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总理说实话-8

从洪六书记家出来，我拨通了农业部贺军伟处长的电话，告诉他我已辞职，即将南下打工。贺处长沉默了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说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万部长、陈部长。我坚定地对贺说，不必了，我去意已定，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了。好半晌，电话里传来贺处长激动的声音："昌平，我真的很伤心，请记住，北京有你的朋友和同志叫贺军伟。"贺军伟的话足以让我感动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离别17日，我带着妻子，到洪湖边看望我年迈的父母亲人。我要远行了，母亲伤心大哭。我不停地安慰父母，脸上堆满了笑容。父亲一句话也没说，他请病中的伯父临时给我写了一幅字："心中装着母亲作祖鞭"。并嘱咐我随身带着经常看看。这幅字虽没有多少价值，但足以当作传家之宝世世代代相传。母亲将五十多位乡亲们集体赶绣的一套红色内衣送给我，她说，这套衣服能避邪、能保我平安。我双手接过这套绣有吉祥兔（我属兔）的珍贵的礼物，向在场的为我送行的乡亲们深深地鞠躬致谢！乡亲们一直含泪把我送到车上，久久不见离去。回到车上，我的泪水又一次止不住夺眶而出。我长这么大，无数次离开父母，刻骨铭心的离别有四次。第一次是1969年，那年我6岁，长江大堤洪湖段燕子窝溃口，无情的洪水淹没了我的家园，父母带着姐姐、哥哥、弟弟去逃荒，把我留给奶奶照看。在一个四水环抱的孤墩上，奶奶领着和我一般大小的17个孩子（最大的11岁，最小的才4岁），度过了漫长的3个月。一个不到500平方米的孤墩上，居住着奶奶和我们17个孩子，还有无数的老鼠、蛇、蚂蚁和蚊虫。我们上墩的第一天夜里，老鼠就把一个叫四英的妹妹的耳朵咬了两个洞，不几天，四英的头肿得吃不下饭，听不见声音，最后连水都喝不进去了，不到半个月就死去了。没有人哭，只有恐惧。自从发生老鼠咬人的事后，我们谁都不敢晚上睡觉，只能坐在用门板搭起来的床上，在微微的灯光下，听奶奶的心事、故事、信天游和蛇鼠搏斗的怪嚎，还有拍岸的惊涛声，度过漫漫的长夜。第五部分 4.在棋盘的最后十天（4）随着岁月的流逝，奶奶的故事、信天游、蛇鼠的博斗、拍岸的惊涛也渐渐地淡忘，唯有奶奶的心事永远铭记在心，不敢忘记。一天夜晚，奶奶把我搂在怀里，问我长大了想干什么。我说长大了当孙悟空，打死闹水灾的海龙王。奶奶的泪水流到了我的头上，奶奶说："三儿啊！我们李家前三代没出一个马脚先生（菩萨、神仙的替身，巫师），生病了请菩萨都没有人，你爷爷得了'痰火病'（肺结核），奶奶跪在地上三天三夜，菩萨也不显灵，你爷爷死得冤枉啊！"奶奶经常自言自语，四英要是有菩萨拯救，就不会死。奶奶要我长大后，做个马脚先生，消灾解难、治病救人。3个月中，我们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盼望父母能托人带来大米、盼望能吃饱白米饭、盼望漫漫长夜有一盏不灭的煤油灯。我们每天都祈盼退水，每天都打上水记，盼望和父母团圆，盼望能回到自己的家。3个月，我学会了游泳，学会了用蚯蚓钓黄鳝，学会了用鱼网捕蛇、捕鼠，知道了盐的重要性，在我幼小的心里，深深烙下了"当马脚"驱邪治病的志向。祖母的愿望，伴随我度过小学、初中，鞭策我成长。第二次离开父母是1978年，那年我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省重点中学——棋盘中学。当别人家的孩子高高兴兴去上学的时候，我却因上面两个哥哥读大学，下面两个弟弟上中学和小学，加上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一人挑不起沉重的负担而被迫失学，同父亲下湖捕鱼。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的夜晚皓月当空，银光闪亮，我正在对着北斗星出神，父亲突然问我："昌平，你想不想读书。"我先是一愣，但马上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我没有回答父亲，泪水夺眶而出，父亲也失声痛哭起来。父亲告诉我，他想了很多天，他不能让我失去受教育的权利，这样会误我一辈子，自己也会后悔一辈子，再苦再难也得让我去读书。我对父亲说，只要让我去读书，我不要家里给钱，家里给我供米就行了。我向父亲保证，我自己寒暑假、星期天去挣钱，我可以自食其力完成学业。父亲连夜启程，送我上学。当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后，望着父亲孤零零地一个人划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要碎了。我实在不放心父亲独自一人下湖捕鱼，一个人承受五兄弟读书的沉重负担，洪湖赤卫队中"风里来、雨里往、日夜辛劳在洪湖上……"悲泣的歌声一声声撞击我的心坎，我立即转回宿舍，背起行李去追赶父亲。当我赶上父亲时，我慈祥的父亲命令我跪在地上，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上，愤怒地丢下一句话："我李家几十代鱼花子，不缺你这么个捕鱼的"，驾着船扬长而去。我双膝跪在地上，目送父亲远去，心里不停地发誓：父亲，我一定好好读书，一定光宗耀祖。我从高中一直到大学毕业，很少回家，每年只能和父亲见上一两次面，父亲一直坚持每月寄给我6元钱，供我读书，我真的不敢想象6元钱中饱含了父亲多少血汗和心酸。为了减轻父亲的负担，我和两个哥哥无论寒暑假还是星期天，都坚持勤工俭学完成学业。外出求学的6年，每每接到父母寄来的6元钱时，都感动得忍不住掉一次眼泪，勾起对父母的无限思念和担忧。父亲和母亲的爱是我无穷的动力，时刻都激励我奋斗，在劳动中锻炼自己的意志，在劳动中获得微薄的报酬，支撑自己的学业。为了报答父母，告慰奶奶，毕业分配时，我申请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公社干部。从此与农民、农业、农村结下了不解之缘。第三次离开父母是在1997年。那年我因"茶卜事件"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由乡镇党委书记的楷模、减轻农民负担的英雄，一下子变成了因农民负担而撤职的"反面典型"。失去了工作的我，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我希望陪伴父母过段日子，尽尽做儿子的孝心。我每天上午帮父亲打鱼草，下午边看书边钓鱼，听父母回忆往事，讲我儿时有趣的故事。在父母身边的日子真的好幸福。半个月之后的一天，父亲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动身。真是知子莫如父啊！我从来只字未提出门的事，心事却被父亲看透了。父亲平静地对我说："老三，我们两老都知道你很孝顺，你不用陪我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还能劳动，还能自食其力，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这次挫折，做父母的不怪你，我们为有你这么个儿子感到骄傲。你的志向不在湖里，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要记住，多为穷人做点好事，穷人的日子好了，这个社会就好了！"此次离开父母，一种从未有过的牵挂，让我无法释然，毕竟二老已经65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让我无法解脱，我年迈的双亲，还在洪湖捕鱼、养鱼，自食其力，我不仅未报父母养育之恩，相反，还闹了个"撤职处分"，给父母增加了巨大的精神压力。我真是不孝啊！临行前，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父母常用药品，母亲爱用的红桃K补品，父亲爱喝的苦丁茶，还有父母夏天穿的衣服和我多年积蓄下的2000元存折，交给母亲，将受处分时朋友们看望我时送我解闷的烟，送给隔壁左右的渔民乡亲，请求他们多多关照我的父母。7月1日，中国共产党的生日，香港回归祖国母亲怀抱的日子，我却告别年迈的父母、让我魂牵梦绕的双亲，只身一人来到了江苏南京TCL公司求职，后出任连云港销售公司经理。正当我试图在连云港家电行业一展身手时，突发锥间盘突出病，瘫痪了。命运和我开了一次玩笑，我不得不回到监利，接受治疗。3个月后，我才站起来。此间，监利的干部和群众，对我"代人受过"撤销职务反响强烈，许多干部群众联名上书，要求给我平反，还李昌平一个清白。1997年底监利县委恢复了我的待遇，安排我在监利县农委工作。如果没有在连云港的这场病，也许我不会有后来给总理写信的事情发生。冥冥之中，就好像命中注定我的农民情结还没有了结，命中注定我不可能做一个孝子。别了，我的故乡！9月17日晚上，我告别父母，回到县城。第五部分 5.在棋盘的最后十天（5）市政协副主席何文富、县委副书记秦明福同志代表市委、县委找我谈话，传达市、县委的意见："你要走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现在回棋盘工作，组织上欢迎你。"并且反复强调："希望不要通过媒体发表对荆州、监利不利的言论。"这两位领导都是我尊敬的老领导，他们对我的南行表达了深深的关切。我也请他们放心，我不会做对不起监利人民的事。在我的心目中，这两个人既不能代表市委，也不能代表县委，他们代表监利人，代表他们自己，代表同事、朋友。面对他们两个人，我能有什么话对组织讲呢？18日，星期一。我和妻子一同来到了棋盘，我请办公室的同志通知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大家"的领导同志到会议室"开会"，向我的同事们致敬，表示我深深的歉意，希望通过他们转达我对全乡干部群众的深深歉意和美好的祝愿。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大多数人还没缓过神来，我笑着同每一位同志握手告别，班子成员一齐下楼送我上车，每一位都不知说什么是好，一切尽在不言中却是最好的表述。机关其他干部还在照惯例坐在林阴会场，等待我一周的工作安排。阮仁德，紧紧握着我的手，眼泪像泉水一样奔涌而出，他哽咽着对我说："你是棋盘中学的骄傲，棋盘人民永远会想念你。"吴师傅轻轻地点了一点油门，车子一声长鸣，缓缓地驶出了乡政府。这一声长鸣真是恰到好处——再见了，棋盘！20年前我从这里跳农门，由农民变成了非农民。20年后的今天，我从这里出走，将由干部变成"农民"。我发誓：我要让更多的农民不再做农民！当车子来到白螺渡口时，我走下车，来到船上，对面是湖南，背后已是我的故乡！我转过身来，强烈的离别惆怅袭上心头，呼唤从心底里涌出："妈妈，我爱您，您永远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心中的鞭子！"我擦去最后一滴眼泪来到船上：再见了，故乡！第五部分 6."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愧对女儿送走市委组织部盛部长，我立即打电话给妻子：女儿上学的事暂缓两天。妻子问为什么？我告诉她，我想把女儿送到荆州去上学。妻子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我要做出重大决定。晚上9点，我打电话到荆州二哥家，二哥出差到武汉去了，接电话的是二嫂。我告诉二嫂，我要去南方打工，我想把竹子托付给她照管，在荆州读书。二嫂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但二嫂还是一再劝我慎重考虑，出去的路宽，回来的路窄。晚上10点多钟，我回到家里，妻子和女儿都在等我。面对女儿，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女儿才11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如果这次南下不带上她，怎么解释才不至于让她产生感情伤害呢？我把女儿抱在腿上，在她的额头亲了又亲，热泪纵横，滴在女儿头上。实在是愧对女儿啊！我从来没有当着女儿的面流过泪，这是惟一的一次。女儿从我怀里挣出来，一边帮我擦去满脸的泪水，一边安慰我说："爸爸，您别难过，到荆州二伯那儿读书，我早就想去了。二娘和焓哥哥刚才打电话来说，荆州的教育质量比监利好，焓哥哥还说可以做我的辅导老师。您和妈妈放心，我会听二伯、二娘的话，做个好孩子，好好学习的。"这几个月来，我是监利的焦点人物，经历了太多的事，孩子也跟着"长大了"。又一次受到了特殊待遇9月3日，妻子和女儿赶往荆州。荆州师院附中，是荆州古城最好的中学，很多家长都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这所高教育质量的学校读书。二嫂带着竹子去找二哥的学生陈副校长"走后门"报名。陈校长说，报名已经结束，明天要开课了，但要求进校的学生还有100多人，都是领导打招呼要进的，估计这100多人中要进20人左右，看来这事难办啊！晚上，二哥从武汉赶回荆州，连夜去找附中的几位领导说情。学校的几位领导答应优先考虑，但要把这100多人处理完后再插班安排。一直拖到8号，还不能入学。妻子坐立不安，电话一个接一个问我怎么办。9号下午，我赶往荆州。二哥告诉我，通过多种关系打招呼的学生还有100多个在排队，学校虽答应考虑安排，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哥建议不读附中上别的中学。我已经很愧对女儿了，我不想放弃努力，我坚持要女儿读附中。晚上，二哥陪我去找校长。在路上，我问二哥校长是哪里人，二哥说，他们校领导都是他的学生，校长出身农村，具体是哪儿人，不太清楚。我听后很高兴，我告诉二哥，我有预感，今晚这事肯定能办妥。到了校长家，我开门见山自我介绍，同时说明即将南下打工，孩子托付二哥二嫂照顾，请学校大发慈悲，开方便之门早日收容。校长很激动："早就听说您的大名和为民请命的事迹，我们这些农村长大的人都很敬佩你，今天才知道您是李老师的弟弟，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校长立即打电话通知管招生的陈副校长："李竹子情况特殊，明天安排插班上学。"校长送我出门时，一再对我说："您放心，您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您就把她放心地交给我们吧。"在荆州师院附中，我又一次受到了特殊的待遇。一个人为人民做好事，民心总会向着你！女儿在荆州得到了二哥二嫂悉心呵护，在学校的领导和班主任老师的特别关照下，进步很快。经常听到她的好消息。生活自理能力一天比一天强，学习成绩在班上的排名一月比一月前移。但女儿对父母的思念和父母对女儿的牵挂却与日俱增。和女儿分别两个月之后，我们收到学校老师寄来的第一封信——女儿的一篇作文。第五部分 7."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十二岁的女孩她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名叫雅佩，雅佩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雅佩小学学习成绩很好，常受到老师的表扬，每次考试都能考好的成绩回家，让爸妈高兴。爸妈也很疼爱雅佩，爸爸在外拼命工作，每天雅佩的零用钱都是好几块，受同学们的羡慕，可雅佩从来不多用，她把多的钱存起来捐给灾区小朋友。转眼快毕业考试了，雅佩更加投入到学习中去，拿成绩单的那一天，雅佩很担心，她怕自己考得不好，结果出来后，雅佩数学99分，语文90分。雅佩好懊悔，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认真地检查一下，数学只得了99分。同学们都很羡慕雅佩，可她却一言不发，回家后妈妈见她这副模样，心疼极了，忙问"怎么了"，妈妈见她还是不说话，又说："是不是没考好。"雅佩伤心极了，当妈妈知道雅佩的成绩后，点头说："好，还可以。不过，下次一定要努力啊！！！"可雅佩却恨自己为什么不考满分回来。下午，妈妈为了安慰雅佩带她上街，买衣服、鞋子，吃的。雅佩便渐渐地又变回以前那个活泼、聪明、可爱的雅佩了。没过多久，妈妈接到电话，听说爸爸病了，妈妈便忙和爸爸去武汉检查。结果出来后，全家人都伤心极了，因为爸爸得的是绝症。当然，雅佩并不知此事，大家不想让雅佩变得内向，沉默。随后，爸爸又到北京去检查了一番，全家人才松了一口气，爸爸得的是脂肪肝。转眼快到上学时侯了，爸妈商量把雅佩放在哪里读初中，最后决定让雅佩在荆州。因此，雅佩离开了父母，父母去了南方，雅佩在二伯家住下了。雅佩因小学不在荆州读所以基础差些，可雅佩什么时候服过输呢!她的二伯是大学教师，哥哥又是高中生，家长们开始为雅佩补习，可成绩一直不见好转，雅佩担心极了，每次父母打电话来，她也不敢接，她怕父母会对她失望。她在这里，二伯从不准她玩，开始几天雅佩觉得还挺新鲜，可后来就憋不住了，她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无忧无虑。可来到荆州后，生活环境改变了雅佩的一切，她变得沉默少语，常常望着远方发呆。雅佩每次睡觉前都会大哭一场，她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安慰她呀。放学后，雅佩她不想回家，她喜欢站在公共汽车站那里等，她多么希望妈妈会突然从车上下来，提着一篮她最爱吃的红苹果，可雅佩每次等来的只有失望。雅佩的心在无声地哭泣，没有人听见，只有黑夜老人那位爱的使者，让流星陪她流泪。我们既为女儿的作文进步之快高兴而哭，也为老师对女儿的悉心教育感激而哭，更为女儿对爸爸的理解，对父母的思念真情而哭。女儿带来了对父亲的理解11月下旬，我出差到北京，中途在武汉停留时，赶回荆州看望女儿。女儿没有眼泪，女儿学会了坚强，女儿真的长大了！看到二嫂视女儿为亲生，女儿和二娘相处如同亲生母女的样子，我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安心地返回了深圳。寒假，女儿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也带来了她的第二篇获奖作文，带来了她对父母的理解。第五部分 8."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难忘爸爸的爱以前的我生活在父母身边，对于父母的爱，特别是父亲的爱，总不能理解，总觉得那是应该的。但自从离开父母，对于父亲的爱，我完全理解了。儿时的我和父亲相处很少，他大多时间都在乡镇工作，我唯一记得最清楚的还是8岁时，爸爸忙于考研究生，他工作的那个乡出了一些问题，为此，他受到了处分。第二天，爸爸剃了个平头，他对我和妈妈说："我要从头再开始。"爸爸说这句话时很激动，我看得出爸爸受的打击有多大，但爸爸表面很稳重，他只是不想让我和妈妈伤心罢了。在我9岁时，爸爸成功地考取了研究生，随后又获得了硕士学位。那是我记忆里爸爸最高兴的一次，我看见他笑得是那么灿烂，似乎他是世界上唯一获得硕士学位的人。爸爸很关心我的学习，他希望我长大能考上大学，出国留学，将来当一名出色的医生。上小学时，我的语文成绩不太好，爸爸便给我买了《中外成语故事》，《中国通史》，《安徒生童话》，还有四大名著等等。我每天坚持看几页，渐渐地我的语文成绩提高了。只要爸爸在家，不管有多忙，他都会给我检查作业，我遇到难题时，爸爸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儿给我讲解，还出类似的题目给我做，直到我做对为止。爸爸也很关心我的课余爱好，一二年级让我学琴，三四年级要我学舞蹈，五年级让我学书法，每个双休日都给我安排兴趣活动，他也很赞同我参加体育活动，比如踢****，打羽毛球、乒乓球，有时爸爸还带我去体育馆看体育比赛呢！我上五年级时，爸爸经常和我谈心，了解我的内心活动，教我一些做人的道理，有时爸爸带我去访问朋友、看电影、会见客人，他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他很少和我说话，但我很乐意这样，因为不必思考，不必担心，却能学到许多知识，就这样我跟着他走了一年多。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父亲带我参加社会活动的原因，他知道我到荆州来一开始没有朋友，他有意识地培养我对社会的适应能力。现在我很快就适应了异地的生活习惯。爸爸，我难忘你那张不英俊但很慈祥的脸，我难忘你那不高而很结实的身躯，我难忘你那不美观却很厚实的脚，我难忘你的一切一切，我亲爱的爸爸！珠海的冬天依然美丽如春，美好的时光特别容易过去。女儿要上学了。有一天，她偷偷地告诉我，她说她多想在珠海上学，她多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我是打工仔，且是主业在湖北、在荆州的企业的打工仔，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政治"的原因失去工作。我们不得不含泪将女儿送回荆州。女儿，爸爸会倍加努力，让你早日回到父母的身边。第十七章前车之鉴：安徽利辛县委书记夏一松我走了以后，在棋盘、在监利，一时间人们热烈地争论着我该不该走的话题。很多人认为我不应该走。走，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走，是对自己人生价值的否定和背叛；走，留给农民的是黑暗和绝望；走，给邪恶以口实；走，给正义以打击……也有不少人认为我应该选择走。走，是对正义和良心的呼唤；走，是对社会黑暗面的鞭挞；走，是对农民的彻底忏悔；走，是解脱、是新生……我离开棋盘后，接到了很多棋盘干部群众打来的电话。桐湖村的一位姓何的农民哭着对我说：我们不相信您会走，但是您还是丢下我们走了。您知道吗?您的走不知让棋盘的农民有多伤心、失望……高潮村的一位民办教师在电话中大声责问我：你发动了一场农民"维权运动"，"反腐运动"，而你却当了逃兵，你可以逃，但你的追随者他们都能逃吗？你这一辈子还能面对把你当领袖的几万棋盘农民吗？我高中的同班同学黎记汉（棋盘福利院院长）对我的出走却是另一种心情：你走虽让农民很伤心，但你得罪的人太多，对立面太多，反你的势力太大，在上面你又没有硬后台，走是你明智的选择。不要自责，相信棋盘的人民会理解你的出走。我大学时的导师得知我出走后，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够我一辈子回味的话：又一只站起来的猴子被猴子咬死了。…………后来，有很多媒体追问我为什么要走，我在武汉、广州、北京的高校演讲时，很多学生问我：难道走就是唯一的选择吗？面对记者，我不能多说；面对学生，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把发生在安徽利辛的故事介绍给他们，人们可以从"利辛风暴"中寻找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第五部分 9."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利辛风暴拒礼金立新规涤荡积弊县委书记改革重重遇阻2001年2月20日凌晨,安徽省利辛县城大操场。一个死去的婴孩被人用塑料绳拴住脖子，用铁钩挂在一个球架上，死婴身上一张用毛笔书写的"夏一松×××"字幅在寒风中"刷刷"作响。被恐吓的夏一松是利辛县县委书记，去年8月8日刚上任。8时30分，天已大亮，惊骇的县城百姓站满了大半个操场。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前一天，亳州地区人大、政协会议开幕。而10天前的2月10日，央视《焦点访谈》刚刚播出了夏一松拒贿50余万元的先进事迹。在利辛县当书记和县长本来就不太平，当地人称"兔尾巴领导"。近10年间，利辛县共调进来7任书记和9任县长，无一人干满任期，很少人干出政绩后被提拔重用。但像夏一松这样，当了半年的县委书记，就收到了数十封恐吓、侮辱信，还发生恐怖的"死婴事件"，却是第一人。来到利辛1999年底，43岁的夏一松从安徽省灵壁县交流到利辛县任代县委书记、县长。刚到利辛时，有熟人劝夏一松："你的性子太直，利辛很特殊，这里不适合你。"利辛的"特殊"，夏一松到任不久就领教了。那是他第一次主持县政府全体成员会议，通知早就发了：早8时准时开会。可夏一松准时到达会场时，发现这里空荡荡的，连他自己才两个人。直到8时20分，才有人旁若无人地说说笑笑前来赴会。8时半，会议才勉强开始，整个开会期间都能听到迟到者推门的"吱呀"声和放肆的议论声。后来有领导告诉他，利辛开会就是这样，没人会为一个外地来的领导破例。甚至有人认为给新官来个下马威也好。夏一松很生气，但很快发现更让他生气的是，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事是按程序来办的。县人事局名义上是归县长管，可这个局的领导几乎不向夏汇报什么，进人和提拔干部几乎没有按程序公开和讨论过，一切都在人事局内部"黑箱操作"。夏还发现，利辛在运作项目资金方面也有"自己的一套"：由于利辛是国家级贫困县，国家计委和省里会有一些项目资金。而这些资金的运作被当地人称为"五个W（无）"：无招投标、无资金管理法、无资金划拨程序、无监理、无真正意义上的竣工验收。如何使用，全靠施工单位、主管部门和县领导如何"勾兑"。利辛一个离休老干部透了点"天机"，利辛县政坛暗里分成若干派别，形成利益集团，官员子女多安排在包括公检法在内的要害部门，他们彼此制衡，又一致对外，外来的官员是不好得罪他们的，否则就呆不下去。当然夏一松如果"识相的话，钱是自动会送上来的"。这一切都等着夏一松去适应。第五部分 10."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拒贿60万让利辛少数人失望的是，夏一松并不"识相"。2000年春节，利辛的一些干部跑到夏一松远在百里外的宿州家中给他拜年。一个乡镇干部给夏一松送了一篮子进口水果，正值年关，夏也不好推辞，收下了，转送给岳父母吃。可前脚刚送去，后脚电话就来了，电话那头老岳父说水果下面有钱。夏一松警惕了起来，其后凡是要送拜年礼金的，连坐都没让就给打发走了。那个乡政干部也被夏一松骂了一通，退了钱。夏"不懂礼数"的名声就在利辛传开了。2000年8月8日，夏被任命为县委书记。他在利辛宾馆416室的宿舍顿时热闹非凡。不少人以汇报工作为名，走的时候就扔下个信封。"礼金"数额也涨了，最少1万元，多的5万元以上。不到一个月夏就收到各种名义送来的"礼金"22万元。一些有人撑腰的人也不是很客气，放下钱就直接对夏说你应该如何如何。9月4日，夏在全县干部警示教育大会上宣布："3天内，谁送的钱谁取回，否则全部交县财政。"这在利辛历史上还没有过，一些人吃惊之余，给夏取个外号"吓一跳"。那些干部羞答答地来领钱了。20万元被领回去，其余2万元被夏上交财政。"猫还能不吃腥？"利辛有人放出话来："不信搞不掂他夏一松。"不久，夏一松在下乡时摔伤一条腿，只能在宿舍办公。利辛一些干部认为机会来了，排着队来"探病"，乘夏不注意，把装钱的信封往被子里、床垫下或抽屉里一塞，跟夏说一声，扭头就跑，夏腿有伤也不能去追。夏一松在伤病期间共收到礼金多达40余万元，除大部分被夏当场或事后退回本人外，没有留下姓名的现金还有十多万元。县财政局长刘斌回忆说，当时他和县纪委张书记被叫到夏的宿舍里，夏从壁柜中拿出个黑皮箱，狠狠提一下，打开以后拎起来，散落在床上，当时他看到有20来个信封和一些钱。这些钱经过清点共1379万元,夏一松当场将其全部上交县财政。至此，夏一松共拒收、上交礼金近60万元。他在一次"三讲"大会上说："别怪我不客气，利辛财政部门那么困难，有的干部去年欠发5个月工资，你们扪心自问，给我送来的3万元、5万元从哪里来的？"这些人是否扪心自问了不知道，而一些言语开始在小县城传开了。一种说法是，夏是在拿基层干部的钱当代价换名声，是阴谋家，沽名钓誉。另一种说法是，夏其实收得更多，怕出事，拿出一部分上交，夏其实还是个贪官。而利辛的老百姓则抱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交礼金当然是好事，可谁会跟钱有仇呢？新书记到底如何，还得看看。第五部分 11."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新规则夏一松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他在大会上对干部说："只要你把群众放在眼里，按制度和程序办事，而且做出政绩来，群众就拥护你。利辛的风气正了，群众就有信心，利辛也就有了希望。"利辛的"走读干部"曾让农村群众很反感：大部分的乡镇一二把手住在县城里，每天早晚车接车送。如果农村晚上发生什么事，是找不到镇长或书记的。夏一松来了后就立下规矩，乡镇领导必须一周有6天晚上要呆在乡镇里，由县委组织部晚上打电话到宿舍抽查，无故回城的通报批评。在利辛县搞工程向来是一些人发财致富的手段，到哪里拉个项目，自己拉一批人就开干，资金"哗哗"就出去了。而夏一松打算刹住这种歪风：成立县城规划审查委员会，所有的工程项目都必须经过总体规划的要求进行公开招投标。有人估计，光实施了这一条，就断了好多人的财路。而要改变利辛县风气，最关键、最敏感也最复杂的就是干部任用问题。正像夏一松说的："再完善的制度都要靠人来执行。"据说这也是利辛县好几任书记、县长"落马"的重要原因，要么摆不平复杂的人事关系得罪人，要么吃得太多被上级调离。夏一松有一套理论：一个地方如果买官跑官这条路能屡屡走通，就会有更多的人去走，发展下去就变成习气，干实事的人就会丧失希望，可能被同化。但如果堵住前一条路，要按制度办事，民主推荐和评议、组织考察和任前公示三个环节咬死了，谁干实事就提拔谁，想跑官的人也会丧失希望，也要干实事，风气就扭转了。换句话，要从领导选领导，变成制度选领导。在利辛有顺口溜："跑跑送送，提拔重用；光跑不送，原地不动；不跑不送，降格使用。"刘家集乡的于庆蓝是后者。她在乡镇副职岗位上原地踏步了10年，群众的评价很好，惟一缺陷是她没有"天线"（在利辛专指"上头有关系"），也"不跑不送"，前年就被免去镇人大主任的职务，只保留待遇。2000年10月，夏一松实施新的提拔干部方式，于庆蓝在民主评议中票数最高，通过程序被选为刘家集的乡长。而在此以前她根本就不认识夏一松。刘家集的村民奔走相告："以后当官不看'天线'，要看'地线'了。"在夏一松新制度下，李林、王群燕等一批30多岁、有能力和群众基础的年轻干部被提拔到县医药管理局长、县广电局副局长等重要岗位上，这在利辛县是破天荒的。有人分析，夏一松这些举动惹怒了三群人：一是利辛县几个利益圈子的头头们，新书记提拔的这批年轻人打破了原有的势力均衡；其二是在这些单位按资排辈的"老人"，眼看就要排到了，队伍却给解散了；其三是那些送过钱要谋这些岗位的人，钱被上交了，岗位也没了，人财两空。2000年底，夏一松揭开了县人事局大规模安排假大中专毕业生就业的特大丑闻（详情见后面），更是让一些人惊怒不已，说"自夏一松来利辛，我们就没过上好日子。"恐吓与辱骂尽管利辛一些人恨死了夏一松，但始终没人敢当面跟他提。因为那些东西是摆不上台面的，只能用摆不上台面的方式发泄。2000年9月底，也就是夏一松在担任县委书记后第一次公开退还"礼金"后不久，县委大院的墙上突然贴满了匿名传单，8开的纸，印刷字，矛头直接指夏一松，内容是说他"其实是个大贪官"、"伪君子"、"道德败坏"之类的。夏一松上交"礼金"，并改革人事选拔制度后，针对夏一松的传单内容就"升级"了。一次散发到县委大院，县宾馆和大街上的匿名传单简直是********，描述"夏书记和某干部共享一个情妇"；而另一份传单把一篇"买凶杀官"的报道复印很多份，写上夏一松的名字，明显带有恫吓的意思。2000年底，国家领导人对新华社内部刊物关于夏一松拒收礼金的报道做了重要批示。2月10日，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播出了夏一松的事迹，也从侧面批评了当地跑官买官的歪风。当盖子彻底捂不住的时候，破釜沉舟的时刻就到了，有人扬言"夏一松不除，利辛难安"。另一些人也开始上下活动，目的是：既使不能把夏搞倒，把他升到别的地方也行，反正不能让他再留在利辛县。《焦点访谈》播出第10天，文首提到的"死婴案"发生，利辛一些人对夏一松的警告已经到了最高级别。夏一松还是坚持不肯住进上级领导为他安排的位于武警中队的住房，照样住在原来的宿舍里。领导只好安排两个武警住在他宿舍对面保护他。而利辛县内部之复杂却让夏一松心惊。2月20日发生"死婴案"后，作为重要物证的死婴、铁钩和塑料绳等物证翌日居然在县公安局刑警队"失踪"，谁都说不出到哪里去了。夏一松发火了，说要是找不回来，就要对有关责任人严厉处理。想不到他一发火，死婴和那些物证又奇迹般地回来了。县公安局一些人对此的解释竟是"收破烂的老太婆给捡走了，后来才要回来的"。从那时起，夏一松就预感到这个案子是破不了的。事实是，虽然"死婴案"已经惊动了中央和省里有关部门，但至今仍未能查出肇事者和策划者。县里的一些干部也以关心的口吻劝夏一松："老夏，你可得注意安全，最好先回避一下。"有的语气里还能听出温情，有的却隐隐的有"逼宫"的味道。第五部分 12."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调离利辛让夏一松感到不安的是另一个方面的反馈。有些领导对他到《焦点访谈》"露这个脸"似乎有点看法：你廉洁，把钱退了不就得了吗？把买官跑官的丑闻搞到全国去，给地方抹了黑。一些领导考虑到夏本人的安全和利辛的"稳定"，对他能否继续在利辛干下去产生了动摇，也不想让事态继续扩大。"死婴案"和"县人事局案"正在查处的关键阶段，上面突然在没有通知夏一松的情况下，准备把正忙得不可开交的县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宋峰抽调到省党校学习好几个月，夏大吃一惊，力求之下才留下宋峰。一些新闻媒体到利辛县打算正面宣传夏一松的事迹，也遇到有关方面的婉拒。一个已经证实的消息是，一家中央级大报已经采访完毕，写成稿子了，也因为种种阻力未能刊发。夏一松开始感到一种孤独。一些与夏一松共过事的人开始与他保持距离，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流这件事情，好像怕被他窥探到什么似的。一些县级干部对他上缴"礼金"的行为反应冷漠。夏一松在《焦点访谈》节目播出后收到100多封热情洋溢的信，全是老百姓写的，没有一个副县级以上领导愿意和他就此事交流心得。和夏熟识的另一个县的县委书记责问记者："夏一松出这个风头干什么？对他个人有什么好处？"因岳父母去世和妻子做手术，夏一松3月份请假回到宿州老家。还没有等他回来上班，4月下旬，调令下来了：免去夏一松利辛县县委书记职务，改任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至此夏一松共当了180天县委书记。夏一松要走的消息传回利辛县，当晚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弹冠相庆。据说在夏一松前往合肥报到之前，几个朋友专程到宿州给夏一松庆贺，跟夏喝酒时发现他闷闷不乐，就很奇怪："你升了官还不高兴？"夏一字一顿地说："把官职看得太重的人就不是好官。在利辛县最关键的关头让我走，就等于一个正在冲锋的战士被缴了械……"朋友连忙打圆场："老夏喝醉了，喝醉了。"谁伪造了县委书记签名2000年10月，"利辛县人事局案"很偶然地浮出水面。第五部分 13."女儿何时能回到您身边"（…一天，时任利辛县委书记的夏一松因腿伤在宿舍办公，一个乡镇干部前来探视，带点邀功的意思说："夏书记，您让安排的学生工作办妥了。"夏一松很奇怪，因为他当书记后没让谁安排学生，就问："是我安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