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人再不孤独了。 三小时后,我回到古老大屋里,首要的事就是去探问阁楼上的好朋友。 “铃!”门钟惊心动魄地响起来。 通过大门的电眼,我看到盈盈而立的俏佳人。 门开。 青思两眼红红的,显是一夜未睡,疲倦地道:“我可以进来吗?”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默默点头,让往一侧。 她走进屋内,肩膀擦过我的胸口,一阵温柔涌上我的心。 我道:“跟我来!”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她柔顺地随在身后。 到了三楼,脚步不停,不由自主地往阁楼走上去,似乎有股力量在吸引着我。 这是黄昏的时分,阁楼昏暗几至不能视物,我亮着了先前留下在阁楼的手电筒,把它竖立在琴盖上,一道光柱笔直射上阁楼的天花,造成一个青蒙蒙的光圆。 青思在我身后“啊”一声叫起来,惊奇地道:“竟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大琴,是什么木造的?” 琴身闪动着点点金光。 我伸手轻摩着琴体,心中充满了感谢和爱意。 我再也不孤独了。 一个孤独的琴,一个孤独的人,加起来便不再孤独。 青思移到琴的另一边,靠着琴望向我,轻声道:“昨天我找过你两次,但你都不在。” 她的俏脸在光影一轮廓分外分明,线条更强烈,被蒙了一天一夜的眼,更感到纯视觉的享受。 青思垂下了头,软弱地道:“为何你不作声,是否讨厌我?” 这两句话大有情意,我心中一阵激荡,我发觉自己再也不是遇到灵琴前的隐身人,那个不知情绪为何物的冷血动物。生命之所以多采我姿,便是因为情绪的存在。 青思勇敢地抬起头,望着我激动地道:“只要一句说话,我立即便走,再也不回来。” 我感受到她女性的自尊和骄傲。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灵琴流进我抚摸着它的手掌,灌进我的心湖里,我清楚地感觉到青思那微妙情怀的每一细节。 生命竟是如此的可爱。 灵琴虽遭了人类无情的毒手,但它却从不憎恨人类。对它来说宇宙里只有爱,我不知为何有这样的明悟,但却清楚地“知道”。 我深深地望着青思。 青思崩溃下来,泪水川流而下,却没有说话。 我感到她的心悲呼着:“你这男子,为何在我以为这世上已不可能有至死不渝的爱情时,地硬闯进我黑暗的天地里,你是否知道我的痛苦,我的伤悲?” 美丽对她是一种生命的负担。 但生命对我来说已是一种负担。我沉声道:“我只是个流浪者,由出生那天便开始了流浪,由开始流浪那天,便等待着流浪的结束。” 青思饮泣起来,悲怆地道:“流浪者,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但由你看我作画那一刻开始,我便没有一刻能忘记你,虽然我曾作过那样的努力。” “我遇到你至现在只有三天的时间,但却像经历了三万年、三百万年的悠久岁月。我知道爱情是痛苦的,但却从不知道在真实的发生里会痛苦到这种地步。 赶我走吧,我知道在你孤独的流浪里,并不能容下任何其他东西,我从未见过比你更悲伤的人。” 我移动身体,来到她前面,伸手抓着她的肩头,更细审她挂满脸颊的泪珠,细察不断加入的新泪,心中满溢着爱怜,我们大家都是生命的流浪者,为何要拒绝生命能赋予的快乐。 青思垂下了目光,不敢接触我燃烧着的眼神。 灵琴灵琴,你是否在看着、感受着。 人类唯一与你共通的地方,是否能打破孤独的爱。 我感到灵琴在看着,在感受着。 自遥不可知的久远年代,灵琴前身的古树便在看着和感受着,享受这宇宙里一切的发生。它不愿像人类般去改变和破坏自然,而是融入自然里,变成自然的一部分。人类并不能了解它的能力,但它却巨细无遗地了解到人类的一切。它不会因人类的破坏而仇恨,只会为人类的无知和自我毁灭而悲泣。 这些了解从灵琴的心灵流进我的心灵里,我发觉自己对以往的杀手生涯进一步地厌倦,生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伟大和卑劣,转眼便过去了。 青思逐渐收止了悲泣,但肩头仍无助地抽搐着。 我轻柔地道:“知道吗?由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爱上了你的短发,感觉美丽对你造成的负担。” 她触电似地一震,不能置信地抬起头来,道:“天!你竟会对我说这种话。” 我知道她想的是在那美丽黄昏她初见我时的情形,但我想的却是从望远镜看到她坐着尊尼约曼的座驾进入俱乐部的情景。 我凑过脸去,用舌头舐了一粒泪珠,用心地尝着。 她颤震起来,用尽全身的气力,投入我的怀里,一对纤手蛇般缠上我的颈项,死命贴紧我,用力摩擦和扭动着,口中不断发出痛苦和欢乐交集的低吟。 我第一次全心全意拥抱一个女人。 并体会到男女间刻骨镂心的爱恋滋味。 灵琴灵琴,你改变了我。 灵琴沉默着。--------------------------------------------------------------------------------第七章 惊悉恶耗-------------------------------------------------------------------------------- 痛苦、仇恨、杀手的名誉和责任,只要不去想,便不再存在。 假若我带着青思,远走他方,或者游遍天下最美丽的地方,生命便可以美好无暇,可以是最美好的流浪。 我感到灵琴在赞同着。 纵使我杀了老积克,杀了黑山,杀了纳帝和横渡连耶,但那有什么用?这世上还是有无数的他们,死去的会被未死的代替。 我伸手托起青思的下颔,温柔地道:“我们走,我们去流浪。” 青思不住点头,却说不出声音来。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三天前道左相逢的一男一女,却若已相入了三万年、三百万年。 假若可以,我和她今夜便走。 但我仍要安排一下,因为我要带着灵琴走,我再也不会让灵琴孤独地留在这古老大屋的阁楼里。 琴声响起。 充满了欢乐。 我及海浮现了一幅一幅的画像;广阔的原野,茂密的山林,群山环绕的谷地,宿鸟惊飞,以千计在河旁喝水的动物。 灵琴想我送它回远在非洲的故乡。 好!那将是我的第一站,又或是终站,谁说得上来。 青思道:“我们何时走?” 我沉吟半晌,道:“我要安排一下,或者是明天,又或是后天。” 青思道:“最好是后天,我答应了尊尼明晚参加他的一个酒会。” 我道:“酒会在什么地方举行?” 青思道:“本来地点是在俱乐部里,尊尼临时又改了在红叶镇他在南田路的别墅内,他一向很照顾我,我不想失约。不要误会,他只是邀我来作画的雇主。” 我心底里微微一笑,纳帝现在是惊弓之鸟,所以要将一切既定的计划改变,原本定在冒险者俱乐部的酒会,改在尊尼约曼另一别墅举行。 不过这一消息现在与我已一点关系也没有,隐身人就在今日此刻退休。 洛马叔叔是不会怪我的。他在临死前三天,曾对我说:“不要以为只有死亡才可结束杀手的生涯,当再生的机会来到时,杀手便要放下以往的一切,迎接新的生命。 可惜我等到现在,还没有这机会。” 三天后他死了,以死亡的方式达到杀手的再生。 在我眼前死去。 死亡会使人像吸毒般地对她眷恋,无法舍弃。在以往的日子里,只有杀人或会被杀的可能,才能使我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到自己在掌握着生命。 我是唯一能明白洛马叔叔所说“再生”之意义的人,因为我是同等级数的杀手。 任何事物当牵涉到智慧精神力量的全面投入时,都变成了某一种艺术。青思画画,我杀人,为了这艺术,自然要有其他方面的牺牲。 青思激动地道:“流浪者,我不会再让其他男人沾我一根手指,相信我。” 她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明白到我前此的估计,她为了争取到工作,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美丽身体,所以才会这样说。 过去便让她过去吧。 我爱怜地道:“明晚宴会完后,立即我身边来,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青思猛力地点头,像个世上最乖的孩子,最听话的孩子。 我柔声道:“你先回去吧!明晚再见。” 青思叫道:“不!我要留下来陪你,我要和你做爱直到天明。” 我微笑道:“你对我的性能力估计得那么高吗?” 青思俏脸微红,但身体却滚热起来,垂头低声道:“我想知道!” “呀!” 在青思既惊且喜的叫声里,她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放在灵琴阔大的琴盖上,然后我压了上去。 青思在我下面扭动着,逢迎着,口中发出动人心魄的娇吟。 “叮叮咚咚!” 灵琴打破了沉默,奏出了欢愉的乐章。 无论现场有多少人,但我只是它唯一的听众,青思对我毫无保留,灵琴也对我毫无保留,孤独的隐身人再也不孤独。 奇异的感觉在蔓延。 灵琴与我的心灵合成一体,再无分彼我。 刹那间我感到无穷无尽的天地,感受到青思对我能淹没大地的爱意,而她亦感到我对她的爱。除了肉体的紧密接触外,我们的精神亦融合在一起。 我和青思同时感到环境在变迁着。 这再不是城市角落里一所古老大屋内的阁楼,而是非洲星空下广袤的草原。 我近乎粗暴地脱掉她的衣服,让她露出羊脂白玉般美丽的胴体,她全心全意地迁就我、方便我、配合我。 我们没有说话,因为那不再需要。 她将心灵和肉体都开放了。 在灵琴的引领下,当我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时,也进入了她平时封闭的心域里。 阵阵欢愉似波涛汹涌般冲击着我俩。 琴音更急了。 每一串音符,都会带来一串的图画,灵琴在教导着我,使我通过心灵的眼睛,看到另一个心灵的景象。 我看到那天青思画的画,夕阳在俱乐部的上空染出一片哀艳,我也打开了自己,让青思看到我少时常到的那道小溪。 我、青思、灵琴,被爱溶合同化,一个接一个的高潮下,我们再也无法分辨彼此。 所有我从不肯显露的秘密、一切痛苦、创伤、对死亡的深刻期待、迷失、对母亲的爱恋、对洛马叔叔的尊敬,无条件地通过灵琴奉献出来。 青思也在这样地做着。 我感受到她的爱、她的希望和恐惧、对时间的哀伤,对生命的要求。 前所未有的情绪和精神支援下,我们疯狂做爱,绝对的放松和休息,然后再做爱,就在灵琴家乡的土地上,直至天明。 生命从未曾像今夜那么欢愉,完全地接管了我一向死亡统治了的世界。 在其中一次休息里,青思道:“天!我从未想过做爱可以达到像你和我般的境界。虽然我时常憧憬‘爱’应是那个样子,但每一次我都失望了。无论我以为自己怎样地爱对方,甚至设法欺骗自己,但我从来不曾拥有什么,充其量只是拥有多一次做爱的经验,但现在我已拥有全世界。” 第二天清晨,欲舍难离下,我们分了手。 我跑到镇里,安排即将到来的旅,灵琴的包装和运送,我以十倍的价钱,作预付的订金,获得最快捷的服务。 我租了一辆车,自由自在地在宁静的路上电掣风驰,享受再生的快乐。 左方远处出现一座座建筑物,看来是大学一类的处所。 心中一动,想起曾被我碰巧施以援手的少女莎若雅,她不是曾说过在附近的音乐学院读音乐的吗? 想到这里,心中浮起她被我的粗暴对待后的惨痛脸容,不禁一阵内疚,不由自主地一扭转盘,驶进通往学院去的支路。 路的两旁植满树木,林木间不时有学生坐着或走动着。 我把车停在一旁,步下车去,心想这也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我来到一株参天古松前,虔诚地看着,与灵琴接触后,我发觉自己再不能像以前用看死物的眼光对待任何植物。 无可否认植物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但我们却否定了它们也有某种不同形式的思想、精神和灵觉,只知肆意砍伐。 自文明开始以来,人便站在大自然和其他生命的对立面上,但灵琴使我知道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远处传来话声。 我循声望去,三男一女正步下一座建筑物的古阶,朝着我走过来。 当中身长玉立的女孩,牛仔裤深红大风褛,秀发飘扬,说不出的优雅潇洒,正是莎若雅。 另三名男生看来是她的同学,正向大献殷勤,争取芳心。 我受过训练的杀手之眼,老远便看到她清丽秀气的俏脸带着淡漠和哀怨,并不为身旁男生的献媚而有动于衷。是否我对她造成的伤害还未能消退? 她仍没有看到我。 我待在路旁,不知应否给她打招呼。 “噢!” 她轻叫一声,停下脚步,不能置信地望向我,身旁的三名男生也停住了,向我望来,眼里似有敌意。 我们的目光交缠在一起。 她垂下了头,加快了脚步,转往右方的路上,迅速远去,男生们紧跟而去,充满胜利的神色。 他们的声音远远随风送来。 “莎若雅!今晚的舞会你来不来?” “你要和我跳第一只舞。” 但却听不到她的回答。 我的心中一阵失落,这也好,谁叫我曾那样地待她,这也好! 我极目远望,见到左方远处的一个喷水池,心中一动,缓步走过去。 阳光洒在身上,人也变得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愿去想。 身旁不时走过年轻的学生,他们的朝气也感染到我,他们拥有我错失了的东西。 身母亲死的一刻,我便步入了等待死亡的暮年,虽然那时我只有十二岁。 草地上,一群男女学生围着一位教授坐着,兴奋热烈地进行讨论。 我和他们便像长在不同星球的不同生物。 喷水池哗啦啦地作响,倾诉着水的故事。 水花喷上天上时,在阳光下不时现出一道道彩虹,有若一个接一个的希望,又似永远抓不着的美梦。 我独自站在水池旁,呆望着可望而不可即,但却从不间断的“希望”。 急碎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到了我身后七八尺处,蓦地停止。 我缓缓转身。 莎若雅站在那里,抬头望着我,口唇轻颤,却说不出话来。 阳光下,她晶莹的脸庞闪闪生辉。 一向拙于言词的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她先说道:“为什么来这里?” 我诚恳地道:“是来向你道歉的。” 她神情有点漠然道:“不敢当,你施予我这莫不相干的人的恩惠,足可侮辱我一百次、一千次也使我不敢怪你。” 对于那天的事,她仍未释然,我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 这句话大出她意料之外,呆了一呆,俏目射出愤怒的神色,背转了身,跺脚道:“走!走!永远不要回来,你是魔鬼。” 最后那句话,使我像被小刀捅了一下,当我回到车上时,连头也没转回去半次。 回到古老大屋后,我一直耽在阁楼里,挨坐墙角。 灵琴立在阁楼正中处,宁静安详。 间中它会响起一串的清音,每当那发生时,我都会看到一些遥远的地方,美丽的星空、月夜下的草原,灵琴的故乡,它对乡土的思忆。 日没月出。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甚至连看表的念头也没有,在这样的情景里,我喜欢那种迷失在时空里的感觉。 我想到青思,也想到莎若雅,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子。 灵琴的心灵和我融合到一起,一起思索着,享受着我脑内对她们的记忆和想象,充盈着无尽无穷的爱。 时间一分一秒地继续它永不稍停的步伐。 但青思仍未来。 阁楼内黑压压的,而灵琴的身体却闪着点点金光,有若漆黑夜空里的点点星光,有若一个自具自足的独立宇宙。 “锵!” 我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锵锵锵!” 一连几下重重的琴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 我心惊肉跳,扑上前去!按着灵琴,叫道:“灵琴灵琴,发生了什么事?” 灵琴沉默着。 我到它离开了我的心灵,退缩至某一触不到摸不着的角落。 一股不实的感觉狂涌而起。 我举后看表,夜光的指针告诉我现在是凌晨二时三十七分。 青思不可能这么夜还未到。 灵琴!青思发生了什么事? 它沉默着。 自跟随洛马叔叔后,我便学会等待,那是做一个杀手的基本条件。 但这晚却完全丧失了等待的能耐,坐立不安直至天明,忧虑煎熬着我的心。 青思始终没有到来。 灵琴也一直沉默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换了往日的隐身人,一定会运用手上的所有人力物力,侦查青思的行踪。但在如今的微妙形势下,这样做将影响我的退隐计划,所以称只能度秒如年地等待着。 早上十一时正。 新闻报导员在报告完世界性的新闻后道:“昨晚凌晨二时许,著名女画家青思,在友人别墅举行的宴会中,突然从三楼露台堕下惨死。据警方初步调查,可能是因注射了过量毒品,失常下发生惨剧……” 我全身冰冷起来。 灵琴仍是那样地沉默着。 青思是不会服食或注射任何毒品的,因为她要赶回来会我。 怒火像溶岩般从心内的底层喷发出来。 冷静! 洛马叔叔常说:“没有生,没有死,没有人,没有自己,才是真正蝗冷静。不能冷静,最应做的事便是躲起来,胜似丢人现眼。” 我缓缓立起来,将全副精神集中在自己的每一动作上,清楚地注意自己每一个微妙的移动,包括自己的呼吸。--------------------------------------------------------------------------------第八章 设计报仇-------------------------------------------------------------------------------- 尊尼约曼的平治车从俱乐部驶出来,转往左方市区的方向。 霪霪细雨落个不停。由今早开始,直至现在晚上十一时多,像在为青思的死而悲泣。 我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等同麻木的冷静。 瞄准器的十它线来到车尾的后窗上,在夜视镜的萤光里,车后除了尊尼约曼外,左右各有一名保镖,连司机在内是四个人,可见对隐身人的恐惧,已蔓延往每一个与关系的人。 房车转出直路后开始加速。 枪管下移。 十字线凝定在左后轮。 “笃!” 一枝小胶管越过百多码的空间,刺进轮胎向着车底的内侧。 房车一点不觉地继续开出。 不要小觑这看似简单的一枪,内中包含了令人结舌的技术和深思。 胶管能否造成轮胎的漏气,由两个条件决定。首先刺入的深度要恰到好处,要刚好有一小截留在外面,这代表了距离射程和胶管弹平射力的精确把握,我敢说当今能做到这点的高手,不出十个人。 其次刺进点必须是轮胎侧部,否则往地上一压,胶管露在外面的尾部便会在高热下溶掉封闭,再不会漏气。 胶管内部构造是两边宽中间窄,所以气只能逐点漏出来,三十分钟后司机便会察觉,那时他们将会到达僻静的雨林区公路上,也是我下手的好地点,即管他们下车细察,也绝想不到是遭人做了手脚,因为胶管是特别的物料制造,与空气磨擦便会轻微溶解,变成与轮胎非常接近的物质,而且在轮胎向车底的部分,尤使人难以察看,天雨路湿,谁会爬进车底审视。 房车消没在雨夜里。 我迅速离开古老大屋最下层的大厅,戴上头盔,披上宽大的雨褛,驾着泊在后街的电单车,风驰电掣般向尊尼约曼的座驾车追去。 灵琴! 我现在又去杀人人,你有什么想法? 灵琴一声不响。 自青思死的刹那开始,它便是那样。 我毫不计较了,在失去了母亲和洛马叔叔后,我已一无所有,青思的死使我想到没有人能改变命运,离苦得乐。 隐身人的命运早注定了。 我只能在被杀前尽量杀人。 洛马叔叔道:“一旦隐身人从藏身处走出来,正面与恶势力与敌,那他便不是隐身人了,他的未日也来临了。” 我现在正完全违反了他的劝告,准备大开杀戒,我的死期亦屈指可数。 横渡连耶和纳帝都是国际著名的凶人,公然与他们为敌的人都证实了只能以悲剧收场。 我计算着时间,一踏油门,电单车炮弹般前射。两旁尽是茂密的林木,也是我计划下后的地点。 我两手戴着特制的皮手套,在指节处藏有尖利的合金,是搏击时的攻坚武器,外衣内左右两胁和脚上有两大一小的精良手枪,外袋中还有一柄发射麻醉针的手枪,装武器的箱子在后座处,所以我虽是一个人,配上我的技术,足可应付一连军队。 前方路的一旁,隐见微茫的车尾灯在闪动着。 尊尼约曼的座驾泊在一旁。 我减慢车速,逐渐接近。 房车泊在路的右旁,穿制服的司机冒着雨,在更换泄了气的左后胎。 尊尼约曼和两名保镖留在车里,门窗紧闭,但我却估计司机位旁那扇门,应该没有锁上。以尊尼约曼的身份,他的座驾若不是能防弹防爆,也没有人相信。 我保持车速,没有增减。 这是关键的时刻。 车后座有眼珠的反光,显示他们虽找不到轮胎泄气的真正原因,但却依然保持高度的警觉性。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高手中的高手──隐身人。 蹲在地上的司机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迫近的我。 雨下得更密了,天地一片迷茫,笔直的公路一辆其他的车子也看不到。 我的电单车不徐不疾地往他们驶去。就像一个小心的驾驶者。 车速不变,一直驶到他们的旁边。 时候到了。 藉着手按驾驶盘的力道,我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双脚重重踏在座位上,然后一运腰劲,整个人倒飞而去,“砰”一声,落在房车的车顶,早从口袋拔出的麻醉枪,已赏了蹲在车尾的司机颈侧一针。 在司机倒地前,我的势子没有丝毫停顿,从车顶滑落,来到司机位旁的车门,拉开。 尊尼约曼惊愕得张大了肥口。 两名保镖同时探手入外衣里。 第二枝麻醉针,射进了最接近我那保镖的颈侧,使他的手再也拿不出来,第三枝针射在另一名保镖已抽出来的手背上。 枪掉在地上,人却向前仆去。 我向尊尼约曼喝道:“滚出来!”左手抽出把大口径的手枪,增加威吓。 尊尼约曼比我想象中冷静,从阔落的车厢弓身走出来,完全回复了镇定和自信,使我知道是个不易对付的家伙。 洛马叔叔曾说过:“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只要能击中要害,最坚强的人也会变成最听话的小孩子。” 我关了房车的电源,四周暗黑一片,但却无损我的视野,因为我的头盔有夜视的设备,在这条城镇伸向市郊的路上,这遥长的一段并没有照明的路灯,这也是我选择在此处下手的主因。 我将尊尼约曼按在车身,搜起身来,把他藏在外衣里的手枪掏出来,远远丢开。在他衣袖里臂弯处,还有一把袖珍手枪,只要他的右手回复自由,弯臂一压,手枪便会在衣袖里顺着小臂滑入他的手心里,成为杀敌的秘密武器。这设计虽然巧妙,但怎能瞒得过我这类级数的高手。 可是我却故意装作搜不到这袖珍小手枪。 让敌人留下一线希望,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只要他想到忍辱一时,便有杀我的机会,那他便会假装合作地向我泄漏一点机密。 尊尼约曼双手被我用革制的手铐锁起,高吊在一棵树的横丫,藏在林内的房车离我们只有百多码。 雨逐渐停下来。 公路上有辆货柜车驰过,但却看不到我驶进密林里的房车。 一切都在我的掌握里。 尊尼约曼沉声道:“朋友!你想要什么?” 我冷冷道:“我会问几个问题,只要你答得好,我以母亲的灵魂担保,不但不动你一根毛发,还立即放你走。”我务要他燃起希望之火,使他想到尚藏在臂弯处的武器。 尊尼约曼沉重地呼吸了几下后,道:“问吧!” 我开门见山地道:“谁将那女画家青思推下楼去?” 尊尼约曼愕了一愕,道:“她注服了吗啡,神经失……” 我一伸手,捏着他肥肉横生的脸颊,五指一紧,他的口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同一时间我另一只手拿着的长针,刺进了他的牙肉里。以他的老到,仍禁不住全身痛得发颤,喉咙咯咯作响,偏又合不拢嘴,泪水汗水同时流下。 我将针收回。 尊尼约曼不住喘气,对我的狠辣大感恐惧。 我平静如昔地道:“再有一句假话,下一针便刺进你的阴囊里去。只要你乖乖作答,我一定立即放你。” 尊尼约曼道:“我服了,你问吧!只要你肯放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他并非那么易与,只不过在想着那能令他反败为胜的小手枪。 我将针锋移往他的下部,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更令他惊惧的是我的冷漠无情,不动丝毫情绪的平静,那比装腔作势更使人害怕。 我不断地向他施压,同时亦施予希望。 我道:“谁将吗啡注进她体内?” 尊尼约曼深吸了一口气道:“是黑手党!横渡连耶的家族。” 他也是老江湖,抬黑手党的招牌来吓我,同时试探我是否惯在外面行走的人。 我淡淡道:“是夏罗还是沙根?”这两人都是纳帝的得力助手,我在些故意漏出一点,使他知道我并非毫不知情,也使他不敢冒险骗我,何况他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尊尼约曼全身猛震,道:“你怎会知道?” 我冷然道:“夏罗还是沙根?” 尊尼约曼颓然道:“是沙根。” 我沉声道:“是不是纳帝推她下去?” 尊尼约曼怒道:“她的而且确是自己跳下去,我安排了好陪纳帝一晚,岂知她忽地毫不知相,嚷着要走,于是纳帝在大怒下命人给她注射吗啡,准备强来。谁想得到她神智迷糊下仍会跃出露台,整件事便是这样,不关我的事,朋友!可以放我了吧?” 我记起了青思的说话:“我不会再让任何男人沾我一根手指。” 她以死亡完成了这承诺。 我解开了尊尼约曼的皮手扣,喝道:“走吧!你的车在那边,小心不要跌倒。” 雨止云开,四周可隐约见物。尊尼约曼搓着手,缓缓背转身,往房车的方向走去,才去数步,停了下来,转身同时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同一时间我手中多了另一把手枪。 “笃!”装了灭音器的枪嘴轻响。 尊尼约曼整个人向后抛去,“砰”一声重重摔在湿滑的草地上,这一世他休想再用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我走了过去。 尊尼约曼一脸血污,两眼瞪大,露出不能置信的眼色。手上还紧握着那未有机会发射的袖珍手枪。 我将一粒微型的追踪窃听器,小心翼翼地装在他浓密的头发里,才施施然乘电单车离开。 尊尼约曼的尸体将是我钩大鱼的鱼饵。 大鱼就是纳帝。 当尊尼约曼的手下回醒时,他们第一个要通知的当然不是警察,而是纳帝。 那将是战争开始的时刻。 我已准备好一切。 灵琴,我又杀人了。 你会怎么想? 这世上除了爱外,还有恨。 除了生命外,还有死亡。 凌晨四时二十分。 我的电单车换了我一直泊在古老大屋后街的车子。这旅行车表面看来残旧破损,但却只是个骗人的伪装,它不但性能超卓,还有精密的电子侦察系统,可在三十里的范围内收听到我装在尊尼约曼头发内的超微型电子仪器发出的讯息和声音。 这旅行车早给我泊在附近的密林里,使我轻而易举地远远跟踪着运载尊尼约曼尸体的房车,直达这码头旁的货仓。 那曾将我囚禁的货仓。 这必是横渡连耶家族一个重要的巢穴,亦可能是个毒品的转运站。 我的车这时停在岸旁。一连是满布大小船只的海港,另一边便是通往货仓的道路。 路的两旁泊满车辆,而我只是毫不起眼的其中一辆。 座位下有巧妙的暗格,藏有各式各样的装备,除了避弹衣、性能优良的工具和武器外,还有一套潜水的装置、小型可供短暂飞行的火箭推动器、防毒面罩,甚至有一个降落伞。 洛马叔叔常训诲道:“一些看来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可以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救你一命。” 海水打上岸旁,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冷静得有若岩石般地在等待着,等待猎物的来临,远处传来车声。 我伏在座位里,竖起个类似潜望镜但却有红外光夜视设备的望远镜,察看着驶来的车子。 四架房车和一辆轻型货车,由远而近,往货仓正门驶去,在寂静无人的码头区,引擎的声音分外使人感到不寻常。 五辆车内共坐了十六人,纳帝坐在第三辆车上,我并不会鲁莽得在这时刺杀纳帝,我早有资料显示纳帝的横渡连耶都是从不肯坐进没有防弹设备的车子内。 我闪出车外,在附近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当我闪回车内时,五辆车全部驶入了大货仓里。 我并没有强攻入货仓内的打算,那只是以已之短攻敌人之长,何况在占地万尺的货仓内刺杀被十多名好手保护关的纳帝,又怎会是智者所为? 从暗格取出潜水的装备,迅速穿上,同时将看来是收音机的盖子向横推开,露出精致的电子读数板和接听器。 接听器传来沙沙的声音,跟着是密集的脚步声,当步声停下时,响起了十多人的呼吸声。 尊尼约曼发内密藏的电子追踪收听器,一点不漏地将它周围十公尺内的声音,在车内这接听器转传到我耳内。 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声道:“怎会这样的?”此人极可能是纳帝。 另一个男声恭谨地将事发情形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次。 纳帝道:“找到车胎漏气的原因没有?” 另一人道:“就是这东西。” 一阵沉默后。 纳帝道:“沙根,你看看!”现在我已肯定这人是纳帝了。 不一会,沙根道:“这是非常高明的手法,即使人一时间难以觉察漏气的原因,又能控制漏气的时间,胶管中间的漏气孔是可以调校大小的。”这是个精明的人,信怪纳帝会倚之为左右手。 纳帝道:“夏罗!你认为是谁干的?” 夏罗道:“这样周详的计划,这样惊人的好身手,除了隐身人,谁能做到? 但隐身人并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纳帝冷冷道:“他的目标并不是尊,而是我。只在尊想凭藏在臂弯的袖珍手枪反抗时,才遭他杀死。” 早先作声的男子道:“老板手腕处有瘀痕,满口鲜血,显曾遭严弄迫供,隐身人究竟想知道什么?”称尊尼约曼为老板,当然是他的直属手下,极可能是两个保镖的其中之一。 纳帝道:“他的目标是我,但假若要从尊的口中套取我的行踪,只怕他会失望,连这座货仓尊也不知道呢。” 沙根道:“隐身人究竟在哪里?”众人一阵沉默,气氛拉得很紧。 急剧的脚步声响起。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警方的线眼有电话来,大批扫毒组的人员正来此途中。” 纳帝道:“立即移走所有货物,从快艇撤走。” 那人道:“来不及了,我们的线眼得到消息时,扫毒组已出动了二十分钟,若不是扫毒组通知水警封锁海港,消息还不会漏出来,估计告密的电话是直接打给禁毒专员的,才能如此保密。” 我嘴角含笑,这当然是我的杰作,当纳帝被押出来是,就是他毙命的时刻,没有活靶可避过我准确如神的枪法,然后区区会从海里遁走,想不到吧,杀害青思的凶手。 四周人影闪动,扫毒组的精锐全部出动,布下天罗地网,往货仓掩去。我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一连串与禁毒专员联系的一个,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昨天便让他破获了另一个毒枭的制毒工场,我手上掌握的庞大资料库,使我轻易地做到最可靠的线人。 纳帝的声音从接听器传来,依然是那么镇定,道:“立即弃仓,我们从水道逃走,尊!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横渡连耶家族是不会让杀了你和辛那的凶手逍遥自在的。” 辛那是横渡连耶的儿子,也是我手下的亡魂。脚步声远去。我关掉收听器,推上伪装收音机的外壳,心内震骇莫名。 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毒枭千奇百怪的逃走门道,纳帝将像我现在那样,穿上潜水装备,由水道潜往海港里,再由码头另一角某一条秘密水道,返回陆上,施施然逃走。 我叹了一口气,从暗格取出能发射十二枝小型鱼叉的水底攻击枪,在腰间绑上锋利的锯齿刀和铅块,轻轻推开车门,跳进海水里。 冰凉的海水使我精神一振。 我的面罩有着特别的聚光视镜设备,能将水底里的微光放大到二十倍,饶是这样,水底仍是个污朦朦的世界,其中一个原因是污染太厉害了。 我沿着岸边往货仓游去,假设今晚不能杀死纳帝,可能永远也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了。 而我首先要找到他们水道的出口,其次还要从十多个全身潜水装的人里将纳帝认出来,有可能做到吗? 而当我杀死第一个人后,也由暗转明,不能再隐身了。 我有一种赴难送死的感觉。 少水污浊不堪,水底满布沉积物,以我的装备,能见度亦不出三十尺,此外就是一片暗黑,很快我便迷失了,不知是否已抵达货仓的位置。唯一方法是冒上水面,不过那将是很大的冒险,水警一定以夜视装置,密切注视货仓附近海域的一切活动。 我小心地潜游着,现在我对能否找到他们的信心也失去了。 腰间的铅块助我在水底潜游着,不要小觑这些使人下坠的重物,因为潜水衣是由有气泡的合成橡胶制成,有很大的浮力,没有在腰间缠上铅锤,要保持远离水面是非常吃力的一回事,而且为了防止纳帝等先发现我,我必须保持在更低的深度,以收奇袭之效。 什么也没有。失望的情绪填满我的胸间。 难道就这么放弃?--------------------------------------------------------------------------------第九章 水底行刑-------------------------------------------------------------------------------- “叮咚!” 若不是在水底,我肯定自己失声惊叫,在多日的沉默后,灵琴终于作声了,一阵温暖涌入我孤独冰冷的心里。 水底寻琴音一点影响也没有,那是一种心灵间的传递。 “锵锵锵!” 琴音透着警告的意味。 一幅清楚的图画突然出现在脑际,在一副阔约七尺的水底推进器引领下,二十多人一个拉一个,象一条长长的人链从身后迫近。 我大吃一惊,往海底潜下去。 刚抓紧海底的一堆废铁,推进器恰好来到头顶上十多尺的高处,直接握着潜水器的有五个人,接着是四个、三个,总数达二十一人,每人都戴上聚光镜,手上拿着鱼枪。 这种专打大鱼的鱼枪,能发射压缩空气的子弹,连鲨鱼也可打死,比对起我手上的鱼叉枪,就像自动武器和弓箭的分别。 纳帝等一定是常利用海底运毒,才有这么齐全和精良的水中设备。 我心中叫道:“灵琴灵琴!告诉我谁是纳帝,谁是杀死青思的凶手?” 一连串蛙人在我头顶逐一经过,我扬起鱼叉枪,准备射进其中一人的体内。 我感到灵琴在说:“你会被杀死的。” 我焦急地在心内叫道:“我早已准备被杀,只要能杀死纳帝,其他一切我都不计较。” 杀了纳帝后,其他的二十支鱼枪便会向我发射,即管我能射过第一轮的追击,也逃不过比人类游速快上十倍的推进器的追杀。 纳帝等人迅速经过。 灵琴仍然沉默着。 我一咬牙,解掉缠腰的铅锤,往上升去,手指一紧,第一枝鱼叉射出,直射最后一人的腹部。 战幕终于拉开。 “笃!” 鱼叉没进最后一个蛙人的腹内,他像是般弯曲起来,鲜血涌出,手一松,往后翻滚,鱼枪掉下。 我一把接过鱼枪,升上他的位置。 被他拉着足踝的蛙人正要转头向后望来,我已一把抓着他的足踝。 他略望我一眼,又回过头,幸好我穿的潜水衣也是和他们般同属黑色,将他瞒过去了。 我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同在水底快速推进着。 灵琴!谁是纳帝,这穷凶极恶的罪犯。 “叮咚!” 琴声再次打破沉默,在我耳内响起。 灵琴的心灵与我结合起来,我感到心灵在延伸着,由被我抓着足踝那人开始,从一个个的心灵扩展过去,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更胜于灵琴在我脑中显示出图象。 在经过了多时的思索下,灵琴终于站在我的一方合力去对付杀害青思的凶手。我感到前面这群横行作恶的凶徒们的心灵在震骇、不安和恐惧,我一连串的雷霆手段使他们信心大失。 最后我的思感来到拉着推进器左方第二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