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已经想清楚,他必须把展家的悲剧,彻底摆脱,才能解救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想展家,他就把全副精力,都用在重建寄傲山庄的工作上。 这天,重建的寄傲山庄,已经完成了八成,巍峨的耸立着。云飞带着阿超,和无数的男男女女,兴高采烈的工作着,大家唱着歌,热热闹闹。 云飞和阿超,比任何人都忙碌,建筑图是云飞画的,各种问题都要管,前后奔跑。阿超监工,一下子爬到屋顶上,一下子爬到鹰架上,要确定各部份的建筑,都是坚固耐用的。雨凤、雨鹃照样在煮饭烧菜,唱着歌,小三小四小五在人群中穿梭。整个工作是充满欢乐的,敲敲打打的声音,此起彼落,歌唱的声音,也是此起彼落,笑声更是此起彼落。 黄队长带着他的警队,也在人群里走来走去。他们是奉厅长的命令,来“保护”和“支持”山庄的重建工作。可是,连日以来,山庄都建造得顺顺利利。他们没事可干,就在那儿喝着茶,聊着天,东张西望。 冬天已经来临了,北风一阵阵的吹过,带着凉意。雨凤端了一碗热汤,走到云飞面前,体贴的说: “来!喝碗热汤吧!今天好像有点冷!” “是吗?我觉得热得很呢!大概心里暖和,人也跟着暖和起来!”云飞接过汤,一面喝着,一面得意的看着那快建好的山庄:“看样子,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可以搬进来住!你觉得,这比原来的寄傲山庄如何?” “比原来的大,比原来的精致!哇,我等不及要看它盖好的样子!等不及想搬进来!我真没有想到,我的梦,会一个一个的实现!” 云飞看着山庄,回忆着,微笑起来: “我还记得,你在这儿,捅了我一刀!” 雨凤脸一热,前尘往事,如在目前: “如果那天你没赶来,我已经死在这儿了!” 云飞深情的看着她: “后来,我一直想,冥冥中,是你爹把我带来的!他知道他心爱的女儿,有生命危险,引我来这儿,替你挨一刀!” 雨凤震撼着,回忆着: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后来,雨鹃也说过,可能是爹的意思,要我“报仇”!现在回想,爹从来没有要我们报仇,他只要我们活得快乐!”她就抬头看天,小小声的问:“爹,是吗?” 云飞最喜欢看她和“爹”商量谈话的样子,就也看天,搂住她说: “爹,你还满意我吗?” “我爹怎么说?”她笑着问。 “他说:满意,满意,满意。” 雨凤灿烂的一笑,那个笑容,那么温柔,那么美丽。他的眼光,就无法从她的脸庞上移开了,他感动的说: “以前,我总觉得,人活到老年,什么都衰退了,就很悲哀。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不要活得太老。可是,自从有了你,我就不怕老了。我要和你一起老,甚至,比你活得更老,好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看着寄仿山庄,神往的接口: “我可以想像一个画面,我们在寄傲山庄里。那是冬天,外面下大雪,我们七个人,都已经很老了,在大厅里围着火炉,一面烤火,一面把我们的故事,寄傲山庄的故事,讲给我们的孙子们听!唔,好美!” 雨鹃奔过来,笑着问: “什么东西好美?” 雨凤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看云飞,说: “当我们都老到需要拄拐杖的时候,雨鹃不知道脾气改好没有?如果还是脾气坏得不得了,说不定拿着拐杖,指着阿超说这说那,阿超一生气,结果,我们就都没有拐杖用了!” 雨鹃听得一楞一愣的,问: “为什么没有拐杖用呢?” “都给阿超劈掉了!” 云飞大笑。雨鹃一跺脚,鼓着腮帮子: “好嘛!我就知道,会给你们笑一辈子!” 三个人嘻嘻哈哈,阿超远远的看,忍不住也跑过来了。 “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一听!” 云飞笑着说: “从过去,到未来,说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梦!” 四个人正在谈着,忽然间,远方烟尘滚滚,一队人马正快速奔来。 雨鹃一凛,把手遮在额上看: “有马队!怎么这个画面好熟悉!” 云飞也看了看,不经意的说: “郑老板说,今天会派一队人来帮忙,大概郑老板的人到了!你们不要紧张,谁都知道,黄队长驻守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雨鹃就笑着提醒雨凤: “我们也赶快去工作吧!别人做事,我们聊天,太对不起大家了!” “是!”姐妹俩就快快乐乐的跑去工作了。 马队越跑越近,阿超觉得有点不对,凝视着马队。云飞也觉得有点奇怪,也凝视着马队。 阿超喃喃自话: “不可能吧!夜枭队已经解散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云飞说:“夜枭队虽然解散了,云翔要组织一个马队,还是轻而易举的事!你最好去通知一下黄队长,让他们防范一下!” 阿超立刻奔去找黄队长。 云飞的推测完全正确。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陷进疯狂状态的云翔! 云翔带着人马,怒气腾腾,全速冲来。远远的,他就看到那栋已经快要建好的寄傲山庄,巍峨的耸立在冬日的阳光里!比以前的山庄更加壮观,更加耀眼。他这一看,简直是气冲牛斗,怒不可遏。这样明目张胆的重建寄傲山庄,根本就是对他示威,对他炫耀,对他宣战!真是欺人太甚!他回头大喊: “点火!” 十几支火把燃了起来。云翔高举着火把,大吼: “冲啊!去烧掉它!烧得它片瓦不存!冲啊……” 于是,云翔就带着马队,快马冲来。他来得好快,转眼间就冲进了工地,他掠过云飞身边,如同魔鬼附身般狂叫: “烧啊!冲啊!谁都不许重建奇傲山庄!烧啊!冲啊!冲垮它!烧掉它……” 马队冲进工地,十几枝火把,丢向正在营造的屋子。 一堆建材着火了,火舌四窜。 工地顿时间,陷入一片混乱,骡子、马、牛、孩子、妇人……四散奔窜。 小五大惊,往日的恶梦全回来了,在人群中奔逃尖叫: “魔鬼又来了,魔鬼又来放火了!大姐!二姐……阿超大哥……救命啊!” 孩子们受到感染,纷纷尖叫,四散奔逃。 雨鹃、雨凤奔进人群,雨鹃救小五,雨凤抱住另一个孩子跑开。妇人们跑过来,抱着自己的孩子奔逃。混乱中,阿超一声大叫: “大家不要乱!女人救孩子,男人救火!” 大家立刻行动,救孩子的救孩子,救火的救火。 黄队长精神大震,总算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举起长枪,对着天空,连呜三枪。大吼: “警察厅有人驻守,谁这么大胆子,来这儿捣乱放火,全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枪声使马队上的人全体吓住了,大家勒马观望。 云飞急忙把握机会,登高一呼: “各位赶快停下来!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看到熟面孔,大叫:“老赵! 阿旺!你们看看清楚……一个夜枭队都改邪归正了,你们还要糊涂吗?” 马队上的人面面相觑,看到黄队长,又看到云飞,觉得情况不对,老赵就翻身下马,对云飞拜倒: “大少爷!对不起,我们糊里糊涂,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随从,跟着倒戈,纷纷跳下马,对云飞拜倒。喊着: “咱们不知道是大少爷在盖房子,真的不知道!” 云飞就对随从们大喊: “还不快去救火!” 随从立刻响应,有的去救火,有的去拉回四散的牲口。阿超带头,把刚刚引燃的火头,一一扑灭。 云翔骑着马,还在疯狂奔驰,疯狂践踏。他回头,看见家丁们竟然全部臣服于云飞,放火的变成了救火,更是怒发如狂,完全丧失了理智。一面策马狂奔,对着云飞直冲而来,一面大喊: “展云飞,我和你誓不两立!我和你誓不两立……” 阿超一见情况不对,丢下手中的水桶,对云飞狂奔过来。 雨凤抬头,看见云翔像个凶柙恶煞,挥舞着马鞭,冲向云飞,不禁魂飞魄散,尖叫着,也跌跌冲冲的奔过来。 雨鹃、小四、小三、小五全部奔来。 眼见马蹄就要尝到云飞头上,危急中,黄队长举枪瞄准,枪口轰然发射。 云翔绝对没有想到,有人会对他放枪,根本没有防备,正在横冲直撞之际,只觉得腿部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已经中弹,从马背上直直的跌落下来,正好跌落在云飞脚下。云飞看着他,大惊失色。 黄队长一不作二不休,举起枪来,瞄准云翔头部。大吼着说: “慕白兄,我今天为桐城除害!让桐城永绝后患!” 枪口再度轰然一响。 云飞魂飞魄散,大吼: “不可以……” 他一面喊着,一面纵身一跃,飞身去撞开云翔。 云翔被云飞的身子,撞得滚了开去。但是,子弹没有停止,竟然直接射进云飞的前胸。 阿超狂叫: “慕白……” 雨凤狂叫: “不要……慕白……不要……” 黄队长抛下了枪,脸色惨白,骇然大叫: “你为什么要过来,我杀了他一劳永逸,你们谁都不用负责任呀!” 云飞中了枪,支持不住。他愕然的跪倒,自己也没料到会这样。他挣扎了两下,就倒在地上。阿超扑奔过来,抱住他的头。 “慕白!你怎样?你怎样……” 雨凤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扑跪在地。她盯着他,泪落如雨。哭着喊: “慕白!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云飞用手压着伤口,血流如注,他看着雨凤,歉疚的说: “雨凤,对不起……事到临头,我展家的血液又冒出来了……我不能让他死,他……“毕竟”是我兄弟!” 他说完,一口气提不上来,晕死过去。雨凤仰天,哀声狂叫: “慕白……慕白……慕白……” 雨凤的喊声,那么凄厉高亢,声音穿云透天而去,似乎直达天庭。 云翔滚在一边,整个人都傻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他的思想意识,全部停顿了。 云飞和云翔,都被送进了“圣心医院”。 由于路上有二十里,到达医院的时候,云翔的情况还好,只有腿上受伤,神志非常清醒。 但是,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所有的人,也没有一个跟他说话。云飞的情况却非常不好,始终没有醒来过,一路流着血,到达医院,已经奄奄一息。医生护士,不敢再耽误,医院里只有一间手术室,兄弟两个,就一齐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房门一阖,雨凤就情不自禁,整个人扑在手术室的房门上。凄然的喊着: “慕白!请你为我活下去!请你为我活下去……因为,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请你可怜可怜我,为我好起来……” 她哭倒在手术室门上。雨鹃带着弟妹们,上前搀扶她。雨鹃落泪说: “让我们祷告,这是教会医院,信仰外国的神。不管是中国的神,还是外国的神,我们全体祷告,求他们保佑慕白!我不相信所有的神,都听不见我们!” 小五就跑到窗前,对着窗子跪下,双手合十,对窗外喊着: “天上的神仙,请你保佑我们的慕白大哥!” 小三、小四也加入,奔过去跪下。诚心诚意的喊着: “所有的神仙,请你们保佑我们的慕白大哥!” 雨凤仍然扑在手术室的门上,所有的神志,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意识……全部跟着云飞,飞进了手术室。 在医院外面,那些建造寄傲山庄的朋友们,全体聚集在门外,不肯散去。黄队长带着若干警察,也在门外焦急的等候。 大家推派了虎头街的老住户贺伯庭为代表,去手术室门口等候。因为医院里没有办法容纳那么多的人。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了,贺伯庭才从医院出来,大家立即七嘴八舌,着急的询问: “苏先生的情况怎样?手术动完没有?救活了吗?” 贺伯庭站在台阶上,对大家沈垂的说: “苏先生的情况非常危险,大夫说,伤到内脏,活命的希望不大!可能还要两小时,手术才能动完,天快黑了,各位请先回家吧!” “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在这儿守着!” “我们要在这里,给苏慕白打气!” “我们要一直等到他脱离危险,才会散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喊着,没有人肯走。 黄队长难过的说: “我也在这儿守着,我会维持秩序,我们给慕白兄祈福吧!” “苏慕白!加油!”有人高亢的大喊。 群众立刻齐声响应,吼声震天: “苏慕白!加油!” 一位修女看得好感动,从医院走出来,对大家说: “上帝听得到你们的声音,请大家为他祷告吧!” 于是,群众都双手合十,各求各的神灵。 按着,梦娴和齐妈匆匆的赶来了。雨凤看到了梦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扑进她的怀里痛哭。梦娴颤巍巍的扶着她,却显得比她勇敢,她拭着泪,也为雨凤拭着泪,坚定的说: “孩子,不要急,老天会照顾他的!大夫会救他的!一定会治好的,要不然就太没有天理了!上苍不会这样对我们,一定不会的!老天不会这么残酷!一定不会!” 雨凤只是啜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祖望和品慧也气极败坏的赶来了,看到梦娴和萧家姐弟,祖望心情复杂,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而焦急的站在那儿,想问两个儿子的情况,但是,面对的是一群不知是“亲”还是“非亲”的人,看到的是一张张悲苦愤怒的脸庞,他就整个人都退缩了。品慧见祖望这样,也不敢说话了。还是齐妈,顾及主仆之情,过去低声说: “二少爷只是皮肉伤,不严重。大少爷情况很危险,大夫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祖望脚一软,跌坐在椅子里,泪,就潸潸而下了。 终于,手术室房门一开,护士推着云翔的病床出来。 病房外的人全体惊动,大家围上前去,一看是云翔,所有的人像看到鬼魅,大家全部后退,只有祖望和品慧迎上前去。品慧立刻握住云翔的手,落泪喊: “云翔!” 云翔看着父母,恍如隔世。喉头硬着,无法说话。 护士对祖望和品慧说: “这一位只是腿部受伤,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什么严重!现在要推去病房!详细情形大夫会跟你们说!” 祖望急急的问: “还有一个呢?” “那一位伤得很严重,大夫还在尽力抢救,恐怕有危险!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雨凤脚下一个颠踬,站立不稳。雨鹃急忙扶住她。 云翔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扫过手术室外面的人群,只见梦娴苍白如死,眼泪簌簌掉落,齐妈坐在她身边,不停的帮她拭泪。小三小四小五挤在一起,个个哭得眼睛红肿。小三不住用手抱着小五,自己哭,又去给小五擦眼泪。阿超挺立在那儿,一脸悲愤的瞪着他,那样恨之入骨的眼神,逼得他不得不转开视线。 医院外,传来群众的吼声: “苏慕白,请为大家加油!我们在这儿支持你!” 云翔震动极了。心里像滚锅油煎一样,许多说不出来的感觉,在那儿挤着、炸着、煎着、熬着、沸腾着。他无法分析自己,也无力分析自己,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悔是恨,是悲是苦?只知道,那种“煎熬”,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痛!他的暴戾之气,到这时,已经全消。眼神里,带着悲苦。他看向众人,只见所有的人,都用恨极的眼光,瞪着他。他迎视着这些眼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在乎这些眼光。觉得这每一道眼光,都锐利如刀,正对他一刀刀刺下。每一刀都直刺到内心深处。 祖望感到大家的敌意,和那种对峙的尴尬,对品慧说: “你陪他去病房,我要在这儿等云飞!” 品慧点头,不敢看大家,扶着病床,匆匆而去。 雨凤见云翔离去了,就悲愤的冲向窗前,凝视窗外的穹苍,雨鹃跟过去,用手搂着她的肩。无法安慰,泪盈于眶。 阿超走来,嘴里念念有词: “一次挡不了刀,一次挡不了枪,阿超!你这个笨蛋!有什么脸站在这儿,有什么脸面对雨凤雨鹃?” 雨凤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的对雨鹃说: “你不知道,当马队来的时候,他正在跟我说,他要活得比我老,照顾我一生一世……他不能这样对我,如果他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我会……恨他一辈子!”她吸了口气,看着雨鹃,困惑已极的说:“我就是想不明白呀,他怎么可以拿身子去挡子弹呢?他不要我了吗? 所有的誓言和承诺,所有的天长地久,在那一刹那,他都忘了吗?” 人人听得鼻酸,梦娴更是泪不可止。 祖望最是震动,忍不住,也老泪纵横了。他看着梦娴,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梦娴,对不起!我……我好糊涂,我错怪云飞了!” 梦娴泪水更加涌出,抬头看雨凤: “不要对我说,去对雨凤说吧!” 祖望抬头,泪眼看雨凤。要他向雨凤道歉,碍难出口。 雨凤听而不闻,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落日已经西沈,归鸟成群掠过。 天黑了。终于,手术室的门,豁然而开。 全体的人一震,大家急忙起立,迎上前去。 云飞躺在病床上面,脸色比被单还白,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眶凹陷。仅仅半日之间,他就消瘦了。整个人像脱水一样,好像只剩下一具骨骼。好几个护士和大夫,小心翼翼的推着病床,推出门来。 雨凤踉跄的扑过去,护士急忙阻止。 “不要碰到病床!病人刚动过大手术,绝对不能碰!” 雨凤止步,眼光痴痴的看着云飞。 几个医生,都筋疲力尽。梦娴急问: “大夫,他会好起来,是不是?” “他已经度过危险了?他会活下去,对不对?”祖望哑声的跟着问。 大夫沈重的说: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了!现在,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能够挨过十二小时,人能够清醒过来,就有希望活下去!我们现在,要把他送进特别病房,免得细菌感染。你们家属,只能有一个陪着他,是谁要陪?” 雨凤一步上前。大家就哀伤的退后。 护士推动病床,每双眼睛,都盯着云飞。 梦娴上前去,紧紧的抱了雨凤一下。说: “他对你有誓言,有承诺,有责任……他从小就是一个守信用,重义气的孩子,他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的!请你,帮我们大家唤回他!” 雨凤拚命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云飞。看到他一息尚存,她的勇气又回来了。云飞,你还有我,你在人世的责任未了!你得为我而活!她扶着病床,向前坚定的走去。步子不再蹒跚了。 大家全神贯注的目送着。每个人的心,都跟着两人而去。 这天晚上,因为云飞没有脱离险境,医院内外守候的朋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去。在医院里的人,还有凳子坐,医院外的人,就只有席地而坐。 医院里的两位修女,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情形,一个病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为他等待! 她们感动极了,拿了好多的蜡烛出来,发给大家,说: “点上蜡烛,给他祈福吧!” 虽然点蜡烛祈福,是西方的方式,但是,大家已经顾不得东方西方,中国神还是外国神。 大家点燃了蜡烛,手持烛火,虔诚祝祷。 郑老板和金银花匆匆赶到。看到这种情形,不禁一楞。黄队长见到郑老板,又是惭愧,又是抱歉,急急的迎上前去。 “怎样了?救得活吗?”郑老板着急的问。 黄队长难过的说: “对不起,祸是我闯的!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就有十八个脑袋,也没有一个脑袋会料到,慕白居然会扑过去救那只夜枭!” 郑老板深深点头,伸手按住黄队长的肩: “不怪你,他们是兄弟!” “到底手术动完没有?”金银花问。 “手术已经完了,可是,人还在昏迷状态!大夫说,非常非常危险!” 这时,群众中,有一个人开始唱歌,唱着萧家姐妹常唱的“人间有天堂”。 这歌声,立刻引起大家的响应。大家就手持烛火,像唱圣诗一般的唱起歌来: “在那高高的天上,阳光射出万道光芒,当太阳缓缓西下,黑暗便笼罩四方,可是那黑暗不久长,因为月儿会悄悄东上,把光明洒下穹苍。即使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朋友啊,你们不要悲伤,因为细雨会点点飘下,滋润着万物生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要你心里充满希望,人间处处,会有天堂……” 郑老板心里涌上一股热浪,有说不出的震动和感动。对金银花说: “金银花,你去买一些包子馒头,来发给大家吃……这样吧,乾脆让待月楼加班,煮一些热汤熟饭,送来给大家吃!” 金银花立刻应着: “好!我马上去办!” 一整夜,雨凤守着云飞。 天色渐渐亮了,云飞仍然昏迷。 大夫不停的过来诊视着他,脸色沈重,似乎越来越没有把握了。 “麻醉药的效力应该过去了,他应该要醒了!”大夫担忧的说。 雨凤看着大夫的神色,鼓起勇气问: “他是不是也有可能,从此不醒了?” 大夫轻轻的点了点头,没办法欺骗雨凤,他诚实的说: “这种情况,确实不乐观,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你试试看,跟他说说话!不要摇动他,但是,跟他说话,他说不定听得见!到了这种时候,精神的力量和奇迹,都是我们需要的!” 雨凤明白了。 她在云飞床前的椅子里坐下,用热切的眸于,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她把他的手紧紧一握,开始跟他说话。她有力的说: “云飞,你听我说!我要说的话很简短,而且不说第二遍!你一定要好好的听!而且非听不可!” 云飞的眉梢,似乎轻轻一动。 “从我们相遇到现在,你跟我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也向我发了许许多多的山盟海誓!我相信你的每一句话,这才克服了各种困难,克服了我心里的障碍,和你成为夫妻!现在,寄傲山庄已经快要建好了,我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你做一个逃兵! 你一定要醒过来面对我!要不然,你就毁掉了我对整个人生的希望!你那本《生命之歌》也完全成为虚话!你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 云飞躺着,毫无反应。她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 “不过,如果你已经决定不再醒来,我心里也没有恐惧,因为,我早已决定了!生,一起生,死,一起死!现在,有阿超帮着雨鹃照顾弟弟妹妹,还有郑老板帮忙,我比以前放心多了!所以,如果你决定离去,我会天上地下的追着你,向你问个清楚,你千方百计把我骗到手,就为了这短短的两个月吗?世界上,有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云飞的眉梢,似乎又轻轻一动。 “你说过,你要活得比我老,你要照顾我一生一世!你说过,你会用你的一生,来报答我的深情!你还说过,我会一辈子是你的新娘,当我们老的时候,当我们鸡皮鹤发的时候,当我们子孙满堂的时候,我还是你的新娘!你说了那么多的话,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难道,你的“一生”只是这么短暂。只是一个“骗局”吗?”她低头,把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低而坚决的说:“慕白,当我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你对我说过几句话,我现在要说给你听!” 云飞的眉头,明显的皱了皱。她就稳定而热烈的低喊: “我不允许你消沈,不允许你退缩,不允许你被打倒,更不允许你从我生命里隐退,我会守着你,看着你,逼着你好好的活下去!” 这次,云飞眉头再一皱,皱得好清楚。 窗外,群众的呼叫和歌声传来。 雨凤两眼发光的盯着他: “你听到了吗?大家都在为你的生命祈祷,大家都在为你守候,为你加油!你听!这种呼唤,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好多好多人的!你“一定”要活过来!你这么热情,你爱每一个人,甚至展夜枭!这样的你,不能让大家失望,不能让大家伤心,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云飞像是沈没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海里,一直不能自主的往下沈,往下沈,往下沈……可是,就在这一次次的沈没中,他却一直听到一个最亲切,最热情的声音,在喊着他,唤着他,缠着他……这个声音,遂渐变成一股好大的力量,像一条钢缆,绕住了他,把他拚命的拖出水面,他挣扎着,心里模糊的喊着;不能沈没!不能沈没!终于,他奋力一跃,跃出水面,张着嘴,他大大的呼吸,他脱困了!他不再沈没了,他可以呼吸了……他的身子动了动,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雨凤……雨凤?”他喃喃的喊。 雨凤惊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仆下去,迫切的问: “云飞?你听到我说的话吗?你听到了我,看到了我吗?” 他努力集中视线,雨凤的影子,像水雾中的倒影,由模糊而转为清晰。雨凤……那条钢缆,那条把他拖出水面的钢缆!他的眼睛潮湿,里面,凝聚着他对生命的热爱和力量,他轻声说: “我一直看到你,一直听到了你……” 雨凤呼吸急促,又悲又喜,简直不能相信,热切的喊: “云飞!你真的醒了吗?你认得我吗?” 他盯着她,努力的看她,衰弱的笑了: “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雨凤的泪,顿时唏哩哗啦的流下,嘴边带着笑,大喊: “大夫!大夫!他醒了!他醒了!” 大夫和护士们奔来。急急忙忙诊视他,察看瞳孔,又听心跳。大夫要确定云飞的清醒度,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我最头痛的问题!好复杂!”云飞衰弱的说。 大夫困惑极了,以为云飞神志不清,仔细看他。 “我……好像有两世,一世名叫展云飞,一世名叫苏慕白……”他解释着。 雨凤按捺不住,在旁边又哭又笑的喊: “大夫!你不用再怀疑了,他活过来了!他的前世,这世,来世……都活过来了!管他叫什么名字,只要他活着,每个名字都好!” 窗外,传来群众的歌声,加油的吼声。 雨凤奔向窗口,仆身到窗外,拿出手帕,对窗外挥舞。大叫: “他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医院外,群众欢腾。大家掏出手帕,也对雨凤挥舞,吼声震天: “苏慕白,欢迎回到人间!” 云飞听着,啊!这个世界实在美丽! 雨凤对窗外的人,报完佳音,就想起在病房外守候的梦娴和家人了,她转身奔出病房,对大家跑过去,又哭又笑的喊着: “他醒了!大夫说他会好!他度过了危险期,他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阿超一击掌,跳起身子,忘形的大叫: “我就知道他会好!他从来不认输,永远不放弃!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金银花眉开眼笑,连忙上前去。跟雨凤道贺: “恭喜恭喜!我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咱们家刚刚嫁出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长命百岁的婚姻呢?” 雨鹃一脸的泪,抱着小三小四小五跳: “他活了!他活了!神仙听到我们了!” 齐妈扶着梦娴,跑过去抓着雨凤的手。 “两凤啊!你不负众望!你把他唤回来了!”梦娴说。 雨凤含着泪,笑着摇头: “是大家把他唤回来了!这么美丽的人生,他怎么舍得死?” 祖望含泪站着,心里充满了感恩。他热烈的看着雨凤,好想对她说话,好想跟她说一声谢谢,却生怕会被排斥,就傻傻的站着。 郑老板大步走向他,伸手压在他的肩上。哈哈笑着: “展先生,你知道吗?我实在有点嫉妒你!虽然你失去了一些金钱,但是,你得回了一个好儿子!我这一生,如果说曾经佩服过什么人,那个人就是云飞了!假若我能够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什么钱庄煤矿,我都不要了!” 祖望迎视着郑老板,这几何话,像醍醐灌顶,把他整个唤醒了。 郑老板说完,就回头看看金银花: “慕白活了,我们也不用再在医院守候了,干活去吧!” 说着,就把手臂伸给金银花,不知怎的,突然珍惜起她这一份感情来了。人生聚散不定,生死无常,该把握手里的幸福。金银花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没说出口的话,心里充满了惊喜。她就昂头挺胸,满眼光彩的挽住郑老板,走出医院。推开大门,医院外亮得耀眼的阳光,就迎面走了过来。她抬眼看天,嫣然一笑,扭着腰肢,清脆的说: “哟!这白花花的太阳,闪得我眼睛都睁不开!真是一个好晴天呢!冬天的太阳,是老天爷给的恩赐,不晒可白不晒!我得晒晒太阳去!” “我跟你一起,晒晒太阳去!反正……不晒白不晒!”郑老板笑着接口,揽紧了她。 云飞活过来了,整个萧家就也活过来了。大家把云飞那间病房,变成了俱乐部一样,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搬来了。每天,房间里充满了歌声、笑声、喊声、谈话声……热闹得不得了。 相反的,在云翔的病房里,却是死一样的沈寂。云翔自从进了医院,就变了一个人,他几手不说话,从早到晚,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出神。尽管品慧拚命跟他说这个,说那个。祖望也小心的不去责备他,刺激他。他就是默默无语。 这天,云飞神清气爽的坐在床上。雨凤、雨鹃、梦娴、齐妈、小三、小四、小五全部围绕在病床前面,有的削水果,有的倒茶,有的拿饼乾,有的端着汤……都要喂给云飞吃。小五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嚷着: “我刚刚削好的,我一个人削的,都没有人帮忙耶!你快吃!” 小三拿着梨,也嚷着: “不不不!先吃我削的梨!” “还是先把这猪肝汤喝了,这个补血!”梦娴说。 “我觉得还是先喝那个人参鸡汤比较好,中西合璧的治,恢复得才快!”齐妈说。 “要不然,就先吃这红枣桂圆粥!”雨凤说。 云飞忍不住大喊: “你们饶了我吧!再这样吃下去,等我出院的时候,一定会变成一个大胖子!雨凤,你不在乎我“脑满肠肥”吗?” 雨凤笑得好灿烂: “只要你再不开这种“血溅寄傲山庄”的玩笑,我随你脑怎么满,肠怎么肥,我都不在乎了!” 阿超纳闷的说: “这也是奇怪,一次会挨刀子,一次会挨枪子,这“寄仿山庄”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应该看看风水!” 雨鹃推了他一把: “你算了吧!什么寄傲山庄不吉利,就是你太不伶俐,才是真的!” 阿超立刻引咎自责起来: “就是嘛,我已经把自己骂了几千几万遍了!” 小四不服气了,代阿超辩护: “这可不能怪阿超,隔了那么远,飞过去也来不及呀!” 齐妈笑着,对雨鹃说: “你可别随便骂阿超,小四是最忠实的“阿超拥护者”,你骂他会引起家庭战争的!” 阿超心情太好了,有点得意忘形,又接口了: “就是嘛!其实我娶雨鹃,都是看在小三小四小五份上,他们对我太好了,舍不得他们,这才……” 雨鹃重重的咳了一声嗽: “嗯哼!别说得太高兴哟!” 小三急忙敲了敲阿超的手,提醒说: “当心她又弄一百零八颗扣子来整你!” “一百零八颗扣子也就算了,还要什么诗意、情调、浪漫、好听……那些,才麻烦呢!” 小四大声说。 雨鹃慌忙赔笑的嚷嚷: “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就在这一片笑声中,门口,有人敲了敲房门。 大家回头去看。一看,就全体呆住了。原来,门外赫然站着云翔!他撑着拐杖,祖望和品慧一边一个扶着,颤巍巍的站在那儿。 房里,所有的笑声和谈话声都戛然而止。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外。 双方对峙着,有片刻时间,大家一点声音都没有。 祖望终于打破沈寂,软弱的笑着: “云飞,云翔说,想来看看你!” 阿超一个箭步,往门口一冲,拦门而立。板着脸,激动的说: “你不用看了,被你看两眼,都会倒楣的!你让大家多活几年吧!” 小四跟着冲到门口去,瞪着云翔,大声的说: “你不要再欺负我的姐姐妹妹,也不要再去烧寄傲山庄!我跟你定一个十年的约会,你有种就等我长大,我和你单挑!” 品慧看到一阵子敌意,对云翔低声说: “算了,什么都别说了,回去吧!” 云翔挺了挺背脊,不肯回头。祖望就对云飞低声说: “云飞,他是好意,他……想来跟你道歉!” 雨鹃瞪着云翔,目眦尽裂,恨恨的说: “算了吧!免了吧!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们用不着他道歉,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他进了这屋子,搞不好又弄得血流成河,够了!” 云飞不由自主,抬眼去凝视云翔。兄弟两个,眼光一接触,云翔眼中,立刻充泪了。云飞心里怦然一跳,他终于看到了“云翔”,那个比他小了四岁,在童稚时期,曾经牵着他的衣袖,寸步不离,喊着“哥哥”的那个小男孩!他深深的注视云翔,云翔也深深的注视他。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兄弟两个的眼光已经交换了千言万语。 云飞感到热血往心中一冲,有无比的震动。他说: “阿超,你让开!让他进来!” 阿超不得已,让了让。 云翔拄杖,往房间里跛行了几步。阿超紧张兮兮的喊: “可以了!就在这儿,有话就说吧!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要不然,又会掐他一把,撞他一下,简直防不胜防!” 云翔不再往前,停在房间正中,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看着云飞。 云飞就温和的说: “有什么话?你说吧!” 云翔突然丢下拐杖,噗通一声,对云飞跪了下去。 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品慧弯腰,想去扶他,他立即推开了她。他的眼光一直凝视着云飞,哑声的,清楚的开口了: “云飞,我这一生,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天敌”,跟你作战,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六年!:现在回想,像是害了一场大病,病中的种种疯狂行为,种种胡思乱想,简直不可思议!如今大梦初醒,不知道应该对你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了解我的震撼!在你为我挡子弹的那一刹那,我想,你根本没有经过思想,那是你的“本能”,这个“本能”,把我彻底唤醒了!现在,我不想对你说“谢谢”,那两个字太渺小了,不足以代表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只想告诉你,你的血没有白流!因为,“展夜枭”从此不存在了!” 云翔说完,就对云飞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云飞那么震动,那么感动,心里竟然涌起一种狂喜的情绪。他热切的凝视着云翔,眼里充满了怜惜之情,那是所有哥哥对弟弟的眼光。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翔磕完头,艰难的起立。品慧流着泪,慌忙扶着他。 他转身,什么话都不再说了,在品慧的搀扶下,拄杖而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大家都震动着,安静着,不敢相信的怔着。 半晌,祖望才走到云飞床前,看看梦娴,又看看云飞。迟疑的,没把握的说: “云飞,你出院以后,愿不愿意回家?”他又看梦娴:“还有你?” 梦娴和云飞对看,双双无话。祖望好失望,好难过,低低一叹: “我知道,不能勉强。”就对梦娴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好儿子!” 好不容易,母子二人,才得到祖望的肯定,两人都有无比的震撼和辛酸。梦娴就低低的说: “过去的不快,都过去了,我相倍云飞和我一样,什么都不再介意了。只是,好想跟他们……”她搂住小三小五:“在一起,请你谅解我!” 云飞也充满感情的接口: “爹,回不回去,只是一个形式,重要的,是我们不再敌对了!现在,我有一个好大的家,家里有九个人!我好想住在寄傲山庄,那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梦,希望你能体会我的心情!” 祖望点点头,看到萧家五个孩子的姐弟情深,他终于对云飞有些了解了,却藏不住自己的落寞。他看了雨凤一眼,许多话哽在喉咙口,还是说不出口,转身默默的走了。 萧家五姐弟,静悄悄的站着,彼此看着彼此。大家同时体会到一件最重要的事,他们和展夜枭的深仇大恨,在此时此刻,终于烟消云散了。 故事写到这儿,应该结束了。可是,展家和寄傲山庄,还有一些事情,是值得一提的。为了让读者有更清楚的了解,我依先后秩序,记载如下: 三个月后,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这天,展家大门口,来了一个老和尚。他一面敲打木鱼,一面念着经。 云翔听到木鱼声,就微跛着腿,从里面跑出来。看到老和尚,觉得似曾相识,再一听,和尚正喃喃的念着: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云翔心里,怦然狂跳,整个人像被电流通过,从发尖到脚趾,都闪过了颤栗。他悚然而惊,目不转睛的盯着老和尚看。和尚就对他从容的说: “我来接你了,去吧!” 云翔如醍瑚灌顶,顿时间,大彻大悟。他脸色一正,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句: “是!请让我去拜别父母!” 他转身,一口气跑到祖望和品慧面前,一跪落地,对父母恭恭敬仿的磕了三个头。说: “爹!娘!我一身罪孽,几世都还不清,如今孽障已满,尘缘已尽。我去了!请原谅我如此不孝!”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祖望大震,品慧惊疑不定,喊着: “云翔,你这是做什么?不可以呀!你要去那里?” 云翔什么都不回答,迳自走出房间。祖望和品慧觉得不对,追了出来。追到大门口,只见云翔对那个和尚,乾脆而坚定的说: “俗事已了,走吧!” 品慧冲上前去,拉住他,惊叫出声: “你不能走,你还有老父老母,你走了我们靠谁去?” 和尚敲着木鱼,喃喃的念: “冤冤相报何时了?劫劫相缠岂偶然?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头才是岸,去去莫迟疑!” 祖望睁大眼睛,看着和尚。心里一片清明,他醒悟了。伸手拉住了品慧,他含泪说: “孽障已满,尘缘已尽,让他去吧!” 云翔就跟着和尚,头也不回的去了。 从此,没有人再见到过他。 那个春天,寄傲山庄里是一片欢娱。 这晚,一家九口,在大厅内欢聚。灯火辉煌。雨凤弹着月琴,小三拉着胡琴,小四吹着笛子,大家高唱着“问云儿”。 梦娴靠在一张躺椅中,微笑的有着围绕着她的人群。 羊群在羊栏里咩咩的叫着。小五说: “阿超大哥,是不是那双小花羊快要当娘了?” “对,它快要当娘了!” 雨鹃笑着说: “只怕……快当娘的不止小花羊吧!” 梦娴一听,喜出望外,急忙问: “雨凤,你已经有好消息了吗?” 雨凤丢下月琴,跑开去倒茶,脸一红,说: “雨鹃真多嘴,还没确定呢!” 云飞一惊,看雨凤,突然心慌意乱起来,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拉住她问: “那是有迹象了吗?你怎么不跟我说?你赶快给我坐下!坐下!” 雨凤红着脸,一甩手: “你看嘛,影子还没有呢,你就开始紧张了!说不定雨鹃比我快呢!” 这下,轮到阿超来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