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廷珑顿时惊讶的一抬头,心里哐当一下,心说大伯母这是要动手了。转去看婆婆,见玉清也先是定定的看着大伯母,半晌又复笑着劝道:“到底不如媳妇儿知冷知暖,也该让小夫妻团圆才是啊。”大伯母听了,下巴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却只不言语。廷珑跟着婆婆在大伯母家里用过饭,便告辞出来,到了山上,玉清却只让廷珑先回家,自己坐轿回了娘家。廷珑心说大伯母显见是要拿捏着妍儿要挟何家大太太聘了廷瑗,张何两家本是世交,这下可有一场好打了,可怜婆婆,大姑子跟娘家嫂子打架,却不知她夹在中间如何调停,又庆幸大嫂跟爹娘先一步回了京里,不然,这媒是她做的,恐怕也脱不了干系。果然,晚上婆婆回来眉心就隐隐拧起,廷珑虽好奇何家如何应对,却不敢在婆婆跟前露出自己早察觉大伯母聘妍儿其实就没安好心,故而也不敢稍作询问。纳闷了几日,忽然事情就急转直下了——妍儿竟支开丫头,在娘家上了吊——幸而,丫头落了东西回来取,进门就见自家姑娘踢了凳子吊在半空,解下来时还有一口气在。何家大太太本来明白过来自己中了方维任的计,害了亲闺女,正气的心口跳突,躺在床上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见闺女这一番寻死,直从病榻上跳下来就要拿刀杀去张家,几个身板厚实的仆妇都拦不住,还是末了她激动过甚,一翻白眼仰了过去,这下连何家老太太都惊动了,叫了玉清过去问了究竟,也是大惊,又是气大儿媳妇儿不长脑子,前头有廷瑗跟尚宽这一番缘故竟不告诉她,又是怪自己老糊涂了,当初不该逼着儿媳儿点头,害了孙女。左思右想后,一边叫人守着大儿媳跟孙女,一边叫人请了张家大太太过来协商。方维任来前已经听玉清说了何家打乱的事,当着何老夫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却无论如何也不松口答应接了妍儿去廷瑧那边。何老夫人就道:“亲家,做人得讲理,我们大儿媳得罪了你,妍儿却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嫁到你们张家,成了你们张家的人,一点儿错处也没有,你不能让廷瑧无故休妻,害了她的名节。”大太太白着脸,咬着牙回道:“何老夫人多虑了,妍儿温顺知礼,我正是看中这一点儿才聘了她做儿媳妇儿的,怎么会让廷瑧休妻?至于她的名节,何老夫人更不用担心,我们廷瑧因要赴京赶考,不敢伤了元气,走前并没有圆过房。”何老妇人听了这话,指着大太太良久不语,末了无奈道:“你就说吧,到底想怎么样?”大太太也不废话,道:“你们尚宽撩拨我们冰清玉洁的姑娘,弄得廷瑗寻死觅活的事老夫人还不知道吧。”何老夫人闻言冷笑道:“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未必全是我们尚宽的不对,想必你这个当娘的教闺女也有差错吧?”大太太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末了道:“是有我的错,只是当娘的,谁不能看着亲闺女死在自己前头,你们尚宽又顶风冒雨的跪在我们门口嚷嚷着非我们廷瑗不娶,我怕街坊四邻瞧见,坏了我们廷瑗的名节,不得已,也只能想办法帮帮他了。”何老夫人听说还有此节,尤不肯信,立时叫人带了尚宽来当面对质,尚宽今日之前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蔫头耷脑满脸胡茬的走进来刚看清大太太在座,何老夫人就劈头问他道:“你招惹没招惹过人家张家姑娘,说没说过什么非她不娶的话?”尚宽听了祖母质问,先是懵了一下,接着笔直跪在祖母座前,好半天,轻声答了个“是”字就不知道疼似叩起头来。何老夫人见此,顿时脸色铁青,阖了阖目,半晌,转过头去颤颤巍巍的问方维任道:“我当着你的面打死了他,你看能不能咽下这口气?”方维任闻言淡淡一笑,道:“老夫人,您是经过风浪的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多,有一句话说但凡事只要没到绝境就需得往好处使劲,你说对不对?”何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方维任就接着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您请了家法打死您家长孙,不过是白搭一条人命,我也没得着什么益处是不是?”何老夫人看了尚宽一眼,又强忍着气点了点头。方维任又道:“我给我们廷瑧聘妍儿,虽有些私心,却也是真心喜欢妍儿温顺守礼,规矩周正,我总不能存心害自己的儿子,老夫人,你说是不是?话说回来,我们廷瑧才刚中了进士,已经选馆入了翰林院,这样的身份也不算埋没了你们妍儿是不是?这样登对,能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是不是比什么都强?”何老夫人就冷笑道:“是比什么都强,不是你非得棒打鸳鸯,硬是不肯接我们妍儿吗?”方维任也冷笑道:“却不是我先棒打鸳鸯的,老夫人不该只怪我一人,我如今倒是想叫他们夫妻团圆,完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只是不知道亲家母愿不愿意呢?”何老夫人闭着眼睛又点了点头,道:“你不用绕弯子了,只说你是个什么主意吧。”方维任听何老夫人这么说,霎时红了脸,道:“只要廷瑗过门,我自然立时送妍儿去廷瑧那边,不过妍儿是离了婆婆单过,亲家也得答应让尚宽跟廷瑗分家单过才行。”何老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方维任就道:“这是根本的,亲家母若是答应了,别的细处,我跟她再坐在一块儿慢慢商议,但凡咱们都想往好处使劲,总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您说是不是。”何老夫人就道:“那好,你坐着,我亲自去跟大媳妇儿商议。”何夫人正在床上倒气似的呻吟,见婆婆亲自走来,就极力要起身相应,挣扎了两下却无济于事,仍是摊在床上,何老夫人忙扶着丫头紧走两步摁住了她。何夫人就哭丧着断断续续道:“媳妇儿做的蠢事,恨不能就这么死了,真是没脸见妍儿跟您老人家了。”何老夫人站在床边叹了口气,将方维任过府来方才说的话跟儿媳妇儿讲了一遍。何夫人闻言闭着眼一咬牙,“说的好听,她这么算计我们妍儿,我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她,怎么能再让妍儿回去?还聘她的闺女,笑话,我就是花几两银子给尚宽买个乡下丫头来当媳妇儿,也不能娶她进门,这时节了还想做我的儿媳妇儿,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大太太见儿媳妇儿性子这样烈,长叹了口气,道:“儿大不由娘,尚宽自己乐意,妍儿如今又是这个境况,你不答应还能怎么办?”何夫人听了这话,无话可答,只瞪着眼睛呼呼喘气,嗓子眼里咯咯响。何老夫人怕她激动过甚,再有个什么不好,一时也不敢说话,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想着方维任还在外头等信,又叹了口气,道:“不然还能怎么样,她一定不接妍儿回去,难道叫妍儿在家守一辈子?还是叫妍儿和离?一辈子叫人戳她的脊梁骨?她既答应廷瑗一进门就送妍儿去京里夫妻团圆,咱们姑且信了,你想想,咱们现在手上什么也没有才被动,等廷瑗进了咱们何家的门,方维任那么护犊子,还敢对妍儿有什么不好吗?不如就依了她的主意?”何夫人听了这话,闭目良久,泪一滴一滴连续不断的从眼角渗出,湿了满脸又汇到下颌,啪嗒啪嗒的打在竹布被面上,又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婆婆道:“廷瑗进门可以,分开过也可以,但尚宽必需净身出户,他太让我这个当娘的伤心了,我从今日起,就只当没这个儿子。但是何家该尚宽的那份东西,需得转给妍儿,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妍儿,万一将来方维任不待见她,或是廷瑧……妍儿靠着自己的嫁妆也能过下去。”何老夫人见儿媳说到这个地步,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回到堂屋,把儿媳叫尚宽净身出户的话说给大太太知道,大太太听了飞快的皱了皱眉,好半晌,才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我答应,就这么办。”廷珑是廷瑞堂哥来家送铺子积年的账本时才听说廷瑗和尚宽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她从妍儿上吊就一直悬着心,以为事情不成了,如今听说这个结果,廷瑗跟尚宽能得偿所愿,妍儿想必也没事了,就欢喜非常,直说万幸万幸,只是婚期定的太近,怕大伯母要有得忙了。廷瑞就苦笑道:“可不是,一个月的工夫连找个合适的房子都不易,只能先租个把喜事办了。”廷珑闻言就有些迷糊,道:“租房子办喜事?”廷瑞见廷珑惊疑,想着她早晚要知道,便也不隐瞒,将何家把尚宽净身赶了出来的话说了。廷珑闻言,刚才得知廷瑗定亲的欢喜面孔就凝固在了脸上,廷瑞也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说起别的来。廷瑞走后,廷珑不禁有些难过,晚上临睡的时候,廷珑枕着他的肩膀,喃喃道:“当初,娘要是不许你娶我,你怎么办?”以然有些奇怪,道:“怎么突然提这个?”廷珑就道:“我就是突然觉得我很幸福。”以然这下来精神了,道:“怎么?嫁给我好吧?”廷珑不理他,只道:“爹娘带我如珠如宝,哥哥们也疼我照顾我,顺利的长大,顺利的嫁给想要嫁的人,现在娘跟祖父带我这样和气,真是没什么遗憾了,哪怕有一步是错的,比如有个二伯那样的爹爹,也许要像廷碧那样挣扎,或是像廷玥那样,像是卖给人家做媳妇儿似的;亦或者,像廷瑗,婚姻上这样波折……何其无辜,如果你和我,爹跟娘不同意的话,也就做不成夫妻了,所以,我觉得很幸福,就这样生活下去就很满足,没有什么可奢求的了……”以然听了抱紧廷珑,亲了亲她的耳朵,道:“你嫁给我,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廷珑头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笑道:“好,那我等着了。”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正文部分全部完结,番外会在专栏另起标题,后天起更新,求作者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