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要给别的病人按摩。 就到这里吧。 呵……你不要走,能不能……给我擦擦背?出的汗太多了。 北凉说。 可以。 这是工作,不必这么客气。 栗秋依旧十分淡然地说,拧了毛巾,就给北凉抹背。 北凉感到非常舒服,就说,你能不能给我洗洗脚?栗秋又用千篇一律的口气回答,这是工作,可以。 栗秋回身去端水盆,好像突然发现了北凉的母亲,就说,既然您回来了,就麻烦您给儿子洗吧。 如果亲人不在,我当护士的可以做这些。 但我很忙,还有好多人需要我,我到别人那去了。 说着,走到琪仁床前。 别啊,粟秋护士。 我还想让你给我揉揉太阳穴,只要你的手指一碰我的头,立刻就清亮了……北凉舍不得放栗秋走,没话找话。 对不起,我不是你一个人的护士。 栗秋坚决走开。 琪仁本来很生栗秋的气,觉得这个女人趋炎附势。 现在看到粟秋来照顾自己,很得意,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比那个小子棒。 他要加倍抖出自己的威风。 栗护士,你也得给我按摩。 好。 栗秋来者不拒。 你也得给我洗洗身上。 既然你母亲不在,汗出得又这么凶,我会给你做的。 栗秋应道。 凡是粟秋给北凉做过的,琪仁都要求,栗秋都一一做了,但琪仁分明感到,那双手在敷衍了事,他全然没有北凉描述的那般舒适。 他说不出地恼火,但无可指责。 他开始蓄意挑衅,呲着牙说,我还有一个地方,不好受,也请护士大姐,给我洗一洗。 栗秋沉着地说,哪个地方?琪仁说,拉屎的地方。 栗秋微笑着说,那个地方,等你妈妈回来给你洗吧。 琪仁说,我就要你给我洗。 你一洗,我就舒服了。 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你开个价吧。 栗秋说,我是护上,不是你雇的老妈子。 琪仁撤野道,只让你洗后面,还没让你洗前面那玩艺,就不错。 装什么正经!栗秋面如秋水说,你要再胡说,就请你出院。 治疗就快完成了,你妈妈挺不容易的,我看你不为自己,也为她老人家想想。 不要脏了我们医院的地。 说完,轻轻巧巧地走了。 这类疯话丑话,平日听得多了。 今日更是要扮一个有涵养的女郎,不和街痞计较。 北凉母亲注视着栗秋清秀的背影,赞叹道,北凉,你领过多少女孩,可见过一个这样聪明伶俐通情达理的姑娘吗?北凉回味无穷地说。没见过她那软中有硬的手……琪仁在一边听得怒火中烧,但又找不到宣泄的缺口,急得抓耳挠腮。 终于,他想起一个碴口儿。 琪仁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手摘下架子上的输液瓶,一手在床头柜上乱模。 口中骂骂咧咧,老子他妈的要拉,擦屁股纸愣是找不到了。 耳朵眼大的一个屋,缺德,连粪纸都偷……谁要是用了我的纸,让他屁眼长碗大的疔疮,XX他刚开口的时候,北凉没有理睬。 以为他哪里不舒服,骂医生护士。 他们这帮人,对世界上所有的事和人,都充满厌恶和仇恨。 就是恩人,也不例外。 也许清醒的时候,尚有少许感激之情,逢聚众议论,全是污秽咒骂。 不这样,不足以显示出超凡脱俗蔑视世界仇恨一切人的气概。 听着听着,好像不对劲。 北凉何时受过这个?从床上坐起来,说,你骂谁?琪仁正怕人家不理不睬,那多无趣!现在有人接应,非常得意,大声说,骂偷我擦屁股纸的人!北凉说,这屋里就两家人,你骂谁?!琪仁说,那自然骂的就是你了。 北凉说,你知道我是谁?我舅舅在公安局,专门收拾你这种人!琪仁说,你知道我是谁?我舅舅在公安部,像你这样的人,他还舍不得脏了自己的手,点个手下的,就把你做了。 北凉说的是真的,琪仁说的是假的。 但假的来头比真的大,北凉呼地蹦起来。 输液针一头接在玻璃药瓶上,一头扎在北凉的血管里。 受了牵扯,瓶子乱逛,胶管拉成直角,回血旺盛地喷涌着,几尺长的胶皮管子变成血红色,蛇一般可怕地弹动着。 鲜艳的血液空前地激动双方。 琪仁原本就站在地上,这时索性右手把输液瓶高擎过头,从小看电影印象深刻,姿势不由自主地摹仿举炸药包的英雄。 左手上的针头,猛烈地划动着,终因抗拒不了大幅度的扭动,窜出了血管外。 输液瓶高,压力大,液体流速变快,手背马上起一个大血包。 药物渗漏皮下,如同揉进一摊盐酸,琪仁剧痛难忍,唆地拔掉针头。 输液管原是用胶布蝶状固定在皮肤上,很结实,此刻生拉硬拽,沽活扯下一块肉。 水花四处飞溅,鲜血淋漓而下,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琪仁手上的血,本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但他感到这是被对方打的,怒焰更甚。 没了针头累赘,两手活动自如,比北凉自由度高,翻身以输液瓶为武器,劈头盖脑地向北凉砸去。 北凉情急之中,托着自己输液管子飞跑,胶管也被扯断了,血水流淌一地。 他急速地巡视四周,竟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 面对挥舞输液瓶的琪仁,显然居了下风。 但他有母亲作为帮手,老太太虽未直接参战,但奋不顾身地拦住琪仁,为北凉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北凉抢出病室,看到护士站摆着一台体重磅。 长长的表杆,圆圆的指针盘,下面长方型的底座,天生一件重兵器。 好像孙悟空在东海龙王那里寻到了定海神针金箍棒,他眼前一亮,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一把推开拦阻的护士,抱起体重磅,就朝琪仁脑袋抡去……琪仁灵巧地一闪,看清输液瓶绝非这庞然大物的对手,索性将瓶扔到一边,像变魔术似的,从衣服里抽出一把三棱匕首,疾如闪电地挥动……搀和着药物的葡萄糖水喷溅四处,空气中顿时弥漫起青玉米一般的酸甜气息。 整个楼的人,嘴唇都染上霜甜味。 体重磅撞到墙上,表盘訇然破碎,无数碎片凌空飞舞,红色指针精灵一般翻着跟头旋转,好像在给一头大象称体重,居然顽强地坚持职守,不肯脱落。 秤杠呼呼生风,头重脚轻扑向地面,将水泥地面砸出白坑。 、159这一切还不是最危险的,要命的是琪仁的匕首正逼近北凉,寒光闪闪。 护士长第一个跑出来,看到局势危急,一个箭步插到琪仁和北凉中间,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我住手!琪仁愣了一下,刀锋一偏,掠过护士长的脸颊,好像标图纸一般,红光一闪,护士长鲜血溅出。 血,使打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面对实质性的结果,恶战双方都喘了一口气,感到某种程度的满意。 虽然这是无辜破的血液,都觉得是对方的血,心中得意洋洋起来。 这一停顿,琪仁的母亲赶到了。 她紧紧抱住儿子的腰,哭叫道,我的祖宗!你还不够吗?非要出了人命,你才甘心吗?你从哪里搞来了刀,你还想杀人吗?你先把你妈杀了吧!我看不到你,就再不用为你流泪了!死了是福,我造了什么样的孽,上天要用你这样一个儿子惩罚我?!这一顿哭喊,令围观的人动容,但对琪仁没有一点作用。 他咬牙切齿地对北凉说,小子,你等着,等我出去了,用手枪毙了你。 北凉嘿嘿笑着说,就你这个大烟鬼相,还想毙了我?你的手指头,连个臭虫都捏不死。 虽在危急中,围观的人还是发出放肆的笑声。 五十步笑百步,他俩彼此彼此,大家彼此彼此,都是弱柳扶风的模样。 琪仁拭着臂上的血说,算你小子说对了,我是没劲。 可也不是一点劲也没有,剩下的这点手劲,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玩动一支枪的扳机,只能打出一颗子弹,就是送给你的。 一旁围着看热闹的病人,不由得打寒战。 琪仁说这话时的神气,他们知道是准备用血来兑现的。 周五今日有事,不在。 护士按响了隐密处的机关。 院里的应急分队破门而入,几个穿治安制服的小伙子,三下五除二地将两个肇事者,拧绑起来。 护士长被搀去包扎。 栗秋看着应急分队把两人押了走,心想,真不巧,看这个北凉,像个种子选手,不想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不要紧,来日方长。 范姐,刚才两狗打架,看了没啊?庄羽剔着牙问。 看了个尾巴。 够吓人的。 范青稞心有余悸。 嗨!这可算什么,太不过瘾。 穿制服的卫兵,打哪儿窜出来的?整个老母猪追兔子,多管闲事!我一个劲地在心中祷告,使劲打,胳膊折腿断,脑瓢开花最好看。 可惜都没真功夫,花拳绣腿,白费老娘精气神。 庄羽懒洋洋地倚着被子垛说。 范青稞想着出了这事,伤了护士长,简方宁不知急成什么样,居然有人幸灾乐祸,真想把眼前嗤嗤笑的红嘴,扯成三瓣。 但她的身份不许她义愤填膺,只有暗自生气,一言不发。 庄羽突然站起来,提着裤子就跑。 过了好一会儿,才蓝着一张脸回来,虚弱地说,范姐,你肚子疼吗?不疼。 范青稞答道。 咱俩吃的是一样的药,为什么我和支远都肚子痛,跑厕所恨不能把大肠头拽出来,你怎么啥事没有?庄羽满面狐疑。 噢哦,你说的是这个啊……范青稞这才反应过来,忙遮掩道,我吃了中药,也不好受,肚里一阵阵拧麻花似的。 大约我的瘾比你俩轻,药也轻,所以好过些。 庄羽仍不相信,但肚子又痛起来,顾不得说别的,提着裤子再跑。 回来后,压羽气呼呼地说,不吃这药了!这哪里是药,分明是痢疾菌熬的,吃了就拉,好汉还架不住三泡稀呢,我哪儿受得了!说着,就按了床头的急救铃。 甲子立夏像白蛾子一样,飞速飘了进来。 怎么了?急切地问。 你们这药是治病,还是要命?不吃了!庄羽大发脾气,磷峋的手指一点药瓶,床头柜上却是空空如也,刚喝完的药瓶,又不翼而飞。 她气得嚷道,也不知这破药瓶,能值几个大钱?嘴巴刚离了瓶口,瓶子就飞了。 要知道我们住院吃药,药钱里可是包含着瓶钱,就像买啤酒,人家是连瓶一块算的。 这可好……甲子立夏打断庄羽的唠叨,说,你打铃把我召来,就为了药瓶钱?庄羽说,不是瓶,是药!这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得给我说清楚!甲子立夏说,你吃的中药,是蔡医生特别拿来的。 药的事,只有请蔡医生回答。 压羽说,那就烦你把蔡医生请来。 甲子立夏说,医生也不是专为你一个人看病的。 得看他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和你谈。 如果是医疗秘密,他也不能告诉你。 一番答对,软中有硬,噎得庄羽说不出话。 蔡医生很快来了,文质彬彬,好像刚压制出的药片,坚硬白净。 中药戒毒在动物实验中,效果很好。 它的最大优点,是防止复发。 庄羽,你不是戒过毒又复吸了吗?此药正对症。 你丈夫和你同用,是为了你们回家后治疗方便。 至于范青稞……蔡医生把脸转过来,斟酌词句。 我没什么要求,怎么治都成。 范青稞急忙答话。 蔡医生一板一眼地说,因为她成瘾较轻,我们也采用了这个方法,比西药戒毒反应小。 怎么样,是否明白了?支远说,前两天吃的药,好像和今天的味道不同。 不会是配错了吧?病残之人,若再吃了假冒伪劣的药,雪上加霜。 蔡医生说,今天的药是和以前配方不同,再过几天,还会变,全疗程,大概会变六七次。 药里含有泻的成分,是正常反应,不必惊慌。 庄羽长吁一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我原以为药里搀了巴豆,拉个不止。 不过,刚才听你一说,这药还得天长日久地吃下去,烦不烦人?到时候,白粉不吸了,整天捧个药罐子,也够讨厌的。 蔡医生说,五个月后,即可停止服药。 庄羽还要说什么,被支远制止住了。 好了,谢谢蔡医生。 听您这么一说,我们就放心了。 病人吗,就是爱一天瞎琢磨。 您别往心里去,支远说得客气。 蔡医生说,这也是正常的。 临出门时,蔡医生问范青稞,你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吗?范青稞心想,一视同仁是最大帮助。 赶快说,没有没有。 庄羽对席子说,裤衩换下一大堆,你快去洗。 吃了这种药,别的不说,太费洗衣粉。 席子默默走出去。 庄羽就凑到支远耳边轻声说,我难受得不行。 支远说,戒当然没有吸痛快。 一定要坚持住。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回要重新做人。 庄羽说,那是你。 我陷得太深。 我这么问你吧,一个死庄羽,一个吸毒庄羽,你要哪个?支远变了声道,你别逼我。 当初我知道你吸毒,不是还义无反顾地跟你走到一起了吗?为了救你,我不是也跳到火坑里来了吗?如果要你死,我第一次就可见死不救。 庄羽说,别扯那些烂账,我忍不了呢!支远一惊,想怎样?庄羽狠狠地说,想吸粉。 支远说,万万使不得。 前功尽弃。 庄羽说,这个鬼中药,泻得人浑身瘫软,减肥行,戒毒根本没用。 我特想吸粉,觉得马上就要犯瘾……她把头倚在支远身上。 支远说,我怎么没事?你算算,自打吃了这药,已经多少天没吸粉了,这就是效果。 再忍忍,就过去了。 庄羽冷冷地说,毒不一样深浅,你能跟我比?你要是眼睁睁地愿意看着我死,就别给我找粉。 你对医院一往情深,可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发你私带BB机,暗通信息。 立马会把你赶了走。 那时候,咱们双双把家还,我就吸个够,命是自己的,我不愿戒了,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还不成全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要不要我现在就打铃告你啊?支远咬牙道,真是个歹毒的女人。 庄羽说,谢谢夸奖。 我一直以为你同我好,就是看上了我的歹毒呢。 原来不是啊?支远说,庄羽,我真是爱你。 只要你愿意,我把心掏出来给你,只求你再不要吸!庄羽冷笑道,我要你的心于什么?凉拌?爆炒?我还嫌腥呢!你连心都乐意给我吃,还在乎为我搞粉吗?告诉你,支远,你有短在我手里攥着呢,我就爱大义灭亲!别人不信,你还不信吗?!支远傻了,拼命抽烟。 庄羽把手指按在呼叫铃上,最后通牒说,没那么复杂吧?我快忍不住了。 最后一分钟……支远猛地把只吸了一口的烟扔掉,说,好吧。 庄羽,既然你自觉自愿,你爹妈都拿你没办法,我帮着害你一次吧。 记住,将来成了鬼,不要怨我。 只是医院看守检查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怎样才能把粉弄进来?庄羽说,这个就不干我的事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你既是我爷们,就该搞得到。 抓紧时间啊,我快打熬不住了。 支远咬着牙关说,好。 我给你去槁。 只是,我最后再求你一次,给你搞来了粉,你就心安了。 假如你能忍,可千万顶住,别吸了!熬到这个分上,不容易,为什么要亲手毁了前面的心血!庄羽厉声道,你还罗嗦什么?要不我现在一头撞在墙上,死给你看好了!看她那横眉立目痛不欲生的样子,真不是假话。 支远百般无奈地出去了。 范青稞矛盾了一小会儿。 是不是马上报告护士,或者直接找简方宁?但庄羽的话,绊住了她的脚。 命是自己的。 是啊。 命,是自己的。 假如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劝有何用?你劝得了一时,劝得了一生一世吗?过了一会儿,支远回来了。 庄羽问,办了?支远答,办了。 到底是谁啊?跟地下交通站似的。 庄羽一听海洛因有了着落,心情好些。 支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范青稞,庄羽说,放心吧。 自己人。 支远说,三大伯。 庄羽说,你让他通了消息?支远说,是。 让朋友送来。 庄羽说,进得来吗?搜得那么严?你还得有第二套方案,前仆后继,万无一失。 正说着,支远肚子上的铁蛤蟆,又蹦了起来。 支远赶紧撩开衣襟,看了一眼,说,这么快。 庄羽说,什么?支远说,你要的东西。 庄羽不耐烦,我问的是,BB机上写的什么?支远说,一句很美妙的话,送你一束钻石玫瑰。 庄羽说,还是不会办事,我不喜欢玫瑰,喜欢非洲火鹤和泰国兰。 支远也不答话。 三个人就静静地躺着,等待就要发生的事。 过了一会儿,席子洗衣服回来,就四个人静静地躺着,好像停尸。 资料在德国汉堡市区某公园旁边,正好处在一所学校和一所公墓中间,出现了一问搭的小板房。 门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药物咨询发放点。 这就是汉堡市官方设置的“药品”供应点之一。 自1994年5月以来,瘾君子可以从这里得到国家免费供应的新注射器,还有消毒用的酒精棉花球。 据说此举既可以打击走私毒品的犯罪活动,又可以帮助吸毒者戒毒。 1992年,瑞士政府为了管制毒品交易和吸毒者滥用针头,尝试给吸毒和贩毒者提供场所,设置了苏黎世毒品市场。 毒品市场原来是一个废弃的机车场,肮脏龌龊。 那里满地都是废针头,飞舞着沾满血迹的布和一团团包装毒品的纸。 每天,一些身无分文的瘾君子,到这里来,靠拣别人海洛因瓶子里的残渣过痛。 5000多名吸毒和贩毒者,把这里当做天堂,与毒品有关的谋杀案,不断发生。 这里被称为恐怖的“红灯区”。 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几百名学者、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工作者,联合上书,要求彻底为吸毒者正名,并由国家专卖毒品。 他们的主要论据是,历史已经证明,用警察镇压的方法,无法取得反毒品斗争的胜利。 再这样继续下去,只能使国际贩毒集团更加富有。 国际刑警组织秘书长雷。肯德尔,公开建议,对一切毒品解禁。 他的爆炸性建议,使全世界为之震惊。 荷兰1976年通过的一项法律规定,容许消费和出售软毒品(主要是印度大麻),零售毒品不超过30克的毒品贩子,可以不受处罚。 该法律还允许开设吸毒场所,条件是不得做广告,不得向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出售毒品。 软毒品在西班牙也被官方容许其存在,这样,西班牙的一些地区,就成了拉叮豪洲毒品运往欧洲的转运站。 1994年1月,意大利国会通过法律,规定拥有旨在个人消费的毒品,不是犯罪。 只接受吊销驾车、持枪执照的处罚。 1994年,德国宪法法院裁定,拥有少量毒品是合法的。 欧洲禁毒,已无良策可施。 权威人士认为:肯定会出现这样的常烘——一边是瘾君子们,在注射点慢慢地在给自己从容注射毒品,一边是手里拿着登记表的社会教育家,坐在一旁苦口婆心地求他们戒掉毒品。 瘾君子在微笑。 楼道里传来对话声。 呵,谁的红玫瑰,这么漂亮!简方宁的声音。 一个年轻男人,送给庄羽支远的。 我说要检查,他说是花店的人,受顾客的委托送花。 只要收件人在单子上签个字,他就可以交差了。 我还从来没碰见这样送东西的,他又急得要命,说车里还有一堆花要送,晚了就蔫了。 放下花就走了。 您看怎么办?周五的声音。 简方宁把花束拿在手里,纯正高贵的钻石玫瑰,花瓣像紫红色的天鹅绒,愤怒地开放着。 细弱的花茎好像承受不了露水的重量,微微弹动着,把溶解了香气的水珠,轻轻抖落。 好了,周五。 你忙去吧,这花由我处理。 简方宁抱着玻璃纸包扎的红玫瑰,走进13号病室。 院长好。 几个人同时坐起,恭敬地打招呼。 今天是情人节吗?日子也忙糊涂了。 院长说。 庄羽看着红玫瑰,有些紧张。 倒是支远比较镇定,说,庄羽朋友多,听说她住院了,送花慰问。 说是送给我们俩的,其实是给她一个人的。 范青稞心想,支远把自己择得干净。 简方宁轻轻俯下头,嗅着花,说,很香。 庄羽直盯盯地瞅着花,牙把嘴唇咬得出血,简直想一把抢过来。 简方宁觉得她神色奇怪,说,庄羽,你非常喜欢红玫瑰吗?是啊……那当然……不过……庄羽颠三倒四。 简方宁抱着红玫瑰,若有所思,小心地躲开茎上的紫红色尖刺,用手指抚弄着不多的几片绿叶。 支远见事不好,院长再这样研究下去,只怕钻石玫瑰的秘密就掩藏不住了。 庄羽急于吸毒,已乱了方寸,他得火力支援。 干脆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院长也是很喜欢红玫瑰啦?这束花,大约需要几百块钱,一般工薪阶层恐怕买不起。 不过院长是高级知识分子,当然不在此例。 院长要是喜欢,就送给院长了。 搁在院长的办公室里,谁见谁爱,比在我们这儿堂皇多了。 庄羽,你说是不是呵?庄羽不知支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他多谋略,估计不会错,忙接上茬说,是啊,玫瑰花虽贵,只要院长喜欢,我就送给您了!听他们这样一应一和,那丛美丽的花,好像在怀中燃烧起来。 简方宁马上把花推给庄羽说,给你。 一会儿找护士要个大瓶,把它好好养着,能开一个星期呢!简方宁出去了。 范青稞真希望简方宁能回头看她一眼,一定使个眼色,叫她重新检查这束妖冶的花。 可惜啊,简方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庄羽立刻说,席子,你给我看着点门。 若是护士来了,你就拦着她,说你头痛,支她给你去拿药。 席子堵到门口。 庄羽三把两把撕开精致的包装纸,裸出花朵。 她狂躁地把每一朵钻石玫瑰都掰开,扔在地上,在花瓣和茎叶里寻找。 他妈的,藏哪儿了?比密电码还难找!支远,你没看错吧?她气急败坏地嚷道。 那行字还存在BB机里,不信你可以看。 支远说着,要掀裤腰。 嗨!找到了!藏得真够严实的了。 那小子还挺内行,不凑近,根本看不见。 庄羽说着,从花茎里拖出极小的一个塑料纸包。 飘落的玫瑰花瓣,带着无声的水珠,铺在地上,好像一片洗过的红毯。 庄羽拿起塑料包,颠颠地跑向厕所,那是病人作案最方便的地方。 若是病人之间相互发现了,也无人报告。 范青稞把散落的花瓣扫在一处,红丝绒受了践踏,被庄羽手指撕扯过的地方,留下清晰的红指纹,渐渐地沁出茸茸的红水,好像谋杀案唯一的线索,她想,这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钻石玫瑰了。 支远看着她,说,大姐,我看你和我们不大一样。 范青稞口里说,哪里不一样呢?心里想,这个男的比女的更难对付。 支远说,你不够坏。 范青稞说,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变坏。 支远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怪我没有拦住庄羽,还帮助她吸毒。 对吧。 范青稞说,你猜得不对。 我想的是,把剩下的玫瑰花。 赶快找个瓶子装进去。 花也是有眼睛的,它们看到许多同伴被撕成碎片,不知道还肯不肯继续开了?支远说,想不到大姐这么多愁善感。 正说着,庄羽回来了。 范青稞失声问,这么快?庄羽她笑道,又不是生孩子,你以为要多长时间?她的精神果然抖擞起来,非常想同别人说点什么。 就问,大姐,你去过院长的房间,里面是不是很豪华?哪天我真的送她一束红玫瑰,比今天的还好。 范青稞说,不。 四面墙上都是光光的,也没有花瓶。 庄羽说,那我就买一个贵重的花瓶送她,毕竟今天的海洛因是从她手里接过来的。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讥讽。 从一个戒毒医院院长手里拿到的毒品,味道格外好呢!不管怎么说,我得谢她,你说对不对?范青稞心里直替简方宁流泪。 范青稞走到1号病室。 这是一间小病房,只摆两张床,那个病人去做血光量子治疗,只剩三大伯一人在床上躺着,见有人来,坐起,打招呼道,稀客。 范青稞笑笑说,您这里,来的都是客。 三大伯说,也不尽然。 医生护士就是公干。 范青稞说,我私人的事,求您。 三大伯说,谁让你来的?范青稞说,名气那么大,还用别人告诉?您是秘密交通线。 三大伯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封锁越严,来求我的人就越多。 我所以长住不走,就是这里挣钱比外面容易。 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一天三顿饭有人送,晚上踢了踹了被子,还有软软的护士小手,给你盖上。 一辈子没享过这样的福啊!范青稞说,管得这么紧,往外的电话怎么出去?三大伯说,问那么详细干什么?想把我告了?范青稞说,我告了您,我有什么好处?医院也不会免收我一分钱,我还得罪了您。 这里的人,谁知谁手上染了血?我不敢。 三大伯嘿嘿笑起来说,你看我很霸道,害怕了,是不是?那其实是做给别人看的,这地方人,吃硬不吃软。 我看你是个妇道,所以对你说实话。 我其实是极胆小的一个人。 范青稞比听到他是恶魔还惊愕,说,真的?三大伯悦,人骗人,都是为了好处。 我说这个骗你,有什么好处?范青稞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按照原来想好的计划说,我要给家打个电话。 三大伯说,你说吧。 范青稞问,对着哪儿说?电话呢?三大伯说,电话还能摆在明面上?那可真是一天也别打算在这混了。 医生护士的眼珠,都是属金鱼的,白天黑夜睁着。 再说,每个人都来打,声一大,立马就会让人听见,这买卖还如何做?规矩是,你把号码和要说的话,告诉我。 我一定给你传到。 准确快速,质量三包。 范青稞说,收费呢?进来时,一分现钞也没带,连买水果,都是护士先记在账上,出院时统一算。 三大伯说,我和护士长用一个章程,算总账。 她是出院时算,我是出了院以后,有人会到你家去收钱。 要是我不给了呢?范青稞问。 问得好。 不过,我还真没碰到一个这样的人。 你知道,这里的人,什么毛病都有,可是不赖账。 我留的地址是假的呢?你上门收账,不就扑了空?范青稞觉着这真是第三百六十一行,穷追不舍。 这事也没碰上过。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是不是?我也早有两手准备。 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脑子能顶电子计算机。 你让我打电话,必是有重要的事,对方那人必是你至爱亲朋。 所有的电话号码,我都过目不忘。 但只要你一交了钱,我立马就忘了,这是上天给我的家什,让我靠这门路吃饭。 范青稞把先生的号码报了,说,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一切都好,请他放心。 三大伯嘬着牙花于,说,就这?范青稞说,是啊。 不是暗号隐语什么的,他很关切地问。 不是。 就是平安信。 范青稞说的是实话。 不是骗我?三大伯仍是不信。 范青稞说,我骗您,有什么用处?您刚才不是说了,得有用才骗人。 三大伯说,我刚才说的是平常人,但一吸了毒,就难说了。 骗人就成了习惯,有用没用都骗人,,他们都不要说真话了。 范青棵说,您一口一个他们,好像您不吸毒似的。 不吸毒,到这里干什么?这儿也不是旅游胜地。 最好看的风景,就是铁门铁栅栏。 三大伯说,你还真说对了。 我就是这病人里,唯一不吸毒的人。 范青稞又是狠狠一惊,差点说,您太骄傲了,我也是一个不吸毒的人。 那您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再说检查那么严,你怎么能混下来呢?范育稞被三大伯吸引住了。 装吸毒,简直就是天下最简单的事。 你只要弄点粉,往鼻孔一晃,所有的化验就成了阳性,我就喜欢科学发达,化验越灵敏越好骗。 谁也想不到有人干这个名堂,有伟人说过,堡垒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内部,起码也是外部最靠里的地方。 三大伯斜靠在他的被子垛上,炫耀地说。 范青裸竭力使自己镇定。 她想,简方宁应该哭着感激她,发现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这样每次吸一点,时间长了,不是也要上瘾?范青稞索性问个水落石出。 我警惕性可高了。 连着试上几回,有了要上脑的意思,马上洗手不干。 我凭头脑清醒挣钱,哪能干糊涂事?三大伯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无论范青稞多么为朋友叹息,这会儿,她对三大伯很敬佩。 那您把电话打了吧,地址我也留给您。 放心好了,我不赖账。 范青稞看耽搁的时间不短了,想赶快去见简方宁。 大妹子,你对我说的是实话,我也给你一句实话。 就是你这个电话,甭打啦。 范青稞本来已经走到门前了,这一下子,又折回来了。 为什么?没必要。 你住在医院里,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家里人自然放心。 三大伯很不屑地说。 我又不是不给您钱,我叫您怎么说,您就怎么说好了。 范青稞不悦。 三大伯并不恼,说,你知道我这个电话,用一回,收多少钱。 范青稞说,您莫非认为我交不起一个电话费?三大伯说,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说,你这些话,不值我的电话和我担的这份风险。 范青稞说,您的电话,用一次多少钱?三大伯说,本埠一块绿树皮,外埠一块灰树皮。 范青稞说,树皮是什么?三大伯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你真是个良家妇女。 绿树皮就是50元的票子,灰树皮就是100元的。 范青稞眼珠几乎掉出来,说,这么贵!三大伯说,你以为是街头的公用电话?知道我要把一个电话打出去,需要鬼鬼祟祟下多少功夫?有时候蹲厕所里,有时候捂被窝里,有时候在澡堂里……口齿要清楚,记性要好,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一个不留神,叫护士看到了,勒令我出院不说,大哥大一没收,就是重大损失,钢丝上的买卖,我是舍命陪君子,为人民服务。 收费公平合理,从没人提意见,你是头一个!范青稞赶紧陪笑脸,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这个口信,确实不值一块树皮,不知别人都是什么要事?三大伯说,人家嘛,都是自己带个汉显BB机,目标小,外头的消息能传进来,一般的就不理它了,重要的就到我这儿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