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传奇》-7

李将军考虑一方面平叛军中用人，一方面又有相国的侄子推荐，当下就答应保安来部队任管记，负责文件信函的起草与管理事宜。吴保安接到通知以后，马上启程。在他尚未到达部队时，敌军已经逼近了。李将军率兵到达姚州，与敌交战，旗开得胜。敌军一溃千里。官军乘胜追击，深入敌后，不幸中了埋伏，全军覆没。李将军成了刀下之鬼，仲翔被敌军俘虏。敌军对所有被俘的人都不杀死，而是让我们给家中写信，让家人带财物前来赎命。一般人需用三十匹绢赎身，因仲翔因为是宰相的侄子，非一千匹绢不可。当保安到达姚州后，李将军已经全军溃败，所以他暂且逗留在那里。不久，他接到仲翔从别的地方捎来一封信。信上说，他已当了俘虏，让保安务必早些告诉伯父郭元振，让他带一千匹绢来，及早把他赎出去，以免做异地之鬼。并说，如他伯父已不在朝中，手中一时拿不出这些绢来，就请保安为他想办法。吴保安接到仲翔的信，心中悲痛万分。当时，保安已经知道郭元振去世了，所以再未与郭家联系，便直接复信给仲翔，答应他一定想办法把他赎出来。保安家并不富裕，他将家产大部分变卖后，只换得二百匹绢，于是抛下妻子儿女，动身赶往姚州去。因为攒不够一千匹绢，保安便开始在那里经商。他每天起早贪晚，精打细算，节衣缩食，十年未曾回家，总共才赚得七百匹绢。他的妻子在家生活实在无法维持，便带上最小的儿子，来姚州寻找丈夫。半路上，她所带的干粮全吃光了，儿子饿得大声哭叫，实在无计可施，难过得在道旁痛哭起来。过路的人们见这般情景，无不因这母子俩的遭遇而深表同情。正好这时候，姚州都督杨安居因办理公事经过这里，看见唐宋传奇.. ·81·路边有个妇人啼哭不止，便停下轿子询问究竟。吴的妻子说道：“我的丈夫是吴保安，原任遂州方义县的县尉，因为友人被敌军俘虏关押起来，求他设法赎出，他便撇下我母子二人，自己一人到姚州去，已有十年不通信息了。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去，我只好带着小儿前去寻找丈夫。因路途遥远，带的粮食又吃完了，想到不久将会饿死在这荒郊野岭，所以在这里伤心痛哭。”安居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便有帮助她们母子度过难关之意。杨安居便对妇人说：“我是姚州的都督，一定想法帮助你解决困难。我先到前边的驿站去，在那里等你。你带上儿子赶路吧。”保安的妻子见遇上了好人，总算有了救星，心里感到庆幸万分，急忙奔驿站而去。安居心下十分钦佩吴保安的为人，便送给保安的妻子几千文钱，还准备了一辆车子，打算送她母子二人去姚州。他又带上随从，乘快马连夜赶往姚州，经多方打听，终于寻访到了吴保安。他见到保安后，心情十分激动，拉着吴的手说：“我以前常读古人的书，看到古人为朋友舍生忘死的故事，总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今天在你身上亲眼见到了那崇高的德行。你对朋友的情谊如此深重，为赎出友人，竟抛弃家室，以致于弄到这种地步，真叫人佩服和感动。我在路上遇到了你的妻子和儿子，得知你的为人，所以就连夜赶来见你。我刚到这里任职不久，没什么东西可以相助，暂时在官库中借四百匹绢，你把它带上去赎出朋友吧。”吴保安一听，真是喜出望外，连连拜谢，立即托人带上一千匹绢赶往扣押仲翔的异邦。半年以后，仲翔终于被赎出，回到姚州。他已是形貌枯槁，几乎没有人样了。直到这时，两个知心的朋友才第一次相见。两人悲喜交加，泣泪零星，讲不出话来。杨安居以前也曾在郭元振手下做事，所以对仲翔也是照顾唐宋传奇.. ·82·有加。他让仲翔洗澡更衣，并设宴招待。安居认为保安的义举不是常人所能做到，因而对保安十分敬重。仲翔不想在姚州久住，便向安居告辞要回北方去。临行之际，为报答杨安居的恩德，便托人买来十名漂亮的姑娘送给安居。杨安居坚决不肯接受，并说道：“我不是那种市井小人，怎会接受别人的报答！我是因为钦佩吴公对你的情分和义气，所以才肯帮他做成这件事的。你的老母现在北方，你还是把这些女子卖掉，作为你回家的路费和赡养老人吧。”仲翔说：“这几个女子，是我特意为你购买的，你若是不肯接纳，我情愿死在你面前了。”安居见实在无法推绝，便把自己的小女儿唤出，对仲翔说道：“这是我最心疼的小女儿，现在就接受你一个姑娘，作为她的侍婢吧。”其余九名姑娘仍旧退还了他。临别时，仲翔再次跪拜保安，说道：“我因家中尚有老母，所以现在暂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了，待我以后再来效犬马之劳，务必请恩公原谅。”保安扶起仲翔，细细嘱咐一番，洒泪告别。吴保安又得到安居赠送的许多东西，带上妻儿同往方义县就职。仲翔回到家乡，探望了离别多年的母亲，便上京城去了。朝廷因他出征有功，任命他为蔚州录事参军。于是，他便接上母亲一同赴蔚州上任。两年后，他又因政绩突出，升任代州户曹参军，掌管一州的户籍事宜。任职期满，母亲病故。埋葬后，在坟旁守孝三年。丧期已满，郭仲翔为报吴公大恩，立即起程，赶往南方去寻访吴保安。到达方义县后，听说保安已调往眉州彭山，于是仲翔又转往四川彭山寻访。原来，吴保安在彭山任职期满，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不能回到河北老家，干脆就在那里住下。这时，他和妻子都已死在彭山，棺木就暂时寄放在一个寺院内。仲翔听说这一消息唐宋传奇.. ·83·后，痛哭不止，无限悲凄。随即，他披麻戴孝，拄根木杖，步行到彭山去，沿途哭声不断。到了彭山，他又备置供品，前往寺院祭奠。然后，将保安的尸骨起出，在每个骨节上标明顺序，免得在入殓时弄错，装入锦囊之中。后又将保安妻子的尸骨也同样记好，装入另一处。他背上两人的尸骨，步行走了几千里地，才回到保安的家乡。吴保安有个儿子住在老家，郭仲翔待他如兄弟手足一般。他把家产变卖得了二十万钱，隆重举行葬礼，重新安葬了保安的遗骨，并铭刻碑文，颂扬他高尚的德行。仲翔还在坟前盖了一间茅草屋，亲自为保安守孝。三年服满，仲翔出任岚州长史，加封朝散大夫。他带上保安的儿子同去上任，后来还给他娶了媳妇，照顾甚为周到。郭仲翔始终不忘保安的大恩大德。天宝十三年，他奏准皇帝，将自己的功名、官职转让给保安的儿子，借以最后报答保安对他的恩情。唐宋传奇.. ·84·20杜子春在北周末、隋朝初年间，有个年轻人名叫杜子春。杜家本是个官宦家庭，人丁兴旺，家道宽裕。杜子春是个天生的败家仔，自小就不务正业，长大后更是挥金如土，终日纸醉金迷。不久，家中财产就这么被他折腾光了。他去投靠亲友，但亲友都不肯收留或资助他。正值数九寒天季节，杜子春衣衫破烂，囊中空空，腹中饥肠碌碌，流浪在长安街头。天色已晚，他还没个吃饭的去处。忽然北风呼啸，彤云密布，鹅毛大雪飘飘扬扬撒落下来。杜子春饥寒交迫，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无计可施，只有仰天长叹。这时，一个老人手拄拐杖徐徐前来，问他道：“敢问公子为何如此长叹？”杜子春便向老人倾诉了自己的落魄处境，同时又责怪亲朋们对他薄情寡义。老人对他深表同情，问道：“你要多少钱就够用呢？”杜子春不敢张大嘴，说道：“只要有三、五万贯，我就可以活命了。”老人说：“这么点钱够干什么！”子春连忙改口说：“十万。”老人说：“不够用的。”杜子春又说：“一百万。”老人又说：“还是不够用的。”杜子春鼓了鼓胆子说道：“三百万。”这时老人才脸露喜色，说道：“这个数目还差不多。”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贯钱来，说道：“今晚先给你这些，去买些吃的充饥。明日正午，我在西市茶馆等你，切记：一定要按时赶到。”第二天，杜子春按时赶到约定地点，老人果然已等在那里，真的给了他三百万贯钱，连姓名也没留就走了。杜子春感到十分惊奇。杜子春见钱来得这么容易，一时间变成了大富翁，想必这唐宋传奇.. ·85·一生不再会受穷苦折磨了，于是那寻欢作乐的劣根性又蠢蠢欲动起来。他整天里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绫罗绸缎，会集四方酒徒，邀来歌妓，狂欢作乐，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这样不过两年光景，钱渐渐被他挥霍光了，于是变卖家产。先是卖马换驴，后是卖驴步行，很快便又成了穷汉，跟先前一样无家可归。旧日那些狐朋狗友，再也没一个人来恭维接近他了，就更别说接济了。他又一次走投无路，独自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叹气。事也凑巧，送他钱的那位老人这时又出现在他面前。老人拉住子春的手问道：“怎么又落魄到这个地步？”杜子春满脸羞愧，无言以对。老人说：“明天中午你到上次见面的地方，我再接济你些好了。”真是人穷志短，杜子春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他心想，这次再有了钱，千万不能再做那些荒唐事了，一定要置办家业，做些买卖，保证一生富贵。这次，老人送他一千贯钱，真是多的非用车马拉不行。等钱一到手，杜子春又一次高兴得忘乎所以，把发家的事再次置于脑后，重犯先前的老毛病。如此过了没几年，他又再次一贫如洗。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在老地方，杜子春又一次遇见了那位老人。他觉得无地自容，转身就走。老人赶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道：“你躲开我就能不受穷了？这回我再给你三千贯钱，如果你再不改邪归正，那可就真的不可救药了。”杜子春这次才真正有些悔悟了。他心想：“我整日花天酒地，把生路都断绝了，连所谓的亲朋好友也都不愿理我，唯有这位老人几次周济我，我若再不往正路上走，怎对得起这位老人！那可真是猪狗不如了。再说，这老人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一定有用我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对老人保证道：“这次得到您的帮助后，我定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使杜氏家族中所有的孤寡老唐宋传奇.. ·86·人都过上好日子。等安排好后，我就前来听从您的使唤，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老人接过话去说：“这正是我的心愿，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你把事情办完后，明年的七月十五日，就到老君庙前的那两棵桧树下来见我。”杜氏家族的人们多住在淮南，所以子春便到扬州买下百顷良田，在城内盖起宽敞的住宅，在路边修了几百间房屋。他把族内孤寡无依的人们都招集到一起来，分给他们房屋、土地和一切应用之物；还帮甥侄们成了家，让他们过上安定的日子。办妥这些事后，他便按时赶往长安老君祠。老人已等在那里久候多时。杜子春便随他登上华山的云台峰，再走四十余里，来到一个十分清净的去处。那里祥云层层，白鹤飞翔。来到正堂，中间有座炼药炉，高九尺，里面紫色火焰翻腾。九个美丽女子站在炉子四周，青龙、白虎盘踞于炉前炉后。天已黄昏，老人穿上黄色道袍，手拿三丸白石和一杯酒，让子春吃下。然后又拿出虎皮一张，铺于屋内西墙边，让子春面东坐下。老人吩咐道：“不论你看到什么，或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说话。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内心平静，不急不躁，不说不动，定会对你毫无损害。你一定记住我的话，不可有半点含糊！切记！切记！”说完，老人离开屋子。道士刚刚离去，杜子春便看见一片军旗、刀枪晃动，漫山遍野的骑兵杀声震天，直冲横闯过来。有一个自称大将的人，身高一丈有余，人、马都披着铁甲，带领几百名亲兵，照堂前冲来。这人一见子春，便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挡住我的去路！”一帮亲兵持刀上前，吆五喝六，喊着要杀死杜子春。杜子春象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一概置之不理，一声不吭。大将军无奈，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唐宋传奇.. ·87·一会儿，进来了一群猛虎、毒蛇和蝎子等可怕的动物，足足有上万只。它们边跑边叫，争着冲上前来，要把子春吞吃掉。猛虎又扑又扑，毒蛇缠在他的身上，蝎子爬得满头满脸都是，可怕极了。杜子春仍是不动声色，稳稳当当地坐着不动。那帮动物折腾了一阵子，也就四散而去了。不大工夫，突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很快，庭院中积水已有一丈多深，漫到堂屋，淹没了子春的座席。杜子春仍是端坐不动，稳如泰山，甚至连睁眼看都不看一眼。再过一阵子，那将军带着一群牛头马面、巨齿獠牙的恶鬼又杀来了。他们将一口煮人用的大锅架在院中。那将军说：“只要你肯说出姓名就放了你。不然的话，就把你扔到锅里活活煮死！”杜子春还是不作声。恶鬼又把子春的妻子绑来，扔到台阶下，用皮鞭往死里抽打，用刀砍，用火烧。她实在忍受不住了，便哭喊着对子春说：“我虽长得很丑，但毕竟是你的妻子。我实在无法再忍受酷刑，只求你说一句话，让他们放了我行吗？”杜子春就像没有听见，依然不理不睬。那将军终于无计可施，便说道：“这人已炼成妖术，不可让他再留人间。”于是下令将杜子春斩首。恶鬼便领着杜子春的魂魄去见阎罗王。阎王一见，便喊道：“这不是云台峰的妖民吗？快枷起来，把他打入地狱。”随后，一群恶鬼拿铜水浇他，用铁棍打他，用石磨磨他，还把他推入火炕，扔进滚沸的汤锅里，让他尝遍了种种酷刑。然而，杜子春牢记老道士的嘱咐，硬是挺了过来，一声都不吭。这时，恶鬼向阎王报告：“各种刑罚都已用完。”阎王说：“这个家伙阴险狡猾，下辈子不可让他投生男胎，只能做个女子。就让他投生到宋州单文县县丞王劝家中去吧。”女孩生下来后，体弱多病，经常扎针吃药，但从不叫苦一唐宋传奇.. ·88·声。长大后，长得十分漂亮，只是从不出声说话，家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同乡有个进士叫卢珪，听说她长得十分美丽，就托媒人来说亲。开始王家不同意，怕女儿嫁去后会受气。后见卢进士十分恳切，也不嫌她是哑女，最后便同意了。成婚后，夫妻恩爱，几年后生一男孩。小孩长到两岁，聪明过人，卢进士十分疼爱。一天，卢进士抱着小孩同妻子说话，她仍是口都不开。卢珪大怒道：“从前贾大夫的妻子因看不起丈夫而不说话，难道你也看不起我吗？你既然鄙视我，那还要儿子干什么！”说完，他抓起儿子的双脚，把头朝石头上碰去，顿时鲜血四溅，儿子当下死去了。这时，杜子春一时忘了道士的叮嘱，不觉失声叹息：“唉！”一个字刚出口，他便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仍坐在原地，道士就站在身边。这时天已五更，道士叹道：“你坏了我的事了。如果你不叹这一声，我的仙药就炼成了，你也就可以成仙了。”最后道士指点子春下山的路径，让他回家去了。唐宋传奇.. ·89·21郭元振唐代有位宰相叫郭元振，河北人。元振年轻时不信鬼神，胆量超人。这里所记述的就是郭公年轻时发生的一个故事。唐朝开元年间，郭元振才二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时。一天，他有事骑马从晋州到汾州去。夜幕四下，还未找见客栈，便继续前行。因为天太黑，走迷了路，走了好长时间，才依稀看见远处有一点灯光，于是朝着光亮处走去。大约走了七、八里路，见有一处宅院，门庭高大，象个富贵人家。虽然天色将晚，大门仍没关闭，也不见有人看守。郭元振在门外招呼几声，也没人应答，于是牵马走了进去。来到院中，只见廊下、屋内灯烛通明，摆着许多酒菜食品，很象是嫁女娶亲的人家。奇怪的是，四处一片寂静，不见一人出入行走。郭公便把马拴在西郎下，沿着台阶上去，谨慎地四下观察，悄悄来到堂屋前。这时，忽然听到堂上东屋有个女子在低声哭泣，声音虽然不大，但十分悲凄。元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加上整个大院空旷无人，唯有这女子的哭声，心里更加警觉起来。他在廊下听了一会，那哭声不止，便问道：“屋里哭的是人还是鬼？为什么外边这般摆设却不见人影，而只有你一个在屋内哭泣？”里面那位姑娘听得有人说话，象是盼来救星似的，赶忙回答说：“我是人，不是鬼呀。我们村是个大村子，村中有座庙，庙里有个乌将军，能使人们得到福，也能招来祸。每年，他都要到村里娶媳妇，村里人就得找个美貌的姑娘嫁给他。过去嫁给他的姑娘，被糟蹋后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我虽然长得丑陋，可父亲贪图村里人凑的五百贯钱，便拿我来充这个数。今天晚上，村中不少唐宋传奇.. ·90·人都到这里来饮酒，我不知咋回事，也被他们叫来了。一群妇女在这屋里把我灌醉，然后把我绑起来就走了。我酒醒后，才明白这是让我在这里等着嫁给乌将军。我恨父亲的绝情，又害怕乌将军的到来，所以只好在这里哭泣。您若是位英雄，能搭救我出去，我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供您驱遣使唤。”听完姑娘的诉说，郭元振勃然大怒。对姑娘说：“我本是黑夜迷了路偶然路过这里的。我虽没多大本事，但一定会尽力救你出去，决不能让你死在这淫魔手里。要是救不了你，我情愿陪你一块去死！”姑娘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有了生还的希望，所以停止了啼哭。郭公又问：“这个淫鬼什么时候到来？”姑娘答道：“二更天左右。”元振嘱咐道：“姑娘不必害怕。无论外边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沉住气。”姑娘答应了。然后，元振把马牵到屋子后面，自己坐在西廊台阶边上，让仆人站在堂屋门前，就象迎亲的傧相在那里等侯似的。时间不长，外面火光通亮，人员车马排列，直奔元振所在的宅院而来。来到院落门外，先有两名穿紫色衣服的官员走到院内看了看，随即走出去报告说：“宰相在里面。”紧接着，又有两个穿黄衣的官员进院察看，然后到门外同样地说道：“宰相在这儿。”这时，元振心中不禁暗自高兴。他想，我既然有当宰相的福份，这个淫鬼就必然会被我战胜的，所以胆子更壮了。乌将军走下车来，说声：“进去！”许多手持武器的兵士和官员便护卫着乌将军走了进来。元振让仆人迎上前去，说道：“郭秀才救见将军。”接着，乌将军与元振相见，相互作揖见礼。乌将军问：“秀才为什么到这儿来了？”郭元振答道：“在下听说将军今晚举行婚礼，一是前来贺喜，二来愿给你做个傧相，张罗一下。”乌将军对元振的话毫无怀疑，十分高兴地请唐宋传奇.. ·91·他相对而坐，有说有笑地一起饮酒用饭。实际上，郭元振一边喝酒，一边在琢磨着对付乌将军的计策。酒席间，郭元振问道：“将军海量，不知你是否吃过鹿肉？”回答说：“这一带鹿很少，所以不曾吃过。”元振说：“那可是下酒的好菜，而且吃了还可以强身。正好我带了一些来，愿亲自到厨房切好后献给将军。”乌将军异常喜悦。郭元振出屋取了鹿肉，到厨房用刀切碎，盛在盘子里，又把利剑藏于衣襟内，走了进去。乌将军见到鹿肉，乐不可支，伸手便去抓。说时迟，那时快，郭元振抽出宝剑，一把抓住乌将军的手，猛地一砍，听听得“咔嚓”一声，断了。乌将军疼痛难忍，嚎叫着逃了出去。陪同来的人们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就都四散逃跑了。郭元振拣起地上那只手，用布包上，来到院中。他让仆人到门外看看，只见寂静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了。郭元振把关闭姑娘的房门打开，对她说道：“你已得救了，快出来吃点东西吧。乌将军的一只手被我砍下来了，他很快就会死的。等天亮后我们顺着血迹，就能找到他的。”元振的仆人上前把绳索解开，那姑娘才走了出来。抬头看去，姑娘约有十七、八岁，长得非常漂亮。她虽然惊魂未定，但仍未忘礼法，跪在元振面前便拜，并说道：“郭公救我性命，我愿随您同去，为您做一辈子奴仆。”元振再三开导劝说姑娘留下，姑娘始终坚持同去。天刚亮，元振打开包布让大家看那只断手，大家都吃惊不小——里面包的原来是只猪蹄。正猜测议论的时候，只听一片哭泣之声由远及近，一群人朝这宅院走来。原来，这是姑娘的父母兄弟及村民们抬着棺材来收尸的。他们走进院子，看见了郭元振和那姑娘，都还活着，惊呆了。郭元振便把昨天晚上的事详细地讲给他们听。唐宋传奇.. ·92·村民们听说元振杀了乌将军，一下子全炸开了锅，顿时都愤怒起来。大家说：“乌将军是保护我们这一带的神灵，我们已供奉他多年了。每年村里送他一个姑娘，他便可保..我们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你把乌将军杀了，以后靠谁来护..我们？应当把你杀了，去祭奠乌将军。”说完，一些年长者便指挥青年人，要把郭元振捆绑起来。郭元振大声说道：“你们且慢动手，待我把话说明白。”于是，大家暂且住手。元振接着说：“你们这些老人，真是白活了这把年纪，怎么能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白白送死呢！神灵是接受上天的旨意而去镇守一方的，这跟天子派官员管理一个地方难道不是一样吗？”大家说：“对呀，就这个道理。”元振又说：“如果我们的官员在他管辖范围内横行霸道，强占美女，天子能答应吗？再说，你们所称呼的将军，本来也不是什么神明。若是神的话，他的手能是猪蹄子吗？”说着，他把血淋淋的猪蹄子拿出来给大家看。这时，大家不再坚持自己的看法，气也消了许多。郭元振继续说：“这些年来，村上有多少女子残死在这恶魔手中，这都是罪孽呀！你们若是听我的话，我就替你们除了这祸害，从今后让大家过上平安的日子，可以吗？”这时，村里人大都醒悟过来。大家说道：“郭公讲的对，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安排。”按照元振的号令，几百名村民到村里取来刀枪、铁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