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帐里传来换衣的声音。 韩柏的脑中自然地升起两个身材动人的女子宽衣解带的绮旎情景,小腹下一热,真气忽地若万马奔腾,经脉像要涨裂,大吃一惊之下,连忙收摄心神,险险避过走火入魔的厄运。被外一股柔腻得像蜜糖的女声响起,以近乎耳语的音量道:“碧梦姊,你说我们还有没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内的韩柏吓了一跳,这华丽的帐幕虽是荒诞古怪,但却有种温暖绮丽的气氛,怎样也使人联想不到谋杀和死亡,岂知外面此女一开口便是担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梦的女子叹道:“柔柔,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门主恩宠我们时,我们便享尽荣华富贵,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们出气……” 那柔柔声音提高了少许,激动地道:“出气!我们八姊妹已给他杀了六个,最惨是春花,给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结果了他,最多我们陪他一齐死。” 碧梦显然胆怯多了,颤声道:“不要再说了,给他听到可不得了,还是快点燃起香炉吧,否则又不知他会用什么残忍手段对付我们。” 外面传来金属轻碰的声音,不一会香气弥漫,连被褥内的韩柏,也感觉到丝丝香气。 她们又再次喁喁细语,韩柏心中虽同情这两个命运全被那什么门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难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疗伤,待伤势好了,或者能帮助这两个女人也说不定。 被褥外的声音逐渐消沉,这并不是外面两女停止了说话,而是韩柏的精神逐渐内收,进入胎息无念无想的奇异境界。 这种境界乃练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梦寐以求的,乃由后天踏入先天的必经法门,韩柏虽身具魔种,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疗伤的需求下,在温暖的被褥内,加上香气的熏陶,无意间竟进入了先天结气的境界。而其中最关键处实在于他的‘无意’,若换了一般人,‘有意’为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冷哼由被褥外传来,韩柏悠然醒转,只觉体内真气充盈,说不出的舒服,默察伤况,除了经脉仍有点不畅外,几乎就像从未受伤那样,心中大喜。 微响传来,接着那碧梦道:“门主!饶了我们吧。” 那门主默然不语。 碧梦惊得沙哑了声音叫道:“柔柔!还不快向门主求恕。” 那柔柔显是骨头硬得多,死不作声。 那门主再冷哼一声。 韩柏心中一惊,此人声音含蕴着强大的气劲,显是高手的高手,自己全无受伤时,或者仍未是他的对手,何况自己的伤势仍差一点工夫才完全痊愈,此消彼长下,交起手来,实是有败无胜。 外面是令人难堪的沉默,只有那碧梦偶尔牙关打颤的声音不住飨起。 韩柏心中暗叹,假若那门主真要杀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则这一生也休想良心能安乐下来。 岂知那门主一声长叹道:“我怎会怪们,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谈应手合击浪翻云,胜败仍是未知之数,至不济也不过是战死当场,那会弄至今天英名尽丧,连孤竹也带着十二逍遥游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坏,胡胡涂下连你们八姊妹也给我杀棹了六人,怎还能怪你们。” 碧梦想不到有如此转机,叫道:“门主!” 韩柏此时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遥门主莫意,暗庆自己没有鲁莽出手,现在对方能良心发现,自是最好,又见对方自责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对他有点同情。 莫意再叹道:“们不用说了,刚才我偷偷跟在们身后,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也听得很清楚。” 碧梦颤声道:“门主!我们……” 莫意阴声细气道:“不要担心,我早说过不会怪们的,唉!逍遥八姬中以两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宠爱,所以即管我饮醉之时恼恨坟膺,也没有失手找们来愤。” 碧梦嗫嚅道:“门……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我和柔柔定会和以前那样侍候你,也不会在背后说你长短,是吗?柔柔!”最后两句当然是和那柔柔说的。 柔柔隔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是……是的!” 莫意喜道:“真的吗?”接着又长长一叹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们将大好青春,浪费在我身上,何况我和浪翻云已结下不能冰释的深仇,所以我决定了让们走。” 躲在被褥下的韩柏听得暗暗点头,这实在是个最好的解决方法。 碧梦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谢门主!” 那柔柔却没有任何反应。 杀气忽起。 韩柏立时生出感应,但已来不及反应。 “啪!” 手掌拍在头上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头骨爆裂的声音,也不知是两女中那一个,连惨叫也来不及,便香消玉损。 韩柏怒火狂烧,作梦也想不到这莫意如此反复无常,正要不顾一切扑出,又突觉杀气已消,知道莫意闻暂不会杀人,连忙克制着鲁莽扑出的冲动,静待偷袭的好时机,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他早扑了出去。 莫意冷笑道:“一试便试出想离开我,哈哈哈!其实我是刚刚来到,那知们说过我的什么坏话。”接着语声转柔,道:“还是最好。” 柔柔狠声道:“你杀了我吧!” 莫意一愕道:“不怕死吗?” 柔柔淡淡道:“与其日夜提心吊胆,不如早点一死了之。” 莫意奇道:“但不知我有很多令生不如死的方法吗?” 柔柔平静地道:“你动手吧!” 这回连韩柏也大为奇怪,在柔柔这种处境,痛快一死绝不可怕,但谁也可想到莫意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凭什么全无所惧。想到这,心中一动,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种自杀的方法,保护能在莫意动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惧莫意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杀之心亦非是那么坚决,否则应把握时机及早行动,不用像现在那样要等到最后关头了。 想到这,又大感头痛,自己若贸然扑出,必会引起莫意的反应,倘因此惹起柔柔的误会,立即自杀,岂非弄巧成拙。 莫意的叹息响起,道:“我可以狠心杀她们,但又怎狠得起心杀,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爱。” 韩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这老狐狸怎会想不到,目下自是筹谋妙法,阻止柔柔自杀。 柔柔喝道:“不要过来!” 莫意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不但不过来,还走远一点,满意吗。”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来。 韩柏心叫不好,知道这柔柔非常聪明,已看穿了莫意的诡计,所以决定立时自杀。 当他正要不顾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劲力突由莫意站处顺着地毡扩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时受了一记,半边身一麻。 娇呼传来,柔柔软倒毡上的声音响起,比起韩柏,她当然更不济事。 莫意复意大笑说:“小贱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是何等样人,咦!原来是袖内暗藏毒针,哼!这针原本是想来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韩柏默运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时回复了大半,没有先前的软痪无力,心中既暗惊莫意借物传力的奇功,又暗责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的对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败涂地了。 下定决心,只要再回复先前状态,便立即出手。 莫意怪声怪气道:“为什么不作声了,啊……定是全身麻痹了,让我给揉揉吧。”手掌磨擦身体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柔柔呻吟起来,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杀了我吧!” 莫意淫笑道:“任你三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遥手法的挑逗,何况只是个骚货,那处地方喜欢被男人摸弄,有谁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摇魄荡的呻吟声更大了,不住喘息着。 韩柏勃然大怒,这莫意确是不堪之极,但同时心情也平定了点,想来莫意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会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颅准一个机会,出手偷袭,便大有胜望。 柳摇枝那一箫确是非同小可,直到这刻,半边身的经脉仍感不大畅顺。其实韩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摇枝得悉他这么快便复原了大半,一定更惊得目瞪口呆,要对他魔种的潜力重新评估呢。 ‘啪勒!’衣衫碎裂的声音响起。 娇呼传至。.‘砰!’柔软的女体跌在韩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惊叫起来,显是感到铍褥下有人。 韩柏心中一动,伸掌轻椎,柔柔又从被褥上滚下,落到地毡上,躺在他身侧。 韩柏在被褥的黑暗里,当然看不到柔柔的裸体,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大,从未见过任何女人的身体,花解语已使他大开限界,这时对只隔了一堆绣被的柔柔充满了遐想,实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狞笑道:“小骚货,让我先将弄至半生不死,才想想如何折磨,哈哈哈!”柔柔惊叫。 风声响起。 韩柏心中大喜,那敢再迟疑,探手出外,贴上柔柔滑嫩坚实的裸背,收摄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虽早知有人藏在被内,但忽然间背上给人按上,仍吓了一跳,接着内劲透体脉而入,直传上右手,又见莫意丑恶之极的肥躯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豁了出去,一掌击出,正中莫意胸口。 “呀!” 一声惨叫下,莫意像片树叶般往外抛飞,脸上的肥肉扭曲出难以相信的惊容。 同一时间,原本折迭整齐的被褥一齐飞起,像朵厚云般往莫意罩去,当他刚背脊触地时,几张绣被刚好将他罩个正着。 韩柏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飞临隆起被内的莫意闻上,双掌全力下击,一时间劲风满帐,点着了的灯火一齐熄灭。 “篷!” 韩柏击实被上,可惜却非莫意的肥体,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韩柏惨叫一声,反抛而起,受伤未愈的经脉立时剧痛麻痹,不过幸好他早有和范良极交手的经验,知道莫意这个级数的高手都有护体真气,更何况自己是借柔柔发掌,劲力大打折扣,又击不中对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如此快能作出反击。 黑暗中劲风呼呼,躺在帐边的柔柔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 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砰!” 韩柏跌回柔柔的裸体旁,不住深吸长呼,显在积聚内力。 那边厢的莫意却是无声无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动。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这年轻男子生死血战间仍不忘滚回她身旁保护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劲风再起。 柔柔只觉自己赤裸的身体,被那男子反身搂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飙窜,到了帐幕另一角里。 其间掌击声爆竹般连串响起。 血战忽又停下。 黑暗里交战的两人都默不作声。 柔柔自少便给莫意收作姬妾,从未接触过其它男人,这一刻给这体魄健硕充满男性气息的男子紧搂怀,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将对方搂着。 反而韩柏全神贯注着莫意的动静,一点也感不到怀内女人的反应。这时他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半边身在与莫意的硬拚下,差点连感觉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护怀内之女,实在落处下风,喜的是莫意的内力始终不及范良极精纯,虽及时勉力反击,仍然伤上加伤,否则也无需每一轮攻击后,都要调息后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惊,凑在韩柏耳边叫道:“他的扇!” 莫意怒哼道:“吃扒外的贱人!” 韩柏故作惊奇地道:“什么!他气得要用扇来煽掉怒火?” “咿呀!” 帐内三人同时一震。 帐外的仓门打了开来。 究竟是谁在这等时刻,闯进仓来! 洞庭湖熟悉的气味迎风拂来。 浪翻云撑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态从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为他是想深夜游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积跨数省之地,南接湘、资、沅、澧四水,北向吐长江,水天相连、碧波浩森,气象万千,但要在这样的大湖找一条船,便若在沙漠要找一个人。 但浪翻云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因为敌人是蓄意引他出来的。 无论在时间上,安排上,敌人针对的目标都是他。 这代表了对方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帮内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们凭什么惹他浪翻云! 想到这,心中一动,将自己放在敌人的立场,来思索自己的弱点。 他并不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因为除非是庞斑亲自出手,上官鹰、翟雨时等在凌战天的支持下,是足可应付任何危险的。 想到这一,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个弱点。 浪翻云眼中精芒一闪,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远处。 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云轻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多么喜欢怒蛟岛上平静的日子,但他知道现实并不容许他再作恋想,这楞严是个绝不可轻视的人物,一上来便显出了惊人的手段。 脚下用力。 “辟勒!” 小艇硬生生裂开。 浪翻云脚下踏着小艇碎开后的一条长木,速度蓦地增加,水浪翻往两旁,箭般往敌船追去。 秦梦瑶望向挑战庞斑的剑僧不舍大师时,淡淡道:“大师若要挑战魔师,先要过得梦瑶手中之剑。” 白道众种子高手们一齐愕然。 在他们心中,纵使奏梦瑶保持中立,已使他们大大不满;何况刻下竟要代庞斑应付不舍的挑战。 只有三个人反应比较不同。 第一个是书香世家的云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纤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头,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满。 第二个是小半道人,他先是惊讶,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显是把握到秦梦瑶不顾自身清誉,誓要维护十八种子高手的心意。 第三个是不舍大师。 要知此次召来十八种子高手,以不舍主张最力,其中一个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敌忾,以冲淡因韩府凶案引起的分裂危机,岂知一上来,十八种子高手便一败一死,使他们完全陷入被动的劣境。 所以他一现身即向庞斑单独挑战,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泻的颓势,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换回众人的安然离去,保全实力。 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确是深不可测,已超脱了一般的武学常规和争战之道,若群战不免,激起庞斑的杀机,拚着内伤加深,也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况发生,白道将沉沦不起,休想在数十年内回复元气。 可惜直到他面对庞斑时,才体察到庞斑的真正实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实力。 庞斑已非昔日的庞斑,他已晋入另一层次,另一种境界,使他们针对他而定下的策略构想全派不上用场。 在众人喝驾前,庞斑长笑而起,移到船头,做然卓立,仰首望天道:“梦瑶是静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缚脚的人,假若我还不卖你一个情面,静庵会笑我有欠风度,可是假若我大开杀戒,梦瑶会否对我以剑相向。” 除了不舍等有限几人外,众人都大惑不解,因为梦瑶越俎代庖,接下了不舍的挑战,明明对庞斑有利无害,为何庞斑反隐有不满之意?又硬要迫秦梦瑶表态? 这些种子高手,均是八派联盟千锤百炼下精挑出来的俊彦,在庞斑退隐这二十年来,得八派捐弃门户之见,史无前例的让他们在本门武功之外,得窥他派秘传心法,又得各派宗师亲自训练指点,名符其实地身兼各派之长,对于歼灭庞斑可谓信心十足,岂知真正碰上庞斑,才感受到上乘争战之术,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难施,才使他们明白到庞斑的可怕处。难怪二十年前与庞斑的斗争,白道虽人才辈出,仍然一直屈处下风。 秦梦瑶轻叹道:“魔师不要迫梦瑶了!” 庞斑伟岸的躯体微微一震,转身俯首,爱怜地细审秦梦瑶清丽的俏脸,愕然道:“天!我还以为是静庵在向我娇嗔!”微一顿足,道:“罢了!今夜我便冲着梦瑶情面,放过他们。” 语罢,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谢峰怒哼一声,他身旁男女立时亮出双斧和拂尘。 庞斑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已飞临他们头顶前的上空。 这时连久未作声的冷铁心、云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庞斑的气势,因为若他避开表示有意拦截的谢峰等三名长白派高手,便难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觉。 其实这包围网最弱的一环,亦是这三个人,这并非说他们的武技最低微,而是云清曾和韩柏交手师老无功,早挫了锐气;冷铁心则在范良极手下吃了暗亏,信心大幅削减;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庞斑压力下黯然而退,斗志已失。所以假若庞斑拣他们这一方向离去,可说是轻而易举,他们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别对庞斑的舍弱取强深有所感。 反之首当其冲,骑虎难下的谢峰却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拦截之意,纯是想趁机拣个便宜,因为不舍对庞斑的挑战和受到的椎许,已使不舍隐然凌驾于其它种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庞斑要走时,摆出拦截的姿态,争回些许面子地位,这全基于他以己心度庞斑之腹,想到对方既想走,自不应拣他这一方,岂知事实例大出他所料。 庞斑已在他头顶前上空三丈许处。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时收摄心神,飞身而起,截击庞斑。 两旁的同门‘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亦同时腾身而起,位置却稍坠后方,作第二道的关防。 在配合上,可说是无懈可击。 庞斑一声长笑,迅速无比的身子去势,忽地放缓下来,似要定在半空。 谢峰心头一寒。 这应是绝无可能的事,完全违反物理上的常规,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确无比的预算。 变招已来不及了。 谢峰狂喝一声,云行雨飘身法展至极限,硬往下急坠,希望能触地再起,迎击庞斑。 他身后的鸿达才和郑卿娇便没有他的功夫,冲天而起,刹那间便到了三丈高处的顶点,开始回落。 谢峰脚尖触地,正要弹高。 庞斑哈哈一笑,慢下来的身形蓦地加速,掠过鸿达才和郑卿娇,同时左右脚尖分点在两人头上。 两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气立时变浊,直跌下去。 ‘飕’一声,庞斑雄伟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里。 ‘砰、砰!’鸿达才、郑卿娇两人滚跌地上,坐起来时脸无人色,想起刚才若庞斑脚尖稍用点力道,他们的头骨怕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 众种子高手除不舍外,均脸色一变,心中都泛起无力与抗的窝囊感觉,这次围攻庞斑,可说是一败涂地,丢脸之极,若非庞斑脚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众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梦瑶早不知所踪。 不舍平静地道:“梦瑶姑娘刚才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师身上时走了。” 谢峰呆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跺脚,转身便去,鸿达才和郑卿娇两人呆了一呆,亦弹起身追着去了。 不舍缓缓来到少林俗家高手‘穿云箭’程望旁边,弯身探手抱起身,神情落寞,无喜无悲。 云裳伸手过去捉着夫君微颤的手,心中暗叹,知道惯对春风秋月、琴棋书昼与自己鱼水之乐的向清秋,正深为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战栗,叹了一口气,向不舍道:“大师若无指示,愚夫妇便返回书香世家了。” 不舍怎听不出她语气中有退出之意,这次应召而来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虽生犹死,若再少了书香世家这两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这些人中再因韩府凶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还如何能和以庞斑为首的力量对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众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脸上。 只见这看来一脸乐天的道人宽容道:“各位实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则便落在庞斑算计中,我们虽有战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辈的遭遇,可算是战绩辉煌,由此可见二十年后的今天,和庞斑的斗争,已大有转机。” 众人心中一动,立时把握到这小半道人话中的玄机。 要知二十年前,庞斑曾先后多次被白道高手联手围攻,除了少林的无想僧外,手下从没活口留下,这已成了庞斑的招牌手段,这次十八种子高手围攻庞斑,只死一人,这在以前是绝难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 一声佛号下,隐在柳林内的筏可大师缓步走出,脸容宝相庄严,合十道:“小半道兄说得好,贫侩失去争雄之念后,心无碍,反而旁观者清,看出庞魔起始时杀气大盛,直至不舍大师现身时,才蓦地敛去杀机,可见不舍大师的成就,竟硬迫得庞魔也要改变了主意。”不舍微微一笑道:“不舍怎敢居功,我看庞斑真正忌惮的乃秦梦瑶,才如此破例离去。” 冷铁心冷冷道:“大师不用谦虚,这次若无秦梦瑶从中作梗,非是没有留下庞魔的可能,哼!我古剑池要看看言静庵如何交待此事!” 云清和沙千里齐齐点头,表示他们同意冷铁心对秦梦瑶的立场。 云裳轻轻一叹,蹙起黛眉,柔声道:“冷兄对梦瑶小姐可能有点误会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会是误会,依我看是言静庵和庞斑间实有不可告人之关系,所以秦梦瑶才处处站在庞斑的一方。” 云裳心中暗叹,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将失败归咎到秦梦瑶身上,实是一件补赎自己失落感的心态,有理也说不清,转向不舍道:“大师若再无他话,愚夫妇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对自己这美慧过人的妻子言听计从,对不舍施礼道:“经此一役,大师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开韩府凶案死结,八派振兴,非是无望,愚夫妇先返世家,只要大师号召,必附骥尾,请了!”缓缓后退。 筏可一声佛号,亦趁机退走不见。 不舍抱着程望的身,默然不语。 云清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道:“大师刚来此地,还未有机会往韩府去,不如趁现在到韩府落脚稍息吧。” 不舍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见到马峻声,好作出应付长白由谢峰所率领那问罪之师的对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扫过小半道人、冷铁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们还要找一个人,向他讨回一份文件。” 云清不知如何粉脸一红,咬牙道:“范良极这死鬼,什么东西不好偷,偏要偷这么重要的一份文件!”接着向不舍道:“这事交由我负责,我一定能把他掘出来。” 说到最后,粉脸一红再红。第四章 矛铲双飞 浪翻云内劲源源不绝,通过双脚,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开来的长板上,速度随着每一个浪头,不断增加。 这并非内力高的人便可做到,还须对水性熟悉无比。浪翻云可说是在洞庭湖泡大的,少年时便时常和凌战天以此为乐。 只有以这个办法,才有希望在短时间内追上敌船。 三桅大船逐渐在眼前扩大。 船上灯火通明。 浪翻云心中一笑,敌人显是摆开了公然迎战的格局,如此有恃无恐,希望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云,否则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脚下再用力,木板斜斜冲上一个浪头,在浪锋的尖脊‘沙沙’飙行,速度提升至极限。 浪翻云一声长啸,大鸟般腾空而起,飞临大船之上。 ‘噗!’稳踏甲板之上。 一声长笑响起道:“好一个浪翻云,京城白望枫恭候多时了。” 只见甲板近舱处一列排开了七张太师椅,坐了五男两女,七人背后挺立了高矮不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汉,都是神态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称白望枫的华服中年汉子,头顶高冠,身穿官服,气态不凡,只是眼睛生得长而细,给人奸猾多智的感觉。 左旁是位老道士,脸容丑陋,不但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还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不值他一顾。 那自称白望枫的人见浪翻云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无心道人威震粤东,浪兄不会没听过吧?” 浪翻云淡淡一笑,却没有答话,他实在懒得说话。 原来这无心道人并非真是什么道士,只是爱作道装打扮,其行为更是和道士没有半点相似。十一年前粤东发生的一宗七女连环被奸杀的大案,很多人便怀疑是他做的。可是因没有确凿证据,兼且他武技强横,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终于不了了之。 于此可见此人声誉之坏。他不但为白道人士不耻,连黑道中稍有头脸的人也不愿和他沾上关系,不知为何今天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枫等见浪翻云连客气的场面话也不说上两句,齐齐露出不悦之色,尤其那无心道人,更是两眼凶光闪闪。 坐在白望枫右边最远那张椅子,一位皮肤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闷哼一声道:“见面不如闻名,我还道覆雨剑浪翻云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魔头,想不到只是个一身酒味的丑汉,还装出个不可一世的样子。” 一阵娇笑响起,坐在他身旁那风骚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恶黑大痣,也算得上是个美女的艳妇花枝乱颤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胆大包天,惹得我们黑榜第一高手王高兴,小心你的脑袋。” 黑汉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么三长两短,美痣娘你岂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阵笑骂。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竟毫不将浪翻云看在眼。 浪翻霎毫不动气,这些人均长居京城,自然习染了京师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态,就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师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们还怎敢大模大样地‘坐’在他面前。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坐着应战。 即使庞斑也不例外。 白望枫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云威名虽盛,可是无心道人、‘断肠刀’黑三、‘美痣娘’程艳俏这三人,无一不是横行一时的高手,这下亮出名堂,对方还是冷冷淡淡,全无反应,难道真是不把我们摆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无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得风流浚俏,可惜态度轻佻,好好一对脚,却有一只屈起搭上扶手处,另一只摇摇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着一把锋光闪闪的护腕短刃,口内阻嚼着不知什么东西,斜着眼兜着浪翻云来看,似笑非笑道:“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么。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眉眼轮廓本来也属不错,但却长错了在一张马脸上,兼且黑衣黑裤,榇托起发髻上插的大红花,使人感觉很不调和,很不舒服。这时她咧嘴一笑,故作嗲声道:“小侯爷你连连说好,究竟人家好在什么地方?” 那小侯爷眉头大皱,显然对身旁这马脸女人语带双关的献媚并不受落,眼光仍留在浪翻云身上道:“我第一声‘好’,指的是对方比我估计的还要早了半灶香时间赶上了我们;第二声‘好’,赞的是他在群敌环伺下,仍能如此从容无惧,的确是大家风;第三声‘好’,却是对我自己说的,若我能干掉浪翻云,什么黑榜十大高手,便可全部变成垃圾。” 众人一听这三声‘好’的最后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只有坐在白望枫右旁一直默然不语,怛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浪翻云的枯瘦汉子,皮肉不动,半点笑意也没有。 浪翻云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来他有着一上船便立即动手的打算,若楞严在,他将是第一个饮恨他覆雨剑下的人。但楞严却不在。 他虽站在甲板上,面对着这群来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却全放在舱。他只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声,而且吸气流量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娇巧的女子。 也‘感觉’到舱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人才是浪翻云顾忌的人。 因为只有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难道是鬼王虚若无?只有这级数的高手,才可躲在暗处也使他感到对方的压力和威。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谁?想到这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虚若无那种高手中的高手,才可轻易潜入怒蛟帮,掳人杀人留信而去。 白望枫见浪翻云一声不作,以为对方给吓破了胆,得意地望向其它人,发觉枯瘦汉子脸色阴沉之极,奇道:“高副教军有何心事,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那高副教军脸色条地变得苍白,忽地张口,‘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骇然大震。 明明还未交手,这武技在众人可入三甲,身为大内禁军次席教军的‘锁喉枪’高翰风,便已吐血受伤。 只有浪翻云知道对方由他飞临甲板上时,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机会,但直至此刻仍出不了手,给欲去不去的内劲逆回经脉,故不得不喷出鲜血,以减轻血脉内的压力,否则将落得血脉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内应是无人不识,只不知身居何职?”言下之意,自是京城之外无人识荆。 白望枫虽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为这批京域高手的头头,终是一个人物,这时将高翰风未战先伤的怪事撇在一旁,沉声道:“本人白望枫,这次承天之命,特来洞庭将你擒拿,违者斩首当场。” 他这几句话实是不假,只不过说漏了前因。原来京城派系林立,最红的当然是‘阴风’楞严的锦衣卫、西宁‘灭情手’叶素冬的御林军系和‘鬼王’虚若无的开国元老系统;其它京官、皇室成员又各自另有派系。他们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例如叶素冬的师弟‘游子伞’简正明,便是楞严手下四将之一,而每一个山头,又都尽力去争取皇帝的宠信和重用,以扩大己方的势力和影响。 楞严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组’,专责对付怒蛟帮,便惹来其它派系的不满,尤其对付怒蛟帮一向是‘湖南帮’的专责,更视这为楞严插手他们辖下地区事务的第一步,故此大为忿懑,加上又被楞严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夸下海口,表示若楞严能将浪翻云引出来,他们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这白望枫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当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云的厉害,而是这次和他同来这六人,除了‘断肠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它五人均为与楞严有嫌隙的其它系统借过来的特级高手,可说是楞严、叶素冬和虚若无三系以外所有派系精选出来的联军,尤其是那小侯爷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物,心想以这等阵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人吗?这才如此骄狂。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枪找上我浪翻云便可,为何还要干掳人威胁这种卑鄙行为,难道这是朱元璋教下的吗?” 众人见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讳,脸色齐变,兵刃纷纷离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们掳了你的女人?” 浪翻云眼中精光暴闪,脸容转冷。 小侯爷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来的手段,我朱七对美女是爱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浪翻云淡淡道:“这就最好!” “锵!” 众人眼前一亮,覆雨剑已落到浪翻云手,待他们想看清楚一点时,点点剑芒,已闪烁在甲板的每一空间内。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覆雨剑出鞘后的真实情况;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艳不可方物,前一刹那,还是平凡的现世,但这一刹那,整个天地已被提升至幻梦的境界。细碎若雨点的气旋,随着点点似若有生命般精灵灵的剑雨,鲜花般蓦地盛放。 这七人外表虽是大模大样地坐着,其实倒有一半是装出来给身边人看的,要知浪翻云已稳为天下第一名剑,即使在京师内,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云出现的那刻开始,无人不是蓄势待发,但仍估不到覆雨剑出动得如此全无先兆,剑势扩展得这么快速。也想不到浪翻云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动手。 原本各人早拟下策略,以高翰风伺隙出手,黑三和无心道土抢其左右后侧,美痣娘和那马脸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枫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击,务求一举毙敌,岂知浪翻云剑一出手,不要说联攻,每一个人连自顾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优势尽丧。 首当其冲的是白望枫和无心道人。 剑一出,强劲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肤割痛的千百个小气旋,迎头扑至,使两人感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后倒退,可是剑来得实在太快了,连从椅上弹起的时间也没有,唯有向后一仰,连人带椅往后倒,再翻向后舱。 后面三十名从京中侍卫挑出来的好手,被两人这样滚到面前,本来稳若铁桶的阵形立乱。 反应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云剑势方展,他手上的飞刀便全力掷出,取得是浪翻云的大腿,同时刀离背鞘,来到左手,弹起侧劈浪翻云的剑网。狠、辣、准、快。已可跻入江湖高手之列,难怪敢口出狂言。 ‘断肠刀’黑三是第二个反应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动,他即俯身扑前,希望由最右端抢入中位,以解白望枫和无心道人首当覆雨剑锋之危。 其它人亦纷纷跃起,美痣娘的剑,马脸女的双短叉,由上往下,强要攻入覆雨剑造成的光雨。 只有高翰风因刚受了伤最是不济,俯前倒滚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战友们攻势的施展。 这七人来时早有共识,知道难凭一己之力战胜浪翻云,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不能有半点保留,否则若给对方逐个击破,便没有人可生离怒蛟帮势力笼罩的洞庭湖。 浪翻云在这等时刻,仍从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剑势一再扩展。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超越了凡世的美丽原来嗤嗤作响的气旋,蓦地转静,但细碎的气劲却有增无减,扩而不收。千万光点,喷泉般由浪翻云身前爆开,两团特别浓密的剑雨,不分先后分别迎上朱七公子和黑三。同时一脚踢起,正中朱七掷来的飞刀刀身上。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刀刃交击声连珠响起。 “蓬!” 光雨再爆。 没有一个人除了点点光雨,还可看到其它东西;没有一个人除了那割体生寒的气劲外,还能有其它感觉。 第一个撞入覆雨剑的光点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诚一向以快着名,暗想纵使你浪翻云比我更快,但人力总有极限,且又受到其它人的牵制,自己更是年轻力壮,若能一战功成,那分光荣真是说也不用说,收摄心神,长刀全力劈出。 “叮!” 无数光点,跳了一粒出来,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赶上自己的刀锋。 一股不刚不柔,但却无可抗御的力道,由刀锋直贯入手臂的经脉,再往全身经脉扩散,那种感觉便像一个在海无处着力的人,被一个滔天巨浪迎头盖过来。 朱七公子魂飞魄散,全力守着心脉,往后飞退,同时腿上一凉,已挂了彩,恰好是自己飞刀所取对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这时黑三的断魂刀侧攻至浪翻云的右翼,岂知朱七掷向浪翻云的小刀,经浪翻云一踢下往他迎面飞来,所取时间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没有半点征兆,吓得他急忙收刀横挡。 ‘当!’一声清响,精铁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断,黑三张口喷出鲜血,断线风筝般倒飞而退,撞断船缘围栏,掉往海。 覆雨剑芒于盛极之下再作暴涨,惊叫惨嚎声中各京师高手跟飞跌,不是兵刃离手,便是血肉飞溅,竟无一人得以身免。 刹那间浪翻云已飞临至滚倒地上,正欲跃起的无心道人和白望枫之上。 那些精选侍卫更是不济,光点尖啸不但蒙了他们耳目,狂劲的气旋,更硬生生将他们迫得东倒西歪,倒地葫芦般滚跌两旁,不要说还手出招,连浪翻云在干什么也不知道。 ‘篷!’关上的船门在剑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风暴雨中打开窗口,剑芒投进舱内。 白望枫和无心道人这才跃起,还未站定,两人脸色齐变。 白望枫手摸头上,顶在头顶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无心道人则手抚小腹,脸上血色退尽,‘砰’一声坐倒地上,竟给浪翻云点中气门,破了数十年苦修得来的真气。 这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舱内矗然响起。 ‘砰!’在船尾的舱璧木屑弹飞,一条黑影持着长达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飞往洞庭湖面上的高空,长笑道:“覆雨剑果是名不虚传,京师再见。” 这时船已驶至离岸七、八丈许处,那人再一声长啸,在空中换一口气后,略一下坠,飞往岸上,转瞬不见。 浪翻云搂着一个女子,来到船尾,将声音还远送去道:“矛铲双飞展羽,胜负未分,便如此离去吗?” 展羽人已不见,但仍回应道:“左诗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药便上京来取吧!” 浪翻云怒哼一声,挟着左诗,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惊魂未定的败兵伤将。第五章 蒙氏双魔 帐外花解语娇软柔媚的声音响起道:“莫门主为何如此大火气,逍遥帐内也不见逍遥,终日砰砰彭彭的乱摔东西。” 莫意一听来人是红颜花解语,心下大为笃定,到底他们也可算是自家人,哈哈大笑道:“花护法深夜到来,是否想陪我在逍遥床上一起摔东西?” 反之韩柏心中大吃一惊,只是莫意一人他便深感难以应付,何况还多了个花解语,自己还要保护怀这火辣辣的裸女,不过他也是智计百出的人,听出两人间缺乏默契,也是哈哈一笑道:“花娘子你来得正好,快助为夫半臂之力,一齐干掉这死肥猪!” 帐内的莫意和帐外的花解语齐齐一愕。 要知莫意最大的疑惧,就是不知韩柏是何方神圣。 这并非单是莫意才有的疑惑,而是每一个遇到韩柏的人都有的疑惑。因为无论任何高手,均有一段成长的历程,唯独韩柏是藉赤尊信移植魔种,名符其实地在一夜变成直迫黑榜人物的高手,这种百年难遇、千载难有的奇逢,怎能不教不知情者摸不着头脑。 而正因韩柏的来历神秘,即使以莫意这类老江湖,疑惧心亦不其然丰富起来。 难道庞斑因自己败于浪翻云手下,利用价值已失,所以派了这人和花解语来解决自己,否则自己这巢穴如此隐秘,谁会知道?而花解语又偏来得这么巧! 花解语听到韩柏娘子前、娘子后的叫着,不由又怒又喜,怒的自是对方自称‘为夫’,分明公然在调戏她;喜则更难以理解,偏却是情不自禁,不禁脱口骂道:“你这死鬼!我发誓要勾了你的舌头出来!”跟着俏脸一红,想起韩柏早先对她的偷吻。 莫意心中更惊,因听出她话的含意虽狠,但语气却是嗔中带喜,一副打情骂俏的格局。 大喜的是韩柏,每逢危急时,魔种发挥灵力,脑筋分外精明,那还不乘机混水摸鱼,大叫道:“回到家后任娘子惩戒,现在快入帐来,否则为夫小命不保。” 花解语终究是老江湖,帐内黑沉沉的,怎可贸然便进,当然要和在同一阵线的莫意闻打个商量,柔声道:“莫门主……” 莫意大喝道:“不要进来,否则我……” 韩柏心知要糟,岂容他二人继续对答下去,以致‘误会冰释’,大道叫:“哎呀!娘子,我快死了。” 外面的花解语心中一惊一乱,暗忖若他死了,不是什么也没有了,不如先闯进去再说,娇笑道:“莫门主!奴家进来了!”闪身便进。 莫意勃然大怒,心想你两人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一扇便往进来的花解语拨去。 花解语知道帐内的是莫意和韩柏,那敢掉以轻心,早蓄势以待,见劲风扑脸而来,娇叱一声,彩带飞出。 韩柏暗叫天助我也,搂着莫意的赤裸艳姬,冲天而飞,破帐而出,再‘砰’一声撞破仓顶,带起漫天木屑碎板,仓皇逃去。 天色微明。 来自八派联盟之一‘书香世家’的二位种子夫妇高手,向清秋和云裳出城后,往西而行,踏上归途。 这时城门还未开,但当然难不倒高来高去的武林人物,不知如何,两人均想急于离城,好尽速返回苏州的书香世家。 向清秋望向妻子云裳,欣赏着令他百看不厌的侧脸轮廓,淡淡笑道:“裳妹!知道吗?自从我被选为种子高手后,心情从未有过似这刻的轻松写意,可是,程望刚刚以身殉难,我应该是悲痛和颓丧才是啊!” 云裳别过头来,爱怜地看了夫婿一眼,柔声道:“清秋哥你的本质实是爱文轻武,兼且你对生命有比常人更火热的爱恋,所以心底一直抗拒着八派加于你身上的责任,昨夜既已对上了庞斑,虽没有动手,但总算有了交代,故心情轻松,我一点也不觉奇怪。” 向清秋拉起云裳的手,送到唇边深深一吻,叹道:“有一个这样了解我的贤妻,清秋对上天已再无所求。” 云裳轻轻一叹,却没有说话。 向清秋大奇道:“为何离开柳林后,裳妹容颜毫不开展?” 云裳望往在面前延展的官道,两旁树木森森,想来在太阳高挂时,这条路亦必然非常阴凉舒服,低声道:“我有点担心,担心能否回得到苏州。” 向清秋向来信服妻子的才智,闻言一震,皱盾一想道:“裳妹是否怕庞斑的人会对付我们!” 云裳步速减缓下来,点头道:“庞斑这次出山,由攻打尊信门开始,每一个行动,均显出精心的策划和部署,现在怎会忽然露出个大空隙,让我们有机可乘?” 向清秋骇然止步,道:“难道庞斑的伤是假装出来的?” 他这话确是合情合理,庞斑随手杀人,说去便去的表现,那有丝毫像个受伤的人。 云裳摇头道:“若庞斑并没受伤,我们没有一个人能生离柳林,其中有些关键,是我想不透的。” 脚步声在后方响起。 两人同时心中一懔。 因为这脚步声响起时,来人已在身后十丈之内,而之前他们从未感到有人追近,只是这点,他们便不得不心生警惕。、两人心意相通,松手分开,退往两旁,向后望去。 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后面赶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他们步履一致,故此只发出‘一个人’的足音来。 这两个人生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对双生兄弟,年纪在六十至七十间,脸目阴沈,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弯曲,不似中土人士。 云裳娇躯轻颤,‘啊!’一声道:“蒙氏双魔!” 向清秋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原来当年元朝为朱元璋覆灭前,蒙皇座下共有八大高手,充当蒙皇的贴身护卫,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名高手,这两人容貌体形均极为相肖,只老大嘴角有小块胎记,其真实名字无人得知,只惯称为蒙大、蒙二。 元顺帝至正二十八年,朱元璋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两军会师通州,大败元兵直扑京师,元顺帝在这八大高手护送下北走上都,朱元璋命鬼王虚若无亲率中原高手一十七人追杀顺帝,八大高手拚死力战,其中三人血战而死,而剩下的五人,竟仍能保顺帝安然逃回蒙古,于此可见这五人武技之强横,这蒙氏双魔,正是其中两人。 是役中原高手死者十一人,馀人除鬼王虚若无外,无不负伤。今天说起仍是谈虎色变,想不到现在其中二人又在中原出现,怎不教人心胆俱寒。 云裳和丈夫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心中的惧意,因为若这二人真与庞斑有关,便代表此来有灭口之意,以免他两人将二魔的行踪露出去,致惹起中原武林的警觉。 两魔并没有因向清秋夫妇有所警觉而减慢速度,倏忽迫至两人五尺处。 “锵!” 向清秋和云裳亮出书香世家在江湖上声名卓着的‘银龙’和‘玉凤’两把名剑。 蒙大哈哈一笑,双手十指屈曲如钩,分往两剑抓去,同一时间,蒙二跃上蒙大肩上,借力翻上半空,飞往两人头顶。 云裳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向清秋婚后朝夕练剑,最擅双剑合击之道,二人同心,功力倍增。那知敌人来的却是一对在这方面更属超专家级的双生兄弟,六、七十年联战经验,立时将他们的优势比下去,由此亦可见敌人安排之妙,用计之巧。 “霍霍!” 蒙大的左右手分别拂在向清秋和云裳的银龙和玉凤上。 两人同时一震,胸口如受重拳轰击,往后跌退,跟着那式“比翼双飞”竟使不下去。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由分变合,背贴上背。 狂飙由上卷下。 蒙二双拳由上下击,道上尘土卷起,声势慑人。 蒙大怪笑一声,叫道:“果然后生可畏,可惜这么早便要死了。”手一扫,一根黑黝黝的玄铁尺来到手中,闪电般刺向脸朝着他的云裳,不教敌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两魔突然出现,已是先声夺人,又仗着比向清秋夫妇深厚得多的内功,以硬碰硬,无论心理和战略上均显出他们占尽上风。 若是向清秋夫妇知道方夜羽竟能在同一时间内,分向干罗、韩柏、风行烈和他们发动攻击,心中的惊骇将不止于此。 “锵!” “霍!” 云裳的玉凤和向清秋的银龙分别迎上蒙大的玄铁尺和蒙二的拳。 蒙大全身一颤,往后跌退,蒙二则像毽子般抛起,落在两人的另一方。 云裳和向清秋分别喷出一口鲜血。 蒙大移退三步后,摆开架势,脸带惊容道:“好!想不到你们年纪轻轻,便练成了书香世家的‘连体心法’,难怪少主特别要我们两个来招呼你们。” 向清秋两人内心的惊骇实不干于他们,原来这‘连体心法’乃书香世家不传之秘,能藉身体的接触,又或手牵着手,将两人内劲‘连体’起来,所以蒙大、蒙二表面上是与其中一人比拚,其实对着的却是两人合起的功力。 向清秋夫妇想以此秘法,出其不意下当可重创两人,扳回劣势,岂知对方功力深厚之极,退而不伤,反是两人受了内伤,虽是轻微,但久战下将产生不良影响。 云裳娇叱一声,手拉着夫君的手。 两人剑光暴涨,往双魔攻去,乘两魔阵脚未稳的空隙,争取主攻之势。 蒙二大喝一声,有岩平地起了个焦雷,亮出长若五尺的短矛,不剌反劈,当头轰击,若鞭之抽下。 蒙大配合冲前,玄铁尺抢入中位,竟是要贴身血战的姿态。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激响,震彻早晨的官道,瞬间四人交换凶险万分的十多招。 向清秋一声闷哼,身形踉跄,肩头鲜血飞溅。 云裳一咬牙,将向清秋拉往身后,满天剑影收了回来,平平实实劈了几剑,一时间剑劲贯空。 占了上风的蒙氏双魔,状若疯虎的攻势忽地收敛,老老实实地分别挡了云裳三剑。 云裳张口喷出第二口鲜血,护着向清秋退到一棵大树旁,剑尖颤震,遥指两魔。 蒙二怪笑道:“看不出斯文秀气的样子,竟能施出最消耗内力的少林‘初祖剑法’,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绝学?” 蒙大阴阴笑道:“现在连剑也拿不稳了!是吗!” 云裳脸容平静,心中却在担心身后的向清秋,刚才向清秋给蒙二短矛挑中时,若非她及时藉连体心法,将内力输入向清秋体内,向清秋恐已立毙当场,不过仍难逃经脉受伤的厄运,一时三刻恐难再动手。 向清秋搭在她肩头的手轻轻颤勋着,不停深深吸气,正在全力运功疗伤。 蒙大眼中精光暴闪,玄铁尺弹起,挽了个花式,封着云裳剑锋的所有进路。 蒙二短矛往下稍挫,矛尖颤震,欲出不出,教人全然无法捉摸其来势。 这二魔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身为八派联盟苦心栽培出来的两名种子高手,便全陷于挨打的劣势。 云裳心中暗叹:清秋!我们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去,也算是缘份。剑动,但气势劲道已大不如前。 蓦地蒙氏双魔齐露惊容。 云裳和向清秋亦同时听到身后一下尖锐的声音响起,初时仅可耳闻,但刹那间耳鼓内已贯满了啸叫。 就像一阵狂风卷至。 这却是剑气的啸叫。 蒙氏双魔脸色齐变,一尺一矛全力击出,务求在这从隐处攻出的敌人来到前,杀死眼前这对陷于绝境的种子高手。 狂烈的气劲,直迫云裳而去。 剑光一闪。 “锵铿!” 来人剑锋分点上玄铁尺和短矛。 蒙氏双魔往后飘退,倏又转回,尺矛幻起千百道光影,铺天盖地再杀将过来。 此时来人已插入这对峙的两对人中间,剑芒大盛,却看不到人。 这并非夸大的说法,而是云裳的美目只看到身前整个空间幻起闪烁的剑芒,其中可见一优美纤长的身形,隐约其中,但总有种雾看花、觑不真切、如虚如幻的感觉。 不闻半点兵刃交触的声音,蒙大、蒙二分往两旁急退。 剑芒收止。 来自天下两大圣地之一的秦梦瑶亭亭而立,一手持剑,另一手轻捏剑诀,清丽的俏脸静若渊海。 蒙氏双魔又再攻至。 秦梦瑶嘴角掠过一丝柔柔笑意,缓缓一剑直劈两魔排山倒海而来的攻势正中处。 在这样凶险的形势,变成了旁观者的云裳,不知如何,心中忽地升起了一种没法解释的宁静感觉,这并非因秦梦瑶代她接了敌人的全部攻势,而是因为秦梦瑶这一剑有种虚极静极的意境。 尺矛攻至。 秦梦瑶玉手轻摇,长剑像钟摆般摇往两边,似缓又似快,分击在尺矛之上。 双魔惊人的攻势忽地冰消瓦解。 剑芒暴涨。 双魔齐声怒吼,踉跄往后跌退。 直退入路另一边的密林,接着是枝断叶落,劈啪声起,由大转小,终不可闻。 云裳舒了一口气。 这两个可怕的人竟给秦梦瑶轻描淡写便击退了。 向清秋这时也回过气来了,到了云裳身旁。 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劫后馀生的欢娱。 秦梦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两人正要多谢,奏梦摇摆手阻止,回剑入鞘,微笑道:“都是我不好,来迟了一步。”云裳呀道:“梦瑶姑娘难道早知我们会受到袭击吗?” 秦梦瑶目光先移到向清秋受伤后的苍白的脸上,道:“向兄虽伤及经脉,但有贵夫人连体心法之助,当可迅速复原,梦瑶也稍减心中之疚。” 向清秋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点头道:“梦瑶姑娘毋庸操心,这点伤清秋还受得起。姑娘一剑退双魔,压下魔道凶,使人振奋莫名。”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假设你知道我刚才施出上古秘传下来广成子的‘剑笑轩辕’,却只仅能轻创两人,你便不会那么乐观了。” 云裳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一声轻呼道:“昔日元朝覆灭时,除蒙氏双魔外,蒙古八大高手还有‘人妖’里赤媚、‘万里横行’强望生和‘秃鹰’由蚩敌三人幸存不死,现在双魔在世,这三人武功更胜双魔,若是伏袭其它的种子高手,形势定非常危殆。” 秦梦瑶道:“这正是我迟来的原因,照我估计,谢峰等长白高手和不舍大师的一组人,都不是方夜羽的攻击目标,一来由于他们聚众则力强,更重要的原因是韩府凶案一日未解决,留他们下来对方夜羽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担心的只是筏可大师和你门。” 向清秋关心道:“筏可大师功力大减,确是非常危险。” 奏梦瑶道:“不用担心,我暗中缀着筏可大师,直至他与本门之人会合,才再来追你们。方夜羽一代雄才,看出留下筏可亦属有利无害,确是高瞻远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