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齐泰的舰队,正与陈渲近二百艘船舰组成的庞大水师,逐渐接近,后方是波汹浪涌的拦江乌。 天上初夏的艳阳广照大地,湖水闪映着阳光,金光烁动,使人要眯着眼才看得舒服清楚。 翟雨时知是时候了,连续发出七响炮声,下达命令。 藏在拦江岛侧,由梁秋末督率的七十艘战船,抢了出来,着齐泰的尾巴狠击。 陈渲的水师则扇形散开,调头向齐泰在对比下薄弱得可怜的船队杀去。 翟雨时那近百艘战船,亦在战鼓齐鸣中,掉头加入包围战里。 一时间形势逆转,火矢石弹漫天疾飞,齐泰阵脚大乱,根本不知应付那一方的攻势才好。 齐泰看着敌舰跟陈渲的船队像一张大网般撒过来,杀声震天,己方战船纷纷着火焚烧,又或给巨石击得碎裂翻侧,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身旁一众手下将领呆若木鸡,不知怎样应付这变生肘腋,强弱悬殊的一战。 齐泰狠声道:“好陈渲!我定要将你碎万段。” 船头惨叫传来,原来陈渲的先头部队迫近至箭程之内,箭矢雨点般凌空满。 将领中有人道:“齐帅!趁现在敌人还未合拢过来……” 齐泰暴喝道:“闭嘴!” 环目一扫,只见通往怒蛟岛的方向尽是全速驶来的敌舰,仅馀下东南角仍有逃路,但若再犹豫,连这丝空隙都会消失了,叹了一口气道:“立即撤走!” 众将人人求生心切,“齐心合力”,忙着逃窜。 那边帅船上的凌战天开怀大笑道:“看齐泰小儿你逃得多远!” 此时陈渲的先锋部队,打横冲断了齐泰的水师,同时掷出勾索,抓紧敌船,在箭矢的掩护下,跨上敌舰,短兵相接。 齐泰水师士无斗志,纷纷跳海逃生,又或弃械投降。 齐泰的帅船在十多艘斗舰护卫下,突围而出,但无不残损,或是被石头击破船身,又或着火燃烧,其中三艘因损毁严重,被梁秋末赶上来,杀个片甲不留,战况惨烈至极。 翟雨时把九十多艘船舰分成五组,展开追逐战,再将敌方逃走的船只冲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一一沉没。 追逐了三十多里后,齐泰的帅船终于中炮起火,他见形势不对,登上快艇,若丧家之犬般往最近的湖岸逃去。 至此怒蛟联军大获全胜。 黄昏时分,陈渲率领载满联军好手的船队,以打败了怒蛟联军的“胜利者”姿态,凯旋而返怒蛟岛。 胡节那知有诈,着人移开拦湖的尖木栅,欢迎联军。 船泊好在码头后,陈渲在戚长征等这批假亲兵簇拥中,登上了怒蛟岛好汉们阔别久矣的土地上。 胡节领着一众将领前来迎接。 双方人马在码头相遇时,胡节奇道:“为何齐大人还未回来呢?” 陈渲大喝道:“胡节接旨!” 吓得胡节和一众军将全跪伏地上。 陈渲装模作样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黄帝诏曰:胡节身受皇恩,被委重任,竟妄顾恩宠,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盛而刚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只喜阿谀奉承之辈,专任小人,致屡战屡败,丧师辱国……” 这篇圣旨又长又臭,力数胡节的诸般不是,读到大半时,联军已纷纷泊岸下船,控制了各处码头。 胡节等怎知对方是假传圣旨,这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压下来,立时人人汗流浃背。 胡节正要申说冤枉时,忽听陈渲大声道:“此实罪无可恕,朕赐都督检事陈渲上方宝剑,立即把罪人胡节斩首,以宗大下。” 胡节骇然惊叫,跳起来道:“什么!” 早来到他身旁的韩柏一指戳在他胁下,笑道:“斩了头脖子上不过出了碗口般大一个窟窿,胡将军何用如此张惶?” 另一边的范良极笑道,“胡将军的身手仍是那么灵活,我这老朋友真应为此多喝两杯了。” 胡节那还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魂飞魄散下,早给两人挟着去了,其它人仍没有一个人敢爬起来。 陈渲收起“圣旨”,冷喝道:“今次皇上只降罪一人,已是皇恩浩荡,你们还不谢恩。” 接着又低声道:“胡节错在是胡惟庸的亲弟,尔等若能戴罪立功,本人可保你们日后富贵荣华,步步高升。” 众将连忙谢恩。 此时瞿雨时来到他身后,耳语道:“是时间和他们谈谈了。” 陈渲点头应是,暗忖在这等形势下,那到这些人不俯首投诚。 太阳最后一丝馀光消失在湖面之上,明月在水平边缘处现出动人的仙姿。 代表着怒蚊帮荣辱的美丽湖岛,终重新回到怒蛟帮手上。 收复怒蛟岛的消息,通过千里灵的快速传递,在十二天后来到潜居在顺天城外一个小村落的宋楠手上。 此时邪佛锺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果然上了燕王的圈套,以为顺天垂手可得,不待储足粮草,理顺军情,便匆匆北上,直迫顺天。 小燕王朱高炽在僧道衍协助下,严密部署,坚守不出。 李景隆武功虽高,但若论兵法战术,却远不及僧道衍,加上新败之军,士气低落,人数虽多,面对坚城却是一筹莫展,陷于交缠苦战之局。 进军永平的燕王则大显威风,击退了吴高的辽东军后,又挥军攻破大宁,把宁王朱权擒拿,将他手上精锐共八万多人,编为己有,声势更盛,回师顺天。 宋楠为了方便消息往来,离开顺天城,寄居于此,这时既得到收复怒蛟岛的天大喜讯,又由手下处得知燕王正凯旋归来,连忙率领着十多名随他同来的怒蛟帮好手,飞骑向燕王报喜。 日夜不停赶了两天路后,终在途中遇上燕王大将张玉指挥的先头部队。 张玉闻讯大喜,频呼“天助我王”后,使人带着人疲马倦的宋楠直奔三十里外的燕军主营。 沿途军营处处,旌旗飘扬,人人士气高昂,斗志蓬勃,看得宋楠精神大振,心中钦服。 燕王这时正在亲卫陪同下巡视慰问士卒,见宋楠赶来,哈哈笑道:“看宋兄一脸喜意,是否收复了怒蛟岛啦?” 宋楠滚鞍下马,伏倒营地旁的野草处,禀告道:“燕王明察,怒蛟岛已于十五天前收复回来,齐泰水师尽丧,孤身逃回应天。胡节被当场斩首,收得降兵六万人,都是托燕王的鸿福。” 燕王大喜,跳下马来,把宋楠扶起,正要说话时,左方军营处一阵扰攘,原来有个士兵发了急病,同僚正要把他送往军瞥处治理。 燕王顾不得和宋楠说话,走了过去,亲自把士兵抱上自己马背,向周围的兵将道:“这位壮士的病全因我的缘故而起,我非尽力把他治好和加官晋职不可。”接着立即吩咐亲信把他送往帅营诊治,看得众人无不感动。 燕王拉着宋楠陪他巡视连绵数里的营房,随意指点道:“先皇常言以民为本,但若要得天下,以民为本外还要以军为本,不但须体恤下情,还要每临战阵,均不怕矢石,身先士卒,将士才肯用命。” 见到宋楠正注意着布在外围的营阵,笑道:“听说李景隆甚为怕死,每到一地,必挖堑垒为营,军士通宵不得休息,待得防御好后,天早亮了,又得出发行军,白费了整晚工夫,如此徒耗人力,故临阵之际,士卒都困乏不堪,怨声载道。本王则侧重情报,只像现在般列营阵为门垒,士兵都得以养精蓄锐,好把力气用于战斗中。” 宋楠叹道:“到现在小民才明白燕王为何每战必胜,因为将士都肯为燕王出死力呵!” 燕王虽知宋楠是怒蛟帮派来的联络人,但由于军务繁忙,并不太清楚他的底细,平时与他的接触又交给了陈令方和僧道衍处理,这时见他传来苦候多时的捷报,心情开朗,顺口问起他的出身,才知他是官宦之后,子更嫁给了戚长征,登时对他刮目相看。旋则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翟雨时精于调兵遣将之道,既请得宋兄来此,宋兄应是担当这任务的最佳人选了。” 宋楠知他说得婉转,其实只是在问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委此重任,苦笑道:“小民无拳无勇,唯一较得意的就是有手棋艺小道,翟帅常说下棋若行军,或者就是看中这点,才派了小民来此办事。幸好不是真要我打仗,否则必然辜负了他的厚爱。这几个月来,除负责两地的消息往来外,就是接应韩天德老爷到这里的船运,再把物资由陆路转往各处军区,幸有陈公照应,直至现在仍没有出过岔子。” 燕王瞿然动容道:“原来陈公有宋兄为他处理粮运,难怪如此井井有序。宋兄有没有兴趣为本王处理军粮物资的运送事宜,本王正为此事头痛呢。” 宋楠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便受教为官之道,闻言大喜,下跪谢恩。 燕王欣然道:“宋卿家先给本王送封信往怒蛟岛,着行烈立即到顺天来,好让本王履行为他复国的承诺。还有!看看韩柏和老范那对活宝肯否顺道来探望我,众人中恐怕他两人才有空抽身了。” 宋楠不迭点头答应。 燕王心中欣悦,韩范等人到时,李景隆应早被他轰回老家去了。第四章 鬼王卓见 燕王的邀请信送抵怒蛟岛时,燕王刚回师顺天,与守军内外夹攻。以南军为主的李军支持不住,李景隆乃魔教中人,生性自私,一见形势不对,立即率先逃遁,连夜奔回德州。 大军见主帅先逃,谁不爱惜性命,一哄而散,落荒逃亡,或弃械归降。 此时怒蛟岛回复平静,降卒给送往岳州、黄州、武昌等地,改编入燕王的联军内。现在人人均认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兼之翟雨时施出种种怀柔手段,使这些投诚的兵将更无异心。 怒蛟帮众总动员收拾岛上疮痍处处的残局,保留有用的堡垒,重建码头,增加新的防御设施,在防守上更是无懈可击。 移居小怒蛟多时的眷属陆续回巢,使岛上回复了昔日热闹和平的气氛。 最令怒蛟帮人欣悦的就是在收复怒蛟岛时擒回了瞿秋白,上官鹰亲手把这大仇人关在牢内,又制着他的经脉,教他求死不得,只能等待处置。 当日下午,虚夜月等众女乘船来与夫郎们相会,同行的还有不舍夫妇和韩清风,后者精神体力已回复旧观,谈笑风生,更使各人心情开朗,充盈着云开见月的感觉。 当晚在怒蛟帮位于主峰山腰的总坛里,大排筵席,庆贺收回怒蛟岛这天大喜事。 岛上头目级以上的人物均有出席,数千人济济一堂,桌子直排至外面的广场去。张灯结彩下,人人满脸欢容,尚未正式开席,闹酒猜拳戏谑之声,早震汤着怒蛟岛上染着夕阳馀晖的天空。 欢乐的气氛,使人兴起毕生难忘的感觉。 虚夜月等诸女联结成群,霸占了广场边缘处可俯瞰前岛的几张特大桌子,吱吱喳喳的说笑不停,气氛热烈至极。 这时见到又有战船驶来,左诗喜道:定是大哥和秀秀小姐来了。” 虚夜月笑道:“诗姊最挂着的就是浪大叔呢!” 谷倩莲道:“看来不像哩!浪大侠怎会坐这么大条的船来,照我看若不是陈渲大人,就是叶素冬师叔他们,又或兰大人,总言之不会是浪大侠,谁敢和本姑娘赌一注。”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传来道:“小莲动不动就要赌,你拿什么来输给人呢?” 众女欣然回首,不舍和风行烈左右傍着仪态万千的谷凝清,从人堆里行了过来。 谷倩莲俏脸微红,撒嗲道:“人家只是说说吧了!嘻!不过我知自己定会嬴的。” 众女纷纷起立向不舍伉俪施礼。 金发美女夷姬、翠碧、小玲珑和小菊等忙侍候三人坐下,奉上香茗。 趁着来船尚未靠岸,不舍纵目四顾岛外洞庭日落的美景,叹道:“怒蛟之战,实是明室内争的转捩点,允从这役开始,声势将由盛而衰,现在只能设法保全京师和江南的州府,再无力北讨燕王了,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薄昭如道:“但天下兵马,大部份仍掌握在允手上,形势怕仍不是那么乐观吧?” 韩宁芷天真地道:“有韩郎帮他手,怕什么呢?人人都说韩郎所帮的一方,定可取胜。” 众人莞然失笑,但亦觉她所言不无一定的玄妙道理。有运道的人,总是走在一起的。 谷凝清笑道:“这或者就是燕王如此急切要韩柏去见他的原因,谁不想有个洪福齐天的人傍在左右呢?” 左诗等刚抵步,尚未知道此事,齐声追问。 风行烈说出来后,宣布道:“在下刚和岳丈岳母商量过,决定事不宜迟,明早立即动程。” 众女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各散东西,将来还不知有否再见之日,都感触得说不出话来。 庄青霜有点紧张地问道:“韩郎会去吗?” 风行烈道:“有热闹趁他怎会不去,他还要到静斋找梦瑶呢!”说完想起了靳冰云,心头一阵感触。 虚夜月那知他心事,拉着谷倩莲的手欢呼道:“好了!我可以送小莲一程,霜儿也可见她爹娘了。” 左诗想起自己身怀六甲,体质又远及不上庄虚二女,黯然道:“我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谷姿仙笑道:“不用怕,现在我们称雄水道,大可坐船前去,那诗姊、柔姊和霞姊就不用和夫郎分开了。” 柔柔等这才化愁为喜。 红袖怨盼着道:“长征也去就好了。” 戚长征的声音传过来道:“乖宝贝说得好,为夫我刚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决定随团出发,去作燕王的近身护卫,现在胜负之势昭然若揭,只要燕王健在,胜利就属我们的了。” 随他来的韩柏笑嘻嘻道:“诸位嫂子最紧要谢我,若非我声泪俱下劝老戚收回原意,他定会立即作了新一代的影子太监啦。” 众女立时笑作一团,谷倩莲则低骂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韩慧芷刚新得了谷姿仙这好友,那甘愿明天便要分开,喜得欢呼拍掌,惹得众女热烈附和,闹哄哄一片。 戚长征挤入寒碧翠和韩慧芷两女之间,对着韩柏笑得喘着气道:“小心老子把你……嘿!”见到谷凝清在座,终不敢吐那个“阉”字出来。 范良极和云清成双而至,前者翘首看着刚泊到岸旁的战船,笑道:“应是老浪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宋媚道:“好了!有人和小莲姐赌上了。” 范良极笑嘻嘻道:“她拿什么作赌本?” 众人笑着望向倩莲,看她的反应。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要好,自然站在她的阵线,不屑地道:“人家无双国珍宝遍地,赌什么有什么,只怕你输不起哩!” 这张特大的桌子此时挤了近二十人,早插针不下,风行烈慌忙让位,给云清坐好后,与范良极站在云清身后,笑道:“月儿是否也加入赌局呢?” 夷姬。碧翠、小菊都挤到韩柏旁趁热闹,这小子兴奋地插嘴道:“老……嘿!”望了云清一眼后,改口道:“老范就拿个宝藏出来,赌小莲的一个香吻吧!” 众人一齐起哄,乱成一片。 范良极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这小子整天都在谋我的身家。” 谷倩莲则俏脸飞红,偏又爱使性子,挺胸傲然道:“赌便赌吧!我定赢了你那宝藏过来。” 戚长征向风行烈笑道:“人说一诺千金,你的小莲可贵多了,一吻便值上个宝藏,慕死我们了。” 喧笑声中,各人均对来船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给一座堡垒挡着了视线,看不到来客登岸的情况。 韩柏道:“风兄莫要见怪,我也想吻小莲的脸蛋,范大哥和我一场兄弟,自然肯另借一个宝藏出来给我作赌注,让我也加入赌局。” 谷姿仙笑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岂非无本刮大利,你的赌注应是你其中一位娇妻的脸蛋儿才对。”她乃外族血统,作风开放,兴之所至,说话更是大胆豪放。 虚夜月“噗哧”笑道:“你的夫君这么知书识礼,赢了都没有用。包保他免收赌债。” 风行烈哈哈大笑道:“月儿错了,无论赢输,我也想亲亲你的脸蛋。小莲虽赌来的不是浪大侠,但各有各赌,我却赌是浪大侠,嘿!所以我怎也会赢的。” 韩宁芷想极也想不通地道:“宁芷给你的话弄糊涂了!” “笃!” 一枝卷着消息的劲箭由下方射上来,插在登上此处那长石阶尽端的大木桩上,箭尾不住晃动。 这是怒蛟帮岛内的木桩传书,分段射箭,能像烟火台般把消息迅速传达。 戚长征动容道:“究竟是何人来了?竟要木椿传书这么着紧,应该不会是大叔了。”招手把刚拔下长箭的哨卫召来。 谷倩莲鼓掌道:“哈!这么容易便赚了两个宝藏,我可以买很多东西回无双国了。” 不舍和谷凝清对望一眼,均想到若真得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对复国大大有利。 戚长征此时接过长箭,解下了传书。 范良极暗忖看来横竖是输定了,故示大方道:“小莲是我的好妹子,无论赢输,送你两个宝藏作嫁又如何?” 寒碧翠和韩慧芷靠了过去,争看戚长征手上的消息。 寒碧翠首先嚷道:“不得了!月儿啊!原来是虚老伯来了!” 虚夜月剧震下不敢轻信地瞪大美目。 谷倩莲鼓掌道:“好啊!小莲真的赢了。” 戚长征大笑道:“小莲开心得太早了,是大叔和鬼王联袂而至,唉!我真蠢,白白错过了吻小莲脸蛋的良机。” 谷倩莲霞生玉颊时,韩柏跳了起来,嚷道:“月儿!还不和我去接岳丈。” 虚夜月这才懂得欢呼雀跃,领头奔下山去。 浪翻云和风采如昔的鬼王虚若无意态悠闲的拾级而上,后面跟着的是怜秀秀和七夫人于芷云,还有铁青衣、碧天雁、岐伯和花朵儿。 虚夜月狂奔下扑,小鸟般投进鬼王的怀里去,又叫又跳,雀跃不已。 鬼王搂着爱女香肩,怜爱之情,逸于言表,皱眉道:“快做人的娘了,还不检点一下,动了胎气怎办?”转向来到身前的韩柏训斥道:“你要照管着月儿才行啊!” 韩柏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浪翻云微笑道:“自先帮主过世后,怒蛟岛还是首次这么兴高烈呢。” 此时众人纷纷前来迎迓,坐在堂内主席的上官鹰、凌战天、韩清风等迎出门来,把浪虚两人和铁青衣、碧天雁接进大堂里,怜秀秀则被诸女拉了到她们的席位去趁热闹。 虚夜月见到乃父,当然缠在他身旁。 七夫人拉着韩柏衣袖,避到了一旁细语道:“鬼王在这里住几天后,会带我潜居山林,建他新的鬼王府,拦江一战役,你可否返来陪人家,小云希望孩子出世时,有你在旁陪伴呢。” 韩柏计算日子,知道怎也可赶得及,点头答应了。 七夫人甜甜一笑,欣然去和诸女打招呼。 韩柏赶入大堂时,位于大堂最上方的主席坐满了人,浪翻云和虚若无自是居于上座,依次是不舍夫妇、范良极、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风行烈、戚长征、老杰、郑光颜、梁秋末、铁青衣、碧天雁、荆城冷等人。附近十多围均是联军中的领袖级人物。 韩柏坐入正小鸟依人般缠着鬼王的虚夜月之旁时,上官鹰长身而起,举杯道:“各位前辈叔伯兄弟,这第一杯酒我们是为光复怒蛟岛喝的。” 全场轰然肃立,同向首席举杯致贺。 凌战天扬声道:“第二杯是为多谢各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和雨时的奇谋妙计干杯。” 轮次添酒后,众人一齐起哄,喝掉了第二杯酒。 鬼王笑道:“浪兄!酒必三巡,这第三杯酒贺些什么呢?” 浪翻云微笑举杯道:“预祝燕王一统天下,万民长享太平。” 众人纷纷叫好,一饮而尽。 笑闹一会后,众人坐回原席内,开怀谈笑,享用着不断端上的佳肴。 这时陈渲和兰致远赶来赴宴,两人见到鬼王,都喜出望外,执礼甚恭。 两人给安排坐在荆城冷和韩柏之间。 兰致远报喜道:“我起程前刚收到顺天来的消息,燕王大败李景隆,这魔头仓皇逃往德州,正待重整兵马。” 众人大喜,追问其详。 只有鬼王脸无喜色,浪翻云看在眼内,微笑道:“虚兄为何闻报不喜呢?” 众人均感愕然,望向鬼王,连翟雨时这智计过人的生诸葛亦惑然不解。 鬼王叹道:“小棣勇略过人,又深懂用兵之道,若论谋术却终及不上元璋,不过以之得大下,仍是绰有馀裕,不过还应有畿年转折。” 范良极讶道:“燕王不是刚打了几场大胜仗吗?为何虚兄反觉得燕王差了一点儿呢?” 不要说其它人,连浪翻云这么淡泊明达的人都给引起了好奇心,等待他的答案。 鬼王淡然道:“各位不像虚某般对朝廷内外情势了若指掌,所以才不明白中微妙之处。允走得最错的一着,应是以李景隆作主帅,此事可问陈渲,看他有何感想。” 陈渲点头道:“威武王说得对,李景隆一向与军方全无关系,论资排辈,连队尾都不应有他沾边的份儿。他负责削平其它各藩,此只属小事一件,军方将领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若以他作统帅北讨燕王,可就无人肯心悦诚服了,反更使人深信他就是天命教的邪佛锺仲游的传言,于他更是不利。说实在的,我之所以毅然投向燕王,这就是主因之一。” 兰致远道:“据京师来的传言,恭夫人极可能就是单玉如和锺仲游两人生的女儿,所以允才如此重用锺仲游,自家人关系当然不同了。” 众人这才恍然。 鬼王道:“我早知此事,假若单玉如健在,那天命教和锺仲游及允母子间的权力关系应可因她作缓冲,而能保持合作均衡,单玉如一死,这种平衡再不能继续下去,产生出究竟应是天命教为主呢?还是当皇帝的允作主的严重问题。白芳华等被迫引退,实基因于此。” 翟雨时恍然道:“听虚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允首要之务,就是把兵权交付到李景隆手上,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女儿和孙子。” 不舍不解道:“可是燕王大败李景隆又会引来什么不妥呢?”他曾是鬼王的心腹大将,说起话来自然直接坦白。 这也正是众人的疑问,眼光都集中到这一手助朱元璋打出天下,当今明朝硕果仅存的元老身上。 虚若无笑道:“魔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专讲损人利已,绝不相信外人。所以当日我知道允派耿炳文讨伐燕王,立知天命教会扯他后腿,使他兵败,好褫夺他兵权,使南军能尽入李景隆手内。” 陈渲赞叹道:“威武王虽不在场,却有如目睹。事后耿将军曾向我大吐苦水,允虽号称给他三十万兵,实际上只得十三万人,强弱悬殊下,加上用兵又及不上燕王,那能不被杀得抱头鼠窜。但换了李景隆却是另一回事了,短短个多月就给他调集了五十万人,若换了掌兵的仍是耿炳文,说不定吃败仗的是燕王呢。” 虚若无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若我是小棣,就设法把李景隆的大军陷在北方,最好是允仍不住增援,拖到隆冬时,南兵难抗风雪,不战自溃,到地上积雪难行困住南军时,再以奇兵南下长江,由水路突袭京城。当允仍以为顺天岌岌可危,怎知已是大祸临头了。何况李景隆的久战无功,更会动摇军心,不用打已有很多人投诚过去。” 众人为之倾倒,并深服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确是开创天下的雄材大略之辈。 兰致远恭敬地道:“威武王何不往顺天扶持燕王取天下呢?” 虚若无和浪翻云相视一笑,莞尔道:“这应是你们这些后生小子的事了。虚某现在只想笑傲山林,干一些想了大半辈子而未干得的事。” 翟雨时谦虚求教道:“虚老刚才说燕王的大业,尚有几年波折,又是从何得见呢?” 虚若无若无其事道:“问题仍在于李景隆身上,他凭着与允母子的关系,必竭力重振旗鼓,与燕王再决雌雄。但要是他再败一次,必会惹来群情汹涌,就算允母子也护他不住,亦对他失了信心。那时再和燕王对敌的,就不是李景隆这不知兵法的行外人,而是精擅带军打仗的将领了。” 众人对鬼王的真知卓见,无不佩服。 韩柏忍不住道:“小婿明天便坐船去见燕王,岳丈大人有什么说话要小婿转给燕王呢?” 虚若无呵呵大笑,欣然道:“虚某费了这么多舌,就是等待有人问这句话。告诉燕王,时局不同了,这并非争霸天下,只是皇室内哄。若能攻破京师,天下便是他的了。但若妄想攻城掠池,逐片上地去占领,那他到死之日,亦休想能征服全国。莫忘了忌他的人,一向都比服他的人多呢。” 顿了顿又沉声道:“这是我虚若无对他最后的忠告,以后再不管他明室的事了。” 浪翻云长笑而起,道:“虚兄有没有兴趣到浪某的茅芦坐坐。” 虚若无欣然道:“当然有兴趣!说句真话吧!虚某实不惯这么热闹的场合。” 众人忙起立相送,接着整个大堂的人都站了起来。 虚夜月试探道:“女儿可以跟去吗?” 虚若无爱怜地抚着她秀发道:“来日方长,最怕你不肯陪着老爹,你就代表我在这里与各位叔伯兄弟喝……唔……喝杯茶好了。” 盲罢与浪翻云联袂而去。 听完虚若无高瞻远瞩的一番话后,众人都觉未来景象在眼前呈现出来,命运已借着虚若无之言,巧妙地安排好了燕王的前路。第五章 各奔前程 果如鬼王所料,李景隆兵败后,允文不但没有降罪,还着他再集合六十万兵将北上与燕王的三十万大军决战于白沟河。 战争最烈时,忽然狂风大作,李景隆大军被沙砾迎面打来,咫尺难辨。 燕王亲率精骑突破了李军的左翼,引致李军全面崩溃,李军被杀死、践踏和溺河而死者十馀万,横百里。 李景隆退往德州,给燕王衔尾穷追。李军当时尚有十七万之众,但因仓卒应战,阵脚未定,便给燕王率精骑冲击,败军何足言勇,又复大败。 今趟李景隆只能凭着绝顶魔功,单骑闯出重围,仓皇逃回京师。 京师朝野人人声势汹汹,要允文 治李景隆死罪。允文 迫于无奈,只好免去了李景隆大将军职务,让他当个闲职,但当然不会把这祖父杀了。 代之而领军的是左都督盛庸,此人一向与燕王不和,与黄子澄乃生死至交,属允可信赖的将领之一。 济南在盛庸和山东市政使铁铉的防守下,暂时阻遏了北军的南下之势。 燕王亦因久战兵疲,撤返顺天,暂作休整。 就在此时,韩柏等人分坐五艘战船,领着一队由三百馀艘货船组成的船队,带着由洞庭一带各处州府收集得来的物资,经过两个多月的水程,辗转抵达顺天。 燕王与韩柏特别投缘,大喜出迎,亲自把众人款入燕王府里。 各人尚未安顿好行李,燕王已着人把不舍夫妇、范良极、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请去说话。还差了王妃亲来为诸女打点,非常周到。 至于本欲来顺天匡助燕王的荆城冷,则遵照鬼王之命,偕同夫人子女陪他同时退隐,显示出鬼王再无意涉足明室的内哄中。 陪客只有僧道衍一人,大家见面,自是非常高兴。 在偏殿中间设的桌子,按着身份尊卑坐好后,喝过香茗,燕王道:“辛苦各位了,若非诸位牵制着允小贼,又截断了大江物资的输送,今天就不是这番局面了。” 韩柏记着虚若无的吩咐,忙把那番话详细道出,包括了鬼王对开战至今形势的分析。 燕王细心聆听,脸色数变,最后长叹道:“请回禀鬼王,小棣真的知错了,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再将前事摆在心上。” 这番话虽没头没尾,但众人见他说完后目泛泪光,都知他因鬼王宝贵的提示非常感动,因而深深懊悔当日派雁翎娜刺杀韩柏的旧事。 僧道衍击节叹道:“毕竟姜是老的辣,他老人家虽只寥寥数语,便道破了致胜的关键,照目下的形势,这场仗若只三数年就可打完,我们可酬神作福了。” 不舍精通军事,点头道:“若照鬼王之意,我们仍须打几场硬仗,胜负没有关系,只要把南军引离京师,那时再由燕王引大军成功潜往长江,与怒蛟联军会师,那就是允覆亡的时刻了。” 燕王仍是心中耿耿,欷不已。 众人当然明白他的懊悔,若有鬼王亲来助阵,只凭他的威望身份,军方最少有一半将领会站在他们一方。加上鬼王的神机妙算,谁是对手? 燕王再叹了一口气后,收抬情怀向不舍等道:“本王已联络了无双国附近十多个强悍的游牧民族,其中的白狼族长呼延冲与我有过命交情,现在得到他们答应,将全力协助你们复国。” 顿了顿续道:“本王收编宁王军队时,其中有二万精骑,来自朵颜三卫,不但骁勇善战,尤长于草原战术,本王就拨一万人给你们,定可马到功成。” 双修夫人感激地道:“燕王高义隆情,凝清谨代表无双国久受压迫的人民表示谢意。不过我们本身亦纠集了五千之众,装备方面更是没有问题。燕王正值用人之时,我看只须借用二千精骑,便可成事。” 燕王笑道:“夫人真个客气,就由本王决定遣派五千配备优良的骑兵吧!我会吩咐边塞将领对各位作出无限量的支持,只要我们设立好联络网,让本王知道情况的发展,便可决定在那方面帮上忙了。” 双修夫人等大喜谢恩。 僧道衍笑道:“我们早派人远赴塞外,调查过无双国的情况,那处的国民人人正翘首盼待夫人回去,照我看仗都不用打,奸党就要闻风逃遁了。” 韩柏松了一气道:“这我就放心了,打仗确是很可怕的事。” 众人无不莞尔。 燕王皱眉道:“我还想你随在我身旁打天下哩!” 韩柏笑嘻嘻指着戚长征道:“放心吧!有这个没架打会手痒的人做你护卫,我应可及早荣休了。” 燕王到这时才知怒蛟帮派戚长征来的目的,有如此猛将相助,除非来袭者是庞斑和浪翻云之辈,否则休想损伤自己毫毛。此子最使他印像深刻就是那悍不畏死,勇不可挡的精神,若有他配合自己冲锋陷阵,必定所向披靡,取敌将首级若采囊取物,大喜道:“由今天开始,戚兄便是本王亲卫队的带刀统领。但却免去一切君臣礼数,就当是江湖兄弟好了。” 戚长征大喜道:“这就好了,我还担心要变成磕头虫,不过一般的礼节我老戚会照做的。” 范良极捧腹笑道:这小子竟当起官来,真是笑死我了。” 燕王心情大佳,打趣道:“范兄出手这么大方,却偏不肯给些好处与长征吗?” 范良极有点尴尬道:“我还有两个宝藏,就分别送给你们好了。” 韩柏失声道:“那我们下半世怎还有银两供挥霍。” 今趟连谷凝清都笑破了肚皮。 燕王叹道:“有小柏和范兄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乐,自父皇驾崩后,本王久已末试过这么开怀了。” 又向范良极道:“范兄好意,本王心领了……” 韩柏不知尊卑地打断他道:“燕王你定是不知道老贼头富有至什么程度,只是一个花瓶便可变卖三百多两黄金,够普通人一世丰衣足食。一个宝藏内这般的宝贝可有数百件,听说那些字画更是值钱,谁画的就不记得了,嘿!好象其中一幅是叫关什么仝画的!老贼头,我有记错吗?” 燕王动容道:“范兄!真是宋代大家关仝的真迹吗?” 范良极傲然道:“当然是真的哩!说到古物鉴赏,谁能及我在行?” 燕王叹道:“只此一幅,就价值连城了。范兄,那就请恕本王不客气了。” 与范良极对望一眼后,齐声笑了起来,充满知己相得的味道。 僧道衍奇道:“韩兄弟刚才不是责怪范前辈好送出宝藏吗?为何现在却惟恐燕王不收下这大礼呢?” 谷凝清笑道:“刚才范兄曾皮微动,显是告诉小柏他留下了最大的宝藏,我有猜错你们吗?” 韩柏笑嘻嘻没有作声,来个默认。 老贼头却有点尴尬道:“不要误会,我留的只是最小那个仅够糊的小小宝藏吧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僧道衍笑罢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见众人都瞪着他,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突然想起允应给我们打怕了,再不敢冒险北上,若他闭城坚守,会教我们非常头痛。” 燕王亦愁眉不展,叹道:“若要攻陷一个城池,兵力至少须是守城者的两倍以上,才能有点把握。鬼王说得对,一天不把防守京师的军队引走,我们亦攻不入京师去。” 韩柏随口道:“那还不容易,输他妈的几场仗不就成了吗。” 燕王和僧道衍同时剧震,呆瞪着韩柏。 范良极怪笑道:“这叫愚者随便一虑,竟有一得了!” 燕王拍案叹道:“小柏真是本王的命中福星,只此一句,胜局在望。我们便败他妈的几场仗,当允尽起精兵北进时,我们再烧他们的仓库和粮车粮船,教他们进退不得,那时才避重就轻,直扑京师。唉,鬼王确是料事如神,这么一番转折,没有几年工夫,休想成功。” 接着向韩范两人正容道:“恕本王直言,小柏和范兄肯否留此助我?” 韩柏道:“打仗我真的不在行,我还要到静斋找梦瑶,接着再往拦江捧浪大侠的场,至多异日打入京师后,我和老贼头来找燕王讨杯酒喝好了。” 燕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到时可莫忘记了。” 又向僧道衍道:“你找个办得事的人负责为各位夫人安排一切,诸事妥当后,本王还要为他们饯行呢。” 这一番交谈,使各人和燕王间的交情跨进了一大步。 接着的数天,戚长征和风行烈各为自己的事忙个不了。只有天生福命的韩柏终日偕着诸女游山玩水,饱览顺天的名胜古迹,同行者当然少不了范良极和云清。 谢廷石和陈令方则不时抽空陪伴这两位兄弟,没了以前的各怀鬼胎,自是乐也融融。 最妙是燕王把朱高炽遣往永平坐镇,少了很多尴尬场面。 被重用的宋楠见到妹子,当然非常开心。庄青霜和爹娘相会,更是喜翻了心儿。 这天早上,韩柏仍搂着韩宁芷人事不知地高卧未起时,房门被拍得震天价响,传来虚夜月的娇呼道:“大懒虫快起床!” 韩柏正奇怪为何好月儿会这么守规矩没有冲进来时,谷倩莲的声音凶兮兮地叫道:“韩柏快给本姑娘滚出来,我们今天要游长城。” 韩柏拉着韩宁芷刚爬起身,夷姬等诸婢一拥而入,为他梳洗穿衣,出得房门时,虚夜月、小玲珑正在逗着睡眼惺忪的小雯雯,原来天还未亮。 韩柏来到谷倩莲前,摆出恶样子道:“你今天不用陪夫郎去办事吗?晨早就在老子房外大叫大嚷。” 谷倩莲那会怕他,钗腰嗔道:“本姑娘欢喜吵醒你便吵醒你,小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虚夜月帮腔道:“你敢欺负小莲姊吗?” 韩柏涎着脸俯头细看谷倩莲两边脸蛋,故作犹豫地道:“究竟吻那边脸蛋好呢?” 谷倩莲立即败下阵来,跺足道:“那天只是闹着玩的,怎能认真起来哩!死鬼韩柏!”说毕脸红红地拉着诸女和小雯雯,逃往外厅去。 韩柏在后面追着大叫道:“你不当是真的,怎会收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竟想赖账!” 左诗和朝霞由后姗姗而至,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厅堂走去,前者笑道:“韩郎你和长征、范大哥都最爱欺负小莲,晨早就吓得人家跑掉了。” 有点茫然的韩柏道:“今天是什么一回事?你们这么早起床。” 另一边朝霞怅然道:“行烈他们准备妥当,明天动程返无双国,刻下正在居庸关整装待发,所以派小莲回来,叫我们早点去相聚,今晚燕王要在居庸关上摆饯别宴呢!” 韩柏立时睡意全消、泛起满舍不得的惆怅滋味。 舂秋战国时,诸国为了对付外族和互相防御,在形势险要的地方修长城,秦始皇一统大下后,把秦赵燕三国的北方长城连接起来,以抗御匈奴。 到朱元璋创建大明,因北方蒙人不时寇边,东北又有女真族崛起,故命各镇边藩王加强防御,把部份土的城墙改为砖石结构,西起嘉峪关,东达山海关,蜿蜓万馀里,沿城不但设有烽火台,更在险要地点建立关隘。顺天北郊八达岭上的居庸关,正是天下闻名的关隘要塞。 风行烈、戚长征、韩柏和范良极这四位肝胆相照的生死至交,并肩立在居庸关的墙垛处,遥望关外山峦起伏犹如碧波翠浪、延绵无尽、草木郁茂的原野,心中充满离情别绪。 长城在关隘两边如翼之伸展,又若一条巨龙,盘旋起伏于群山脊巅,依山而建,高低宽窄不一,使人叹为观止。 太阳高挂中天,大地辉闪灿烂。 风行烈不知在想着什么,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来。 范良极道:“行烈!是否仍忘不了靳冰云?” 戚长征探手按紧风行烈肩头,诚恳地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了,我们谁不是得到一些束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定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才不会使得到手的也失去了。” 风行烈苦笑道:“这道理我也明白,但在这离开中土的前夕,偏不能压下对她的思念,或者在很多年之后,我会回来,但已不知是否能再见得到她,又或有否那见她的勇气了。” 叹了一口气后,低声道:“小柏请代我向她问好。” 众人受他消沉的情绪影响,均默然无语。 好一会戚长征才振起精神道:“待天下平定后,我会和小柏老范两人来塞外探望你,听说要走三个多月才能到达无双国,嘿!真远哩!” 韩柏失声道:“那岂非要等上几年才可以去找行烈?” 戚长征冷哼道:“莫说我不先警告你,若你私自偷偷去了,回来后我定敲断你那双狗腿。” 韩柏投降道:“怕了你这江湖恶霸。” 风行烈稍有欢容,笑道:“你们一起来最好,那才够热闹。何况怎也要等待我们的儿女长得又壮又胖,小孩子们玩起来时才够劲哩。” 韩柏嘻嘻笑道:“嘿!我忘了向你们透露老贼头的一个大秘密。” 风行烈和戚长征望向范良极时,后者竟老脸通红,喝道:“闭上你的狗嘴!” 韩柏一闪飘了开去,大笑嚷道:“全天下听着,云清有喜了。” 范良极摇头叹道:“这小子有难了,我定要把他的骨头逐件拆开。”一溜烟般往韩柏追去。 韩柏大吃一惊,翻身飞下城墙去,接着是笑骂激斗的声音,由近而远,可知战况之烈。 戚风两人摇头叹息,却是心中温暖。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只恨大家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不知何时才再有聚首之日? 韩柏和范良极打得筋疲力累,互搭肩头,摇摇摆摆地踏进居庸关城楼前的大广场,守兵肃然致敬。 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正与把关的将领在说话。见到韩柏他们,迎上来道:“两位好!有半年没见过面哩!” 原来是燕王的心腹女将,美丽的雁玲娜。 范良极椎了韩柏一把,道:“你们聊聊,我还有很多应酬。”怪笑一声,迳自登楼去了。 韩柏难得虚夜月诸女没有缠在身旁,又怕给她们看见,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雁翎娜欣然陪着他走出城门外,还主动拉着他的手,掠进一座树林后,转身把他搂个结实,献上香吻。 韩柏想不到飞来艳福,忙要飞擒大咬。 雁翎娜巳娇喘着离开了他,横他一眼道:“人家明天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和人家说?” 韩柏愕然道:“走?要到那里去?” 雁翎娜道:“当然是无双国哩,燕王派了人家负责领军,只有我才熟悉那处的情况,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有我的族人帮手,无双国还不是手到拿来。” 韩柏恍然道:“有你助行烈,我就更放心了。” 雁翎娜吻了他重重的一口,双手搭在他脖子上,娇躯往后微仰,尽显美妙的曲线后,再扑回他怀襄,媚笑道:“你不嫉忌吗?他长得那么帅,我们朝夕相对,说不定我会移情别恋,爱上了他哩!唔!搂着你真舒服。” 韩柏听得目定口呆,搔头道:“我倒没想过这问题,原来你是一直爱着我吗?” 雁翎娜放手飘掠开丢,骂了声“呆子”后,一溜烟跑了。恨得韩柏牙痒痒的,只好走回关内,步入城楼的大堂时,只见人头涌涌,燕王虽未至,但陈令方、谢廷石、庄节夫妇、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宋楠等与及大批七派在顺天有头有脸的高手全来了,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韩柏想不到竟有如此场面,一路向各人打拱作揖,挤到岳父庄节之旁,脸目祥和的庄夫人立即眉开眼笑道:柏儿你到那里去了,连你的老朋友范先生都说不知道呢。” 正和向苍松谈笑的沙天放瞪着他道:“小子的功夫又见精进了,我们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韩柏心中有鬼,暗喜向苍松改变了话题,连忙谦让一番,谨守后辈的身份。 庄节一声告罪,把韩柏拉到一旁,欢喜地道:“霜儿有了几个月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 韩柏忙点头答应。 庄节大生感触道:“全赖贤婿提点,否则我西宁派定遭劫难,因着你的关系,燕王对我派关怀备至,刚回到顺天便把自己一个府第赠予我们设立道场,现在声势比前更盛,将来顺天成了新的京师,我更容易把西宁派发扬光大了。” 韩柏知这岳丈最热中名利事业,也代他高兴。正要说话时,燕王在僧道衍、张玉、雁翎娜等一众大将陪同下,进入大堂。 坐着的人均肃然起立,向这大明未来的君主致礼。 燕王笑道:“今趟是家常小宴;不用执君臣之礼。” 韩柏乘机溜回去找风行烈和各个娇妻美婢,当酒过数巡,想起离别在即,韩柏、风行烈、戚长征和范良极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柏一觉醒来,正不知身在何处时,才发觉身旁躺着的赫然是金发美人儿夷姬和虚夜月的爱婢翠碧。 两女均身无寸缕,显是刚和他欢好过了。夷姬当然没有什么问题,翠碧却因害羞一直在躲着他,兼之只是侍候虚夜月诸女已无暇分身,想不到酒后反有机会首次占有了她,脑海中开始腾起残留的温馨印象。 他小心翼翼爬起床来,岂知仍是惊动了夷姬,一把搂紧了他,累得韩柏跌回床里。 一番缠绵后,韩柏道:“这是什么地方?” 夷姬以她带着外国口音的迷人声线咬着他耳朵道:“这是居庸关内的宾馆,昨晚你喝醉了,我和翠碧扶你回来,岂知你……唔……夷姬和翠碧都开心死了。” 旁边翠碧的呼吸立时粗重起来,韩柏知她诈睡,心中暗笑,在被内暗施怪手,大占翠碧便宜。 夷姬续道:“夫人们都怀有了孩子哩,月夫人说孩子出生前,都要我们三人陪侍你。听霜夫人说你有令她们受孕的秘法,我们是否也能为你生个孩子呢?” 韩柏从不把夷姬、翠碧和小菊当作下人,甚至从不觉得有主仆之分,欣然道:“当然可以,你不想替我生孩子都不成哩!” 夷姬大喜,香吻雨点般过来,那边的翠碧终受不住他的挑引,嘤咛一声,转过身来紧搂着他,登时一榻皆春,极尽鱼水之欢。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更鼓的声音,韩柏心中数着,才知只是三更时分。 蓦地耳内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小子快出来!” 此时两女连指头都动不了,韩柏爬起床来,匆匆穿衣,推门而出时,范良极抓着他道:“老戚和小风在城楼上等着我们,趁小风未走,我们结拜作兄弟。” 韩柏愕然道:“我们不是早结拜了吗?” 范良极哂道:“那趟我们两人都是被迫的,口不对心,怎可当真,今次才是来真的。快来!”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鬼魅般穿廊登阶,不片晌登上长城,向哨楼的守兵打个招呼,直奔往八达岭最高的一座城楼去。 山风吹来,韩柏精神大振。 壮丽的城楼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盖下,更增雄伟气势。 戚长征和风行烈正忙个不了,不知由那里弄来整只烧猪和羔羊等三牲,又备了香烛等物,见到韩柏被范良极押着来了,前者笑道:“小柏真差劲,十来杯便跪低了。” 风行烈仰头看着夜空,催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快些结拜。” 四人跪了下来,各燃三炷清香,齐声念了誓词,把各人的姓名年龄依次写在一张黄纸上,至于出生的时辰八字,除戚长征外,其它三人均不知道,只好免了。 最大的当然是老贼头,接着是风行烈和戚长征,韩柏仍是四弟。 烧了结义纸后,四人兴高烈,争着把烧猪烤羊撕开大嚼。 戚长征笑道:“今晚本应喝酒,却因二哥待会要上路,所以我拿了一茶出来,只要意诚心正,茶也可当酒。” 韩柏一把抢了过来,仰嘴大喝了几口,不顾衣襟被泻下的茶水弄湿,才递给范良极,频呼痛快。 戚长征大生感触,看着黑沉沉的山野,叹道:“想不到我们风马牛不相关的四个人,竟会在此结义,想起来真像发了一场大梦。” 范良极举袖抹去嘴角的茶,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取出烟笑道:“三位小弟弟要不要尝一口大哥我的香草。” 戚长征苦笑道:“惨了!我们都变了小弟弟,给这位老大哥占尽便宜了。” 韩柏反不在意,看着远方的一弯明月,叹道:“若说做梦,我的梦最是离奇,唉!我忽然很挂念梦瑶,真怕到静斋时再见不到她。” 风行烈肯定地道:“放心吧!她既曾多次嘱你到静斋探她,必会等你来后才会……嘿!或是闭关修她的仙法,或是……我也不懂那么多了,总之她定会见你一面。” 韩柏一想也是,劈手抢过范良极刚点燃了的烟,送到嘴处深吸了一口,动容道:“原来真是那么香的。” 范良极见有人赞他的东西,再不计较被抢烟之辱,大力一拍韩柏肩头,眉开眼笑道:“小子可识货啊!” 戚长征和风行烈童心大起,争着去尝香草的滋味。 四人围坐在星夜下长城最高处的城楼之巅,充满了真挚的情怀。 就算要为对方死去,他们亦绝不会稍皱眉头。 范良极舒服得躺了下来,望着横过天上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银河,叹道:“老子差不多有一百岁了,原本以为要孤独过此一生,岂知遇到韩柏这小子,糊里糊涂的多了一批妹子,再又有三位真兄弟……” 韩柏学着他的语气接口道:“现在又有了云清那婆娘,那婆娘又有了身孕,啊!人生至此,我范老怪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尚未说完,风戚两人早笑得前仰后合,范良极本想发作,旋已笑得翻转了身,辛苦之极。 笑了一会后、四人沉默下来。 风行烈想起了靳冰云,戚长征念着福薄的水柔晶,韩柏则思忆着死去的秀色和不知所踪的盈散花。 自魔师庞斑出关后,短短八个月内,江湖与朝廷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一切都似已清楚分明,只剩下难测胜败的拦江之战。 风行烈苦笑一下,长身而起,望着若怒龙蜿蜓的万里长城,道:“三位好兄弟,时间差不多了,无论将来相隔千里或是万里,我们四兄弟的情义将永存不变。” 其它三人跳了起来,四双手一只迭一只握在一起。 天际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居庸关处隐隐传来战马和骆驼的呼叫声。第六章 得鱼忘筌 韩帕、戚长征、范良极带着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把风行烈一行多众,直送到长城外的大草原处。 左诗等其它诸女,因怕她们不堪道路难行,均被劝得留在居庸关等待韩柏们回来,不让她们跋涉远送。 雁翎娜的五千精骑和无双府的大队人马,早到了那大草原处等候他们,庞大的驼马队,载着大量的兵器粮食物资,延绵数里,声势浩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搂着谷倩莲和小玲珑哭得咽不成声,反是谷姿仙不住劝慰,都没能使她们抒得悲怀。 戚长征望着风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这样的了,不知那里来这么多泪水,长哭长有。”忽然鼻头一酸,吓得他连忙闭嘴。 雁翎娜矫捷地跳下马来,拉着韩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后回来让我这不会哭的女人来找你好吗?但不要以为我想嫁你,只是见你长得英俊,又懂讨女人欢心,才想陪你作个玩儿。” 韩柏啼笑皆非,低声道:“若说俊俏,我拍马都及不上行烈,你到时还会记着我吗?” 雁翎娜娇笑道:“风大侠是目不邪视的正人君子,你是那处有女人。坏眼便转到那处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后,飞身上马,策骑而去,向军兵们发出准备起程的命令。 韩柏回到直瞪着他的各人身前时。苦笑摊手以示清白道:“这是她们呼儿族的离别礼节,诸位请勿想歪了。” 谷凝清显是心情畅美,同不舍笑道:“看这个小子多有趣!” 不舍则摇头微笑。 风行烈见驼马队正源源开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奋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红枪,大喝道:“小莲和玲珑不要哭了,很快我们便可再吹聚首的。” 谷倩莲依依不舍地放开变了个泪人儿的虚夜月。奔了过来,忽然搂着范良极的瘦猴脖子,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一口,泪眼盈盈道:“一口是欠你赌债,另一口是感激你这好大哥的。” 范良极破天荒两眼一红。竟说不出俏皮话来。 站在范良极旁的韩柏,笑嘻嘻凑过头去,在心甘情愿的谷倩莲脸蛋杳了一口,笑道:“还欠一口,待日后我到无双国才再补领。” 谷倩莲闭上美目。泪珠不住流下,呜咽着道:“老戚:你不是想亲小莲吗?” 戚长征如奉纶音。忙香了一下她脸蛋。 谷倩莲放开了范良极,哭着往车队奔去。 风行烈抱着扑入他怀里的小玲珑,一声长啸。策马掉头去了。 韩怕搂紧月儿霜儿,与安慰着寒碧翠的戚长征和范良极,直看到驼队变成了一串在远方蠕动的小点,才跨上灰儿,掉头回居庸关去。 灰儿虽负着三个人,仍是轻轻松松,一点不吃力。 月儿在他耳旁呢喃道:“我们在顺天等你。韩郎你自己一个人去见瑶姐吧!霜儿也想多点时间陪伴爹娘哩!” 韩柏知她是怕左诗等耐不住陆路车马之苦,才肯陪着留下,暗忖这娇娇女因心性纯良,愈来愈懂为别人着想了。 头向范良极叫道:“老贼头,你陪我去吗?” 范良极老脸微红道:“梦瑶想见的是你而非我,老子去来干吗?” 前方的戚长征大笑道:“大哥想陪着大嫂才真。” 韩柏没有作声。心神早飞到“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慈航静斋,这天下武林至高无上的圣地。 韩柏辞别各娇妻,策着灰儿,离开顺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赶路,五天后到了离慈航静斋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个县市。找了所客栈。安置好灰儿后,已是黄昏时分,他闲逛了一会,随便找了间较顺眼的酒楼,登上二楼叫了酒菜,在临窗的一桌狼吞虎起来,这几天吃的全是干粮,现在美食当前。自然份外起劲。 酒楼内十多桌只有五张坐了客人,其中两桌均是劲装大汉,身配兵刃,都是武林中人。 忽听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了浪翻云和范良极了,好应找人补上才对。”其它人一齐起哄,吵嚷得十分热烈。 另一人道:“拦江一战未有胜负。谁有兴趣理会谁该补上黑榜这种闲事呢。怒蛟帮愈来愈横蛮了,竟明令中秋前后,不准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的范围内,否则必杀无赦。真要操他的娘啦!” 韩柏大感有趣,别头望去,只见一名马脸汉子笑地怪声道:“李洪,人家是为你着想哩,若是来了一阵风不幸把你送到拦江岛附近。被庞斑或浪翻云的拳风剑气无意扫死了,春晖院的小白莱谁来给她筹钱赎身呢?莫怪我马明辉不提醒你丁。” 众汉捧腹大笑,均说马明辉有道理。 李洪气红了脸,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仍扮作凶狠道:“异日我李洪在靖难军立了军功。当了将军,定把你马脸辉杖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