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总理说实话-4

棋盘乡黄桥村村民朱思春，有一个儿子在乡里读初中，一学期交费650元，一年交费1300元。据鄂教价费字［1995］16号文件规定，农村义务教育学杂费收费标准，平原丘陵初小每学期学杂费２5元，高小每学期30元，初中每学期80元。在汪桥镇中坊村，我们正在与农民交谈时，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我们叫住他询问，他说他叫朱欧洲，今年14岁，原是朱湖中学初二二班的学生，因父亲去年承包30亩地亏本了，家里没钱供他读书（一学期学费630元），今年春节后缀学。当我们问他你们班像你这样念不起书的还有吗?他说："有，今年有4个。"据朱欧洲讲，他们班共有50个学生，这样算来，今年一个班级缀学的学生就占10%，当我们问他想不想读书、想不想上学时，孩子失声哭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点头。沉重的农民负担，不仅影响到农业生产，而且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棋盘乡潘河村副书记柳景光说："全村195户农户有一半的家里出现亏空，靠举债生产、生活。"棋盘乡党委副书记阮仁德对我们讲：像潘河村这种情况在全乡普遍存在，农户靠借债生产、生活的，高的村达80%，低的也要占30%。我们在两个乡镇先后询问过7个村的农民，他们都说，不借债无力种田，有的说不借钱日子都过不去。据了解，农户举债的数额从几千元到数万元不等，有的是向亲戚借，有的则要借高利贷，月息达18‰至26‰，我们在棋盘乡调查的当天，潘河村的农民柳景双就因逼债喝农药身亡。农民是农业的投资主体，如果农民的情况如此，农业将难以为继。第三部分 8.朱熔基第二次批示（3）五、乡镇财政入不敷出据李昌平同志讲，监利县的绝大部分乡镇财政入不敷出，收支情况恶化。为此，我们专门就棋盘乡财政情况进行了了解。乡财政刘所长介绍说："目前采取的是确定基数、按比例递增、包干上缴的财政体制。基数是以1992年的财政收入确定的，为198万元；按比例递增部分为377万元，年递增比例为10%；包干上缴为147万元。1992年财政支出507万元，当年收支相抵，大体平衡。"1999年该乡财政收入3399万元，上缴2047万元，本级财政余1352万元，加上上级财政转移支付，棋盘乡可支配财力为1555万元。而1999年的人员工资和事业费支出就多达300万元，财政入不敷出。乡干部说，我们一年的财政收入连工资都保不住，更别提发展建设了。据财政所刘所长介绍，这个乡吃本级财政饭的人就有361人，其中教师165人，乡政府行政管理人员64人，农林水事业单位44人，文化体育广播事业单位33人，卫生系统30人，财政所21人，民政系统4人。机构臃肿，食之者众，是乡级财政入不敷出的重要原因。财政收入不够用，逼着乡干部想尽各种办法找钱，一位乡干部总结道："无非是采取几个一点、加一点、借一点、要一点、卖一点、欠一点。加一点，就是增加农民负担；借一点，就是四处借钱，甚至借高利贷；要一点，就是找名目向上面要钱；卖一点，就是卖集体资产；欠一点，就是欠债不还。"六、乡村债务日益严重棋盘乡的乡级，4个管理区和村级负债都非常严重，据乡经管站3月29日的统计，乡级债务937万元，4个管理区债务1132万元，25个村债务2251万元，算上乡级债务中还没有入账的395万元，三级债务总额高达4715万元。现在是乡乡有债务，区区有债务，村村有债务，平均每个管理区债务为283万元，每个村债务90万元，尽管乡、管理区、村三级都拥有一些债权，但乡村干部反映很难兑现，大部分成了呆死账，棋盘乡乡级债权724万元，其中600多万元为呆死账，占债权总额的82%，管理区的债权为692万元，50%为呆死账；村级债权1063万元，大部分都是呆死账。即便债权全部都能兑现，债权债务相抵，也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亏空。乡村干部反映，出现债务和亏空的主要原因，一是自然灾害，从1996年到1999年，4年中发生了三次大的水灾，防汛抗灾开支较大。二是各种各样的达标升级。全乡三级仅"普九"形成的债务就高达600余万元。三是为完成上缴任务，各级不惜举债。四是借高利贷和高利贷利滚利。在全乡三级债务中，高利贷和利息所形成的债务就高达2300余万元，占债务的488%左右；仅去年一年，村、管理区、乡就分别支付高利贷利息227余万元、121余万元、50余万元。乡村负债所带来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在相当程度上降低了基层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也影响了农村的稳定和进一步发展的能力。七、基层干部的苦衷在目前的情况下，基层工作的难度越来越大，基层干部有说不尽的苦衷。乡党委书记李昌平是中南财经大学的硕士，曾在几个乡镇工作，对此深有体会。他对我们说："我给中央领导写信反映问题是经过了3个月的思考，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已经做好不让干的准备。现在讲真话难啊，我们做乡镇工作的干部真的有许多说不尽的苦。比如农民负担问题，现在农民负担这么重，不去做，对上我心怕；干部工资发不出来，我心痛；可是加重农民负担，我又心寒。上级要求负担卡一定要入户，可是我们农村情况发生了变化，有许多农民不要责任田，许多人都外出打工，在这种情况下发卡有时人都找不到。我知道不发是不对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农业特产税、屠宰税，政策要求不准平摊，可是上级不管你这个地方的税源情况就下达任务，财政和税务部门又不去收，任务到乡政府头上，上面找我要，我只能向村干部要，村干部就向农民要，这就不可避免地出现干群矛盾，有时还会出现过激行为。我知道这是错的，也知道农民有很大的意见，但上面有考核，有检查，我无能为力。"现在的粮价，国家定的保护价是每百斤48～55元，执行的价格是38～44元，农民交售时还要扣杂质扣水分，实际卖不到这个价。粮价低老百姓就骂我们，指头指到我们脸上，要我们管管这个事，可我们根本就管不了粮食部门，一旦农民和粮食部门出现纠纷，我们还要去做农民的工作。当然，粮食部门也有许多困难和理由。看到农民种粮一年忙到头，挣不了几个钱，有的还亏了本，我于心不忍。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父母就是农民，农民骂我，我就忍着，我认为农民骂得对。"计划生育工作也难搞，现在农民外出的太多，他在外地超生，我们怎么管得了，可一查出来，就是一票否决受处分。现在上面总是要求我们依法行政，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了几百块钱，起诉那些拒交税费的农户，一旦进入法律程序，解决问题的时间长、成本高，我们在时间和精力上都陪不起。再说，我们3个乡镇才有一个法庭，几个司法人员他们也应付不过来。现在公安、法院办案经费不足，我们棋盘乡派出所每年有8万元的上交任务，这种情况下，主要精力都陷在钱眼里了，哪有精力管这种事，依法行政靠谁呢！"我现在怕下乡，一是因为现在农民贫困，有不少农民连买种子、化肥的钱都没有，有些贫困户看病的钱都没有，有了病就拖着，我姑父就是有病不治拖死的。据我了解，无钱看病的农民占70%，无钱种田的要占25%。我个人碰到许多这样的农户，要求写个条子，好到信用社贷点种子钱和肥料钱，要求都不高，一般开口只有三四百元钱，但我也没有办法。信用社一般是以存定贷，我们这里又经常受灾，信用社准备救灾款的任务也很重，无力扶持农民生产，有时我不得不自己借钱给农民。二是农村基础设施差，要修桥修水坝，农村还有不少学校是危房，干这些事都要钱，这些工程动辄几万甚至几十万。群众有强烈的要求，你不干群众就骂娘，说你是父母官，不找你找谁。可我手中没钱办不成事，这个父母官不好当。我80年代在乡镇工作时，县里还能给钱支持乡镇搞基本建设，但现在很少了，几乎见不到了。县里的确也有难处，连开工资都成问题，哪有精力管我们。农村公益事业搞不成了，农民很有意见，说需要干部的时候没人来，要钱的时候却来了，有的农民就因此拒交税费。1999年我们棋盘乡各项税费任务是670多万元，实际上只收来450多万元，不足部分就靠欠干部的工资和借钱。三是农村多年积累的问题太多，如计划生育手术造成的后遗症、防汛抢险造成的公伤事故等等，农民要求政府赔偿或补助，我不敢表态，因为我解决不了。"李昌平同志说，乡干部难，村干部也难。很多村干部不想干了，村干部流动性很大，变动频繁，这也是令乡干部头痛的问题。我们了解到，棋盘乡潘河村今年以来已经换了3个村支书，最短的一个只干了两天就不干了，现任副书记柳景光是3月18日上任的。柳景光对我们说，自己也不想干长。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一是自己水平太低干不了。二是村里债务太重，上任以来天天有人追债，最多的一天有6个人到家里要债，受不了。三是工作任务重、压力大，生产无劳力，收款无对象，计生无对象，防汛要钱没钱，找人没人，任务没法完成。四是各种各样的矛盾难解决，生产条件要改善，村里的20多户贫困户要帮助，乡里乡亲的纠纷要调解，我一无钱，二无能力，有劲使不出。五是吃力不讨好。收款农民不肯交，硬去收，就骂我们是狼狗、狗腿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完不成任务上级又要批评，我们是两头受气，心里真不好受。"侯王村支书侯孟轩对我们说："现在的工作真不好做，村干部主要就是三件事，收款、计生、水利防汛。现在人跑光了，地抛荒了，粮食不值钱了，我是收款收不到，借钱借不到，干活找不到人。我们干的尽是得罪人的事，得罪的都是乡里乡亲，因此心寒。说句心里话，干不下去了，我弟弟就劝我最好不干这个书记。"据李昌平反映，像柳景光和侯孟轩这样想法的村干部为数不少，大约占三分之一左右，给基层工作和组织建设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这次在棋盘乡的调查使我们认识到，大面积的弃耕撂荒只是一种现象，它是当前农业和农村诸多矛盾的集中体现，它的背后反映出农村许多深层次的问题，这些问题必须采取坚决有效的政策措施加以解决。农业部贺军伟潘文博2000年4月第三部分 9.朱熔基第二次批示（4）5月8日，贺处长打来电话说，朱总理、胡副主席、李副总理、温副总理在他们提交的调查报告上做了重要批文。后来我得知，朱总理在批示中不但请锦涛、岚清、家宝同志阅示，并请计委主任、财政部长认真看看。抄报省领导贾志杰、蒋祝平同志。总理指出：农民真苦，农村真穷，农业真危险。虽非全面情况，但问题在于我们往往把一些好的情况当作全面情况，而又误信基层干部的报喜，忽视问题的严重性。胡锦涛副主席在批示中对来信反映的情况表示忧虑。******副总理在批示中，特别提出对一些地方的撂荒现象应该引起重视。粮食工作会议除贯彻落实按保护价收购农民余粮的政策措施外，还要强调切实减轻农民负担的问题。贺处长告诉我，中央正着手研究解决农村突出问题的办法。贺处长还关切地询问了我的处境，他鼓励我在棋盘大胆改革，并说年底将再来调查。作为工作在农村第一线的基层领导干部，中央领导的重要批示让我真切地感觉到了党和国家对农业、农村和农民现存问题的重视与关注；作为怀着对党和人民的忠诚上书中央反映实情的乡党委书记，我从中央领导的重要批示中感到了鼓励和支持。我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符合"三个代表"思想的要求，我为自己的抉择而骄傲。第三部分 10.真领导，假领导（1）省督办组在棋盘重新调查5月19日，《农民日报》记者何红卫冲破荆州、监利方面对我上书中央事情的新闻封锁，以《一位乡党委书记的心里话》为题，对我写给总理的信的内容进行了报道。《农民日报》发表编者按，开辟专栏，开展"落实党的政策，解决实际问题"的大讨论。在全国农村引起强烈反响。在这种情况下，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决定在监利召开现场办公会，研究解决农村突出问题的办法和措施。5月27日，省派出督办组进驻棋盘进一步调查了解情况，为监利现场办公会做准备，研究部署以棋盘为试点的农村改革工作。省督办组在省农委老主任田则林同志的带领下，于5月28日驻到棋盘，重新对我向中央反映的情况进行调查。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主任一来到棋盘，就高度肯定我敢于直言反映实情的行为，并对棋盘近几个月的改革给予了高度评价，深入到农户详细了解农村实际情况。我陪同他调查了三天，他就哭了三天。在侯王村，当他听到支部书记侯孟轩的汇报后，老主任竟失声痛哭，久久不能自己。侯孟轩，棋盘乡侯王村支部书记，高中生，退伍军人，担任支部书记已有6年。田主任了解到，侯王村1999年农民实际负担52万元，亩平负担370元，人平负担650元，52万元负担主要是上交管理区以上单位和部门。该村4月份死了一个老人，竟找不齐16个能抬棺出葬的劳力，因为全村90%的劳力都外出打工了。田主任走访了17家，没有看见一家有像样的家具，没有看到一部彩电……侯孟轩一家人主要靠妻子王氏外出擦皮鞋挣钱度日，如果没有妻子每月汇来的300元钱，孩子就不能上学，田里就没有肥料，而妻子汇来的300元钱却是血泪斑斑啊！有一次侯孟轩去看望妻子。妻子带着本村8个妇女住一间9平方米的破房子，没有钱买床，8个人全挤在地铺上。为了节省两餐饭钱，每天靠给餐馆老板抹桌子、洗碗盘换取剩饭剩菜过日子……侯孟轩说："田主任啊！我们农民不是人，连猪狗都不如啊！"听着侯孟轩的"汇报"，荆州市的刘秘书长也禁不住失声痛哭！省领导莅临棋盘调研6月6日，细雨纷纷，省委书记贾志杰、省长蒋祝平、副书记王生铁、副省长贾天增率水利厅、交通厅、财政厅等部门的领导一行30多人深入监利县棋盘乡调查研究。省长、书记带队到一乡镇调查研究，在监利是史无前例的。这一天，正是荆州市首届龙舟节开幕的日子。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丢下海内外八方宾客也前来陪同调查。为了迎接省领导的到来，监利"四大家"领导提前进行了一个多星期的精心准备，准备工作由县里"四大家"领导分头进行。动用了监利县"四大家"所有的领导力量，动用了全县所有的机动警力，整个准备工作内紧外松。棋盘乡除我和乡长知道省主要领导要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要来，什么时间来。连省领导要看的点，准备停车的地方都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对有可能"乱说乱动"的人都进行了重点布防，对有可能堵车和不安全的地方都安排了大量的便衣警察。对各级汇报的材料都进行了审查，统一口径。甚至对领导来在什么地方下车，哪位先上去迎接，到什么地方打坐，在什么地方安排上厕所都安排得非常周详。6月6日上午10时左右，两辆进口大巴缓缓开进了棋盘乡政府大院。第一个下车的是贾志杰书记，我赶紧迎上去和书记握手，代表棋盘人民欢迎他们的到来。省长蒋祝平的手又温暖、又有力量，他还非常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荆州市的主要领导下车时，故意避开我，我伸出去的手握了个空，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内心的愤怒。后来有人告诉我，市领导不愿意同我握手，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这封信，市领导在省领导面前很被动；二是因为今天是龙舟节，原计划省里的领导要去参加龙舟节的，不但没有去，还把龙舟节的安排给打乱了，这都是你李昌平惹的祸。下车后，所有的人都来到林荫会场，听我做简要汇报。由于受时间的限制，我的汇报没有说完，就上车到预先选定的地点调查研究。我作为向导同贾书记同坐一辆车。离开乡政府不到10分钟，就到了公路边的角湖村。贾书记、蒋省长一下车立即和村民们握手问候，询问他们的生产经营情况和负担情况。一位村民拿出乡里发下来的"2000年农民负担监督卡"，告诉贾书记、蒋省长，今年的负担比往年轻了一半多，如果这个负担卡算数的话，他们是满意的。书记、省长听了后很高兴，连声说："不会变，只会少，不会多，请你们放心。"省委副书记王铁生赶忙拿出笔，在负担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大声地对村民说："如果哪个加负担，你们就给我王生铁打电话，你们不要怕，有意见大胆提。"在场的村民高兴极了，一个劲地鼓掌。村民们看到这么大的官，这么随和可亲，这么关心农民，受到很大的鼓舞。就在贾书记、蒋省长准备要上车时，一个满脸胀得通红的村民举起手，大声喊道："请等一等，我有话要说。"第三部分 11.真领导，假领导（2）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那位农民接着说："我从电视上看到过你们，知道你们是省里最大的官。我们相信你们，就怕你们一走，乡里就变卦。要是负担卡算数，我今年的负担现在就交清……1996年，我们这儿淹了大水，颗粒无收，上面来救济，我们得不到，还要我家出税费款800多元，我交了700多元，实在借不到钱了，还差50元，乡里的干部卡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往墙上撞。那时候，我真想死啊！活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意思！这个干部叫吴梅锋，像这样的干部，不配做共产党的官。"蒋省长握住村民的手，连声说："这样的官要不得！要不得！"为了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蒋省长用开玩笑的口气问村民："你那50元钱后来交了没有？""交了，不交他就要我的命。"蒋省长眼眶一下子变得红红的。大家心情沉重地上了车，继续开往下一个地点——桐湖村。桐湖村紧靠洪湖，养殖黄鳝是该村的特色。一口15立方米的网箱，投入成本1000元，当年可收入2500～3000元。每口网箱能净挣1500～2000元。该村共养殖500多口网箱，为了便于集中管理，500多口网箱排列得整整齐齐，很像是为迎接检查而特意准备的。蒋省长和贾副省长，一下车就下到池子里向村民详细了解鳝鱼的成本、市场、技术、收入方面的情况。当了解到种苗来源很紧张时，蒋省长立即指示贾副省长组织技术力量攻关。村民们说："我们靠洪湖，种苗来源是最多的地方，如果人工孵化过关了，养黄鳝就不是我们这儿的特色了，就不赚钱了。"蒋省长连连点头，称赞农民有头脑。贾书记和王副书记却在思考另外的问题。贾书记把我叫到一边，严肃的问："这个现场是不是你们花钱组织的，为迎接检查搞的花架子？"我告诉贾书记，我们乡里的干部还是半年前发了2000元的工资，哪来的钱搞花架子，这是农民自发组织起来搞的。他们申请5万元的贷款，找了我好多次，我拉着信用社主任来了好几趟，解决了15万元，利率18‰。看贾书记的表情，他似乎不相信我讲的是真话。这可真是"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王生铁书记，1994年我就认识了，我当时是周沟乡党委书记。1995～1996年，全省两次农业现场会是在我那儿开的。王书记看到桐湖村这个养黄鳝的现场，心情很舒畅："昌平，不错，不错！我看你这个棋盘比周沟强，大有搞头。你今天给省委表个态，安心在这个地方搞三年，省委支持你，就像周沟那个搞法，一定会出成绩。"贾书记接着说："生铁同志到你这儿来蹲点儿，有困难就找他，希望你好好干，尽快让棋盘的人民富起来，财政富起来。"我很明白，这是要把一个全局性的问题，当作一个局部问题来处理。这可能就是明天监利现场会的主要内容之一，但我没有立即答复。第三部分 12.真领导，假领导（3）几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1996年，监利遭受大水灾，老百姓颗粒无收，同样是省里的主要领导，也是在这个地方，向全省发出号召："举全省之力，救监利之灾！"但结果又怎样呢？老百姓当年人均交了200多元的负担，吃的是变质的翻仓的借粮，1997年，却要连本带息还新粮。丰收之年，农民向国家交公粮；大灾之年，国家赈济灾民，天经地义。国家粮食多得发霉，面对颗粒无收的灾民竟吝啬得"以借代救"，而官方媒体却进行了大量的灾民对政府"救济"感恩戴德的报道。老百姓说，这是解放以来，救灾政策落实最差的一年。我们的政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吝啬！省委书记管的事多、表的态多，人走了，表的态也可能就忘记了。对上面的领导所表的态，下面的干部不当真不行，当真也不行。但此时的我，经过短暂的思考，还是认真地表了态："有省委支持，我会全力以赴把棋盘的工作做好，让群众满意，让领导满意。"假省领导为真省领导解围在陪同贾书记、蒋省长调查的同时，有另外一路人马遇到了一群拦车喊冤的人。拦车喊冤的人叫周万枝，女，30岁，桐湖村人。现身患顽固性尿道疾病，长期小便失禁，精神失常。据周万枝的家属反映，1998年9月，周因欠村提留税费2000元，司法所雇请的一帮人强行将周万枝带到了管理区的地下室"学习班"，在"学习班"期间，不准出地下室透气，只要不交钱，连吃饭、拉屎都在地下室。当天下午，周万枝要求出来小便，司法所雇请的看守说周的家人没有送钱来，态度不好，不准她出来小便。周一直坚持到天黑，也没有批准出来小便，周万枝实在控制不住，全部尿到了裤子里。第二天，周精神失常，小便失禁，由于天气炎热，阴道患了炎症，久治不愈。我调到棋盘后，周家人多次找我，要求桐湖管理区出钱医治并赔偿损失，依法严惩责任人。管理区说这事与管理区无关，司法所依法替管理区收款，是有合同的，管理区按收款比例付给司法所执行费，出了问题应由司法所负责。而司法所属司法局垂直领导，乡里管不了。没办法，周家每次来找我，我都安排民政干事给点小钱到卫生所开些消炎的药带回去用。对于周家要求赔偿和追究责任的事，我建议他们到法院和检察院去依法解决。实际上这也是一个推托之辞。一个普通的农民，凭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没可能用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力。首先，农民没有能力支付使用法律武器的成本。农民出不起起诉费、法医鉴定费、律师服务费。一场官司从一审打到二审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农民耗不起时间，也耗不起住宿费、路费、饭费，甚至付不起举证材料的打印费。其次，农民没有能力克服自卑。农民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包青天"，只有党和政府帮他打官司，他才敢打；只有"包青天"存在他才敢"民告官"。否则，农民是不会自信地走进法院，讨回公道的。再次，农民无力冲破"官官相护"的关系网，获得公正的判决。在地方，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神通广大的干部多得很。官司打来打去，打得双方都不愿打的事例也多得很。在农村，人情大于法的现象普遍存在。作为一个乡党委书记，人民的父母官，即使有心帮助周万枝，我也不敢支持她到法院、检察院用法律武器觖决问题。因为，为周万枝讨回公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同时这和我的身份也不相符。在一般情况下，如果周万枝真的告上法庭，我还必须站在被告的立场上做工作，否则，我这个党委书记就会遭到多数干部的指责。依法办事，依法行政，依法治国，难啊！尤其在农村。在大多数老百姓的心中，法是为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欺压穷人服务的，只有包青天是他们的大救星。周家拦车喊冤是预料之中的事。事前就已经安排县公安局干警和乡里的干部在她家出来的路口等着。县里很重视这件事，还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特地安排一位县领导扮演省里的领导来接待拦车的人。假省领导真的用上了。假省领导郑重表态：要严肃处理责任人，病人要医治。但"领导"表态再好，最后还要乡里落实。所以周家要求乡里的李书记当面表态落实才行。接到假省领导的电话，我立即从真省领导的身边抽身来到假省领导的身边，当面做出保证，这才避免了拦真省领导车的事件发生。事后，我从市、县、乡里多渠道求援，组织资金给周家补偿，并对桐湖管理区主要领导立案审查（因经济问题），事件这才暂时平息。第三部分 13.真领导，假领导（4）监利现场办公会议晚上，省里的主要领导在监利宾馆召开监利现场办公会预备会议。会上听取了田则林主任在棋盘调查的情况汇报，省里的领导都落泪了。就如何解决棋盘存在的一系列突出问题，取得经验，指导全省，田则林同志谈了自己的看法：1、要统一思想，正视问题。棋盘存在的突出问题，在全省有代表性。研究解决棋盘存在的一系列突出的问题，对全省农村工作有重要的指导意义。2、要加强对棋盘的领导，支持棋盘的改革。当前棋盘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很好，省市县要派出工作组，加强力量领导改革，总结经验，全省推广。3、必须帮助棋盘解决眼前的经济困难，为改革创造内外部条件。省里市里要拿出400万元，用于解决干部、老师工资和保证在建的桐湖大桥、四港泵站的刹尾工作。4、要切实减轻群众负担，千方百计调动农民发展生产的积极性。在6月份把调整后的负担分解到户，填卡发到户，让群众吃定心丸，让群众喘一口气。现场办公会的预备会议一直开到晚上10点钟。第二天下午，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和省直机关负责人，在监利宾馆综合楼召开了监利现场办公会，荆洲市、监利县领导、各乡镇、各科局负责人参加会议，会议由王生铁同志主持。会上，我就棋盘乡存在的突出问题及当前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做了发言。贾书记、蒋省长发表重要讲话。荆州市委书记刘克毅、副书记童水清、副市长监利县委书记Y做了表态性发言。会议认为：监利县棋盘乡等一些乡镇存在的问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当前，一些地方农村存在的突出问题是：农民负担过重，层层加码，管理混乱；机构人员膨胀；保护价收购粮食的政策没有得到很好的落实；流通渠道没有按政策适当拓宽，粮价过低，有些农民种田出现亏损；有些乡村债务沉重且有扩大趋势。这些问题的出现，集中表现为"四个不够"——改革深化不够，政策执行不够，工作到位不够，战略性调整不够。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势必影响农业和农村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会议要求：切实减轻农民负担，坚决精简机构，严厉制止名目繁多的"三乱"行为和奢侈浪费，严格执法检查，遏制乡村债务膨胀。第三部分 14.真领导，假领导（5）会议宣布几项重大决定：1成立省市县联合工作组，王生铁任组长、荆州市委副书记童水清担任副组长，进驻棋盘，领导棋盘改革，推动监利改革，取得经验全省推广。2已升任荆州市副市长的原监利县委书记Y同志重新回到监利工作，蒋祝平省长强调，市里的工作安排其他同志接替，先把监利的屁股擦了再说。3请省有关部门帮助监利、棋盘解决具体问题，支持监利棋盘改革。由发展银行解决监利粮食加工龙头企业银欣集团收购资金2000万元，消化群众手中余粮。由省交通厅解决棋盘桐湖大桥资金缺口100万元。由省水利厅解决棋盘四港泵站建设资金150万元。由省财政厅将棋盘列为省特色农业基地并上报财政部，申请财源基地建设项目扶持。粮食部门开仓收购群众手中余粮，收到无粮为止。监利县政府下达的2000年农民负担方案收回，重新调整，带头把不合理的农民负担减下来，重新发卡到户。精简机构和人员。蒋省长特别强调，容城财政所140多人，查一查，是谁的皇亲国戚，超编人员，不论是谁必须清退。6月8日，省市县三级报纸、电台、电视对省委省政府在监利棋盘调研和监利现场办公会进行了报道。荆州和监利的媒体既没有提到我的名字，也没有我的正面图像和声音，只是侧重报道了省委、省政府充分肯定监利这几年所取得的巨大成绩和省委省政府对监利率先改革，取得经验，全省推广的期望与要求。《湖北日报》、湖北电视台的调子明显不同，比较准确、客观地对省领导的监利调研活动和现场办公会进行了报道，并上升为是省委省政府落实中央领导指示，按"三讲"要求，体现"三个代表"的具体行动，要求全省高度重视"三农"问题，做好农村工作，千方百计增加农民收入，保持农村稳定。三天以后，省领导的讲话整理成会议纪要，下发到县市一级。棋盘乡也收到了会议纪要。整理后的会议纪要，删除了蒋祝平省长赞扬我上书中央敢于讲真话、实事求是、大胆改革的内容，增加了对监利过去几年工作的肯定的内容，在我接触到的省市县几十位现任领导干部中，省长蒋祝平是惟一一位在公开场合赞扬我上书中央、讲真话行为的领导。现场会让我失望，因为省市县的工作队在棋盘的工作时间只有一个半月，这预示着棋盘的改革是一场突击战。第三部分 15.提前引爆定时炸弹（1）6月15日，省、市、县工作组全部驻进了棋盘，省委副书记王生铁带头驻到农户，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工作队制定了严格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棋盘乡的群众奔走相告："省委王书记带来了毛主席的好作风。"工作队带来的是"东风"，我得抓紧时间借"东风"过河。"秋后反弹是王八龟子"棋盘乡1999年农民负担1382万元，2000年按政策只能控制在589万元以内。这个数还不够支付三级负债4700万元的利息。在落实的过程中，三级干部都顶着不办。农民负担卡发到户，农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棋盘乡各级干部在心里都明白这样一个事实：1999年农民负担1382万元，乡财政只收取380万元，其余的钱都用于村、区开支和偿还高利贷了。1998年底三级负债3600多万元，1999年底三级债务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4700万元。如果不加重群众负担，干部的利息收入和开支来源就没有了，再借债消费就借不到了。说穿了，减轻群众的负担，就是减少干部的利益和特权。所以各级都知道农民负担重，可谁也不愿落实政策减轻农民负担。棋盘乡的群众心里也明白，上面年年喊减负，年年增负担；上半年假减，下半年真增；告到县里，县里和乡里一个鼻孔出气；告到省里、市里，这样的事到处都是，再加上天高皇帝远，有谁来管？！对于减轻农民负担，干部抱侥幸心理：改革一阵风，这一阵风过了，还不是过去怎么搞，将来还怎么搞；群众持怀疑态度：当官的说话什么时候算数了？不加群众负担就不错了，农民哪敢指望当官的真的要减负担。群众的怀疑和干部的抵触并没有动摇改革的决心。工作队员和乡干部编成了23个工作队，一村驻一个，要求用15天时间落实2000年负担，发卡到户。并以工作队名义对群众做出承诺，决不加重一分钱的负担。同时对村干部做出规定，谁要是加重群众负担，就撤谁的职。为了给群众吃定心丸，在7月1日召开的全乡党员大会上（参加会议的有王生铁书记、市委童水清副书记、县委秦明福副书记、县纪委蒋宏书记等），我举起右手赌咒发誓："谁要加重群众负担秋后反弹，谁就是王八龟子。"这句粗俗的话，很快传遍了棋盘的每一个角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尽管如此，一直到7月10日，仍然还有一个村不肯下发负担卡，不肯执行589万元的负担方案。我决定撤消这个支部书记的职务，没留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干部群众相信减轻农民负担是在动真格的时候，新的矛盾又出现了：一是乡村干部积极性没了，他们开始担心自己放的高利贷变成一笔死账、呆账；二是再也没有人肯借钱给村、区、乡开支了，致使三级组织的正常运转一下子缺少了来源；三是讨债的队伍成群结队，搞得正常工作没法开展。全县乡、区、村三级正常支出约900万元。其中乡级支出600万元（含区级60万元），村级支出300万元，村平均支出13万元。现有农民负担589万元，再加上乡村企业收400万元，两项相加近1000万元，理论上算账是没有缺口的。但是1997年、1998年、1999年三级每年的支出竟高达2000多万元，每年除收取农民负担近1400万元外，还借债1000万元过日子，结果筑起了一座惊人的"债台"。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全乡三级已经出现了4700万的债务——一颗定时炸弹。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继续走借债过日子的老路，农民负担将越来越承受不起，炸弹也越做越大，潜在的危险也越来越大；如果不走老路，停止借债，则炸弹就有可能会提前爆炸，造成的后果也许不会是灾难性的，也许是可以弥补的。第三部分 16.提前引爆定时炸弹（2）但每一位领导都不希望炸弹在自己的任期内爆炸，所做的事情是把炸弹的尺码做大，然后推给下一任。棋盘眼前进行的改革，就是在提前引爆炸弹。这对于我个人来说，承受的压力和风险是巨大的，但我别无选择。推动这场改革，全乡上下必须牢固树立过紧日子、苦日子的思想不动摇，节约每一分钱支出，尽量挤出钱还债，同时也必须请债主降低期望值，减本减息，重新达成协议，制定切实可行的还款计划。其中最可行的办法是将债主变成股东，将债主的权益变成乡村企业的股东权益，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不厌其烦地向前来讨债的每一位债主宣传债转股的可行性、可靠性和惟一性。在省市委工作队的支持下，一系列严厉的节支措施得到了较好的执行：——实行来客吃饭自己排队，王生铁书记也带头排队，凭票就餐；——乡干部下乡，村里不再安排吃饭，而是自己找联系户，自己吃自己的；——村村落实收支预算，村村建立民主理财小组，监督预算执行，没有民主理财小组盖章的条子不准报销；——乡里成立会计审计中心，对村级开支一月一审计，全乡一月一通报，对有问题的支出一月一处理……过苦日子、紧日子对棋盘是十分重要的，此举能给所有人希望，只要有希望，我就能控制棋盘的大局。化解债务，面临的是一个强势集团全乡4700万债务的债主竟有6000多个，其中有县级领导，也有地方黑社会成员，还有卖粮拿不到钱转成债权的老实巴交的农民，而所占比例最大的是乡村干部。债主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强势集团！在和这个强势阶层的较量中，我必须牢牢地把握主动权。我组织了一个我能信任的班子，利用三个月的时间，对1996年以来发生的高利贷进行全面清理整顿，对已发生的高利贷逐笔进行登记建立台账，一笔一笔核实，全面了解棋盘高利贷的发生、发展过程，取得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握住和强势集团博弈的砝码，以达到控制强势集团的目的。随后，我对强势集团延时计息、少本多息、无本生息、息上加息、应付款转高利贷、银行贷款转高利贷等等问题，进行退本退息处理，对混水摸鱼的79名干部绳以党纪、政纪和法律。全乡降本降息达到1000万元。我并没有用尽我手中的所有砝码，我保存着安全的底线。从2000年3月1日起，所有高利贷的利息一律下降到83%（后荆州市行文规定不超过3%，党员所放的高利贷动员带头不要利息）……村民主理财小组的成员，大多都是70年代的老党员。对"预算支出，民主监督、按月审计、当月处理"的财务管理办法坚决拥护和支持。每次乡里召开村理财小组成员会议，他们到得早、到得齐，发言积极、观点鲜明。在这一批党员的积极拥护下，财务管理制度没有人敢违背，违背了他们也不答应。全乡23个村，8个渔场，到8月底止，和1999年同期比支出少350万元。仅生活开支就减少80万元，利息支出减少220万元。乡里成立了债务管理中心和农民负担款结算中心。全乡收取农民负担款必须采用乡里结算中心盖章下发的统一收款凭证，收取的现金必须先交结算中心，再由结算中心划拨，谁的钱谁使用。村里偿还过去所发生的债务，必须到乡债务管理中心办理手续，严格执行利率政策。如果因发展经济等原因要借债必须先经村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再报乡债管中心备查方可借债，新发生债务也必须按政策办理手续。结算中心和债管中心的协调运作限制了以权谋私、混水摸鱼。一些债主见无机可乘，主动提出申请，要求债转股，希望能取得乡村渔场的经营权和收益权。但也有一些债主打电话威胁或上门闹事。按照我的计算，这4700万的债务大约需要10～15年时间才能消化，并且前提是必须过紧日子，必须大刀阔斧精简机构和人员，必须停止付息，且不出现大的天灾。可以采取的办法是：抵账、转账，消化1600万元；减本减息1200万元；转嫁企业800万元；债转股1200万元（即10000亩水面的12年经营权）。巨大且高速增长的乡村债务太可怕了，如果得不到有效遏制和化解，不仅是乡村的祸源，也极有可能导致县级政权的瘫痪并引发一场产权大革命，改革的结果有可能是灾难性的。我希望棋盘化债改革的积极作用能被高层认识，但没做到，很可惜。我可以武断地说，如果农村债务还任其发展2～3年，农村要倒退30年。未来农村的最棘手的问题也必将是债务问题。农村高利贷，中国农村的一颗定时炸弹！第三部分 17.提前引爆定时炸弹（3）撤销管理区在建乡初期本没有管理区，这级机构是由指导组——党总支——管理区逐步演化而来的，现在的管理区实际已经成为一级政府。管理区之所以从无到有，从虚到实，一方面是乡镇扩大自身权力，减轻自身责任，照顾子女就业的结果；另一方面是管理区获得"出生证"后为了自身强化权力而与上级博弈的结果。管理区一级没有经费来源，100%靠加重农民负担过日子。管理区的人员绝大多数是县乡领导的子女亲戚。全县管理区一级1999年账面开支4900万元，债务总额达15亿元。棋盘乡4个管理区每年开支不少于400万元，负债高达1200万元，全乡四个管理区，已成为乡财政的包袱，农民负担的无底洞，保留管理区已经毫无积极意义。监利现场办公会前，我就在做撤区的准备工作，在人员安排上早就留有空位，6月份财务上已经把管理区的债权债务核实清楚，财产已进行了登记，管理区的部分职能已经移交给包村工作队。6月10日，经请示省工作队严主任和县工作队队长蒋书记，即宣布撤销4个管理区。撤销4个管理区，等于人均减负130元，户均减少负担650元。管理区撤销后，群众高兴极了，有的群众用燃放鞭炮的传统方式来表达对这一举措的拥护和支持。蒋书记回到县里后，却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原来，县主要领导原计划年底撤销管理区，而棋盘乡单独提前行动，无形中动摇了全县管理区干部的"军心"，也打乱了县里的行动计划。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现在就应该做的事情，一定要等到年底呢？6月23日，全县"被迫"宣布撤销管理区。棋盘乡撤销管理区以后，也带来一些麻烦。过去雇请的23名临时工作人员要打发回家，必须一个一个谈心，把每一个的账都结清楚。把这些人打发回家，真是一件不容易的工作，有的人需要反复多次地谈心，需要多种力量的作用，才肯卷起铺盖走人。管理区1200万元的债务的债主要一一办理交接手续。过去管理区领导口头表态的意见要查实，还有账外运行的"小金库"要清理。还有管理区干部坐车没给钱的车条子、下馆子没买单的饭条子、用工没结账的工条子……，这些都必须快刀斩乱麻，果断处理。以往管理区一级的管理实在是太混乱了，遗留问题也实在太多了。清理工作结束后，全乡又增加了120多万的"悬账"。在撤销管理区的过程中，我带领班子中的主要成员，一个管理区用一天一夜的时间，现场办公，专门处理遗留问题。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活佛"，必须坐在那儿，对有心向佛的人伸出佛手，拍一拍他的头，然后，一切都暂时地"阿弥陀佛"了。为了弥补撤销管理区后可能出现的行政通道不畅、责任不落实、工作难到位的问题，我亲自动手，制定了《棋盘乡干部包村工作目标责任制》，我把包村工作分为五大类，根据各村工作基础的好坏，确定不同的权数，采用加权平均百分制的办法进行评估。全乡所有干部都包村，干部工资分为两块，一块是考勤工资，按出勤天数发；另一块是考绩工资，按包村工作的得分多少发。这样打破了铁工资，干部的责任得到了加强。因为措施得力，撤销管理区后，工作没有受到影响。很多看来很难的事，其实难在我们内心的恐惧，人的智慧往往被其内心的恐惧所压倒。稳定社会的最好办法是运用社会力量，而不是解构社会力量，否则，社会的稳定就只能在倒退中求得暂时的稳定。解剖桐湖管理区——谁是江平的后台第三部分 18.提前引爆定时炸弹（4）在干部中间，新调进棋盘的干部、少数原在棋盘工作的干部和老干部、退休干部，他们是这场改革的积极支持者。但棋盘乡绝大多数干部是抵制这场改革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场改革的宗旨是保护农民利益，革命的主要对象是干部，改革的实质就是将干部违背政策从农民身上获得的非正当利益归还给农民。所以，干部中间改革的力量是少数派，推进这场改革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是棋盘乡人民群众。正是考虑到这些情况，5月初我把改革攻关的切入口选在了解剖桐湖管理区这个反面典型上。桐湖管理区原总支书记江平，担任过三个地方的总支主要领导职务。每年县纪委、县检察院都要查他一两次，每次都退款几万元，可他却始终是"不倒翁"，一面被处分，一面受提拔。就在我接任棋盘乡书记时，县组织部还曾考虑过他担任副乡长。在棋盘，江平可是个神通广大、民愤也极大的特殊人物。在县纪委书记蒋宏的支持下，县纪委迅速对桐湖管理区的经济问题立案调查，迅速揭开了桐湖管理区的腐败内幕：桐湖管理区1999年预算内开支不到15万元，实际开支却超过140万元，其中，利息支出竟高达499万元。江平担任两年总支书记，两年内桐湖管理区加重农民负担151万元。除此之外，还借债消费，至1999年底管理区欠高利贷400多万元。仅1999年，他本人利用冒领利息、虚开水利工等手段，贪污公款5万多元，个人租车费用2万多元。在他的影响下，管理区14个干部各个以权谋私，打牌赌博，贪赃枉法，管理区每天生活招待费1080元。违纪违法金额高达40多万元。通过解剖桐湖管理区，正气占了上风，呼吁改革、支持改革的声音高涨起来，要求严惩腐败的声音高涨起来。那些抵制改革的力量害怕枪打出头鸟，被迫顺风而动。如果没有桐湖管理区这个典型，当时清理整顿高利贷、降息减本（1000万）、废旧据立新据的工作就不可能进行下去。江平这个典型很突出。在贾书记、蒋省长来监利开现场办公会时，江平的名字被多次提到，要求严惩不怠。在7月12日的全县干部大会上，Y书记也代表县委斩钉截铁地表示："像江平这样的害群之马，要坚决依法惩处。"6月13日，我到县纪委找到蒋书记，要求尽快给江平等人做结论。蒋书记要求乡党委先拿个处理意见，报县纪委常委研究。6月14日下午，我在乡二楼会议室，召集乡长、副书记、乡纪委书记会议，听取县监察局李副局长和乡纪委书记关于江平等人经济问题的通报。会上多数人认为，棋盘乡负债几千万，关键是财务管理混乱，而江平这样的腐败干部屡教不改，边犯边提拔使用，是棋盘乡财务混乱的关键原因之一。多数人认为这次和以往不同了，内外部气候很好，应该从严处理，给棋盘人民一个满意答复，以教育更多的干部，促进棋盘经济管理走向正轨。6月14日晚，我在乡二楼会议室主持召开党委会议，研究江平等人的处理意见。乡纪委书记在会上通报了江平等人的经济问题和县专案组关于江平等人的处分建议：根据中国共产党《处分条例》的有关规定，建议给江平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的处分，并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