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恢復行動和語言能力的幾率有多大?」席瓦南丹醫師雙手一攤。「你有更厲害的水晶球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有可能今晚便死於腦溢血,也可能再過二十年正常的生活,我無法得知。可以說全看上帝的旨意了。」「如果還能活二十年呢?」「他的康復過程很辛苦,一直到最近幾個月才終於看到進步。六個月前,他必須有人協助才能進食。一個月前,幾乎還不能離開椅子,部分是因為躺了太久肌肉萎縮。現在已經能自己走一小段路了。」「還會更好嗎?」「會,甚至會好很多。跨越第一道門檻是最難的,但現在每天都能看到進展。他已經失去將近兩年的生命,再過幾個月就到夏天了,希望他能到公園散步。」「那說話呢?」「他的問題是語言中樞和行動能力都受損,喪失這些能力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他一直被迫學習如何控制身體、重新說話。他不一定記得該使用哪些字,有些字甚至得重新學過,但畢竟不像小孩牙牙學語—一他知道字詞的意義,只是發不出音來。再給他幾個月,你就會看出他的說話能力比今天進步多少。行動的能力也一樣。九個月前,他還左右不分,在電梯裡也分不清上下。」莎蘭德沉思了一下,發現自己挺喜歡這個有著印度人長相和芬蘭口音的席瓦南丹醫師。「『A』是什麼的縮寫?」她問道。他頗感興味地看她一眼。「安德斯。」「安德斯?」「我在斯里蘭卡出生,三個月大的時候被一對住在土爾庫的夫妻收養。」「那好,安德斯,我能幫上什麼忙?」「來看他,給他腦力的刺激。」「我可以每天來。」「我倒不希望你每天來。如果他喜歡你,最好讓他期待你的造訪,而不是感到厭煩。」「有沒有什麼特殊護理能讓他進步得更快?不管多少錢我都願意付。」他對莎蘭德笑了笑。「特殊護理恐怕只有我們這裡有了。我當然希望能有多一點資源,希望預算削減不會影響我們,但我向你保證他在這裡受到非常完善的照顧。」「如果不需要擔心預算削減,你還能為他提供什麼?」「像潘格蘭這種病患,最理想的當然就是給他一個全天候的個人運動教練。但是在瑞典早就已經沒有這種資源。」「聘請一個。」「你說什麼?」「替他聘請一個個人教練,盡可能找到最好的。請你明天第一件事就做這個。還有在技術設備方面,一定要滿足他所有的需求。我會負責在週末以前讓你們有資金去付錢。」「小姐,你在捉弄我嗎?」莎蘭德用她嚴厲、堅定的眼神瞥向席瓦南丹醫師。米亞踩下剎車,將她的菲亞特停在舊城區地鐵站外的路旁。達格打開車門後,滑進副駕駛座,探身親親她的臉頰。她將車駛離,跟在一輛巴士後面。「哈噦。」她說話時仍緊盯著其他車輛。「怎麼一臉嚴肅,發生什麼事了嗎?」達格歎著氣繫上安全帶。「也沒什麼,只是書稿出了點問題。」「什麼問題?」「再過一個月就要交稿了。我們計劃質問二十二個對象,我才做了九個。那個秘密警察畢約克有點麻煩。這混蛋請了長期病假,家裡電話也不接。」「人在醫院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跟國安局打聽消息的經驗?他們甚至不會承認他是他們的人。」「他父母那邊呢?」「都死了,他沒結婚,有個兄弟住在西班牙。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找到他。」米亞駛過斯魯森進入通往尼奈斯路的隧道時,瞥了身旁伴侶一眼。「最糟的情況就是捨棄畢約克那一部分。我們打算揭發的每個人,在曝光之前都得有機會發表意見,這點布隆維斯特很堅持。」「可是放棄一個和妓女鬼混的秘密警察代表太可惜了。你打算怎麼做?」「當然是找到他了。你還好吧?緊張嗎?」他小心地戳了戳她一側的身體。「那倒不會。下個月我得作論文答辯,然後就能成為地地道道的博士,我覺得自己冷靜得不得了。」「這個主題你都能倒背如流了。何必緊張?」「看看你後面。」達格轉頭看見後座有一個打開的箱子。「米亞——印出來了!」他高興地拿起一本裝訂好的論文。來自俄羅斯的愛:非法交易、組織犯罪與社會的反應研究生:米亞·約翰森「不是說下星期才出來嗎?真是的……回家以後要開瓶酒。恭喜啦,博士!」他又探身親了她一下。「冷靜點,我還要三個星期才是博士。還有,我開車的時候,你的手安分一點。」達格笑了起來,隨後又變得嚴肅。「對了,說件掃興的事……大約一年前你訪問過一個叫伊莉娜·P的女孩。」「伊莉娜.P,二十二歲,來自聖彼得堡。第一次來這裡是在一九九九年,後來來回了幾趟。她怎麼了?」「今天我碰見古布朗森,就是負責調查南泰利耶妓院的警察。你上星期有沒有看到報道?他們在那邊的運河裡發現一具女性浮屍,還上了晚報的頭條。就是伊莉娜。」「天哪,太可怕了!」他們靜靜地駛過斯坎斯庫爾。「我論文裡面提到她。」米亞先開口道:「我給她取了假名叫『塔瑪拉』。」達格將「來自俄羅斯的愛」翻到訪談部分,迅速地翻閱後找到了「塔瑪拉」。米亞經過古爾瑪廣場和巨蛋體育館時,他專注地讀著。「她是被一個你稱為安東的人帶到這裡來的。」「我不能用真名。口試時可能會受到批評,但我不能說出女孩們的姓名,否則她們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很明顯,我也不能透露嫖客的身份,因為他們可能會猜出我找哪些女孩談過。所以所有的個案研究,我都用假名。」「安東是誰?」「他的名字很可能是札拉。一直無法套問出他的身份,但我想他應該是波蘭人或南斯拉夫人,而且這不是真名。我和伊莉娜聊過四五次,卻直到最後一次碰面,她才告訴我他的名字。當時她正試圖讓生活回歸正軌,脫離這個行業,不過她肯定非常怕他。」「我在想……大約一個星期前我碰巧看到札拉這個名字。」「在哪裡?」「我在和桑斯壯對質一一一個當記者的嫖客。混賬到家的傢伙。」「怎麼說?」「他其實不是真的記者,只是替各種公司寫廣告稿。他對強暴有很多變態的幻想,還會施加在那女孩身上……」「我知道,我親自跟她談過。」「那你知道公共衛生協會發行了一本關於性病的手冊,內容是他寫的嗎?」「不知道。」「我上個星期去質問他。當我攤出所有證據,問他為什麼利用東歐的雛妓來滿足自己的強暴幻想,他整個人失控到不行。後來我才慢慢問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呢?」「桑斯壯不只是顧客,還替性交易黑手黨跑腿。他跟我說了幾個他知道的名字,其中也包括這個札拉。關於這個人他沒特別說什麼,不過這不是個常見的名字。」米亞瞄了他一眼。「你知道他是誰嗎?」達格問道。「不知道。我一直無法確認他的身份,這只是個偶爾冒出來的名字。女孩們似乎都很怕他,誰也不願意多說什麼。」第九章三月六日星期日至三月十一日星期五席瓦南丹醫師正要走進餐廳,一眼瞥見潘格蘭和莎蘭德,便立刻停下腳步。他們正埋首棋局。現在她每星期來一次,通常是星期日。每次都下午三點左右到,然後和潘格蘭對弈幾個小時,直到晚上八點左右他該上床了,她才離開。醫師發現她對待他並不像一般人對待病人——兩人似乎不時地爭吵,而她也不在意潘格蘭侍候她、替她端咖啡。這個自稱是潘格蘭養女的奇特女孩,席瓦南丹醫師摸不透她的心思。她外貌相當奇特,對週遭的一切似乎都抱持懷疑,好像毫無幽默感,也無法與人正常對話。他問她從事什麼工作時,她總會顧左右而言他。在第一次來訪的幾天後,她帶了一疊有關某非營利基金會的文件來,並宣稱該基金會創立的唯一目的,就是協助護理中心為潘格蘭做康復工作。該基金會董事長是直布羅陀的一名律師。另外還有一名律師,地址也在直布羅陀,和一個戶名為雨果·史文森、地址在斯德哥爾摩的賬戶。基金會必須最高籌得兩百五十萬克朗,供席瓦南丹醫師運用,但唯一用途是給予病患潘格蘭一切可能的照顧與設備,讓他得以痊愈。席瓦南丹只需向會計師申請必要資金即可。這樣的安排即使不是獨一無二卻也十分罕見。席瓦南丹唯恐這其中有任何違反職業道德的情形,因而苦思數日,最後確定沒有問題,便聘請約翰娜·卡洛琳娜·歐斯卡森擔任潘格蘭的個人助理兼教練。她今年三十九歲,是合格的物理治療師,擁有心理學學位和豐富的康復經驗。出乎席瓦南丹意外的是,她的僱用合約一簽訂,基金會便提早將她第一個月的薪水支付給醫院。在此之前,他還隱約擔心這可能是某種惡作劇。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潘格蘭的協調性與整體狀況都有了顯著進步,從他每星期接受的測試便能看出。至於這些進步有多少歸功於教練、多少歸功於莎蘭德,席瓦南丹也說不準。毫無疑問的是,潘格蘭非常努力,而且總像個孩子似的熱切盼望她的到來,就連屢戰屢敗的棋局似乎也讓他樂在其中。有一回,席瓦南丹醫師陪他們一塊下棋。潘格蘭下白棋,以西西里防禦開局相當正確,而且每走一步總是思考再三。無論中風之後身體多麼不便,他腦力的敏銳度絕對毫無問題。莎蘭德坐在那裡看一本有關電波望遠鏡在無重力狀態中的頻率測量的書。她在屁股下面墊了一塊軟墊,以便與桌面保持適當高度。潘格蘭走了一步,她便抬頭瞄一眼——顯然並未研究棋局——便也走了一步,接著又繼續看書。潘格蘭在走了二十七步之後認輸。莎蘭德抬起頭,皺著眉頭檢視棋盤約十五秒鐘。「不對,」她說:「你有機會能讓我無子可動。」潘格蘭歎了口氣,花了五分鐘研究棋盤。最後瞇起眼睛瞪著莎蘭德。「證明給我看。」她將棋盤掉轉過來,改走他的棋。走到第三十九步時,硬是讓對方無子可動。「我的老天!」席瓦南丹驚呼。「她就是這樣。千萬別跟她賭錢。」潘格蘭說。席瓦南丹自己也是從小下棋,十幾歲時在土爾庫參加過校內競賽得了第二,自認為是個有實力的業餘好手。他看得出來,莎蘭德是個神奇的棋手。她顯然從未代表任何俱樂部參賽,而且當他提到這場比賽有點像拉斯卡那場經典賽時,她竟露出不解的表情。她從未聽說過以馬內利·拉斯卡1。他不免好奇她這才能是否與生俱來,如果是的話,那麼她是否還有其他可能令心理學家感興趣的才能呢?1以馬內利·拉斯卡(Emanuel Lasker,1868-1941),德國籍猶太裔世界棋王,二十五歲那年為了爭取世界冠軍頭銜,前往美國挑戰當時已五十八歲的世界冠軍史坦尼茲,兩人也是年紀懸殊之戰。不過席瓦南丹什麼也沒說。他看得出來他的病人自從來到厄斯塔至今,情況從未這麼好過。畢爾曼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在史塔勒荷曼外圍的避暑小屋過了整整四星期,結果卻令他沮喪。除了巨人已告知說對交易有興趣,要他付十萬克朗之外,情況根本毫無改變。郵件堆在門墊上,他撿起來全放到餐桌上。對於和工作與外界相關的一切,他愈來愈不感興趣,一直等到更晚才看信,而且是心不在焉隨便翻翻。有一封瑞典商業銀行寄來的信,是莎蘭德從儲蓄賬戶提領九千三百克朗的明細單。她回來了。他走進工作室,將銀行信件放在桌上,用充滿恨意的目光注視著它達一分多鐘,一面凝神細想。他不得不找出電話號碼,然後拿起話筒,撥了一個使用預付卡的手機號碼。電話那頭傳來金髮巨人略帶口音的聲音。「喂?」「我是尼斯·畢爾曼。」「做什麼?」「她回瑞典了。」另一頭沉默了片刻。「好。別再打這個電話了。」「可是……」「你很快就會接到通知。」接著電話就掛斷了,畢爾曼氣惱不已,暗暗詛咒。他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三份肯塔基波旁威士忌,兩口便干了。我得少喝點酒,他心想。接著又倒了一份,然後端著酒杯回到書桌旁,再次望著商業銀行寄來的明細單。米莉安正在替莎蘭德按摩頸背。她已經用力揉捏了二十分鐘,而莎蘭德則是盡情享受,偶爾發出一聲舒暢的呻吟。讓米莉安按摩是非常美妙的經驗,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隻想舒服地打呼、揮舞爪子的貓咪。當米莉安拍拍她的背說可以了時,她幾乎忍不住要失望歎息。莎蘭德又躺了好一會兒,期望米莉安能繼續,不料卻聽到她拿起酒杯的聲音,便只好翻過身來。「謝謝你。」她說。「你在電腦前面坐了一整天,難怪會背痛。」「我只是肌肉拉傷。」她們赤身躺在倫達路公寓裡米莉安的床上喝著紅酒,自覺像傻瓜。自從莎蘭德與米莉安復交後,好像怎麼黏她都嫌不夠。現在已經養成一個壞習慣,每天打電話給她——太頻繁了。她看著米莉安,暗自提醒:可別再和任何人太親密,否則最後可能有人會受傷。米莉安把身子探出床沿,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用花卉包裝紙包起來,還打了個金色蝴蝶結的扁平小包裹,丟到莎蘭德的大腿上。「這是什麼?」「你的生日禮物。」「我的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本來是去年要送你的,但是找不到你。」「要現在打開嗎?」「隨便你。」她放下酒杯,搖搖包裹,小心地打開。裡面是一個美麗的香煙盒,蓋子是藍黑相間的琺琅材質,有幾個小小的中國字作為裝飾。「你真的應該戒煙。」米莉安說:「不過如果不戒的話,至少能有個漂亮的盒子裝煙。」「謝謝。」莎蘭德說:「你是唯一送過我生日禮物的人。這些字是什麼意思?」「我哪知道?我又不懂中文。只是剛好在跳蚤市場看到。」「很漂亮。」「沒什麼價值的便宜貨,可是看起來好像專為你做的。家裡沒酒了。要不要出去喝杯啤酒?」「也就是說我們得下床穿衣服噦?」「應該是吧。如果不能偶爾上上酒吧,住在索德還有什麼意思?」莎蘭德歎了歎氣。「走吧。」米莉安撥弄著莎蘭德的肚臍環說道:「待會可以再回來。」莎蘭德又歎了口氣,但已經一腳踩到地上拿內褲了。達格窩在《千禧年》辦公室的角落他被分配到的桌子前,工作到很晚,卻聽到一陣鑰匙開門聲。他看看時鐘,發現已經九點多。布隆維斯特看見還有人在加班,似乎也吃了一驚。「加班哪,麥可。我正在仔細修改書的內容,一時忘了時間。你怎麼來了?」「只是順便來拿一份忘了帶走的資料。一切還順利吧?」「當然……嗯,其實沒有……為了找國安局的畢約克,我已經花了三個星期,他好像從人間蒸發一樣,說不定是被敵方的秘密組織綁架了。」布隆維斯特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思索了一會兒。「你有沒有試過中獎的老把戲?」「是什麼?」「想一個名字,寫一封信說他贏得一個具有導航系統的手機之類的。要把它打印出來,看起來比較正式,然後寄到他的地址——像這種情形就寄到他的郵政信箱。他已經贏得一台手機,全新的諾基亞。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名幸運兒可以有機會贏得十萬克朗,而他正是其中之一,只要他參與各種商品的市場調查即可。過程將由專業人員進行訪談,約需一小時。然後……就這樣。」達格看著布隆維斯特,目瞪口呆。「你是說真的?」「有何不可?反正其他方法你都試過了,而且就算是國安局的情報人員應該也明白,二十分之一的機會贏得十萬元是很難得的。」達格不禁大笑。「你真是瘋了。這樣做合法嗎?」「送出一台手機有什麼不合法的?」「你真是有病。」布隆維斯特本打算回家,而且平時也很少上酒吧,但他喜歡有達格作伴。「你想不想去喝杯啤酒?」他問。達格又看看時鐘。「好啊。」他說:「十分樂意。很快地喝一杯。我先留個話給米亞,她和朋友們出去,本來說好回家時順便來接我。」他們去了磨坊酒吧,主要因為那裡舒服而且很近。達格一面寫信給國安局的畢約克,一面咯咯地笑,布隆維斯特看著這個如此容易被逗笑的同事,有點不敢置信。他們很幸運,剛好有張靠近門邊的桌子,兩人各點了一大杯烈啤酒,便開始邊喝啤酒邊討論達格的書。布隆維斯特沒有看見莎蘭德和米莉安站在吧檯邊。莎蘭德後退一步,讓米莉安隔在她和布隆維斯特之間,再越過米莉安的肩膀看他。打從回來以後她都還沒有上過酒吧,沒想到——運氣這麼好——一來就碰上他。王八蛋小偵探布隆維斯特。一年多來,第一次見到他。「怎麼了?」米莉安問道。「沒什麼。」她們繼續聊天。或者應該說,米莉安繼續說著幾年前,她在倫敦遇見一個女同志的事情。她當時正在參觀畫廊,當米莉安試圖要去和她攀談時,情況變得愈來愈有趣。莎蘭德偶爾會點點頭,但一如往常並未聽到重點。布隆維斯特變化不大,她心想。他看起來好得近乎荒謬:容易親近、態度輕鬆,但表情凝重。他正仔細聽著同伴說話,偶爾點一點頭。似乎是嚴肅的話題。莎蘭德看了看布隆維斯特的朋友。留著金髮小平頭的男人,比布隆維斯特年輕幾歲,正說得很投入。她不知道他是誰。忽然間,一大群人走到布隆維斯特的桌旁和他握手。有個女人拍拍布隆維斯特的臉頰,不知說了什麼,惹得大伙全笑了。布隆維斯特似乎有點害羞,但也笑了。莎蘭德怒目而視。「你沒有在聽我說。」米莉安說,「我有啊。」「上酒吧真不該找你來。我放棄了。要不要回家去做愛?」「等一下。」莎蘭德說。她略微向米莉安靠近,一手放在她的臀部上。米莉安低頭看著同伴。「我想吻你。」「不要。」「你怕別人以為你是同志?「我現在不想引起注意。」「那就回家吧。」「還不行,再等一下。」她們並未等太久。二十分鐘後,和布隆維斯特一起來的男人接到一通電話,他們便干了啤酒,一齊起身。「你瞧,」米莉安說:「那邊那個人是麥可·布隆維斯特。經過溫納斯壯事件後,他比搖滾明星還紅。」「不會吧。」「你完全不知道那件事嗎?差不多就在你出國那陣子。」「我聽說了。」莎蘭德又等了五分鐘才看著米莉安。「你剛才說想吻我。」米莉安驚訝地看著她。「我只是開玩笑。」莎蘭德踮起腳尖,將米莉安的臉往下拉,給了她深深的一吻。兩人分開後,周圍響起一片掌聲。「你是個瘋子,你知道嗎?」米莉安說。莎蘭德直到早上七點才回到家,拉起T恤的領口聞了聞,想要衝個澡,又想管他呢,便將衣服丟在地板上,直接上床睡覺。一直睡到下午四點才起床,到索德哈拉納市場去吃「早餐」。她想到布隆維斯特,也想到自己突然和他同處一室時的反應。他的存在讓她感到生氣,但她也發現現在看到他已不再那麼痛苦。他已經轉化為地平線上的一個小光點,她生命中的一個小煩惱。生命中還有更嚴重的騷動。不過她真希望自己有勇氣走上前去打招呼,或者打斷他的腿也行,她不確定自己想要怎麼做。總之,她很好奇他在忙什麼。下午她買了一些東西,七點左右回家後,打開了筆記本,啟動Asphyxia 1.3。名為「麥可布隆/筆記本電腦」的圖標仍在荷蘭的服務器上。她點了兩下,打開布隆維斯特硬盤的拷貝。自一年多前離開瑞典後,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他的電腦。令她高興的是,他還沒有升級到最新的MacOS,否則Asphyxia會出現錯誤,侵入也會結束。她知道必須重寫程式,以免受到電腦升級的影響。從上次進入至今,硬盤容量約莫增加了六點九GB,其中大部分是PDF文檔與Quark文檔。文件所佔的空間不大,但儘管圖像已經壓縮,點陣圖仍很佔空間。重新回到發行人的職位後,他顯然將每一期《千禧年》都存檔了。她將硬盤裡的文檔依日期排列,時間最早的置頂,發現過去幾個月,布隆維斯特在一個名為「達格·史文森」的文件夾上花了許多時間,那顯然是一本書的企劃。隨後她打開布隆維斯特的電子郵件,仔細地瀏覽信件中的寄件者欄。有一個寄件者讓莎蘭德嚇了一跳。一月二十六日,布隆維斯特竟然收到賤人海莉·范耶爾的信。她打開郵件,內容只有簡短几行,是關於在《千禧年》辦公室舉行的一個年度大會,最後一句則說她和上次一樣訂了同一間飯店。莎蘭德咀嚼著這句話的含意,最後聳了聳肩,開始下載布隆維斯特的郵件和達格的書稿,書名為《吸血鬼》,副標是「社會對賣淫業的支持」。另外她還發現一份名為「來自俄羅斯的愛」的論文副本,作者是一個名叫米亞·約翰森的女子。她中斷連線,到廚房煮點咖啡,然後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到客廳的新沙發上,打開米莉安送的香煙盒,點了一根萬寶路淡煙。接下來整個晚上都在閱讀。九點,看完了米亞的論文,她咬咬下唇。十點半,看完達格的書。《千禧年》很快又要上頭版了。十一點半,她正看著布隆維斯特的最後一封電子郵件,忽然挺直了身子、瞪大雙眼。背上一股寒意直竄而上。是達格寫給布隆維斯特的信。達格附帶提到他對一個名叫札拉的東歐幫派分子有一些想法,尚未定案,也許讓他自成一章——但也承認距離交稿期限時間不多了。布隆維斯特還沒有回信。札拉。莎蘭德動也不動地坐著,直到屏幕保護程序啟動。達格將筆記本放到一旁,搔搔頭,眼睛直盯著那一頁最上方的兩個字。札拉。他沉思三分鐘,不斷地在名字周圍畫圈,然後到小廚房倒了杯咖啡。這個時候該回家睡覺了,但他發現自己很喜歡夜裡在《千禧年》的辦公室工作,此時的大樓安安靜靜。所有資料都在掌控中,但自從開始這項企劃以來,他頭一次覺得可能遺漏某項重要細節而感到不安。札拉。在此之前,他一直迫不及待想盡早把書寫完、出版,現在卻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他想到古布朗森警探讓他看的驗屍報告。伊莉娜的屍體在南泰利耶運河被發現,臉和胸部有多處重傷,死因是頸部骨折,但有另外兩處的傷勢也被認為可能致命。她有六根肋骨斷裂,刺穿了左肺,脾臟也破裂。這些傷很難解釋。根據驗屍官推測,可能是以布包裹木棍當作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