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绝不相信!”石榴扑到窗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对著窗外的穹苍,双手合十的拜著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我打十六岁起,年年扮观音,可我从不曾向祢祈求什么。今天,我诚心向祢祈求,救救小草吧!”小虎子冲过去,跟著石榴一起跪下。“还有小虎子,也给您跪下了!求菩萨保佑小草,她是我们大家最喜欢的同学啊!”青青哭了,石榴哭了,绍文和众小孩都哭了。桂姨娘和裴家二老也跟著掉泪。连绍谦、世纬和振廷这些大男人,也个个为之鼻酸。就在这满屋子悲痛的时候,医生们推著小草的病床,出来了。小草看起来好生凄惨,头发剃掉了好大一块,额上绑著厚厚的纱布。手臂上、脚踝上,全都包扎了起来,整个人包得直挺挺的。鼻子里插著管子,手腕上插著静脉注射针。她的眼皮阖著,呼吸短促而吃力,整个人了无生息。青青河边草19/33“怎样?怎样?”振廷一冲而上。“大夫,她会好起来吗?会吗?”“各位请安静,”医生扫视著众人,神情严肃:“我们三个医生,合力来挽救她,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缝好了,问题在额头上的伤,实在太严重了!我希望你们大家有心理准备……她可能随时恶化,随时离去!”“不!”青青惨叫了一声,奔到床前,见小草浑身都包扎著,她张著手,不敢去碰她,不敢去抱她。她痛喊著:“早知如此,就让你留在表婶儿家,不带你来扬州了!”人人悲痛,人人伤心,大家都难过极了。医生不得不振作精神,来安慰如此伤痛的老老小小:“为了病人,你们不要再悲痛了,我们要把她送到病房去。病房小,容纳不了这么多人,你们何不留一两个下来陪孩子,其余的先回去,大家应该轮流休息,否则都累垮了,怎么办?”“对对对,医生讲得好!”裴老爷子慌忙安慰著傅家人。“为小草好,大家先回家吧!”“我守著小草!”青青坚决的说。“我也守著小草!”世纬跟著说。“我也陪著小草!”绍文说。“你给我回家去!”桂姨娘拉著绍文。“我宁愿留在这里!”静芝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争著要陪小草。只有绍谦大踏步就向门外走去,嘴里简单的讲了两个字:“我走!”石榴一惊抬头,拉住了他说:“你走到哪里去?”“我去找那辆车子,”绍谦咬牙切齿的说:“我要揪出那个开车的人,他明知车下有个孩子,他还不肯停车,如此丧尽天良……我要把他揪出来,叫他后悔一辈子!”14绍谦很快就找到了这辆车子,在扬州,这样豪华的轿车只有一辆,车子的主人名叫魏一鸣。魏一鸣不是一个等闲人物,他的岳父是军方要员,努力很大,他自己家财万贯,长袖善舞。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税务局局长。这个人的兴趣也很特殊,别的有钱人玩女人,他玩车子。那时代,玩车子真是很奢侈又很新鲜的事。他不用司机,闲来无事,就开著这辆豪华轿车飞驰而过。因此,他这个人在当地颇有名气,他这辆车在当地也颇有名气。绍谦在税务局门外的广场上,重睹这辆黑色大轿车时,觉得自己的血脉全体偾张起来,想到已奄奄一息的小草,愤怒和悲痛将他整个淹没。他走到车子前面,见车中无人,他就把车子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车子的保险杠,撞了一个凹痕,他伸手去摸车子的底盘,小草当时血流如注,这车子底下,准是血渍尚存。想著,他就掏出一条白手帕,去擦拭车子的底盘。果然,手帕上沾著褐色的污渍,小草的血,早已凝固。“喂喂喂!”一个荷著枪的卫兵,其势汹汹的走了过来。“你干嘛?在这里鬼鬼崇祟的!这是魏局长的车子,你摸来摸去要做什么?”“你去请魏一鸣出来!”绍谦一抬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是什么人?敢直呼魏局长的名字?”卫兵一凶。“我就是直呼他的名字!”绍谦往那衙门冲去,大声的吼叫起来:“魏一鸣,你出来!你不要躲在那个衙门里!你给我出来!”“咔啦”一声,卫兵的子弹上了膛,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额头。“你要造反呀?”“你有种,就在光天化日下毙了我!”绍谦瞪大眼睛,对那卫兵一声怒吼,这等气势,把那卫兵都吓得一怔。“要不然,就让你们那伟大的魏局长出来,有关生死大事,他不能躲著不露面……魏一鸣!魏一鸣!出来……”这样又吼又叫的,终于把魏一鸣给引出来了。他看看咆哮如雷的绍谦,定了定神,抬头问:“我就是魏一鸣,你找我做什么?你是谁?”“我是谁?”绍谦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昨天在你车子后面拚命喊叫的有一堆人,我就是其中一个!你这么快就忘了吗?”魏一鸣微微一退,眼光闪烁,似乎有些心虚。但是,立刻,他就恢复了镇定。推了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他看来温文儒雅,气定神闲。“你说些什么,我一个字都不懂!”“你!”绍谦又惊又怒。“你不懂?昨天你驾车经过立志小学,撞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你不停车,让那孩子卡在你车子底下一路拖过去,我们那么一大群人在车后追著喊著……你就是不停车!你现在还敢说你不懂?”“你弄错了吧?”魏一鸣皱了皱眉头。“什么小女孩?什么卡在车子底下?我昨天根本没有经过什么小学,这是几点几分发生的事情?我下了班一路开车回家,什么事情也没有啊!你这人从何而来?为什么要诬赖人呢?”绍谦瞪著魏一鸣,简直要气疯了。他陡的就冲了过去,抓住魏一鸣的身子,就往车上撞,嘴里怒极的大骂:“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卑鄙无耻的小人,明明是你撞了小草,你还敢否认得干干净净!你简直是人面兽心……你连一点点歉意都没有……我打死你……”他抡了拳头,就往魏一鸣胸口捶去。“卫兵!卫兵!”魏一鸣急叫。两个卫兵冲上前来,见到绍谦这样攻击魏一鸣,举起枪托,就狠狠砸上了绍谦的头。绍谦应声倒地。“给我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关起来……”魏一鸣还没喊完,石榴已飞快的奔了来,扶住了绍谦,就对魏一鸣打躬作揖:“局长你别生气,他实在是伤心过度,才会丧失了理智,请您不要跟他计较……”魏一鸣惊魂甫定,拂了拂袖子,整了整衣裳。毕竟心虚,他瞪了石榴一眼,说:“看在你们有祸事发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再来找我的麻烦,再胡说八道,再随意毁谤政府官员……我会把你们一个个绳之以法!”说完,他径自上了车,砰然一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了。小草终于醒过来了,距离出事已经整整两天。她只清醒了十几分钟,说了很有限的几句话:“我在哪里啊?怎么……好多人在我房里呀!”“小草!”青青仆在床边,急切的、带泪的喊著:“你醒了吗?你认得我吗?”“青青……”小草看著青青,想动,却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我怎么了?”“你被车子撞了!”世纬急忙说:“你的头撞破了,你……疼吗?你觉得怎样?”“我被车子撞著啦?”她迷糊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她努力想看四周。“我的房间怎么不一样了?”“这里是医院呀!医生说你要住几天……”“那……我上学怎么办呢?”“暂时不要想上学的事……”世纬哑声说:“你只要赶快好起来!”“可是,我已经跟不上了呀!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呀!”“大哥可以来医院教你,好不好?”“把我的看图识字拿来……”“好,大哥马上去拿,但是,你要努力,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好不好?”小草想点头,发现头也点不了,想笑,发现也笑不出来,想去擦青青的泪水,手也举不起来……她喃喃的、低低的说了句:“我好冷啊!”人就又昏迷过去。世纬冲出去找医生,好几个医生一起赶来,翻开瞳孔看了看,检查脉搏和呼吸。“她偶然的清醒并不代表什么,”医生满脸的凝重。“她的状况仍然不好,非常不好。”青青仆在床沿,失望的痛哭起来。世纬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上,用力的握著:“她还活著,我们不要放弃希望!决不要放弃希望!除了医药,还有苍天!”世纬到了寄托希望于“苍天”的地步,青青知道,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小草又陆续醒过来好多次,可是,却一次比一次显得衰弱和委顿。她自己也渐渐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是多么沉重了。每次醒来,她都听到青青在说:“小草!你要努力!请你为我努力!请你为大家努力!请你为你的海爷爷努力吧……”海爷爷!她多想海爷爷呀!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海爷爷了呢?她见到青青哭,石榴哭,婆婆哭,月娘哭……越来越明白,她的生命力在逐渐失去。她已经十岁了,颠沛的童年,让她早就了解了“生”与“死”。但是,她不要死呀!她要活著呀!她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么快乐过,大家都跟她做朋友了!她还要念书,还要和绍文去喂鹈鹕,还要等海爷爷,还要帮婆婆数台阶……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呀!她要活著!她那么强烈的想活,生命力却在一点点的消失,她害怕了,恐惧了。一次比一次珍惜自己清醒的时间。这天晚上,她又醒了。“青青,青青,”她喊著,呻吟著:“对不起,我一直很努力……我拚命的努力,可是……我还是好不起来呀!怎么办呢?”“不要说这种话,你不要吓我呀!”青青泪如雨下。“婆婆呢?老爷呢?”“我们都在这儿呢!”静芝慌忙说。“婆婆,以后走台阶,你一定要数,我每次看你走台阶,都好危险的……”“我会帮她数!”月娘哭著说:“你放心,我扶著她,一步一步走!”“老爷,你找到海爷爷了吗?”“就快找到了!”振廷急忙应著。“阿坤捎信来说,已经发现他的行踪了!你要等著呀!”“真的?真的?好,我等,我一定要等著,不见海爷爷一面,我……死都不甘心的……”“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呢?”青青抓著她的手。青青河边草20/33“对不起,我怕……我好害怕,我就是不会好了呀!”“不要再说对不起!”世纬粗声说:“你让我们大家心都碎了。”“好!我不说!我不说了!”小草十分柔顺的说著。“那你跟青青也别吵嘴,好不好?你们顶爱吵嘴,没有我来帮你们讲和,怎么办呢?你们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吵嘴了,好吗?”“我们答应你,永远都不吵嘴了!”小草微笑起来,眼光缠著每一个人,依依不舍。然后,她眼睛一翻,呼吸接不上来,人又昏死过去。医生、护士全体涌入,一阵急救以后,小草的鼻子中插入了氧气管,喉咙里插著抽痰管,她不能说话了。再醒来的时候,她转动眼珠,手指指著她的“看图识字”。“她要她的认字卡!快把她的卡片拿来!”世纬忙把卡片拿来。一张张举给小草看。小草选了四个字:“我爱你们”。满屋子都是饮泣之声。世纬把四个字重新排列组合,举起来给小草看,那是:“我们爱你”。这次以后,小草就陷进了完全的昏迷。一连几天,都没有知觉,医生终于严肃的向众人宣布:“我们几位医生会诊的结果,都认为小草不会再醒过来了!”“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振廷问。“很抱歉必须告诉你们,他是在逐渐死亡中!”青青再也支持不住,昏过去了。小草陷入了弥留状态,完全没有知觉。世纬知道,就是在病床前守著她,也无能为力了。这天一早,世纬和绍谦两个人,拎著一大桶浆糊,捧著一大叠连夜写好的告示,在扬州市大街小巷,开始贴告示。一张又一张,一直贴到税务局门口。这样的行动,引来了好多好多的老百姓,驻足围观。那告示上写著:“县政府税务局局长魏一鸣,驾车将立志国小十岁女学童小草撞成重伤,当场逃逸。事后复推卸责任,草菅人命,罪大恶极。校长何世纬暨教师裴绍谦,吁请扬州地方仕绅,乡亲父老,主持正义!务使此等歹徒,绳之以法!”有个卫兵,匆匆撕了一张告示,拿进衙门去。魏一鸣看了,脸都绿了。他立即拨了个电话给警察厅长,然后,带著几个手下,冲出衙门。只见世纬和绍谦两人,就站在衙门外的广场上,绍谦高举告示,世纬激动陈辞:“各位!我和裴绍谦,亲眼看到这个悲剧的发生,却没有力量阻止!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这样被撞成重伤,现在正躺在扬州医院里,奄奄一息!各位,谁无姐妹,谁无子女?当我们的孩子,这样惨遭意外,谁能不痛?撞车当时,孩子血流如注,我们一群人在后面追著叫著,这个魏一鸣,他居然加速逃走!这个人是人还不是人?有丝毫良知吗?他还是我们的父母官呢!各位请看,那辆车,”世纬用手一指,怒吼著:“就是凶车!”此时,魏一鸣已带著手下,走了过来。绍谦立刻用手一指他,接著怒吼:“这个人,就是凶手!”“给我把这两个造谣生事的乱党给抓起来!”魏一鸣大声说。“乱贴告示,诬陷忠良,再加上妖言惑众,你们两个是不要命了!上去!”几个卫兵,拿著枪冲了上来。绍谦豁出去了,拳打脚踢,和几个卫兵打成一团。世纬一边抵抗,一边嚷著说:“魏一鸣,你不要仗著有钱有势,作威作福!我告诉你,国家还有法律在,我要到警察厅去告你!”“不用了,警察厅长亲自来了!”魏一鸣冷笑著,回头招呼。“于厅长!就是这两个人,八成想叛乱!”警察卫兵蜂拥而上,绍谦纵有满身功夫,但是,到底寡不敌众。那些围观的老百姓,看到又是警察又是卫兵,都纷纷走避。混乱中,有个卫兵朝空放了一枪,这一枪,把剩下的一些群众也都惊散了。绍谦和世纬两个,就这样被关进了牢里。青青河边草21/3315其实,魏一鸣心里并不安宁。撞到小草,实在是个大大的意外,加速逃逸,实在是因为心慌意乱。“玩车”也玩了好多年了,从来没有撞过人,就不知道怎么会如此倒楣?扬州条条大路那一条不好走,偏偏要去经过立志小学?撞车以后,裴绍谦、何世纬的陆续出现,使他在惊怔恐慌之余,只想保护自己。一旦咬定没有撞人,谎言就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也有良知,也有犯罪感,尤其在他面对自己那仅有六岁的女儿小洁时,他也会想到小草,而感到胆战心惊,冷汗涔涔。可是,他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一生没有遭遇过这么大的奇耻大辱。又贴告示,又到税务局门口来闹,还聚众演讲……怎么会这样严重呢?不过是个乡下孩子罢了。他思前想后,也理不出头绪。家里的妻儿仆佣,都被街头的流言所伤,人心惶惶。税务局里的同僚部属,也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把世纬等两人关进牢里,是他骑虎难下的做法。总不能让这两人毁了他的前途!但是,真正关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善后。何况,县长第二天就来找他,委婉的说:“那何世纬是北方人,毕业于北大,和裴绍谦两人毛遂自荐,要管理立志小学。这所小学,荒废已久,幸亏有他们两个,才上了轨道。所以,他们很得一般地方父老的尊重。再加上,那傅家和裴家,都是扬州的望族……这件事,虽然你受了委屈,恐怕还是息事宁人比较好!”息事宁人,他也想息事宁人,甚至破财消灾都好。但,他却不知道怎样收拾这一团乱麻。只知道绍谦和世纬这两个人实在太可恶,无论如何要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了解,和他魏一鸣斗法,不啻是鸡蛋碰石头。于是,绍谦和世纬就在牢中,随你怎么吼叫怒骂,就是没有人来理睬。傅家和裴家两个老爷子,随你怎么奔走,也无法营救二人。这天,魏一鸣下了班,走出税务局,走到自己的大轿车旁边,他看到一个非常素净的少女,手里捧著一大叠绣花旗袍料,站在车边等他。“魏局长,”少女出示著衣料。“我是裁缝店里的桂香,这是你太太订的衣料,她说绣好了之后,要我搭你的便车,给她送去选。今儿个总算赶出来了!”“哦!”他看了一眼那绣花缎子,确实绣得非常精细。魏一鸣这人,在这世界上最爱的有两个人,一是妻子韵秋,二是女儿小洁。他不疑有他,简短的说:“上车吧!”魏一鸣坐上驾驶座,少女坐在他旁边,静悄悄不发一语。车子开到半路,经过一片荒林,身边的少女忽然说:“我的名字不叫桂香,我叫青青!”话声才落,青青已掀开布料,举起一把预藏的短刀,对著魏一鸣当胸刺来。这一下太意外了,魏一鸣本能的伸出右臂去一挡,“嗤”的一声,刀刃划破衣服,直刺入胳臂里面。魏一鸣痛叫了一声,急踩煞车。车轮发出尖锐的响声,车子一打横,撞上路边一颗小树,车停了。同时,青青抽刀拔刀,势如拚命,又疯狂般的向他刺来。“我为小草报仇,我要你替她偿命!我为世纬绍谦报仇,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魏一鸣大骇之余,已了解到情况危急。打开车门,他脚步踉跄的跌将出去,手臂上鲜血直冒,将衣袖染湿了一大片。他爬起身子,狼狈欲逃。青青持刀,从另一边门冲出来,追著他又砍又杀。他从没见过这样杀气腾腾的女子,他又惊又怒又怕,却本能的要保护自己,他反扑过去,用脚奋力一踹,正中青青前胸,青青翻跌出去,后脑勺在石头上撞了一下,立刻眼冒金星。魏一鸣见机不可失,扑上前来,用尽全力,对青青狠狠踹去。青青一连几个翻滚,手上的刀已经脱手落下,魏一鸣不放心的再补一脚,又补一脚,青青痛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嘴角沁出了血,发丝零乱,面颊被荆棘划了好多道口子,蜷缩在那儿,动弹不得。“哈!”魏一鸣惊吓过度,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的注视著青青。“你疯了!拿了刀子来刺杀我?你不知道杀人要偿命的吗?”“是!”青青恨恨的说:“杀人要偿命,所以我来杀了你,给我的小草偿命!我杀不掉你没关系,我们还有人,一个接一个,会不停的找你,不停的杀你,直到把你杀掉为止!”说著,青青摸到身边的一块石头,她突然抄起石头,对魏一鸣砸了过去。魏一鸣骇然变色,没料到她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力量反击,他连躲都来不及,石头砸上了他的肩膀。这一下,他怒发如狂了。扑上前去,他抓住青青,开始拳打脚踢。他疯狂般的揍著她,嘴里疯狂般的嚷著:“你们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没完!我们永远没完没了!”青青已鼻青脸肿,却仍凄厉的喊著:“就算你打死我,我做鬼也来找你,我在地底下会了小草,我们一个大鬼,一个小鬼缠住你,跟你算总帐……”他双手抓起她的脑袋,用力往地上砸去。青青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魏一鸣站直了身子,喘息的,不相信的死瞪著青青。半晌,才醒悟过来,撕下衬衫下摆,去裹住手臂上的伤口。他对自己喃喃的说:“要冷静!要冷静!你不是撞了一个孩子,你是撞了一群疯子!”走上前去,他把已人事不知的青青抓起来,找了根绳子牢牢捆住,塞进车子里。就这样,青青也被关进了牢里。这一天,魏一鸣家的女佣金嫂,匆匆忙忙的奔进卧室,去找魏一鸣的妻子韵秋。“太太!太太!”她气极败坏的说:“有个观音菩萨,带著一群孩子,站在咱们家的对面街上。全体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著咱们的房子,好奇怪啊!”“什么?观音菩萨?”韵秋大吃一惊的问。这些日子,她真是饱受惊吓,先是有人满街贴告示,攻击她的丈夫。然后,魏一鸣又受了伤回来,虽然魏一鸣口口声声说,这只是一个误会,伤也只是小伤,找医生上了药,包扎过已没事了。但是,韵秋凭直觉,凭多年的夫妻生活,就知道不对劲。她也问过魏一鸣关于小草的事,魏一鸣矢口否认,连称是树敌太多,被人恶意中伤。韵秋是个很娴淑、很正直的女人,她相信她的丈夫。“为什么是观音菩萨?”她不解的问金嫂。“真的是观音呀!”金嫂吓得直打哆嗦。“她穿著一身白衣服,手里拿著净瓶和杨枝……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太太,你快去看看呀!”韵秋奔了出去。于是,她看到石榴和立志小学的众小孩。石榴穿著她的观音服装,手里拿著净瓶和杨枝,一脸的肃穆和庄重,满眼睛的悲切和沉痛。她静静的站著,众小孩围绕著她。也静静的站著。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韵秋的脸上,这些眼光,汇合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是控诉,是审判。韵秋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她走上前去,看著石榴,震动的问:“这位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年年扮观音,虔诚礼佛!”石榴开了口,声音镇定,清晰。却有庙堂钟磐般的铿锵。“我今天穿了菩萨的衣裳,绝不敢有半点亵渎了菩萨!我以佛祖的名义发誓,今天所言,句句属实!魏太太,你的丈夫,在十二天前,开车撞伤了小草,我和我身后所有的孩子,都亲眼目睹!这件事情演变到现在,是小草躺在医院里,只剩一口气在。我们还有三个大人,都被魏局长捕捉下狱。魏太太……”她顿了顿,双目澄明如秋水,紧紧的盯著她。“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也有孩子,你也希望她平安,如果她遭遇了什么事,你也会痛不欲生!你和魏局长是夫妻,他有没有撞伤小草,你心里自然明白。现在,你肯不肯跟我去扬州医院,见见那个小草?”韵秋像是被催眠了,她身不由己的跟著石榴到医院,看到了那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小草。也见到了守在床边,泪眼婆娑的瞎婆婆静芝。静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凄厉如刀的直刺进她内心深处去:“你们已经把小草弄成这样,怎么还要把我儿子和媳妇儿关起来?难道你们没有心,没有感情,没有子女吗?难道你们不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韵秋逃出了那家医院。找到魏一鸣,她抓著他,摇著他。一面哭著,一面悲切的喊:“放掉他们!你快放掉他们!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是因为你的错!你撞了那孩子,我知道你撞了那孩子!你把人家孩子弄得那么惨,你还不肯承认……这样子的你,对我来说太陌生了!你……快放掉那三个人,为小洁积点阴德吧!”喊完了,她冲进卧室,拿箱子,装行李。魏一鸣追了进来,苍白著脸说:“你要干什么?”“我带著小洁离开你!”“不!”他痛喊著:“在我这样四面楚歌的时候,你们怎么能够离开我?好好好,我放了他们,我去对他们道歉,我赔偿他们……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冲进警察厅,立刻释放了三人。当世纬、青青、绍谦、石榴和傅家众人,大家再重逢时,简直是恍如隔世。世纬见青青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真是怜惜已极。他不相信的看著她,又惊又佩又痛的说:“你一个弱女子,居然敢拿刀去对付魏一鸣,你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我想跟他同归于尽!”青青说。“啊!还好你没成功!”世纬握住了青青的手。“他不值得你去送命!他不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送命……”他抬眼看著众人。“你们相信吗?他承认了,他道歉了,当他面对我和绍谦,又掉眼泪又扯头发,说他是鬼迷心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一个有那么大车子,那么大事业的男人,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犯了错却想逃跑……他实在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听我说!”静芝颤巍巍的走上前去,伸出双臂,把世纬和青青都拥进了臂弯里。“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庆幸,没有造成更大的悲剧!让我们停止对魏一鸣的仇恨和报复,把我们的心,全放在守护小草身上吧!”青青河边草22/33“是啊!”石榴接口:“只要小草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不要放弃希望!我相信老天有眼,菩萨有灵,就像他能在我们危急的时候,让魏一鸣天良发现,放了你们三个一样,我也相信他会赐福给小草!”“石榴!”绍谦感激的注视著她。“你所做的事,我们都听小虎子说了!我答应你,和魏一鸣的恩怨已了,我也相信你,老天有眼,菩萨有灵!”“小草那孩子,应该会后福绵绵的!”静芝忽然就充满了信心。“瞧!我们和那孩子,个个非亲非故,却为了她,人人伤心拚命。一个能博得这么多人爱的孩子,一定不会夭折。上苍有好生之德,小草一定会活下去!”是静芝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是石榴的祷告惊动了菩萨?还是绍谦、世纬、青青等人的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