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知味看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杀人如砍瓜切菜,脸不改色。当下拍拍手掌,又问:“谁还敢不服?!” 忽听一人竭力地放大声音道:“好!” 尤知味霍然转身,见是韦鸭毛在说话:“小盛子死得好!就可惜是死在江湖上一个败类加不好种的手下,可恨啊可恨!不过你虽然死,也替武林中的好汉争回一口气,总不像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尽是杀无力还手抵抗的人!” 尤知味笑眯眯的盯着他,道:“骂得好!果然不愧为高鸡血的拜把子兄弟!” 他一步步走到韦鸭毛面前,眼睛在端详他的脖子,仿佛那儿有一块煮熟了的嫩肉,他巴不得一口吞下肚里:“你想必知道话说得大多的人容易受人注意,但通常都会命不大长?” 戚少商忽道:“我们有的是命,就怕你不敢来取!” 尤知味斜剔一条眉毛,问道:“你想死?” 顾惜朝怕尤知味真的下手,他就没法好好整治这个人,便插口道:“看来,要这个人死得太容易,只是便宜了他。” 尤知味点点头道:“我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他,就像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 顾惜朝道:“便是。而今我们私下立了这个大功,义父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嘛,自然会有赏赐,这下子黄金麟他们可气歪了鼻子,谁叫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敢跟咱们争功!” 冷呼儿这下也插口道:“便是!那老骆驼也只顾在黄金麟面前巴结争宠,好不要脸!” 他口里骂的“老骆驼”,自然便是:“骆驼将军”鲜于仇,他们之间在追杀戚少商等人的过程里,势力互相牵制,也渐分作两派。 黄金麟是傅宗书安排在朝廷以外的心腹,他的官位不小,但主要还是替傅宗书监视京城以外的异动,尤其是江湖上武林中的风吹草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黄金麟也拉拢能人异士,为他效力;鲜于仇、李福、李慧、高风亮都向他投靠。顾惜朝则份属傅宗书的内亲,他年纪虽轻,野心却大,有意建功立威,替义父一统江湖,意图先拿下武林江山再说;尤知味、冷呼儿、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都是向他靠拢。不料因为志大才疏,还是事与愿违,单数平逆党“连云寨”一事,便始终未能斩草除根,顾惜朝心中已大是不快。 他知道除黄金麟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即是文张:这人升官极快,已位至钦差大臣,表面以傅丞相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其实是皇上私下遣出来的心腹密探,来牵制朝中权臣之势力。 顾惜朝想自己千辛万苦,混入虎穴,才把“连云寨”一网打尽,要是逃逸中的“匪首” 戚少商,落在别股势力的手里,减了功勋,教他怎能服气?所以他千方百计,用尤知味调开了黄金鳞等,为的便是要独占大功! 顾惜朝道:“有些该杀的,便立即杀的;要留活的,便押回去。” 冷呼儿道:“让我去唤军队过来。”他顿了顿,接道:“但这客店外面,有四人把守,村口更有四人,刚才咱们在村口杀了两个,店旁杀了一个!还有五人,只怕在发放讯号之前,先得解决。” 顾惜朝道:“那五个人,正要劳冷将军走一趟。” 冷呼儿笑道:“对付那五个小脚色,再容易不过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空旷之处燃放烟花,召大队过来便是。” 顾惜朝拱手道:“冷将军速去速回。” 冷呼儿揭下邋塌污糟的易容之物,笑道:“对付那些三脚猫的玩意,还会延误么!”说着干笑两声。 顾惜朝知道这冷呼儿内心极为好强孤傲。便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屈服于六功、智慧皆在他之上的鲜于仇,于是才会问自己靠拢,当下也不便再劝,只说:“将军要是回来,在门前击八长七短信号为记。” 冷呼儿道:“得了。”顺手扯下禹全盛尸首上的腰带,便掠出店门。 他们来攻这“安顺栈”前,早已把这儿前前后后的环境状况,暗桩明桩,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认清店后的粪池旁,古井里,有一名高鸡血布下的弟子,伏在那儿。 他决定要先去解决那人。 他把腰带系于腰间。 他知道这腰带是高鸡血。韦鸭毛一帮的“暗记”,在黑暗中,腰带会发出淡淡的微光,他们便知道“来人”是“自己人”。 ——可是这个“自己人”,却专要“自己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冷呼儿不禁得意起来。 杀人立功,轻而易举,冷呼儿在杀人之前,总会有一种无名的兴奋,更何况这次杀人,万无一失,胸有成竹,而且有大功可立,怎教冷呼儿不喜形于色。 不过高兴高兴,在月色下,冷呼儿的行动仍然小心谨慎,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极盛的杀气,几乎比月色还要浓烈。 可是杀气是看不见的。 通常当你感觉到杀气的存在之时,人已经开始被杀了。 冷呼儿果尔看见了有人影自古井口一闪。 那人一闪即不见。 不久,又慢慢自古井里冒起头来,这次再也不马上就缩回去。 ——这必定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冷呼儿慢慢的走近去,但脸并不向着古井,佯作并没有看到这位“同伴”。 果然,这“同伴”在低声招呼:“嘘,嘘,过来,过来这里,这里!” 冷呼儿假装没听见,并且好一会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冷呼儿慢慢地走过去,“喂”了一声。 那人喜道:“怎么这么迟才换班!店里有事吗?” 冷呼儿心忖:原来他们要换班了,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冷呼儿走上前去,那戍卒背对井口,其实已被冷呼儿逼入死角。 冷呼儿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手,先把对方喉咙切断,对方呼叫无从,头颅跌落井中,卟通一声,一条人命便了了帐!他再去找下一个! 他心下计议已定,一只手便佯装很友善的往对方搭去,仿佛要叫人早点休息一下,一切放心,由他接班。 就在他左手伸出去之际,右手已暗地掏出一柄匕首,只要左手五指一旦扣住对方的肩骨,右手的匕首便会切入对方的咽喉里! 正在此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侧。 他这一侧,乃险到巅毫,冷呼儿的手指已触及他的肩膊,正要发力,他才闪了开去! 那人这一闪,使冷呼儿推了个空,一时收力不住,身子往前一抢! 便在这时,井口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扬手,黑暗里就“开”了一朵白花! 这“花”正“开”向冷呼儿脸上! 冷呼儿当真是临危不乱,一脚踢在井沿上,力道回蹬,整个人从前扑之势遽变为往后疾射! 那朵“白花”虽然“开”得极快,但依然追不及冷呼儿疾退的速度。 可是冷呼儿却觉得背后响起了一道急风! 他等于是背向着那急风撞去! 冷呼儿心中一沉,但反应丝毫不缓,身子仍急遽后弹,同时半空一翻身,匕首迎向背后的兵器! “兵”地一声,垦花四射。 匕首与一柄虎头刀交击一起。 冷呼儿人在半空,一连躲开两记致命的攻击,正欲大呼,突然之间,一物飞刺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柄银枪! 月光下,只见枪握在刚才那个站在井边的人手中! 这人就像一个王孙公子,但神色冷峻——冷呼儿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接下去那柄枪尖已完全刺入他的喉咙里,而枪上的红缨也塞住他的喉头。 这人一击得手,拔枪,就在冷呼儿鲜血迸射、人在半空中坠下的刹那,他一抬腿,把冷呼儿踢入了井里! 原先伏在井里的人却已跃了出来。 这两人并不是谁,正是在雷雨中跟刘独峰决战而败退的赫连春水与张钓诗! 赫连春水道:“杀了一个。” 张钓诗道:“属下把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他们都唤来。” 赫连春水颔首。 张钓诗向黑暗的树林子里疾掠过去。 赫连春水向那名使虎头刀的道:“顾惜朝、尤知味他们正胁持你家主人,我们这就先去营救,你和守在这里的四人,小心把守要塞,如有可疑的人入村,立刻通知。” 那使虎头刀的汉子本来是把守古井,幸得赫连春水调换埋伏,才不致着了暗算,反而杀了来人,对赫连春水钦服已极,当下便答:“是。” 这时,张钓诗又带来一女二男,掠近赫连春水,五人互一抱拳,赫连春水道:“土狗和土牛呢?”张钓诗答:“早已埋伏好了。”赫连春水道:“好,这就干去!”便向客店潜了过去。 这两男一女,原也是赫连春水的手下,赫连春水本来就有实力,与刘独峰一役,虽然损兵折将,但仍立刻能召集了数名高手,一起谋求营救息大娘等。 那兵器相碰击之声,虽然并不甚响,但在客店里的顾惜朝和尤知味还是听到的。 那时尤知味已一口气杀了三名高鸡血的手下,正要把韦鸭毛也杀死之际忽听这一声微响,便道:“冷将军和人动上手了。” 仅这一句,便听到有人卟通掉下水里的微响。 顾惜朝道:“冷呼儿下手,还是不够神不知、鬼不觉!” 尤知味笑道:“不过外面剩下几个孤魂野鬼,冷二将军还对付得来……就怕他日后要对付鲜于仇将军,这可不一定吃得下了。” 谈得几句,忽听有人敲了几下门扉。 尤知味,顾惜朝两人脸色一齐变了变,因为这门响并非预定的暗号,尤知味冷笑道: “总不成是这些孤魂野鬼倒摸上来了罢?” 顾惜朝道:“那也正好收拾他们入幽冥道。”走到戚少商和高鸡血身上,两只手按住他们的“百会穴”,道:“大师去开门,一有异动,我就先杀了这两个罪根祸首,看几只小鬼,能有什么作为?!” 尤知味心里嘀咕:我去开门,是要冒险,你来杀人,倒是舒服。不过也不想就这点跟他对冲,便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鬼?”便去开门。 顾惜朝在后面看见他走路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钦服,这人随便几步走去,不但前面全无破绽可攻,就连背后左右也无暇可袭,方悉这尤知味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有此强助,固然可喜,但若变成强敌,可要千万小心才是,不禁暗自警惕起来。 第四十二章 赫连小妖 高鸡血道:“尤大师,我与你一向不和,你要害我,我没二话可说,但你答应过要帮息大娘的忙,武林中人若不立信,日后江湖上没你混的!” 尤知味道:“你说得对,你是靠做生意当了官,我是仗烧菜煮饭进了宫,虽不同行,但也有冲突之处,我要害你,理所当然;”他指了指息大娘,“我在答应帮忙息大娘之前,已经先答应了人,要抓拿她,我答应助她,只是将计就计,算不上背信弃义。” 息大娘道:“你答应了谁?”才一开口,便知道自己真气不继,说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尤知味道:“这你怨不得我。我要得到的是你,可是,你的心全在这小子的身上;”他一指息大娘身旁的戚少商,道:“那我帮你作什么?你的心尽向着别人!” 息大娘不去理他的活,只问:“是谁指使你?” “是我。” 一个声音道。 息大娘,戚少商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就往下沉。 这不是谁的声音。 在他们而言,这声音代表了一个仿佛永不完结的噩梦。 这正是顾惜朝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吵目刀疤的贵介公子口里发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披头散发的人道:“他不是‘三十六臂’申子浅,他是‘神鸦将军冷呼儿’。而今,要杀你们,已不必三十六臂,甚至不需要一条手臂,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杀个清光……”他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也当然不是侯失剑,你们也一定知道我是谁。” “你们千辛万苦,历艰逃命,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顾借朝道:“不过,你们最终还是死在我的手上,也该瞑目了。” 戚少商心里不觉发出绝望的长叹。这一路逃亡下来,也不知牵累了多少朋友,在送了多少性命,结果还是逃不出顾惜朝的加害,早知如此,就不必这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奔逃求生连累朋友了。 戚少商至此,难免要埋怨上苍作弄。他宁可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总好过让顾惜朝得逞,亲手杀死自己。 顾惜朝向他笑道:“你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话要说?”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无话可说。” 顾惜朝道:“我把你们一个个杀了,再去杀铁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他顿了顿,望向息大娘邪笑道:“也许,我会剩下大娘你——戚兄虽是对你一往情深,尤大师可也是痴心一片啊!” 息大娘不去理他,却问尤知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惜朝没让尤知味回答,便说:“我的义父是当今丞相,你想,我会给他多少好处?” 尤知味也笑道:“我侍候皇上进食,皇帝在饱食之余,奴才说的几句话,也许还听得进去……我和顾公子,正是再好也没有的搭档。” 高鸡血冷冷地道:“大娘,都是你不好你除了请我和赫连助拳之外,还请来了这厮…… 除了狼狈为好,贪馋之外,啥也不会作!” 尤知味狠狠地望着高鸡血,一巴掌就掴了过去,高鸡血无法抵抗,登时给掴得嘴溢鲜血,两颗牙齿也掉落下来,高鸡血忒也骨头极硬,把牙齿和血都吞到肚子里,也不哼一声。 息大娘怒道:“我们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不关别人的事!” 尤知味狞笑道:“你不忍心看我伤他?”他的样子本来并不难看,且还算得上清翟严肃,一旦狞笑起来,予人感觉却十分邪恶,息大娘仍不理他。 尤知味恶意地笑道:“你不忍心我打他——我偏打他给你瞧瞧!”一拳挥去,高鸡血苦于无法闪躲,“砰”地又被击中脸门,鼻骨登时被击碎,碎骨刺破表面,一时间血流披脸。 息大娘怒叱:“你——王八蛋!” 尤知味挥拳又要打,禹全盛道:“不要脸!” 尤知味霍然回首,道:“你这小子也来多嘴!活不耐烦是不是?!” 禹全盛怒道:“有种就先解了我们身上的毒,咱们再来决一死战,你这样打人,算什么——” “我本来就是厨师,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劳什子英雄!”尤知味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禹全盛的颈骨,怒骂道:“你死到临头,还充什么英雄?!老子就先拿你来开刀——”说着“喀喇”一声,就扭断了禹全盛的颈项。 可怜禹全盛无法聚力,不能抵抗,登时颈折身殁。 尤知味看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杀人如砍瓜切菜,脸不改色。当下拍拍手掌,又问:“谁还敢不服?!” 忽听一人竭力地放大声音道:“好!” 尤知味霍然转身,见是韦鸭毛在说话:“小盛子死得好!就可惜是死在江湖上一个败类加不好种的手下,可恨啊可恨!不过你虽然死,也替武林中的好汉争回一口气,总不像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尽是杀无力还手抵抗的人!” 尤知味笑眯眯的盯着他,道:“骂得好!果然不愧为高鸡血的拜把子兄弟!” 他一步步走到韦鸭毛面前,眼睛在端详他的脖子,仿佛那儿有一块煮熟了的嫩肉,他巴不得一口吞下肚里:“你想必知道话说得大多的人容易受人注意,但通常都会命不大长?” 戚少商忽道:“我们有的是命,就怕你不敢来取!” 尤知味斜剔一条眉毛,问道:“你想死?” 顾惜朝怕尤知味真的下手,他就没法好好整治这个人,便插口道:“看来,要这个人死得太容易,只是便宜了他。” 尤知味点点头道:“我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他,就像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 顾惜朝道:“便是。而今我们私下立了这个大功,义父自然高兴,这一高兴嘛,自然会有赏赐,这下子黄金麟他们可气歪了鼻子,谁叫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敢跟咱们争功!” 冷呼儿这下也插口道:“便是!那老骆驼也只顾在黄金麟面前巴结争宠,好不要脸!” 他口里骂的“老骆驼”,自然便是:“骆驼将军”鲜于仇,他们之间在追杀戚少商等人的过程里,势力互相牵制,也渐分作两派。 黄金麟是傅宗书安排在朝廷以外的心腹,他的官位不小,但主要还是替傅宗书监视京城以外的异动,尤其是江湖上武林中的风吹草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黄金麟也拉拢能人异士,为他效力;鲜于仇、李福、李慧、高风亮都向他投靠。顾惜朝则份属傅宗书的内亲,他年纪虽轻,野心却大,有意建功立威,替义父一统江湖,意图先拿下武林江山再说;尤知味、冷呼儿、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都是向他靠拢。不料因为志大才疏,还是事与愿违,单数平逆党“连云寨”一事,便始终未能斩草除根,顾惜朝心中已大是不快。 他知道除黄金麟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即是文张:这人升官极快,已位至钦差大臣,表面以傅丞相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其实是皇上私下遣出来的心腹密探,来牵制朝中权臣之势力。 顾惜朝想自己千辛万苦,混入虎穴,才把“连云寨”一网打尽,要是逃逸中的“匪首” 戚少商,落在别股势力的手里,减了功勋,教他怎能服气?所以他千方百计,用尤知味调开了黄金鳞等,为的便是要独占大功! 顾惜朝道:“有些该杀的,便立即杀的;要留活的,便押回去。” 冷呼儿道:“让我去唤军队过来。”他顿了顿,接道:“但这客店外面,有四人把守,村口更有四人,刚才咱们在村口杀了两个,店旁杀了一个!还有五人,只怕在发放讯号之前,先得解决。” 顾惜朝道:“那五个人,正要劳冷将军走一趟。” 冷呼儿笑道:“对付那五个小脚色,再容易不过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空旷之处燃放烟花,召大队过来便是。” 顾惜朝拱手道:“冷将军速去速回。” 冷呼儿揭下邋塌污糟的易容之物,笑道:“对付那些三脚猫的玩意,还会延误么!”说着干笑两声。 顾惜朝知道这冷呼儿内心极为好强孤傲。便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屈服于六功、智慧皆在他之上的鲜于仇,于是才会问自己靠拢,当下也不便再劝,只说:“将军要是回来,在门前击八长七短信号为记。” 冷呼儿道:“得了。”顺手扯下禹全盛尸首上的腰带,便掠出店门。 他们来攻这“安顺栈”前,早已把这儿前前后后的环境状况,暗桩明桩,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认清店后的粪池旁,古井里,有一名高鸡血布下的弟子,伏在那儿。 他决定要先去解决那人。 他把腰带系于腰间。 他知道这腰带是高鸡血。韦鸭毛一帮的“暗记”,在黑暗中,腰带会发出淡淡的微光,他们便知道“来人”是“自己人”。 ——可是这个“自己人”,却专要“自己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冷呼儿不禁得意起来。 杀人立功,轻而易举,冷呼儿在杀人之前,总会有一种无名的兴奋,更何况这次杀人,万无一失,胸有成竹,而且有大功可立,怎教冷呼儿不喜形于色。 不过高兴高兴,在月色下,冷呼儿的行动仍然小心谨慎,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极盛的杀气,几乎比月色还要浓烈。 可是杀气是看不见的。 通常当你感觉到杀气的存在之时,人已经开始被杀了。 冷呼儿果尔看见了有人影自古井口一闪。 那人一闪即不见。 不久,又慢慢自古井里冒起头来,这次再也不马上就缩回去。 ——这必定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冷呼儿慢慢的走近去,但脸并不向着古井,佯作并没有看到这位“同伴”。 果然,这“同伴”在低声招呼:“嘘,嘘,过来,过来这里,这里!” 冷呼儿假装没听见,并且好一会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冷呼儿慢慢地走过去,“喂”了一声。 那人喜道:“怎么这么迟才换班!店里有事吗?” 冷呼儿心忖:原来他们要换班了,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冷呼儿走上前去,那戍卒背对井口,其实已被冷呼儿逼入死角。 冷呼儿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手,先把对方喉咙切断,对方呼叫无从,头颅跌落井中,卟通一声,一条人命便了了帐!他再去找下一个! 他心下计议已定,一只手便佯装很友善的往对方搭去,仿佛要叫人早点休息一下,一切放心,由他接班。 就在他左手伸出去之际,右手已暗地掏出一柄匕首,只要左手五指一旦扣住对方的肩骨,右手的匕首便会切入对方的咽喉里! 正在此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侧。 他这一侧,乃险到巅毫,冷呼儿的手指已触及他的肩膊,正要发力,他才闪了开去! 那人这一闪,使冷呼儿推了个空,一时收力不住,身子往前一抢! 便在这时,井口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扬手,黑暗里就“开”了一朵白花! 这“花”正“开”向冷呼儿脸上! 冷呼儿当真是临危不乱,一脚踢在井沿上,力道回蹬,整个人从前扑之势遽变为往后疾射! 那朵“白花”虽然“开”得极快,但依然追不及冷呼儿疾退的速度。 可是冷呼儿却觉得背后响起了一道急风! 他等于是背向着那急风撞去! 冷呼儿心中一沉,但反应丝毫不缓,身子仍急遽后弹,同时半空一翻身,匕首迎向背后的兵器! “兵”地一声,垦花四射。 匕首与一柄虎头刀交击一起。 冷呼儿人在半空,一连躲开两记致命的攻击,正欲大呼,突然之间,一物飞刺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柄银枪! 月光下,只见枪握在刚才那个站在井边的人手中! 这人就像一个王孙公子,但神色冷峻——冷呼儿的意识只到这里为止,接下去那柄枪尖已完全刺入他的喉咙里,而枪上的红缨也塞住他的喉头。 这人一击得手,拔枪,就在冷呼儿鲜血迸射、人在半空中坠下的刹那,他一抬腿,把冷呼儿踢入了井里! 原先伏在井里的人却已跃了出来。 这两人并不是谁,正是在雷雨中跟刘独峰决战而败退的赫连春水与张钓诗! 赫连春水道:“杀了一个。” 张钓诗道:“属下把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他们都唤来。” 赫连春水颔首。 张钓诗向黑暗的树林子里疾掠过去。 赫连春水向那名使虎头刀的道:“顾惜朝、尤知味他们正胁持你家主人,我们这就先去营救,你和守在这里的四人,小心把守要塞,如有可疑的人入村,立刻通知。” 那使虎头刀的汉子本来是把守古井,幸得赫连春水调换埋伏,才不致着了暗算,反而杀了来人,对赫连春水钦服已极,当下便答:“是。” 这时,张钓诗又带来一女二男,掠近赫连春水,五人互一抱拳,赫连春水道:“土狗和土牛呢?”张钓诗答:“早已埋伏好了。”赫连春水道:“好,这就干去!”便向客店潜了过去。 这两男一女,原也是赫连春水的手下,赫连春水本来就有实力,与刘独峰一役,虽然损兵折将,但仍立刻能召集了数名高手,一起谋求营救息大娘等。 那兵器相碰击之声,虽然并不甚响,但在客店里的顾惜朝和尤知味还是听到的。 那时尤知味已一口气杀了三名高鸡血的手下,正要把韦鸭毛也杀死之际忽听这一声微响,便道:“冷将军和人动上手了。” 仅这一句,便听到有人卟通掉下水里的微响。 顾惜朝道:“冷呼儿下手,还是不够神不知、鬼不觉!” 尤知味笑道:“不过外面剩下几个孤魂野鬼,冷二将军还对付得来……就怕他日后要对付鲜于仇将军,这可不一定吃得下了。” 谈得几句,忽听有人敲了几下门扉。 尤知味,顾惜朝两人脸色一齐变了变,因为这门响并非预定的暗号,尤知味冷笑道: “总不成是这些孤魂野鬼倒摸上来了罢?” 顾惜朝道:“那也正好收拾他们入幽冥道。”走到戚少商和高鸡血身上,两只手按住他们的“百会穴”,道:“大师去开门,一有异动,我就先杀了这两个罪根祸首,看几只小鬼,能有什么作为?!” 尤知味心里嘀咕:我去开门,是要冒险,你来杀人,倒是舒服。不过也不想就这点跟他对冲,便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鬼?”便去开门。 顾惜朝在后面看见他走路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钦服,这人随便几步走去,不但前面全无破绽可攻,就连背后左右也无暇可袭,方悉这尤知味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有此强助,固然可喜,但若变成强敌,可要千万小心才是,不禁暗自警惕起来。 第四十三章 顾惜朝对顾惜朝 尤知味打开木门的时候,他的身体各个部分,都在全面备战的状况。 就算在一眨眼间,他可以至少发出二十六种致人于死的招式,让攻击他的人死上二十七次! 他以烹饪名闻天下,很少入知道他的武功如何,其实,他杀人就像砍骨切瓜一样,只切得比别人更优美更从容。 他把门打开。 他已作好一切防范。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在门口出现的会是谁! 顾惜朝! 顾惜朝怎么会在门外?! 顾惜朝怎会来敲门?! 顾惜朝不是留在店里吗?! 尤知味在一错愕间,二十七道杀手均未发出,一记银枪震起红缨,已劈脸刺到! 尤知味在错愕间反应依然极快,身子一晃,枪尖险险自颈旁擦过,缨穗也扑在颊边! 就在这刹那间,在店内顾惜朝立足之处,蓬蓬两声巨响,尘土飞溅,两只手臂,已分别抓住顾惜朝双脚。 顾惜朝乍见尤知味遇袭,又见自己的样子在店门前一晃而过,心神一震,便在这时,下盘已被人扣着。 顾惜朝大喝一声,全身拔起。 那土中两人,虽然得手,但顾惜朝的内劲非同小可,冲天而起,那两人也抓紧他的脚,被带上半窒! 顾惜朝双手一沉,一刀一斧,已劈入两人脑门之中,但顾惜朝亦觉双腿一阵刺痛,那两人十指如钢锥,也抓入自己脚胫骨里! 这瞬间的变化,虽锥极速,但土中那两人,一个叫做土牛。一个叫做土狗,俱是土遁法高手,投入赫连春水帐下,他们一旦拿住顾惜朝双脚,原可废之,不过顾惜朝更快一步,先把他们抽离土中,再格杀之,但他双腿也受创不轻。 顾惜朝飞降而下,他第一个意志便是:速杀戚少商和高鸡血! 他自知受创非轻,生恐夜长梦多,又让戚少商逃脱,便生了立毙戚少商之意。 但就在他落下地来之际,有一男一女,遽然向他包抄过来。 顾惜朝正要全力应战,那一男一女,忽然同时飞起一脚,把刚才那两名伏击者——土狗与土牛——的尸身踢飞! 顾惜朝的斧头和小刀,仍嵌在上狗与土牛的脑壳里,两具尸身被踢开,顾惜朝一时也不及拔回武器。 那男的突攻了一刀。 女的也砍了一刀。 顾惜朝正欲招架,忽然发现,那两刀并不是砍向自己,而是两刀互击。 “呛”的一声响,星花四溅,两刀交击,发出极之灿亮的星火,亮得令顾惜朝等一时睁不开眼来。 就在他闭目的刹那间,那双刀交击间炸出数十枚细如牛芒的金针银针,射向顾惜朝。 顾惜朝双袖一卷一遮,把细针全收入袖里。 那一男一女忽然滚身欺入,双刀如雪,飞祈顾惜朝双足。 顾惜朝脚下本已受伤;这一轮急攻,把他攻退了十七、八步,那对男女刀法虽然劲急诡奇,但要杀伤顾惜朝,仍然力有未逮,突然收刀疾退,护守住戚少商、高鸡血、韦鸭毛、息大娘这一干无力抵抗的人。 顾惜朝喘得过一口气,正待还击,忽瞥见大门口一人溅血而倒,一人摇晃不已。 原来赫连春水一枪不中,尤知味已一手刁住枪杆,揉身急上,追打急拿赫连春水身上七十二要穴! 赫连春水单手托枪,用一只右手与之对抗,一拆四十一招,两人既未进得一步,也未后退半步。 两人正打出真火来,那“顾惜朝”突又出现! 尤知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顾惜朝仍在屋里应敌,才不再上当,双手仍步步进迫,招招封杀,双脚却疾踢了出去:玉环鸳鸯步、麒麟十八踢、谭腿连环蹴、七煞绝命蹬、虎尾脚,急踢背后那个“顾惜朝”。 “顾惜朝”在后,赫连春水在前,尤知味双手攻扣赫连春水,双脚急踢“顾惜朝”,出招凌厉,无暇可击,以一敌二,丝毫不乱。 这“顾惜朝”原来便是十一郎。 那双刀布下奇阵联手攻杀顾惜朝的,是十二郎和十三妹。 这三人原本是苗疆子弟,擅易容术和奇招幻阵,很有制敌之效;赫连春水少有大志,麾下连鸡鸣狗盗之士,无不收容,有意效仿战国四公子之遗风。十一郎一上来,即易容成“顾惜朝”模样,乍然亮相,令尤知味大吃一惊,因而措手不及。 要知道天下间再精明的“易容术”,也只不过能使脸容、年岁、身段略有些改变,但是断不可能经过长期相处之后连亲人都认不出来,先前顾惜朝和冷呼儿故意把自己化装得残缺丑陋,使入不想多看一眼,加上尤知味的掩护,众人才未发觉,十一郎以彼道还彼身,化装成顾惜朝的样子,乍然闪出,的确是吓了尤知味一跳,若要再期欺瞒,则绝不可能。 尤知味连踢数脚,逼退十一郎,双手一击,已夺下赫连春水手上的银枪,但忽觉脑门一晕,浑身不着力,内力无法聚合,倒有些似自己也喝了“滋味粥”的感觉,心知不妙,大喝一声,心下一横,连击数掌。 赫连春水接了他一掌,却得对方掌力甚劲,知道已中了自己的“迷魂香,’,但内息依然如此之强,心中暗惊。又接得一掌,顿觉对方掌力已弱。再接一掌,已大占上风。第四掌拍来之时,赫连春水双掌一挫,立意要把尤知味震伤,不料尤知味这一掌却不聚力,反而随这一震之力,飞出门外! 尤知味的目的便是藉力逃脱! 他知道自己再不全力逃遁,所中的迷药一旦完全发作,就跟戚少商、高鸡血的情形等没什么两样! 尤知味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是一知情况不妙,立即急退,但他虽然退得快,运道却不怎么好! 一朵“花”正向他迎面开到! 他把银枪一横,震开“刀花”,红缨又是一荡,尤知味只觉鼻端闻间一阵香味,登时省悟,原来迷药就下在枪尖的红缨里! 尤知味怒叱一声,银枪飞射,把张钓诗贯胸钉在地上,但背后速响起一道急风! 尤知味急速回身,然而神志已难以清醒,双手架住一拳,那“砰”地一脚,正踢在他的胸口,格勒勒一阵至少碎了三根助骨,赫连春水的另一只手,已封住了他身上七处穴道。 这刹那的景象是: 尤知味受制。 张钓诗死。 十二郎与十三妹,正横刀护守戚少商等。 赫连春水与十一郎,亦正向顾惜朝望来。 顾惜朝马上作了一个决定: 逃! 顾惜朝当然认得赫连春水! 他曾经拜会过赫连春水的父亲,但知道赫连春水决不会因这点渊源而有所容情——相反的,赫连春水会杀他灭口,以免顾惜朝奏上朝廷,致有灭族之祸。 顾惜朝自然明白这点。 尤知味已遭擒,看来,刚才出去的冷呼儿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儿除赫连春水之外,还有三名高手,自己却负伤在身,一对脚又流血不止。 顾惜朝于是立刻就逃! “杀死他!”息大娘叫道。 ——让顾惜朝逃走,会连累赫连春水一家的! “别放过他!”高鸡血也大呼。他恨绝顾惜朝和尤知味杀死禹全盛几位弟兄。 赫连春水却知道当前之急,不是此事。 而且他必知傅宗书正与自己父亲密谋大计,断不会因自己的行动而贸然去消灭强助,破坏两股势力的合作团结。 况且,他并没有把握能够抓住顾惜朝。 他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救走息大娘这一伙人。 所以他用两只手指压住尤知味的眼盖,尤知味的眼珠在眼皮下不住颤动,冷汗涔涔而下。骇然呼道:“别,别杀我!” 赫连春水叹道:“我本来也不想杀你……听说你烧的菜,尝过一次之后,剁掉舌头也无憾,我很想有这个口福。” 尤知味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烧……” 赫连春水道:“可是,我又怕你对待我,就像对待他们一样,下了些血盐什么的,— —”说时手指微微用力。 尤知味只觉眼球有一阵刺心的疼痛,忙不迭地道:“我不会的,不敢的,我……”只觉眼皮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刺痛越来越甚,忙道:“我去解他们的毒……我是诚心的,你不要杀我!” 赫连春水指尖上的劲道略为一收,冷冷地道:“如何解法?” 尤知味知道这些人的解药乃是自己的“救命符”,便期期艾艾地道:“这些药嘛,配制有些麻烦……” 赫连春水打断道:“我知道会有些麻烦,但我只要干净俐落快捷神速见效的药方!”说着一只手已按在尤知味的“百会穴”上!尤知味的身子虽然敕敕地发着抖,但这生死关头,他是抓着“活命本钱”死不放手的:“这……这药方没有现成的,一定要另外配制……我乱给你解药,那也无用啊。” 赫连春水忽然笑了。 尤知味只听得毛骨惊然。 韦鸭毛恨他杀死禹全盛,嘶声道:“赫连小妖,把他杀了算了,我们——” 赫连春水笑声陡止,在尤知味眼前摇了摇手,道:“看到这手没有?” 尤知味知道眼前这人决不好惹,但肉在砧上,只好道:“公子,您,这……” 赫连春水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要你看看,这是我的手,不然,待会儿你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千万别忘了,挖掉你眼珠是那一只手,是它对不住你。” 尤知味眼皮子不住跳动,但仍然坚持道:“顾惜朝逃走了……他很快便会叫大队过来。” 赫连春水笑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要威胁我不成?” 尤知味忙不迭地道:“公子,小人哪里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只是……小的只是想,公子如果杀掉小人,那么这三、四十位英雄好汉,没有解药,撤走似乎有些个不便……” 赫连春水一拍大腿,“啊”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随后用手拍拍尤知味的肩膊,道:“我明白了,原来你真的是在威胁我。” 尤知味一味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赫连春水笑道:“你胆子大得很,你当然敢。” 尤知味惶然道:“小的说的是实情。” “我也有个实情要说予你听;”赫连春水好整以暇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走顾惜朝?” 尤知味连忙摇首。 “我放走他,是因为他根本走不了。”赫连春水道:“你知道我素来喜欢交朋友,是不是?” 尤知味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更沉到了底:“公子义薄云天,仁义满天下,各路英雄好汉,江湖豪杰,自都来为公子效命。” “你很会说话啊,”赫连春水笑道:“那你想必知道我养士若干了?” 尤知味更惧:“公子威仪服众,摩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赫连春水微微一笑,“一万?八千?你倒夸大了,跟我一起的朋友,凑合起来,勉强算个一千来位,这次,我只带了一半来,你看,顾惜朝顾公子,和他的部队,是否可以敌得过呢?” 尤知味一听,更知大势已去,神色惨然,“公子部下个个神勇过人,顾惜朝那干乌合之众,如何能敌!” 赫连春水笑着说:“这便是了,既然顾惜朝他们逃不出去,又有谁会知道戚寨主等住在此?我又何必忙着要逃?再过一两个时辰,迷药力不持久,自然消散,我们再撤走未迟,只是,到那时候——” 他用手掌拍拍尤知味微秃的额顶,啧啧有声地道:“到那时候,可怜一代名厨,已变作了一滩浓血罗!” 尤知味又吓得籁籁发颤。 赫连春水忽正色道:“所以,解药你阁下高兴给,就给,不高兴给,也由你,威胁不到我的!” 尤知味脸无人色地道:“我给,但是——”他现在只求赫连春水能因他给解药而答允饶他不杀,只怕要高兴得叫爹喊娘了。 赫连春水攸然脸色一变,双指往尤知味眼睛插落! 尤知味吓得魂不附体,忙把双目一闭,赫连春水指到半途,突然一转,挟住尤知味的左耳一拧,竟鲜血淋漓的撕下了尤知味一只耳朵!第四十四章 垂帘里苍白的手 赫连春水拧着他的耳朵,只笑道:“怎样?滋味好受罢?”尤知味痛得只是惨叫,偏连举手捂耳都乏力。 赫连春水道:“就算我不动手杀你,任你流血,你的血也不见得流个一天半天流不尽罢?” 尤知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现在又痛得椎心刺骨,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忍痛道:“解药……就在我襟里。” 赫连春水一扬眉,道:“这可是你自己招供的,我没答应你什么。”他一手还挟着血淋漓的人耳,长相却尊贵温文,有一种温玉似的气质,白里透红的肤色,相映成一幅诡异已极的图画。 十二郎过去,果在尤知味衣衫里掏了七八瓶药粉。 尤知味道:“把绿色的药未渗和白色的,服食一捺药粉便行……求求你,先替我止血好不好……?” 赫连春水笑道:“这也无不可,不过,你先服下一剂再说。”他是防尤知味索性同归于尽,胡乱凑合了一种毒药,害大家一起送命。 十二郎马上会意,捏着尤知味的鼻子,把一小撮药未往他喉里倒,尤知味英雄一世,就算在他未诣武功之前,烹饪木己是名冠天下,谁敢对他不敬?日后他仗赖这一门绝活,使得武功高强之士,为了大快朵颐,不借以一门半门绝艺换他下厨一餐。尤知味武功渐高,名气也更大,能请得动他的人也越有面子,而他学的武功,也愈渐精深,普通的武林人物,武功上己决非他的手脚,又哪里请得动他?今日他遭到这般折磨,也算平生首遇,当下又惊又痛,变得傍徨无计,胆气全消。 赫连春水见尤知味服后,也没什么异象,便疾封了尤知味近耳的血脉,不让他失血过多而殁,一面示意十一郎、十二郎和十三妹去给群侠服食解药。 解药一服,功力较深厚的高鸡血与韦鸭毛,很快便几近完全复原。 戚少商和息红泪因为逃亡岁月里负伤太重,元气大伤,一时还未恢复。 高鸡血乾指尤知味,向赫连春水道:“这种败类,饶他不得!” 赫连春水道:“我本就没打算饶他。” 尤知味哀声道:“诸位大侠,念在大家同在江湖道上,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高鸡血冷笑道:“刚才又不见得你饶了小弟我的鸡命!” 尤知味大声道:“杀,我,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 赫连春水道:“不杀你,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尤知味赶忙道:“你们这一路上,难免还是要饮食充饥的,你们杀了我,全天下管膳食烹任的厨师都会跟你们过不去,防不胜防;留着我,不管吃的喝的,我用不着舌头去醮都可以分辨得出来,又何苦一定要杀我?” 赫连春水笑道:“哦,我倒忘了你是天下厨子之王,杀了你,等于是跟自己的肠胃作对……可是如果不杀你,我又实在信你不过。” 尤知味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已经受你们所制,我又能作些什么呢……” 赫连春水道:“哦?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你给逃脱了呢?那我们岂不是十分危险?”说着把手轻轻按在他的“百会穴”上,只要一发力,立即便可要了尤知味的命。 尤知味给赫连春水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忽听息大娘道:“先不杀他。” 尤知味大喜过望,赫连春水转向息大娘,息大娘道:“这人还有用处。” 赫连春水道:“好!”忽然一掌拍了下去! 尤知味见息大娘挺身阻止赫连春水杀害自己,以为今番有救,不料猝然之间,赫连春水便施杀手,“轰”地一声,眼前一黑,便扑地而倒,不省人事。 赫连春水道:+这一掌,至少要他躺上一天一夜,睁不开眼来。这厮十分狡诈,须得小心提防。” 息大娘幽幽一叹,道:“公子,我没想到、这件事,你会……” 赫连春水哈哈一笑,道:“大娘一直以为我这个小妖怪是无信无义之徒,是不是?” 息大娘忽正色道:“其实,你并没有带那么多兵马来的,对不对?” 赫连春水也正色道:“我来助你,家严本就不许,我只偷偷带了二十人出来,现在剩下不到一半,实力绝对无法与他们相持,所以此地守不得,一定要撤退。” 赫连春水领“花间三杰”、六名快刀手,巨人罗盘古、土狗土牛、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虎头刀龚翠环、四大家仆等二十人赴解毁诺城之危,但在阻拦刘独峰逮捕息大娘之际,牺牲惨重,加上击溃顾惜朝擒下尤知味一役,赫连春水手边只剩下十一郎、十二郎、十二妹、龚翠环及四大家仆八人而已。 这样的实力,自然阻挡不住黄金麟等的大队军马。 息大娘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离开。” 韦鸭毛已为部下一一解去药力,高鸡血道:“楼上还有人,我去处理。” 戚少商道:“铁二爷在上面,我去看看;没有他仗义相助,我们恐伯早已横尸多时,他遭人逼害,都因为救我们所致。” 赫连春水诧异问:“铁二爷?他是……?” 话未说完,忽听三长二短的信号,宛似狼曝犬吠,但仔细听去,却像怪兽夜哭,十分尖森刺耳。 赫连春水眉头一皱。 高鸡血道:“怎样——?”忽然住口不语,只听一阵闷响,像有人在泥泞底层击响棺椁,很是暗痖难听。 这时,又是二长三短的嘶呜,比前声要急促多。 掺杂着闷响之声,特别令人感觉幽森悚骨。 这次到戚少商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赫连春水沉着脸色道:“来得好快!” 高鸡血更是神色凝重:“点子扎手得很!” 这时际,暗号此起彼落,更加尖锐急促。 赫连春水道:“来人不多,但决不易与,己攻破了咱们两道防线!” 高鸡血攸然变色道:“不好,对方已攻近来了。” 韦鸭毛长身道:“咱们要退还是要战?!” 高鸡血道:“来不及选择了。” 赫连春水在这两人对话间,已打开了店门,长吸一口气,大步踱了出去。 明月映空。 长街微霜。 一顶轿子,赫然在长街口,巨大的木轮正辘辘的向前转动,缓缓移近。 轿帘深垂。 轿前轿后,隐约有几名衣白如雪的人影。在深夜里的月色中,这顶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杀气。 赫连春水横枪当胸,就算他知道来人好快,他已断未料到对方看来似是兵不刃血的就能来到了这里。 他横枪而立,有一股万夫莫开睥睨群雄的气态,却因这冷森的杀气而震荡。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煞气陡增! 因为戚少商已立在他身边。 他马上觉得一股激荡的气势,使得他衣袂皆奋扬起来! 戚少商出来,朱红色的宝剑“留情”,正遥指轿车。 “你逼我入死路,我要你先死!” 那轿子忽然停了。 完全静了下来。 静得连路边林中一只夜鸟子眨眼的声音都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