ——他们离得这般远,尚且几受波及,高鸡血守在栈道上,焉有命活? 崖上已不见了高鸡血。 赫连春水却发现一把扇子,正落在他身边,他捡起来,赫然看见泥尘中的扇面,有: “高处不胜寒”五个字。 隔崖的官兵尽是吆喝、着急,但毫无用处。 他们过不了来。 栈道断裂至少有七、八丈之宽。 他们的箭矢也射不过来——纵射得过来,也失去了杀伤力。 他们只有把兵力往前山打个大转,翻过岩壁,才能在后山汇集。 赫连春水一手用枪强撑着,一手扶息大娘起身。 息大娘的脸更白了。 她只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我害了他。” ——不是为了息大娘,一向在绿林中任畅自如、自私善变的高鸡血,决不会逃亡千里,然后命送这里。 他们三人互相扶持,走过栈道,回到后山。 就在进入栈道最后几步时,一条人影忽一闪,似撞向息大娘来。 这人穿着青天寨弟子的装束,似想过来禀报什么,又似脚步一个跄啷,往息大娘处倾了一倾。 息大娘正在伤心。 赫连春水正在难过。 他们一时都没有防着。 幸亏他们身边还有个玉冠珊。 ——但这却成了玉冠珊的不幸。 玉冠珊一向有个长处。 他机警、办事有效率、记忆力奇强。 他的机警,使息大娘的飞绳营救赫连春水,得以成功。 他精明强干,所以成为殷乘风一手擢升的亲信,以致官兵来犯,只有他这一路告急能直接通报殷乘风。 他的记忆力之佳,可记得青天寨每一位弟兄的姓名、面貌和特征。 所以他立时发现: ——寨里没有这个人! ——这是谁? ——假如是连云寨、高鸡血、赫连春水的人,干吗要打扮成南寨子弟的模样? 玉冠珊见此人来得跷蹊,想起这岂不就是刚才自栈道口掠过的陌生人,立时挺身挡了一挡。 这一挡,就挡在息大娘身前。 那人原本在那一倾之时,要把一柄短刀,刺入息大娘胸中。 玉冠珊这一拦,刀便刺入他的心窝里。 玉冠珊本来只生疑窦,想拦身叱疑,不料却着了一刺,他手中无剑,无法反击,只能大叫一声,踢出一脚,那人撒手一闪,息大娘扶着玉冠珊,赫连春水挺枪迎战! 那人急退,连闯三道拦阻,越入了后山官兵的阵营中。 那人出手前,已算好退路。 那人一退入官兵阵中,官兵正要拦截,那使锁骨鞭的老头即喝止道:“别动手,是顾公子!” 这人正是顾惜朝! 他假扮作南寨子弟,随大队自栈道中退了下来,匆忙里,高鸡血、赫连春水、玉冠珊都不曾查觉。顾惜朝本想夺回栈道,但因惧自己身入虎穴,一旦被人从后兜截,尤其像铁手这样的对手,自己决计斗不过,所以迟迟不敢出手。 后见栈道已被炸断,知此战难以一举残灭青天寨,便欲刺杀一名宿敌,然后再退入军中,谅匪军也奈何不了他。 他要杀的对象是息大娘。 因为他知道,只要息大娘能活着,有朝一日,必不会放过他的,无论是戚少商或息大娘,跟自己的仇恨,关系到千百人的性命,八辈子也化解不了。 没想到他这一刀,仍是要不了息大娘的命。 息大娘扶着玉冠珊,只见他本来年轻俊朗的生命力,正在迅速萎谢,原本充满血色的薄唇,也变得紫白:“他……他不是南寨的……他不是……” 息大娘忍悲道:“我知道,我知道。” 玉冠珊吃力地想要睁眼,无奈眼皮如千钩重,抬不起来,只说:“他伤了我……他是谁……他刺中了我……” 息大娘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玉冠珊这才安静了下来。 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永远的安静了下来。 青天寨的人终于全部撤走,除了战死者之外,他们扶伤助弱,杀出重围,在江水寒、风雪卷之际,强渡易水,沉舟登岸。 那使锁骨鞭的老人,领着一组不著戎装的大汉,苦守要道,却遇上了铁手。 铁手维护南寨主队,直冲下山,只见他双手连挥,遇着他的官兵,几乎全被他抛起、掷出、抓住、甩开,纷纷跌了开去,所向披靡。 不过,这些被铁手扔飞的兵士,最多只跌个狗吃屎,或受一点轻伤、折了臼骨,决没有重伤或身亡的。 铁手决不想杀人。 其实,官兵也不想拦挡铁手的去路。 他们也没这个胆量。 所以官兵很快的便让出一条路来。 铁手以破竹之势直抢下山,而使锁骨鞭的老者却迎上了铁手,凛然不退。 铁手见老者矍然而立,知有来历,忙凝神收势,拱手道:“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可否借让一条路,在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