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长征暗叫厉害,倏地避退。 莫意闲展尽混身解数,才取得这逃走的一线空隙,那敢迟疑,如影随形追杀过去。 只此一着。便知莫意闲不愧身经百战的黑榜级高手,要知他若往左右横移,又或向后方退走,都难逃被截击的命运。只有乘势迫前,冲破戚长征这缺口,才是最上之策,说不定还能趁势击伤戚长征,那就更理想了。 戚长征一声长啸.改退为进,一刀向莫意闲攻来,竟是不顾自身同归于尽的打法。 莫意闲绝有把握杀死戚长征,可是自己将不免也受重伤。在这种强敌暗伺的环境里,那和死亡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迟早的问题。 放生死在眼前立判的一刻,莫意闲显示出贪生怕死的本性。狂喝一声,猛往旁移,改攻为守,优势尽失。 戚长征刀势被压久矣,得此良机。立时转盛,长江大河般卷杀过去。 同一时间,扮成高大老人的风行烈闪电般由屋顶疾刺而下,丈二红枪化作一道红芒,向着莫意闲的肥腰后背刺去,拿捏的时间、角度、力道均浑若天成,无有分毫偏差。 莫意闲收摄心神,扭侧肥腰,运劲一振,铁扇分别射出两支扇骨,往两人激射而去。 要知他为了逃命,被迫以刚劲硬手攻敌,实属不得已为之,而阳劲进速快速,不像阴劲般后力绵绵,故一迫下立成劣势,偏偏风行烈拣这要命的时刻偷袭,怎不救他连压箱底的秘招亦施展出来。 这时他背后是一间金石文物的店,里面挤满观战的路人,只要这两支扇骨能使这两名年青的敌人攻势稍缓,他即可撞入里的人堆内,那时逃走的机会,将大大增加,否则就是血溅当场之局。 戚风两人怎会看不通这形势,同声大喝,分别施了个“卸”字诀,挑开扇骨,但身形终缓了一缓。 莫意闲大喜,压力一轻下,往后疾退。 风行烈狂喝一声,两手一送,使出“燎原百击”中三下掷枪法中的“虚有其表”,丈二红枪化作一道闪电,追上莫意闲。 莫意闲想不到他有此一着,无奈下一掌劈往枪头处,另一手的铁扇则往戚长征的天兵宝刀扫去。 成名非侥悻,生死搏斗中,莫意闲的应变和沉狠,均表现出一代黑榜高手的风范。 “啪!”莫意闲掌缘切在枪锋处,立时魄散魂飞,原来掌触处乱虚无力,红枪厅手往地上掉去。 原来这招“虚有某表”真的只是虚张声势,乃厉若海所创奇招之一,只看着速度来势、听着破空之声,任谁都会相信这枪贯满了力道,于是全力格,就像莫意闲现在所犯的错误那样。 莫意闲用错了力道,差点侧跌往风行烈那一方,一个踉跄后,便把手提回来,内劲也逆流而回,立时喷出一口鲜血。 戚长征的刀刚砍在扇上。 莫意闲四十年来从未失过失手的铁扇竟甩手而去。 风行烈早闪至另一侧,一拳击往他胸前檀中大穴。 莫意闲狂喝一声,移过肩头,硬挡了他一拳,另一手指弹在戚长征变招劈来的天兵宝刀身处。 肩骨碎裂之声立时晌起。 这时三人贴身缠斗,天兵宝刀展不开来,戚长征冷哼一声,一肘往莫意闲胁下撞去。 风行烈箕张两指,插向他双目,务要他看不清楚戚长征的攻势。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连思索的时间亦来不及,莫意闲左拳猛声风行烈腰腹处,另一掌拍在戚长征的手肘处,同时拔身飞退。 “蓬!”风行烈攻向他只眼的手改为下切,和他致命的拳头硬拚了一记。 戚长征的手肘亦给他拍中。 风戚两人全身一震,往后跌迫半步。 莫意闲一声长笑,凌空退飞,眼看避入身后的里,一道红光,却由地上飞起,闪电般追上莫意闲,穿胸而入。 原来风行烈使出燎原枪法“三十击”内诡异之极的“平地风生”,脚跺枪尾,把枪翘起并较正了角度.运劲一挑,丈二红枪立时由地上激射斜上,正中敌人。 当年厉若海教风行烈这着脚法,只是基本功便练了他三个月,可知其难度之高,今日终收到了成效。 红枪带着一蓬血雨,由背后飞出,插在前的石地上,枪尾还不住摇颤着。 吓得内的人骇然后退,混乱不堪。 莫意闲眼耳口里鲜血狂喷,凌空跌下,“蓬”的一声,肥躯像堆软泥般掉在街旁,立毙当场。 风行烈和戚长征对望一眼,心中骇然,直至这刻才敢相信成功杀了个黑榜级的高手。 两人知道敌人随时会来,交换了个眼色后,戚长征“呼”一声跃上屋顶,望东边去。 风行烈拔回红枪,亦由另一方向掠去,转瞬不见。 旁观的人这时才懂得继续呼吸。第八章 一代权臣 地拥金陵势,城回江水流。 应天府位于长江下游,东有锺山为屏障,西则长江天险,气势磅薄,有龙蟠虎踞之胜,更握水陆交通要枢,乃古今兵家争战必取之地。 远在春秋战国时代,吴王夫差派人于此城冶炼青铜器,称之为“冶城”。越减吴后,在秦淮河边另起一座土城,称为“越城”。越被楚减后,楚威王又在清凉山上了一座新城,取名“金凌邑”,金陵的名称始于此。 三国时代。赤壁之战后,东吴的孙权迁都金陵,改称建业,翌年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城,取名石头城。依山城,因江为池,形势险要,有“石城虎踞”之称。 此后东晋`宋,齐、梁、陈均在此建都。成为南北争战中决定成败的重镇。 当年朱元璋一统天下,在定都的问题上,请来群臣商议,众臣纷陈己见,提出洛场、关中、汴梁等地。 其中虚若无和刘基两人力主仍以元人首都北平为都。 两人以元人都于此后,因其武功之盛,版图之广,早成了天下向往之中心,水陆交通,皆发轫于此。 东出则山海关,至锦州速河;南组涿县、河间、达山东及东南各省;西北出居庸关、通察哈尔、绥远及外蒙;北出古北口,至热河。实乃天下军事交通经济无与匹敌的要塞。冠盖往来之盛,甲于金陵(建业)。 其时为了这南北两大都会的选择,颇有一番争论。 虚若无更提出自古以来,每逢分裂之局,均是北必胜南,偏安南方者最后莫不被北方所灭,屡应不爽。 可是朱元璋久战求安,终不纳两人之议,道:“所言皆善,惟时有不同耳!长安,洛阳、汴梁实周、汉、唐、未故都。但平定之初,民未苏息。若建都于彼,供给力役,悉资江南,重劳其民;若就北平,宫室亦不无更作。建业,长江天堑,龙蟠虎踞,足以建国。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恃,有水可漕,朕欲建为中都,如何?” 众臣椎有称善,就此以金陵为都,易名应天府,以示上应天德,成立大明。 北平则改名顺天府,封与军功最大的儿子燕王朱棣,北方遂落人其掌握上,于此亦可知谢廷石实乃天下十三布政司里最有权势的边疆大臣。 这掌握着大明命脉的古都应天府,城区面积广阔。 长江自酉甫横穿城北,艳名着天下的秦淮河由城南人,绕城西再北流入江。 秦淮河入江前的河段,两旁青楼林立,大多是历史悠久,国势虽有兴衰,但这段河岸总是热闹非常,以另一种醉生梦死的方式存在着。 江河两岸平原千里,东有宁镇山脉与富饶的长江三角洲相连,房舍连绵,名胜古刹,说不尽的千古风流。 这时官船正在波平如镜的秦淮河上,缓缓靠往岸旁去。 八艘京师的水师船布防在河的两岸和前后,阻截着其它船只的接近。 码头外远处是状如伏虎的清凉山。山上是逶迤蜿蜓,昂首挺立的峥嵘石岩和古老墙堡,那就是石头城的遗址了。 韩柏、范良极、谢廷石、陈令方等全齐集船旁。等待着下船的时刻。 岸上驾起了两个高达四、五丈的爆竹塔,“劈劈啪啪”火光烁跳中由下往上烧去,送出了大量的浓烟和火屑的气味,平添了不少气氛。 码头旁的空地上排了十多列甲胄闪闪,怒马鲜衣的禁卫军,旗帜飘扬,好不威风,若不是见愤场面的人,只看那阵势便要心胆俱寒。 韩柏正是从未见过这类场面的人,低声向身旁的范良极问道:“欢迎我们何须如临大敌似的来了近千人,是否识破了我们,故布局坑我们?” 范良极见他青脸白,忍着笑向身后以轻纱笼睑的四女道:“四位专使夫人,请看你们的夫君大人,如此胆小如鼠,是否配作你们的夫君呢?” 左诗、柔柔和朝霞三人都在心惊胆颤,比韩柏还不如,那还有回答的心。 恬然仙立的秦梦瑶悠然道:“武功像他那么高明的人总还有,但武功到了他那水平而胆子这么小的,却是绝无仅有,应否亦算是难能可贵呢?” 范良极愕然道:“梦瑶在贬他还是赞他呢?” 藏在脸纱里,散发着惊人神秘美的秦梦瑶幽幽一叹道,“梦瑶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惟有凡与他有关的事都朝好的一面想。除此外还能怎样呢?” 韩柏最怕秦梦瑶不欣赏他,闻言魔性大发,胆怯一扫而空,脑筋变得灵活无比,两袖一拂,霍霍生风,挺起胸膛摆出官款,傲然道:“让我朴文正演一台好戏你看看,教你们永志不忘。” 范良极见他像变了另一个人的,放下心来,用肩头撞了他一记,提醒道:“记着是你先行!” 隆隆声中,官船泊到码头去,自有人牵缆系船,降下跳板。 蓦地岸上近千的御林军往前迎来,接着左穿右插,井然有序地变化出不同的阵势,配合着飘扬的旗帜,既威风又好看。 然后分成两组,潮水般往后退去。 鼓乐喧天声里,两个策着特别高大骏马,装饰华丽的官儿,由禁卫军让出来的通道,昂然往登岸处缓驰而至,派势十足。 陈令方靠了过来道:“左边那身裁瘦高,长着五柳长须的人就是胡惟庸。唉!真不明白他为何会亲来迎接。” 范良极向韩柏提点道:“看吧!老胡旁的人脸白无须,体型阴柔的人就是六根不全的阉祠。”又问陈令力道:“那是何人?” 陈令方定睛一看道:“说真的,我真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重视你们,这人是宫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司礼监正四品的聂庆童公公,此人心胸极窄,最爱被吹捧,须小心应付,因为说起来他还是楞严的顶头上司。噢!他们下马了,我们应下去了。” 韩相吸了一口气,只觉心中充满信心,从容步下船去。 范良极抢前两步,作领路状,倒亦似模似样,平添了韩柏这假货不少威势。 跟着是谢廷石和陈令方,后面秦梦瑶等看似弱不禁风地出那四名怒蛟帮女帮众假扮的使女扶着,莲步款摆走下船来。 接着是谢廷石那三名近身侍卫和范豹等捧着贡品的人,便也颇有一番使节团来朝的气象派头。 当韩柏和范良极踏足岸上时,乐声收止,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 韩柏唱了一个喏,一揖到地嚷道:“高句丽右辅司朴文正奉高句丽正德王之旨向大明天子问好!” 他照足陈今方指导,摆出官场架势,龙行虎步,胡聂两人虽嫌他嫩得可以,但看到他的气度,却甚是顺眼,心想此子年纪轻轻,便成了高句丽的正二品高官,除了有家势外,当有几分本领,反对他重视起来。 胡惟庸和聂庆童连忙还礼。 互相客气时,韩柏乘机打量这权倾天下的中书丞相。 只见此人身材瘦削,年纪五十上下,相貌堂堂,但脸色阴沉,细长的眼神充足,但眼珠溜转不定,可见天性奸诈险恶,满肚子坏水,使人想不明白为何朱元璋如此雄才大略的人,会倚之为左右手。 司礼监聂庆重讶异道:“英雄出少年,朴专使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已使人惊奇,华语又说得这么好!” 范良极截入道:“公公有所不知了,朴专使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神童,三岁便懂得写字计数、六岁舞剑、十二岁便……嘿!懂得……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明啦。”说完用下颌朝身后四女点了点。 胡惟庸呵呵笑了起来。 聂庆重当然笑不出来,暗忖这像头老猴的侍卫长真不识相,明知自己没有泡妞的本领,偏提起这方面的事。 胡惟庸目光落到韩柏另一方的陈令方身上,微微一笑道:“陈公你好!上次一会,至今不觉三年了,欢迎你回来共事,同为天下众生尽一番力。” 陈令方忙说了番谢主隆恩,又感激胡丞相提携的话。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同时想到明知这胡惟庸乃一代奸相。但这刻侃侃言来。倒充满了慈和关怀的神气,教人很难憎恨他,可见这就是他的魅力了,纵使笑里藏刀,亦易令人受落。 胡惟庸又同谢廷石道:“谢大人今次护送有功,本丞必会如实报上,让皇上知道大人的辛劳。” 谢廷石慌忙道谢,若非韩柏和范良极知道两人间势如水火的关系,真会误以为谢廷石感激涕零。 范良极有点不耐烦起来,道:“胡丞相,章公公,今次我们带来的贡品,清单早递上贵朝,不若我们先行点收,作好移交的手续,本卫也可放下肩上重担。” 胡惟庸向聂庆童恭敬地道:“有劳聂公公了!” 聂庆童显对胡惟庸恭谨的姿态甚为受落,欣然和范良极点算去了。 胡惟庸稍为凑近韩柏,眼光巡视了秦梦瑶等两眼后,亲切地低声道:“专使大人不但眼光独到,还手段高明,待本丞找一晚在秦淮河的花艇上摆一席酒宴,请来天下第一名妓怜秀秀,包保大人乐得连贵国都乐而忘返了。” 韩柏正中下怀,打了个眼色,表示欢迎之极,暗想这奸人怕亦是色鬼一名,幸好秦梦瑶等有纱巾盖着绝世艳容,否则他向自己讨一个来玩玩,那就有难了。 胡惟庸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欣然道:“为了迎接专使大人,本丞特地找人教了我几句贵国语言,请指教。”按着一口气说了七、八句高句丽话。 陈令方一听下魂飞魄散,这几句话全是颂词,赞美高句丽的文化风光,是要命是最后两句,是希望能有机会到高句丽一游,未知韩相会否尽地主之谊。 这是必须回应的话。 韩柏有多少斤两,他最清楚,不心惊色变才怪。 韩柏听毕扮出震惊的表情,回头向两人夸张地道:“难怪直海大人回国后,对胡丞相赞不绝口,你们看吧!他不但治国了得,连语言方面亦是无可比拟的天才,说出来比我们更好,就像仙乐般悦耳动听。” 陈令方和他早有默契,一边附和,乘机猛点头,向韩柏示意,着他表示赞同。 不要看平时韩柏傻兮兮的,每逢紧要关头,脑筋便比任何人都清醒机敏,向胡惟庸笑道:“蒙丞相夸赞和厚爱,小官怎敢不从。” 陈令方听得心悦诚服,暗叹这人胡诌乱混的功夫,确是高人一等。 胡惟庸如此老谋深算,官场经验丰富的人,亦给他骗过,陪着笑了起此时点算完毕,移交手续完成,范良极和聂庆童两人谈笑风生地走了回来。韩柏和陈令方对望一眼,都知道范良极定是向聂庆重施出了“先礼后交朋友”的无双秘技,会心微笑起来。 胡惟庸道:“各位舟车劳顿,明朝又要进宫见皇上,现应好好休息。” 笑着向聂庆童点头示意。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丞相,一举一动,都合乎礼节,风度从容,教人不能不为之倾折,可知成功绝非幸运。 聂庆童干咳一声,以他太监独有的尖窄嗓音道:“知道专使东来,本监特地预备好了座落莫愁湖旁,风景优美的外宾馆,又从宫内调了侍女三十人,内恃五十人打点起居,他们的头儿是我的得力手下右少监李直,专使有什么特别要求,吩咐他定可办得妥妥当当。” 胡惟庸插入道:“至于陈公和市政司大人,本自有安排。”向韩柏微笑道:“专使若不介意,便和本丞共乘一车,让我送专使一程。” 陈令方和谢廷石均感愕然,至此更无疑问,知道胡惟庸定有原因,才对韩柏如此周到。 韩柏呵呵一笑。向胡惟庸道:“小官正是求之不得。胡丞相请。” 胡惟庸皮笑肉不笑道:“专使大人请!” 蹄声的答,马车摇曳中,韩柏透过车窗,出神地打量着这成了京师的闻名古都。 街道至少比武昌的宽了一半,所以当他们的队伍经过时,其它车马行人都可轻易避到一旁去。 虽是宅合连绵,朱楼夹道,但屋与屋间总植有树木,使人一点不感到挤塞杂乱的压迫感。 豪宅前的大门都摆投了镇门的石兽:天禄、麒麟、辟邪等传说中的神异猛兽,随处可见,形形式式,但都是肥壮健美、张口吐舌、挺身昂首,神态生动之极。 别具特色的是规模宏大的庙刹,走了不到半盏热茶功夫,韩柏便看到两座,尤其远在清凉山上的古刹,依山而,金顶与绿树在阳光下互相辉映,更使他叹为观止。 胡惟广见他对庙宇大感兴趣,低吟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韩柏正迷醉在古老文化的绚丽光彩和古城苍郁深秀的景色里。闻言震醒过来。点头道:“这确是个美丽的大都城。” 胡惟庸微笑介绍道:“只是应天府,便住了十六万户共一百多万人,这还不计来做生意的商人、探亲或游玩的旅客,应是全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顿了一顿道:“专使大人似乎对庙宇特别有兴趣,待本丞安排大人到最着名的几间参观吧!这里不但名胜众多,工艺亦是名闻天下,只是织锦坊便有三个,其它银、铁、弓、毡、毛等作坊更是数不胜数。又有两条习艺街,一个大市场和六畜场,再使大人当会感到有趣。” 韩柏暗忖若能拖着秦梦瑶和三位美姊姊的小手,搂着她们的蛮腰,无拘无束地在这些地方溜荡,又和范良极借来银两,为她们购买喜爱的手玩衣饰,并亲自为她们藏上。真是惬意无比的事。 胡惟庸见他脸上露出向往陶醉的神色,误会了他的意思,道:“专使大人放心,异口大人回国时,本丞可安排各行工匠随行回国,传授敝国顶尖工艺技术,与贵国工艺互相交流。” 韩柏从白日梦里扎醒过来,连声称谢。 他愈和这奸人相处,便愈生好感,可见这人确有令人倾服的非凡魅力。 胡惟庸忽地压低声音道:“直海大人当年曾向本丞说及贵国的雪岭天参,功能却除百病。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不知……嘿!不知大人今次带来的万年参,是否就是这种罕世难逢的灵参呢?唉!皇上和本丞足足苦候了七年。” 韩柏心中暗笑,这老狐狸终于露出他的尾巴来,难怪提也不提自己折辱胡节的事,还对自己如此另眼相看,原来谋的是万年参,旋又想到给他以天作胆心,谅也不敢问朱元璋讨参来吃,自然是与直海有着袖底交易,于是故作神秘凑到他耳旁道:“我本想待会无人时,才向胡丞相说出来的,临离高句丽时,直大人早有密嘱,为此我们另带来了两株这种灵参以孝敬丞相。此事乃最高机密,不单没有列入贡品清单内,连敝王上都不知道。嘿!这两株参乃我特选正货,比之献给贵皇上的只好不差。哼!除了你刚才说的功效外,最厉害的还是壮阳之效,我只不过吃了一根参须,现在等闲十多个美人儿,都不是本使的敌手,你明白啦!”还用手肘轻撞了对方一下,以示亲热。 胡惟庸听得喜上眉梢,心动之极,暗忖这专使大人比直海更识时务,当年直海只是答应私下给他一株天参,还只能是次一等的货色,现在这专使一给就是最优质的两株灵参,不过他生性多疑,仍不敢尽信,正欲试探,蹄声忽起,由远而近。 胡惟庸皱起眉头,本是慈和的脸容沉了下来,两眼射出森寒杀机。 韩柏看得大是凛然,看来这才是他冷酷沉狠的真脸目。 马车倏地停下。 胡惟庸回复冷静的表情,揭起窗,往外看去。 一名骑士策马来圭车旁,看进车厢来道:“胡丞相安好!” 胡惟庸一呆道:“叶统领你好!” 韩柏心中一震,暗忖难道这人竟是西宁三老之一,御林军统领“减情手”叶素冬,忙仔细打量对方。 这叶统领身量极高,一对眼神光摄入,显是内外兼修的高手,看上去一点不觉“老”,只像个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只是两鬓稍有花白,士得英俊威武,一派高手气度。 叶素冬微笑在马上向两人施礼后,同胡惟庸低声道:“皇上有命,请专使立即进宫见驾。” 韩柏和胡惟庸同感错愕,均不明朱元璋为何连明天都等不及,立即传召见他这个假专使。 韩柏升起了正在做梦的怪异感觉。 他竟可以见到皇帝老子这真正的老人家。第九章 各出奇谋 黑榜高手莫意闲冰冷灰白的体被放在地面的一张毛毡上。 无论生前他如何叱咤风云,死后亦只能留下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 甄夫人托着香腮,坐在一张椅里,凝视着他的体,蹙起黛眉,像有什么苦思难解的问题。 包扎着肩头,脸色苍白的柳摇枝适于此时走了进来,来到莫意闲停处,低头细看着,边道:“仍没有戚风两小子的消息吗?” 甄夫人摇头道:“未有!不过假若他们仍在城内,迟早会给我们找出来的,但恐他们早逃到城外去了。” 柳摇枝抬头往她望去,道:“夫人为何像有点气的样子,要知两军封是。总是互有死伤,只有到最后才知谁是真正的胜利者。”顿了顿续道:“何况莫意闲我早看他不顺眼,那天城内子夜之战,若他肯出全力,战果定会改观,留下这样三心两意的人,封我们实在并无好处。” 甄夫人微微一笑道:“先生莫要动气,素善只是有些问题尚未解开,所以情绪才显得有点低落吧!” 柳摇枝听她温言软语,不好意思起来道:“对不起!这是我第二次受伤,所以心情不大好。唉!这两个小子为何敢在这种丧家之犬的形势下,仍准确地把握莫意闲的行踪,在光天化日的热闹大冲上,公然搏杀黑榜的高手,摆明在天下武林前落我们的面子,以后谁还敢投靠我们。” 接着再道:“卜敌那胆小鬼更托伤躲了起来,怕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若我们不做回一两件漂亮的事,对声势的损害,实难以估计。” 甄夫人点头道:“他们的反守为攻,摆出逐点击破的姿态,确弄得我们鹤唳风声,草木皆兵。这么灵活的策略,是我们事先预想不到的,可是他们仍有两个弱点,可被我们利用。” 柳摇技道:“夫人指的是褚红玉和水柔晶吧!事实上我们所有布置,均针对他们必须尽快赶去援救她们而设,这是他们明知是陷阱亦要闯进去的绝局。但至今他们仍似置之不理,再加莫意闲一死,使我方阵脚大乱,再难以捉摸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甄夫人微微一笑,话题一转道:“柳先生假若是凌战天或翟雨时,听到长沙一战的消息,会作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柳摇枝微一错愕。显是被提醒后才想起怒蛟帮,沉吟片晌后道:“自然是立起全军,赶来与干罗等会合,而且他们应收到了少主和里老大不在的消息,绝不会放过这千载一时的机会。” 甄夫人站了起来,来到莫意闲遗体的另一边,秀目闪着动人的神道:“这确是千载一时的良机,只要我们运用得宜,不但怒蛟帮完了,风戚等亦无一人可以活命,那时整条长江将会落人我们手上,再配以由域外反攻过来的大军,内外交煎下,朱元璋势将江山不保。” 柳摇技皱眉道:“恐怕我们现在的实力,并不足以打一场两边战线的硬仗!” 甄夫人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欣然道:“先生好象忘了还有胡节的大军和展羽的屠蛟小组哩!” 柳摇技给她的风情弄得心儿狂跳,吁出一口气道:“夫人说的是,胡节和展羽有皇命在身,专责对付怒蛟帮,总不能坐视不理,可是他们的实力未必能把怒蛟帮一网打尽呢?” 甄夫人一阵骄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我们嘛!” 柳摇枝给他弄得糊涂起来,一呆道:“那谁来对付风戚干罗等人?” 甄夫人并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他们要救回水柔晶和褚红玉,免得落入我们手上,尤其是鹰飞这女人克星的手上,已是不疑的事实。我们为免实力分散,只能全力搜寻其中一人,先生会探那一个作目标呢?” 柳摇枝心中有点不忿气,这比自己年轻上数十年的美女,思想的缜密,比他这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还要老辣,若自己这次给不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定会被她小觑,不由用心思索起来。 甄夫人的心神却转到了韩柏身上,想到自己既公然向鹰飞表示了对这男人的兴趣,以鹰飞的心狠手辣,定会不择手段去把对方杀死,韩柏这小子究竟能否逃过大难呢?真是非常有趣。 若他死了,秦梦瑶必然伤心欲绝,更且缩短她有限的生命,她亦可绝了方夜羽的心,吐出一口鸟气。 若他仍能大难不死,我甄素善便和他玩个有趣的游戏吧! 只要那真是个有趣的游戏便够了。 柳摇枝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我会选水柔晶作目标。因为褚红玉有丹清派这地头虫掩护,必能瞒过我们这些外来人的耳目。而水柔晶的潜踪法既是由你传授,自然躲不过你的搜索,我说得对吗?” 甄夫人收拾情怀,甜甜一笑道:“先生分析得非常透彻,素善会利用干罗的侦察网,送出清晰的讯息,让他以为我们正全力围搜水柔晶,假若他们亦全力往援,将会发觉落进我们的算计里。” 美日亮起森寒的杀意,冷然道:“我倒要看看怒蛟帮的军师翟雨时,如何躲过这一场灾劫?” 洞庭湖那僻静渔港的渔舟上,怒蛟帮里最重要的几个人物,帮主上官鹰、凌天、翟雨时,庞过之和梁秋末正聚在一起商议。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继昨夜接到长沙之战的消息后,刚才再收到千里灵传书,长征和风行烈联手在同一地点,刺杀了“逍遥门主”莫意闲……” 上官鹰拍案叫道:“这小子真有!” 凌战天道:“看来我们须立即赴援,否则他们早晚会给敌人吃掉,若我们给合起来,又有干罗助阵。纵使对方高手如云,我们亦有一拚之力。” 梁秋末插入道:“我赞成凌大叔的提议,方夜羽和里赤媚等两天前乘船东去。目的地应是京师,这会令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否则即管有干罗出手援助,恐长征他们亦逃不了。真是奇怪,为何以方夜羽的精明,竟会在这关键性的时刻离开呢?” 庞过之道:“我看是方夜羽没有把干罗这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奇兵计算在内,所以低估了长征的实力。不过那甄夫人确是厉害,一出手就把长征他们迫在死地,害得封寒都送了命。以他们的实力,长征他们杀了莫意闲只算是回光反照的挣扎而已,若我们不立即施援,他们就危险极了!” 上官鹰向翟雨时道:“雨时快安排一下,救人如救火,一点不容浪费时间。” 翟雨时叹了一口气,这处共有五个人,有四个都主张立即出兵,他还能提出什么其他主意呢? 凌战天看到他的迟疑,皱眉道:“雨时是否另有想法呢?假若我们在这极形势下,仍龟缩不出,坐看他们被敌人围战,怒蛟帮以后休想再在江湖上立足。”顿了顿叹道:“就算这是个陷阱,我们都似避不了。” 翟雨时道:“目前的形势,实际上是机缘巧合下意外生出来的后果,谁能加以利用,谁便能成为胜利者。现在长征他们以击杀莫意闲的行动,清楚向我们送出讯息,就是他们将会牵制着甄夫人这股势力,制造出我们乘隙进击的形势,若我们不加利用,将会白白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上官鹰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怕雨时反对出兵,现在放心了!” 翟雨时皱眉思索了一会后道:“现在我们大约知道展羽的屠蛟小组核心高手在十人之间,外围较次的好手则约有近百人,配以胡节的人,随时可抽调以万计的精锐快速部队,对我们加以截击。” 凌战天点头道:“幸好胡节的水师,因为要做好严密的封锁,实力分散,只要我们行动迅速,可作点的突破,所以行军的路线最为重要,若处理得宜,要应付的可能只是展羽的人和少都分的官兵。” 翟雨时道:“最快的行军路线,自是乘战船由洞庭湖开进湘水,这样两天即可抵达长沙府,可是亦以这段水路敌人的实力最具强大。” 凌战天微笑道:“那也是敌人最想不到我们会采取的路线,不过若没有方夜羽的人在,我有十分把握跟胡节的水师和展羽打一场硬仗。” 梁秋末兴奋地道:“胡节这小子亦应被重重教训一顿。” 翟雨时向庞过之道:“庞叔立即传下帮主之令,尽起精锐,把隐藏着的所有战船,集中到这里来,准备随时行动。” 庞过之大喜去了。 翟雨时眼中亮起智能的光芒。道:“我们定下两个目标,就是怒蛟岛和长沙府,首先佯作进攻怒蛟岛,假设敌人中计,把水师调往怒蛟岛,应付我们的进攻,我们立即进入湘水。全速开往长沙府,在长沙府北都登岸,与长征等会合。” 上官鹰道:“假若敌人不中计,我们岂非进退两难吗?” 翟雨时胸有成竹道:“假若敌人如此高明,觑准我们的目的地其实是长沙府,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惊奇,全力收复怒蛟岛,那时我们将更稳操胜券。” 凌战天点头道:“这果是妙策,当官的门面工夫最为重要,若胡节让我们重占怒蛟岛,给朱元璋知道了,保证人头落地。所以无论他们的计划如何周详,一旦怒蛟岛遇袭,必阵脚大乱,回师来攻,那时我们既可对他们迎头痛击,又可绕过他们,赶往长沙府,教他们首尾难顾。” 上官鹰拍案道:“就这么决定!” 翟雨时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长征等人,而是浪大叔,方夜羽和里赤媚在这种紧张的局势里,仍往京师去,其中定有大阴谋,只恨大叔他们一京师,我们再不能和他们保持联络,想警告他们一声,都无法办到。” 梁秋未道:“会否是他们识破了范良极和韩柏两人真正的身份?” 凌战天道:“若要证实他两人的身份,随便派个人去就可以了,何须劳动方夜羽和里赤媚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物?” 翟雨时道:“朱元璋刚策封允为皇大孙,使皇室分裂成两个对立的大集团,一边是拥护允的皇公大臣,另一方则是以燕王朱棣为首的势力集国,今次方里两人东下应天府,必是与此有关,对他们来说,这确是分裂大明再好不过的良机。” 凌战天点头道:“看来是如此了,现在方夜羽又多了红日法王和年怜丹这两大高手,配合着手下其它能人和楞严庞大的东厂,纵有大哥在,若韩范两人被揭穿身份,将是命丧京师的惨局。大哥义薄云天,势不肯独白逃生,那可能是全军覆灭的命运。” 上官鹰色变道:“那怎办才好,鬼王虚若无因曾助朱元璋出卖小明王,对我们顾忌甚深,更忌大叔,在这种情况下定会落井下石,大叔他们势孤力弱,如何应付数方面的夹击呢?” 翟雨时神色凝重道:“对这事我们眼前实无能为力。唯一的希望就在秦梦瑶身上,假若她能复元过来,大叔方面的实力将会倍增,至少可去了红日法王这强敌。而且她身份超然,若受到攻击,天下白道无人肯坐视不理,怕只怕因鹰刀之争,影响了白道特别是八派的团结,使他们变成一盘散沙,那对方夜羽就更有利了。” 凌战天望往艇外,叹了一口气道:“想不通的事,多想亦是无益,就让老天爷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吧!今晚当天入黑后,就是我们动身开往怒蛟岛的时刻了,胡节扬威耀武太久了,让他尝尝我帮名慑天下,诡变莫测的夜战之术吧!” 上官鹰暴喝道:“怒蛟必胜!”伸出手来。 其它三人迅速伸出手来,一只紧迭在另一只上,紧握到一起。第十章 真假难分 化身成“俊郎君”薛明玉的浪翻云坐在一辆租来的马车上,扮着一般的商旅,来到京师。 这样虽然需时较久,但却避免因要展开身法,致惹人注意。 因为他真假两个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 让人知道他是浪翻云,故会掀起轩然大波;给人认出他是一代淫贼薛明玉,当然亦大大不妥。 幸好现离开申时尚有个把时辰,有足够时间让他赶到落花桥,到时把中交给薛明玉的女儿便算完成了薛明玉临终的遗言了。 赶车的汉子起劲地催着拉车的两匹老马,希望趁天黑前赶多一转车,赚多几吊钱。 未时初,车子离开了三垄村,到达长江西岸,对岸就是京城。 渡头早有十多人在等候渡船。 浪翻云透过窗帘望出去,只见大半是本地人。只有四、五个是行旅商贾的模样。 浪翻云戴上竹笠,遮住那淫贼的假脸容,提起藏着覆雨剑的大包袱,马车停下时,走下马车,顺手多打赏了赶车的汉子一吊钱。 那汉子千恩万谢后,指着渡头一旁泊着的十多只小艇道:“客官若要到落花桥去,可租一只渡艇,渡江入秦淮河而上,最多半个时辰,可抵达落花桥了,总胜过和人迫在摆渡里。” 浪翻云谢过后,走下渡头。 蓦地感到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原来渡头另一边孤零零泊着一艘官艇,上面的几名便装大汉正向他留神打量,他们身上都配有刀剑等物,神情沉稳狠悍,不像是一般公差。 浪翻云故意倨偻着高大的身体,敛去双目神光,还装作差点被放在渡头上的货物绊倒,竹笠掉了下来,露出薜明玉英俊的假脸。 若他没有差错,这几人应是楞严手下的东厂铁卫,负责把守这渡江必经之路。 船上那些大汉见他如此不济,一齐摇头失笑,不再理他。 浪翻云亦是心中暗笑。 后面晌起轻微有节奏的足音,浪翻云一听下便知来者有三个人,都是深黯武技之辈,忙把竹笠戴回头上,诈作远眺正由对岸驶回来的渡船,装出个不耐烦的样子,才往右旁的渡艇处走去,以免和这些武林人物照脸给认了出来。 一艘小艇驶了过来,一个艇姑轻摇着橹,叫道:“客官是否要艇,到最大的秦淮红楼只要吊半钱!” 浪翻云暗赞艇姑懂得做生意,点头走下艇去,正欲坐在艇头,好欣赏长江和到了秦淮河后的沿岸景色,艇姑叫道:“客官坐进船篷舱里吧,免得水花打上来溅湿了你。” 浪翻云心中微凛,原来当他的注意力来到蓬舱内时,立时探测到若有若无蓄意压下了的轻微呼吸。 这时他有三个选择。 一是立时回到渡头去,可是如此做法将更惹人注目,若让那后面跟来的武林人物认出自己是谁,问题将更大。 第二个选择依然是坐到船头去,不过若对方是蓄意对付自己,说不定可在半路中途把艇弄翻,那将亦同样惹人注意,对他无益有害。 所以剩下的选择,仍是依然坐入篷舱里,设法把不知其有何图谋的隐伏者制着,再迫那艇姑送他到对岸去。 打定主意后,他施施然进入篷舱内,还故意背着那藏了人的一堆货物似的东西坐着。 艇姑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把艇往对岸摇过去。 浪翻云除下竹笠,放在一旁的舱板上,行囊随意放到身旁,伸了个懒腰,望往对岸。 十年前,那时他年少气盛,只身摸上京师,归程时在秦淮河上邂逅了纪惜惜,那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 身旁那暗藏着的人体温骤升。 浪翻云知道对方出手在即,心下微笑。 在他这种高手来说,每一寸肌肉都可发挥惊人的力量,普通武林人物就算拿着刀剑也休想刺进他体内。 只从对方的呼吸、体热,他已可大略把握对方的修为高低,故好整以瑕,静待对方出手。 寒气袭往腰肾处。 在这刹那的短暂时候,他判断出对方来势虽快,但留有馀力,更重要是杀气不浓,使他知道对方只是要把他制着,并非想一刀致他于死地。 他装作愕然,当匕首着他的腰侧时,动也不动一下。 那艇姑照样摇艇,像对篷舱内发生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一把冰冷的女声在旁道:“不要动!我这把匕首淬了剧毒,只要划破你的肌肤,包保你立毙当场。” 浪翻云默言不语。 拿匕首的女子在货物堆里现身出来,挨在他身旁坐着,匕首当然仍紧着他,一阵充满狠意的笑声后,似哭似笑地道:“想不到吧薛明玉,你虽逃过他们的追杀,却过不了我这一关,我等得你好苦,三年了!每晚我都在想着你,想咬下你的肉来是何滋味。”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他估计只要自己开声说话,对方定可立即把自己有异的声音认出来,那时只要解释几句,消去误会,即可脱身,免得对方瞎缠下去,也好让对方因薛明玉已死,在这耻辱和仇恨中解放出来。 岂知那女子一阵冷笑道:“你终于肯说话了!为何那天我怎样求你,都全无回应,只是继续你那万恶的淫行。” 那女子倏地伸出另一只手,点上了他背后几处穴道。 这对浪翻云那会起什么作用,诈作身体一软,挨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的匕首仍紧着他,把俏脸移到他前,让他看个清楚,另一手扶着他的肩头,不让他侧倒下去。 浪翻云眼前一亮。 这女子约在二十三、四间,生得秀气美貌,眼眶孕着泪水。充满了复杂之极的神色,既有深刻的仇恨,亦有难明的怨意。 女子一阵狂笑,稍稍平静下来,冷冷道:“你这杀千刀的淫贼,认得我了吗?我被你害苦了一生,不但丈夫鄙弃我,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好了,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上,待我将你千刀万割后,便陪你一起死去,到了地府再告你一状,教你永不超生。” 浪翻云心中生出怜意,犹豫着好否把真相告诉她。 那摇橹的艇姑叫道:“小姐!我们到那里去?” 浪翻云一听她们全无预定的计划,立知对方准备在船上杀他,正要运劲把她的匕首滑开,女子回应道:“摇到秦淮河去!” 那扮作艇姑的侍女愕了半晌,依然往秦淮河撑去。 女子又再看着浪翻云的眼睛,掠过奇怪的神色,怒喝道:“为何用那种眼光看着我,不认得我是谁了吗?哼!你的眼睛变黄了,是否因酒色过度,伤了身体。” 浪翻云既知小艇往秦淮河去,便又不那么急于脱身了。 女子热泪涌出俏目,悲痛地道:“由那晚你对我干了禽兽的暴行后,我心中只想着死,只有死才能还我清白,但一天见不到你先我死去,我颜烟如怎肯甘心,薛明玉!你今天死定了。” 这时轮到浪翻云不敢表明身份,否则岂非间接害了这女子。 颜烟如拍开了他一个穴道,喝道:“说话求饶吧!否则我会逐片肉由你身上割下来。” 浪翻云苦笑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话才好,他的面具不愧百年前天下第一妙手北胜天的制品,连他脸上的表情亦可清楚传达出来。 颜烟如看得呆了一呆,这苦笑自有一种难有的洒脱和男性魅力,梦想不到竟会出现在这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采花淫贼脸上。 她以前想起这败坏了她贞节的淫贼时,总恨不得立即把他杀死,不知如何,现在脸脸相对,却又发觉自己并不想这么快杀死他。 那摇艇的小婢再叫道:“小姐!有三艘艇在追踪我们呢!” 颜烟如脸色一变,望向那小婢叫道:“设法拖延他们一阵子。” 再传过脸来,望着浪翻云,眼神先透出森寒杀意,接着转为浓烈的怨恨,最后则更是复杂难明,显示她内心数个不同的意念正在交战着。 倏地从怀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鲜红色的丹丸,硬塞进浪翻云口里。 丹丸入口即溶,顺咽而下,吐也吐不掉。 无论这丹丸的毒性如何厉害,当然不会放在浪翻云心上,只是不明白这颜烟如为何不干脆杀了自己。 颜烟如凑到他耳旁道:“这是闽南王家特制的毒,若三天内得不到解,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你,以你的狡猾,当然会猜到我把解藏在别处吧。” 浪翻云忍不住道:“你既然这么恨薛明玉,为何不杀掉他,以免夜长梦多。” 颜烟如冷冷道:“为何你提起自己的名字时,像说着别个人似的,难道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了,我牺牲了自己的身体,才学来天下间最狠辣的毒刑,不教你尝过,怎能心息。我绝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来杀的。”走了出篷舱外,观看这来的快艇。 这时小艇已到了秦淮河最名闻天下的花舫河段。 河面上泊满了各式各样的大船小艇,装饰华丽,隐闻丝竹之声,热闹非常。 浪翻云啼笑皆非,暗忖对不起都要做一次了,因再不走便赶不上落花桥之约。 * 韩柏和叶素冬并骑而驰,甲鲜明的御林军在前后簇拥,沿着大街往皇宫进发。 叶素冬微笑道:“专使大人!那边就是玄武湖,亦是我们训练水师的地方,大人落脚的外宾驿馆在莫愁湖东的园林里,风景相当不错。噢!专使大人是初次到应天府,所以不知道莫愁湖的故事吧!” 韩柏感到这八派中着名的元老级高手出奇地谦恭有礼,说话不徐不疾,显出过人的修养和耐性,真怕他说起故事来亦是慢吞吞的,忙改变话题问道:“为何贵皇上会忽然召本使入宫呢?我的心儿还在忐忑狂跳。” 叶素冬含笑看了他一眼,心想高句丽为何会派了这么个嫩娃儿来丢人现眼,口中惟有应道:“皇上行事从来都教人莫测高深的!看!那就是皇城了。”韩柏往前望去,只见前面有座非常有气派的宫城,护城河环绕四周,那颗心跳动得更厉害了。 叶素冬介绍道:“皇宫是移山填燕雀湖建成的,城分内外二重,外重名‘皇城’,共有六门,内重名‘宫城’,内外两城间还有两重城门,外为承天门,门前有座外五龙桥;内为端门,亦有条内五龙桥。皇上会在内宫御书房见专使大人。” 韩柏见到皇宫门禁重重,正像只吞了人不须吐骨的巨兽,差点想临阵逃走,不过前后都是武艺高强的御林军,又有叶素冬这种第一流的高手在旁,逃恐也逃不了。惟有硬着头皮,和叶素冬由南面的午门进入皇宫内。第十一章 草莽天子 韩柏给秦梦瑶下船前激起的信心,在踏入皇宫后,被那庄严肃穆的气氛打得一滴不剩。 在前后各两名太监护引卜,他战战兢兢地在内宫的廊道上走着。 在这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地方,足音分外令人刺耳心惊。 他很想问问身边这些脸无表情的太监还要走多久,但记起了叶素冬在内五龙桥把他交给追些太监前,曾吩咐过他切勿和任何太监交谈,因为那是朱元璋所严禁的,只好把话闷在心里。 同时亦不由暗服设计建造皇宫的人,竟可创造出这种使人感到肃然生敬,自觉渺小的建群。 九弯十曲后,又过了三重看似没有守卫的门户,太监停了下来。 忽然四人对着前面紧闭的大铁门跪伏地上,齐声高呼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到!” 韩柏失惊无备下吓了一大跳,在迥音汤漾时,正不知应否亦跪下来,大铁门无声无息地滑向两旁,两名年约五十的太监作出恭迎的姿态,请他进去。韩柏还是第一次见到底下装了滑轴的门,不禁叹为观止。 在这两名太监恭身前,两对精光生辉的眼睛扫过他身上,登时使他生出无法隐藏任何事物的感觉,比直接搜身还管用,不由暗猜这两人定是那些影子太监中的两位。只不知他们的头头,原本是圣僧,现在变了太监的老家伙是否躲在暗处盯着他。 想到即将见到大下最有权势的人,只感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御书房称为御书殿倒适当点。 房分前后两进。 内进被垂下的长竹所隔,隐隐约约见到灯光里一个人影正在朝南的大书桌上据案而坐。 那两名老太监打出手势,着他自行进内。 韩柏先在心底叫了几声娘后,才举步为艰地往内走去。 穿过竹,宽广的密封空间呈现眼前,除了正中的大书桌外,四周全是高过人身的大书柜,放满宗卷、文件和书籍。 那坐在书桌的人正低头阅看着桌上的文书,身裁雄伟,穿一袭绣着九条金龙的浅绛袍服,头顶高冠,自有一种威慑罘生的王者霸气。 朱元璋听得足音,蓦地抬起头来,锐利如箭的眼神往他射来。 他形相奇伟,眼耳口鼻均生得有巽常人,若分开来看,每个部分都颇为丑恶,但摆到一张脸上时,却又出奇地好看和特别,充满着威严和魅力。 韩柏双膝一软,学那些太监般跪伏书桌前的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叫道:“高句丽专使朴文正参见大明天子!” 朱元璋离开书桌,以矫健的步履来到韩柏伏身处,一把将他扶了起来,精光慑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呵呵一笑道:“他们没有说错,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放开韩柏,走了开去,到了书桌前,一个转身,眼睛再落在他脸上。 韩柏心叫天呀!皇帝老子竟碰过我。 站了起来的朱元璋又是另一番气势。 只见他虽年在六十间,但身子仍挺得笔直,毫无衰老之态。 他的手和脚都比一般人生得较长,一行一立,均有龙虎之姿,气概迫人,教人心生惧意。 韩柏嗫嚅道:“皇上……小臣……” 朱元璋坐到书桌上,向他招手道:“过来!” 韩柏忽然发觉陈今方这师傅教下所有应对礼节,在朱元璋面前全派不上用埸,胆颤心惊下移步过去,来到朱元璋前,垂下头来,不敢和对方能洞穿肺腑的目光对视。 朱元璋淡淡道:“抬起头来望着朕!” 韩柏暗忖以前总听人说,直视皇帝是杀头的大罪,为何现在竟全不是那样子的,无奈下抬起头往这掌握着天下命运的人望去。 朱元璋双目神光电射,看了他好一会后微微一笑道:“正德既派得你出使来见我,定对我国的古今历史,非常熟悉吧!”韩柏只觉喉咙干涸,发声困难,惟有点头表示知道。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头上,亲切地道:“朕欢喜你那对眼睛。” 韩柏为之愕然,为何听来那些关于朱元璋的事,和眼前这毫无皇帝架子但却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忍不住奇道:“欢喜我的眼睛?” 慌乱下他忘了自己的官职身份,竟自称为“我”。 朱元璋豪气奔放地一声长笑,再从书桌移往桌旁,两手负在背后,走了开去,站定背着他道:“那是对充满天真、热诚和想象力的眼睛,朕下面的人里,没有一对像你那样的眼睛。” 霍地转过身来,傲然道:“朕所以能逐走鞑子,扫平天下群雄,并非武功谋略胜过人,而是朕有对天下无双的眼睛,绝不会看错人,正因为没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给朕得了。” 韩柏心道:“你真的不会看错人吗?胡惟庸和楞严之流又怎么计算。” 不由垂下头去,怕给朱元璋看到他的表情。 岂知朱元璋竟看穿了他的心意,嘿然一笑道:“专使不用掩饰心中所想的事,你既和谢廷石由山东绕了个大圈到朕这里来,对本朝之事必有耳闻,哼!谁忠谁奸,朕知道得一清二楚,什么都瞒不过朕。” 韩柏愕然抬头望去,刚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现即敛高深莫测的冷笑,只觉遍体生寒,才知伴君如伴虎之语,诚非虚言。 他很想问朱元璋立即召他前来所为何事,却总问不出口来。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朕召专使到来,本有天大重要的正事,等着要办。可是看到你这等罕有人才,却忍不住心中高兴,故话兴大发,对着你这外人说起心事来。唉!可能朕太久没对人这样说话了。” 韩柏手足无措,只懂点头,连道谢都忘记了。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见到朱元璋会是这般情景的。 朱元璋凝然卓立,指着他道:“专使应是胆大妄为之人,为何不敢对朕畅所欲言,要知你纵然开罪了朕,朕亦绝不会施以惩罚,因为专使代表的乃是贵国的正德王。” 韩柏见他坦白直接得惊人,胆气稍壮,吁出一口气,乘机拍马屁道:“皇上真厉害,竟能一眼看穿小使臣真正的本来情性。” 朱元璋微笑道:“因为专使有点像以前的朕,只是欠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野心;没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韩柏呆了一呆,暗呼厉害。难怪他能成为统率大下群雄的领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朱元璋的谈兴像江河暴泻般不可收拾,冷然道:“要做皇帝当然是天大难事,但要长保江山则是更难事,为帝之道,首先便是绝情绝义,凡有利的事,便须坚持去做;无利之事,则碰也不碰。所以朕最讨厌孔孟之徒,哼!‘何必曰利,只有仁义。’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虚伪的言词了。自古以来,秦皇汉武,谁不是以法家治国,懦家的旗号,只是打出来作个幌子而已!法家就是只讲法,不论情。” 韩柏惊魂甫定,思路开始灵活起来,道:“可是若天下人全以利为先。岂非斗争仇杀永无宁日?” 朱元璋龙目神光一现。喝道:“说得好!坦白告诉朕,若非我大明国势如日中天,贵王会否遣专使万水千山,送来最珍贵的灵参,又献上贵国地图,以示臣服,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利’字。” 韩柏嗫嚅道:“这个嘛!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听楞卿家说,专使精通少林心法,不知对中原武林的事,是否亦同样熟悉。” 韩柏心中一凛,难道楞严是奉朱元璋之命来杀人灭口的?若是那样,陈令方的小命岂非危险非常,口中应道:“知道一二!知道一二。”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今天朕召专使到来,就是希望和专使商量一下,再由专使以贵国文字挥就一书,向贵王提出警告,因为东洋倭子正蠢纛欲动,密谋与鞑子联手,第一个目标就是贵国。” 韩柏终于脸色剧变,担心的当然不是东洋倭子,而是他的高句丽书法。 遍体立时淌出冷汗。 忽然间他知道范良、自己,甚至浪翻云都低估了朱元璋的厉害,若让他悉破假冒的身份,不但自己不能生离此地,连到了莫愁湖的范良极等人亦将无一幸免。 他的心蓦然冷静下来,魔种提升至最浓烈的程度,筹谋免祸之法。 * 颜烟如又扑回蓬舱里,脸上现出惊怒交集的表情,一手抓着浪翻云的后领,看情况像要把他硬拖到艇外去。 岂知身子一软,竟倒入了浪翻云怀里。 浪翻云做戏做到足,嘿然淫英两声,道:“小乖乖!看情况你是应付不了吧!让我替你出头好吗?” 颜烟如虽浑身发软,说话的能力犹在,骇然道:“你怎能自解穴道?” 旋又记起道:“你……你服了我的毒丸,若敢对我无礼,我死都不把解药给你。” 浪翻云对她的惶恐大感歉然,但却不得不寒声道:“横竖要死,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若想我放你一马,最好和我合作。” 那女婢转过脸来叫道:“小姐!他们来……噢!”这才发觉自己的小姐反落到这淫贼手上,脸色剧变下,俯身拔出放在一旁的长剑,扑了过来。 浪翻云探手捏着剑尖,送出内力,封闭了她的穴道。 女婢软倒船上。 浪翻云戴好竹笠,一手挟着包袱,另一手挟着颜烟如,来到艇头。 只见三艘快艇,每艇上各有五、六名武林人物,持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如临大敌般把他们紧紧围在河心。 午后柔和的阳光,洒在河水上,闪烁生辉。 河上载着诗人骚客的艇子早避到两旁去。 浪翻云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过来,薛某立即毙了手中女子。”他根本弄不清颜烟如这些来寻薛明玉晦气的武林人物的关系,故意诈他们一诈,看有何反应。 左边艇上一名五十来岁的大漠显是身份特高的,暴喝道:“薛明玉你若还算是一个人,立即放下手中女子,和我们分出生死。” 另一边艇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怒叱道:“你这恶贼满身罪孽,还不束手就擒。” 浪翻云听他们口气,都是白道中人,放下心来,一阵冷笑,挟着颜烟如冲天而起,往左方那艇掠去。 要知凭他的真实功夫,要脱身当然易如反掌,可是既冒充了薛明玉,自然要冒充到底,那就绝不可用出真本领来。 一刀一剑,喝声中,迎脸劈至。 浪翻云把颜烟如往前送出,若对方不变招,会戳在这女子身上。 对方当然不知浪翻云在虚张声势,骇然里往后跃退。他们对付的是天下着名武功高强的采花大盗,一出手自是全力施为,急切下如何来得及变招,只好往后疾退。却忘记了这是窄小的快艇,“咚咚”两声,两人失足翻进波光荡漾的河水里,溅起一天水花,在阳光下点点光生,煞是悦目。 浪翻云伸手接了最先发话那汉子一掌后,把颜烟如往另一个方向抢上来的两人抛过去,一声长笑道:“失陪了!”倏地跃上篷顶,脚尖一点,落往刚在一旁驶过的另一小艇上,在艇上男女瞠目结舌下,再大鸟般腾空而起,凌空横渡两丈远的河面,隐没在街上闹哄哄的人潮里。第十二章 浑身解数 朱元璋见韩柏脸色大变,还以为他是关心租国,坐回书桌后的龙椅里,心中暗赞。 韩柏眼中奇光迸射,往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心中一凛,喑忖为何这青年忽地像变了另一个人般,这种异况。 以他阅人千万的锐目,还是初次遇上。 韩柏冷哼一声道:“卧榻之侧,岂容……嘿……岂容他人睡觉,噢!对不起!这两句贵国的话很难记,我只大约记得那意思。” 朱元璋点头道:“专使的祖先离开中原太久了,不过你仍说得那么好,实是非常难得。朕若非因你和朕是同种同源,亦不会邀你到这里来,共商要事。”顿了顿一掌拍在案头处,喝道:“朕恨不得立刻披上战袍,率领大军渡海远征东瀛,可恨有两个原因,使朕不敢轻举妄动。” 韩柏暗忖今次若想活命,惟有以奇招制胜,壮着胆子道:“第一个原因小使臣或可猜到,是因皇上刚新立了储君,牵一发动了全身,所以不敢遽尔离开京师,不过皇上手下大将如云,例如命燕王作征东的统帅,岂非可解决了很多问题吗?” 朱元璋出神地瞧了他好一会后,平静地道:“假若燕王凯旋而归,会出现什么后果?” 韩柏一咬牙,死撑下去道:“皇上不是说过绝情绝义吗?看不顺眼的便杀了,清除一切障碍,不是可安心御驾亲征吗?”站在他高句丽专使的立场,他实有大条道理怂恿朱元璋远征东瀛,去了对高句丽的威胁。 朱元璋眼里闪动着笑意,忽地用手一指放在桌子对面侧摆在左端的椅子道:“朕赐你坐到那椅子里!” 韩柏依礼恭身谢过后,大模大样坐到椅中,和朱元璋对视着。 朱元璋摇头失笑道:“近十年来除了虚若无外,朕从未见过有人在朕面前坐得像专使般安然舒适了,那感觉非常新鲜。” 韩柏尴尬一笑道:“小使臣给皇上的胸襟和气度弄得连真性情都露出来了。” 朱元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人非草木,执能无情。朕已做得比一般皇帝好了……”抬头两眼盯着韩柏道:“在这世上,有几个人是朕难以对他们绝情的,这事朕从未向人提及,现在却有不吐不快之感,专使听后,若向任何人说出,我会不顾一切以最残酷的极刑把你处死,即管你逃回贵国,朕亦有把握将你擒来,因为我拥有的是天下最强大的力量。”。韩柏道:“皇上不必威吓本使,我可以担保不会半句出去,为的不是怕死,而是皇上竟看得起我朴文正是可倾诉的对象。嘿!皇上不是说过我很真诚吗?” 朱元璋眼中射出凌厉的神色,好一会后才点头道:“说得好!你果是忠诚之辈,更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否则你不敢如此和朕对话。” 再叹了一口气道:“我最怕的是朕的儿子燕王,因为在我二十六个儿子中,朕最疼爱的就是他,才拿他没法,总觉亏欠了他似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韩柏想不到朱元璋说出这么充满父性的话,呆了半晌才道:“那皇上何不索性立他为太子?” 朱元璋似忽然衰老了几年般,颓然道:“朕身为天下至尊,必须以身作则,遵从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依继承法行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存明室,其它一切都可以不顾。”顿了顿再叹道:“朕出身草莽,没有人比朕更清楚蚁民所受的痛苦,实不愿见乱局再现。” 韩柏摸不清他是否在演戏,耸肩道:“小使臣明白皇上的心意了,不知那另八个皇上不能对之无情的人是谁?” 朱元璋笑道:“有两人你绝对猜不到,都是朕心仪已久,只恨不能得见的超凡人物,那就是当今武林最顶尖级的两位高手‘覆雨剑’浪翻云和‘魔师’庞斑,他们都是和朕同等级数的人,只是在不同的领域内各领风骚吧了!” 这答话大出韩柏意料之外,又呆了半晌方晓得说道:“我还以为皇上最憎恶就是这两个人呢!” 朱元璋眼中神光一闪,道:“专使真的对中原武林非常熟悉。” 韩柏心中一凛,知道朱元璋对他动了疑心,若无其事地一笑道:“陈公最爱和江湖人物打交道,所以最爱谈江湖的事,本使不熟悉才怪哩!” 朱元璋释去怀疑,欣然道:“专使说的是陈今方吧!这人是个难得既有才能,亦肯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又在家中憋了多年,办起事来会格外落力,朕正打算重用他。” 韩柏给弄得糊涂起来,难道对付陈今方只是楞俨的事?与朱元璋没有半点关系,脸上装出喜色,道:“小使臣可否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朱元璋龙颜一寒道:“绝不可以,若你私下通知他,朕必能从他的神态看出来,那时朕一怒下说不定会把你变成太监,教你空有四位夫人,亦只能长叹奈何。”说到最后,嘴角竟逸出一丝笑意来。 韩柏暗叫厉害,这皇帝老子对权术的运用,确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虚实难测。只看他掌握得他这假专使的资料如此钜细无遗,便要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