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餐馆,屁股一拍就上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之所以有此发达的一日盖因为当时有个太讲究规矩的王美之束缚,如何现在拿钱买绳索,左一条右一条缚住自己,弄得不回家难受,回了家更难受,我这是何苦来哉、又想:我不惜生命鼓捣这一切,暗暗攀比和不服的是刘敬静家,而人家刘敬静一家早就烟消云散,向你揭示了一个人生真谛,我还冥顽不灵,这是何苦来哉?又想:既然有了足够的钱供自己选择生存方式,怎么居然还会去结婚给人看,闹排场给人看,让人为漂亮姑娘抱不平,让自己为人所不屑,这又是何苦来哉?小丁的这些念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回家的次数不知不觉中就减少了。有一次一个月没回家,突然地回家一看,发现思怡并没有因为他的外出不归活得呆滞,佣人说思怡去外边吃晚饭了并且要看了戏才回家。小丁坐等,等到十点多钟睡着了,惊醒过来已是凌晨一点整。他听见了汽车的声音。年轻漂亮的思怡从汽车中出来,与她的两男一女同伴快活地朝客厅走来。小丁在暗处,他充分地观察了思怡。思怡的神态像小女孩一般健康开朗,没有一丝作为小丁妻子的老成与妇人气。小丁不得不承认,思怡的这般模样最为可爱。思怡一见小丁,又惊又喜,惊喜之后自然转换了角色,有了小丁妻子的神态。思怡为小丁一一介绍自己的朋友,安排他们去客房休息,又匆匆跑过来偎在小丁身边问长问短,问他想不想吃什么?小丁问:“看的什么戏呢?”思怡答:“芭蕾舞剧《白毛女》。”小丁说:“好剧!跳一个喜儿的‘北风吹’我看看。”思怡娇嗔:“别不正经嘛。”但小丁方才的确看见思怡从车库走过来的时候,学过一个芭蕾舞的跳跃动作,似乎是下意识的。小丁一出现,思怡的下意识便没有了。高度紧张,小丁想,彼此在意,高度紧张,大家这是何苦来哉?这夜夜已太深,夫妻俩睡下,都没有那种意思,但都又为分别这么久竟没有那种意思而有些内疚,彼此客客气气地笑笑,各自睡去。第二夜,双方都敏感而殷勤,可等到做起事来,小丁无论如何都疲软不举,思怡便主动地帮助他。小丁见思怡上上下下奔忙努力,于心不忍,便讷讷地说:“算了算了。”思怡抬起头,眼里有许多疑惑。小丁一见思怡这脸色,就心跳气急起来,连忙解释:“我没事,我没做过什么。它这个样子我也很奇怪,从来不这样的嘛。”思怡渐渐变出一副冰冷的面孔。小丁看着这冰冷的面孔,揉皱的床单,瘦骨磷峋的自己的裸体和自己那垂头丧气的家伙,他叹了一息,脱口说道:“我这是何苦来哉?”这话激起了思怡前所未有的愤怒。她说:“我又是何苦来哉!”小丁说:“你什么意思?”思怡说:“那你什么意思?”小丁怕吵架:“你这不是无聊吗?”思怡越发发作厉害了,说:“我当然无聊啊!这种活守寡的日子能不无聊!”小丁忽儿茅塞顿开,多日的苦思有了结果,他知道他的人生又到了另一个阶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势在必行了。孤儿小丁找了本市市长,说想投资千万承包和改造红星福利院。市长觉得一个小小福利院用不着投资千万,试图引导小丁将投资用在其它项目上。小丁斩钉截铁地回答:“除了红星福利院我不投!”市长突然省悟过来,说:“哦,您要搞慈善事业。”小丁赶紧笑笑赶紧点头。在此之前,小丁根本没想到“慈善事业”这个词,因为小丁毕竟生长在社会主义中国,慈善事业是其它体制国家的说法。但现在中国改革开放,慈善事业搞搞也很好,也是减轻国家负担,为人民服务的大好事。一番谈话,事情成了。小丁将红星福利院改名为小丁孤儿院,移址城郊。小丁圈的一块地皮正是他理想中的,有山坡,有荒塘,有树林,原始又零乱,乡野味很地道。小丁热血沸腾地投入了“小丁孤儿院”的建设。孩子们的住房还是比较现代化,卫生设备挺齐全,但山坡荒塘树林依旧。小丁率领孩子们栽树垦荒,塘里养了鱼,地里种了菜,养了五禽六畜,每日里大红公鸡在竹林里引吭高歌。“小丁孤儿院”的孩子们可以不叠被子,可以随意打赤脚,可以漫山遍野疯玩疯闹。小丁是“小丁孤儿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院长依然是王美。王美已经是半老的太婆,为了红星福利院的生存与前途,她只好委曲求全,但她一直坚持将自己的被子叠成豆腐块以示对小丁的抗议。不过小丁对王美的优厚奉养使王美常常无法挑剔小丁的行为。小丁为王美配备了专车,为她开小灶,为她装修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每日桌上都有一束鲜花。王美的移动电话经常嘀嘀响,新闻记者们不时采访王院长。小丁本人每天都和孤儿们一样生活,衣着随意,像一个大男孩。当然,他的生意并没有放松,就连附近的几家法国汽车公司都只买“小丁孤儿院”的鸡蛋和蔬菜,并且都乐意出高价,因为它们是真正无污染的绿色食品。一段时间后,小丁与思怡都感觉到离婚是他们无可回避的结局,于是两人吃了一顿饭之后就离了婚。伤感还是有那么一点伤感,不过也就伤感了一阵而已。这年春天,燕子飞来,在小丁的屋檐下做了一个窝,小丁非常非常高兴。他看书听音乐种菜钓鱼在院子里同孤儿们叫喊着跑来跑去。尽管院长王美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后对他怒目而视,他还是觉得自己人生的状态好得无与伦比。 一九九五年春 一九九八年二月二十日修改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