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侔不卮鹚怠!澳悴灰谅约赫宜馈!彼且恢迸茏牛侔仓沼诨毓防纯戳艘谎廴栽诩岢中∨艿目ㄌ亓铡K醯盟谧约焊埃悄敲纯闪砩现挥心羌腥说木缮弦潞吐悄辔鄣亩炭悖车弥贝蚨哙拢庖磺惺顾械交倚摹K蛑笨煲鬯懒耍欢谰膳茏拧!澳憧梢宰吡耍悖 弊詈笏怠?ㄌ亓辗路鹈惶谎5彼哪抗夂桶侔驳哪抗庀嘤鍪保难劬镏簧凉凰吭鸸值墓饷ⅰK挥型2健0侔参裁匆约旱哪腥四兀可惩叨娜凡惶逄踔炼啻未蚬暇故撬哪腥耍堑谝桓稣加兴娜耍凰裕吹揭磺Ф嗳硕级宰潘睦锔械椒浅7吲K;に皇浅鲇谖虑椋浅鲇谧宰稹!肮瞿愕陌桑 甭砗绽魃馗此怠8盖渍馍钍顾怕艘徽蠼挪健K肷聿叮壤嵊簟K婧螅」芩芎ε拢故怯指仙侠矗氐皆吹牡胤礁排堋S谑牵嗣且簿筒还芩恕0展さ娜巳汉岽┕逋呷展罚乜屏纷吡艘换岫缓蟊枷蚩饽帷T谡饫铮こУ难檀汛A⒃诘サ鞯奶旒剩九锖涂泶蟮拇盎下渎页镜淖┏帕性诖舐返牧脚浴K墙恿恿礁隹蠊ご宓陌孔痈白吖芬桓鍪且话恕鹂蠊ご澹诙鍪瞧吡蠊ご澹幻扛隹蠊ご宓娜颂胶沤堑恼倩剑饺嗣瞧肷慕腥拢患易右患易拥嘏艹隼矗腥恕⑴恕⒑⒆用且捕寂茏鸥诨锇槊堑暮竺妗H巳旱酱锫甑吕际保耸汛锏搅艘磺灏偃恕9坊郝叵蛳虑阈保鸬陌展ふ叩暮榱魉称露拢匦肴乒纷佣眩拍艿酱锩嚎蟮闹撼 U馐焙蚧共坏搅降悖玫较⒌墓ね访牵厦θ霉と嗣谴泳律侠矗坏卑展さ娜巳豪吹降氖焙颍艘簿蜕贤炅耍坏茸詈蠖锤龉と舜庸蘖镒叱隼础K浅隽斯蘖团埽展ふ弑阌檬吩宜恰S辛礁鋈吮淮虻梗硪桓鋈吮蛔У袅艘恢灰滦洹U庖怀∽啡说贡苊饬宋镒仕鹗В嗣羌让欢蘖母掷拢裁欢H肆饕延肯蛄烁浇目缶8浇褪强死孜挚贫缶嗦甑吕伎蟛还灏倜住0展さ娜巳豪吹秸饫锸保舱糜錾瞎と嗣钦泳律侠础R桓鐾瞥蹬け慌嗣亲プ『莺莸刈崃艘欢伲阕右脖凰浩屏耍冻隽似ü桑堑媚腥嗣呛逄么笮ζ鹄础M焦っ前ち硕猓诿汗ち嚼弑淮虻们嘁豢樽弦豢椋亲犹首叛优芰恕G榭鲈嚼丛讲腥蹋谡庵帜晟钊站玫目释ǜ次樾髦校扛鋈硕汲寤枇送纺裕嗣歉由涣叩亟泻白牛蟠蛩琅淹剑⑿苟缘貌坏胶侠砉ぷ实睦投脑购蓿俺隹斩亲佣悦姘钠惹行枰H嗣强级诛备掷拢捎谝焙艹な奔洌袢鹊娜嗣潜阋蟮奖鸫θァT诠坷铮嗣窃一盗艘桓鏊В岩煌耙煌暗乃玫铰罾铮穆髯诱蚜恕M饷嬗腥怂档绞ネ新晁谷ァD歉隹笊霞吐勺詈茫展っ挥胁澳抢铮衷诖蟾呕褂薪甙偃讼戮獍阉瞧盗耍亲急赴诳笫朴们斯骱退墙狭恳幌拢崭瞿闼牢一睢?墒牵ゴネ新晁褂邢鼙褪窃绯克撬靶Φ哪腔锵鼙U飧鱿⑹谴幽亩吹模克菜挡簧侠础2还还茉趺此担嗣鞘呛ε铝耍龆ǖ椒烟乩?康泰耳去。他们又混乱地掉转头来,重新踏上大路,木屐跺得咔咔响,向前猛进!到费特利-康泰耳去!到费特利-康泰耳去!那里足还有四百个胆小鬼,到那里才有乐子呢!费特利-康泰耳矿井离这里三公里,在斯卡普河附近,隐没在一块凹地里。人们过了博尼大道,走上普拉特利埃尔坡,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没准龙骑兵就在费特利-康泰耳。于是队伍从头到尾,互相传说着那里有龙骑兵。人们踌躇起来,放慢了脚步,在这个由于停工而陷入沉睡的地方,在这个他们几世纪以来不断来来往往的地方,恐怖气氛逐渐散布开来。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兵士呢?一想到即将发生的镇压,这种幸免就使他们感到不安。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一个新的口令,使他们又冲向另一个矿井。“到维克托阿去!到维克托阿去!”维克托阿是不是有龙骑兵或宪兵呢?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可是大家好像都很放心。于是,他们又转回来从波蒙方面下去,横穿过田野,以便回到儒瓦塞勒公路上。铁路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推倒栅栏翻了过去。现在,他们又离蒙苏不远了,土地的起伏低缓下来,一块块甜菜地像海洋一样一直扩展到远方的马西恩纳的黑色房子跟前。这一次足足跑了五公里。他们心情激昂,不由自主地奔驰,忘记了极度的劳累,连两脚都磨破了也没觉察到。队伍越来越长,一路上每经过一个矿工村都有新同伴参加到队伍中来。他们从马加什桥过了运河,来到维克托阿前面时,人数已经达到两千人了。可是,时间已经过了三点,井下的工人全上来了,一个人也没有了。他们扑个空,于是便用无用的威吓来发泄失望情绪,他们只好用砖头砸那些刚来上班的清理工。清理工被他们统统赶跑了,空无一人的矿井完全属于他们了。他们找不到叛徒可打,就拿东西撒气。他们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出,肺简直就要气炸了。多少年忍饥挨饿,使他们真想大砸大杀一番。在一个棚子后面,艾蒂安看到几个装车工人正在装一辆煤车。“你们滚不滚!”他喊道。“一块煤也不准往外送!”他一声令下,一百多个罢工者立刻冲过来,装车工们险些被抓住。人们卸下马,使劲儿捅马屁股,马惊跑了;另一些人则推翻煤车,砸断了车辕。勒瓦克冲上台架,用斧子使劲儿砍,想把天桥砍倒。但是台架非常结实,于是他想拆掉铁轨,切断整个贮煤场上的通路。不一会儿,整个人群都参加了这项巨大工程。马赫用一根铁撬棍,掀掉枕铁。与此同时,焦脸婆带着女人们冲进矿灯房抡起撬子把灯打得粉碎,弄得满地都是碎碴。马赫老婆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和勒瓦克老婆一样使劲儿敲打着。每个女人身上都溅满了灯油,穆凯特在裙子上擦了擦两手,看到自己弄得这样肮脏,不由地笑了。让兰为了逗乐,往她脖子上倒了一灯油。但是,这些报复行动不能顶饿,肚子叫得更凶了。又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呼声:“面包!面包!面包!”恰好,有一个老工头在维克托阿矿里开一个小饭铺。毫无疑问,他由于害怕,丢下他的小铺子跑了。女人们转回来时,男人们也拆完了铁轨,他们包围了这个小饭铺。门板立刻被打开了。他们没有找到面包,只发现两块生肉和一口袋马铃薯。不过,他们翻出了五十多瓶杜松子酒,这些酒像落在沙滩上的水点似的立刻就化为乌有。艾蒂安借这个机会把已经喝空了的铁壶又灌满。一种恶性的醉意,枵腹者的醉意,逐渐使他的两眼充满了血丝,苍白的嘴尾之间露出尖牙。后来他突然发现沙瓦尔趁乱跑掉了。他咒骂起来,男人们被派去追赶,在备用坑木后面抓住了跟卡特琳藏在一起的这个逃跑者。“啊!你这个下流胚,你怕受连累!”艾蒂安吼道。“在树林里是你提议发动机器匠罢工,好让抽水机停止抽水的。现在你却又想跟我们搞鬼!……想得倒好!他妈的!我们回到加斯冬-玛里去,我要叫你亲手砸坏抽水机。对,他妈的,你必须给我砸坏它!”艾蒂安的确醉了。现在,他竟亲自指使他的人去砸毁几个钟头以前他保护下来的抽水机。“到加斯冬-玛里去!到加斯冬-玛里去!”人们向他欢呼,立刻朝那里扑去;这时,被人抓着肩膀粗暴地连推带拉的沙瓦尔,仍然要求容许他洗一洗。“你快滚开吧!”马赫向又跟着跑起来的卡特琳喊道。这一次,她连一点畏缩的表现也没有,狠狠地盯了父亲几眼,继续跑着。罢工的人群重新在光秃秃的平原上勇往直前。他们在笔直的大道上和不断扩展的田地中循着原来的足迹折回来。这时已经四点了,太阳正向地平线上落下去,作着狂怒手势的这群人的身影,在冰冻的地面上越来越长。人群绕过蒙苏,从比较高的地方转到儒瓦塞勒公路上,为了不从浮舍伯兜个大圈子,便打从皮奥兰前面走过。格雷古瓦夫妇这时候恰好不在家,他们去拜访公证人,然后准备再到埃纳博先生家去吃晚饭,并接赛西儿回来。这所宅院仿佛在沉睡,菩提树林荫路上寥无一人,菜园和果园都显出冬日的荒凉。房子里毫无声息,紧闭着的窗户由于里面的热气而朦朦胧胧。在这种深沉的寂静里,显出一种温柔安适的气氛,使人感到里面具有舒服的床铺和佳肴美味,主人生活在一种有节制的幸福中。游行的人群一边走着,一边向栅栏和上面插着许多碎瓶碴儿的围墙投去愤懑的目光。又响起了喊声:“面包!面包!面包!”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只是一阵凶狂的犬吠,两只褐色丹麦种大狗张着大嘴,直立起来。在一扇关着的百叶窗后面有两个女佣人,一个是女厨子梅拉尼,一个是侍女奥诺里纳。她们听到喊声便走到窗前来,当她们看到这些野蛮人一排排走过去,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冒汗。她们听到近旁的一扇窗户的玻璃被石块砸碎时,两腿一软就跪到地上,以为自己被石头打死了。这是让兰在恶作剧。他用一节细绳做了一个投石器,顺便向格雷古瓦家投石问候。这时,他又吹起号角,人群慢慢远去,喊声逐渐减弱:“面包!面包!面包!”到达加斯冬-玛里的时候,队伍更壮大了,已达到两千五百多人,他们怒不可遏,好像一股汹涌奔驰的洪水,力量越来越大,在冲破一切,卷走一切。一个钟头以前宪兵们曾到这里来过,由于农民的错误指点,他们向圣托玛斯方面去了,匆忙之中忘了留下几个人守卫这里的矿井。不到一刻钟,炉火就撤了,锅炉放空了,各处同样被人们闯入捣毁了。但是,人们的主要目标是抽水机,不仅要给它把汽放掉,使它停止工作,而且人们把它当作一个活人,向它猛扑过去,非结果它的性命不可。“你打头一下!”艾蒂安递给沙瓦尔一把锤子对他说,“快!你曾跟别人一起宣了誓!”沙瓦尔颤抖着往后退,在人群推撞之中,锤子从他手中滑下来,同伴们没等他下手就用铁棍、砖头以及顺手抄起的一切家什一齐向抽水机砸下去。有几个人把铁棍都打断了。螺母被打得乱飞,钢铜部件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机身,好像被切掉四肢的一具尸体。一个人抡起圆尖镐打下去,砸破了铸铁的机身,里边的水立刻迸出来,很快流空了,最后嗝嗝地活像快要死去的人在倒气。这才算完事。罢工的人群又来到外面,疯狂地拥挤在丝毫不放松沙瓦尔的艾蒂安后面。“弄死他,叛徒!把他扔到竖井里去!把他扔到竖井里去!”这个可怜的家伙脸色灰白,结结巴巴地重新讲起他那愚蠢固执的念头,说他需要洗一洗。“如果你觉得这难受,你等一等,”勒瓦克老婆说,“喏,这有一个澡盆!”那是一汪积水,是从抽水机里漏出来的水,上面结着厚厚的一层白冰;人们把他推向那里,把冰块砸开,强要他把脑袋扎进这片冰冷的水里。“快往里扎呀!”焦脸婆一再说。“他妈的!你自己不往里扎,我们就把你按进去……现在你给我喝一口,对,不错!跟牲口一样,把嘴伸到水槽里喝!”他不得不趴下去喝。大家都笑起来,这是一种残忍的笑。一个女人拽了一下他的耳朵,另一个女人往他脸上扔了一把从路上找来的新鲜的牲口粪。他那件旧毛线衣,已经被撕得不成样子了。他粗暴地挣扎着,身子左右乱撞,企图跑掉。马赫参与了对他的攻击,马赫老婆也是最积极的一个,两个人都解了心中的旧恨;甚至平常总是那么亲切对待自己情人的穆凯特,对他也十分气愤,骂他是饭桶,说要剥他的裤子,看他还是不是个男人。艾蒂安叫她住了嘴。“够了!用不着大家都下手……要是你敢的话,由咱们俩共同了结这件事。”艾蒂安攥紧拳头,两只眼冒着凶残的火光,醉意使他产生了杀人的欲望。“你拿定主意没有?今天咱们俩在这儿拚个你死我活……给他一把刀子。我这儿有刀子。”精疲力尽、恐怖万分的卡特琳望着艾蒂安,想起了他过去跟她说过的话:他有吃人的欲望,他只要喝上三杯酒,立刻就会狂乱起来,这是他那酗酒的父母遗传给他的劣根。突然间,她扑过去,用柔弱的两手打艾蒂安的嘴,气得声音哽咽地对着他的脸喊道:“可耻!可耻!可耻!……你作了这么多恶还嫌不够?还要杀一个现在连站都站不住的人!”她转向父亲、母亲和周围的人:“你们可耻!可耻!……你们把我和他一起杀了吧。你们再碰他一下,我就跟你们拚命。哼!可耻!”说完她就站在她的男人前面,保护着他,忘掉了他过去怎样殴打她和跟他一起度过的悲惨生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嫁了他,自己就是他的人,看人们这样欺侮他,是她的耻辱。艾蒂安挨了卡特琳一顿耳光,面色变得铁青。起初他真想打死她,后来他像醒过酒来似地抹了抹脸,在一片安静中,向沙瓦尔说:“她说得对,算啦……滚你的吧!”沙瓦尔撒腿就跑,卡特琳也跟着他跑了。人群惊讶地望着他们消失在公路的拐角处。只有马赫老婆低声对艾蒂安说:“你错了,不应该放掉他。他准会干出什么出卖我们的事来。”游行的人群又开始前进。此时已近五点钟,地平线上,火红的太阳映红了辽阔无边的平原。一个路过的小贩告诉他们,龙骑兵从克雷沃科尔方面来了。于是他们往回返,并传出号令:“到蒙苏去!到经理家去!……面包!面包!面包!”五埃纳博先生走到书房的窗前,望着妻子乘坐四轮马车到马西恩纳去赴午宴。他对骑着马跟在车门旁碎步快跑的内格尔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办公桌前面安静地坐下来。妻子和侄子离开以后,家里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显得毫无生气,像空无一人似的。正好今天车夫送太太去了,新来的侍女萝丝又有事请假,到五点钟才能回来。家里只剩下一个男仆希波利特,穿着拖鞋在各个房间里串来串去。至于女厨子,从天一亮就摆弄锅碗瓢勺,专心致志地在准备主人晚上请客用的晚餐。因此,埃纳博先生决心趁家里清静无人的时候,好好工作一天。尽管希波利特奉命要回绝一切来客,将近九点钟的时候,他还是斗胆告诉主人丹萨尔来报告消息了。经理到这时候才得知工人们昨天晚上在森林里开会的事;丹萨尔把事情的经过细节讲得那么详细,致使他一面听着,一面不禁想到丹萨尔跟皮埃隆老婆之间的勾当。这是尽人皆知的事,他每星期接到两三封揭发总工头不规矩行为的匿名信。很明显,开会的事是丈夫告诉妻子的,因为这个消息带点枕边语的味道。经理乘此机会让总工头听出,关于他和皮埃隆老婆之间的事他一清二楚,但只是嘱咐他要谨慎些,免得闹出丑闻来。丹萨尔在报告过程中听到这番责备,有些惊慌,他否认有这回事,吞吞吐吐地作些掩饰,可是他的大鼻子通地一下子红了,替他招了供。总之,他并没有坚持,而且庆幸自己被这样便宜地放过了;因为,往常要是经理知道矿上的某个职员拿某个漂亮姑娘取乐,总要摆出一个正派绅士的严厉态度,决不宽容的。话题又转到罢工的事情上,看来这次在森林里开会仍然不过是些好叫嚷的人们说说大话,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险。不管怎么说,由于早晨军队巡逻所产生的威胁,各矿工村肯定在几天之内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埃纳博先生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要给省长拍一份电报,不过又担心这样表示不安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才作罢了。他责怪自己缺乏判断力,他曾到处宣扬,甚至写信给董事会,说罢工最多超不过半个月。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工潮仍没结束。他为此感到非常苦恼,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失势,越来越受影响,要想重新获得董事们的宠信,非创出惊人的奇迹不可。他已经请示在万一发生骚乱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处理,可是迟迟未见答复,他希望下午的邮差能给他带来回音。他想,假使那些大人先生们认为需要派军队来把守矿井的话,到那时再拍电报叫军队也不迟。他认为,这样做一定会引起战斗、流血和死亡。尽管他平常颇具毅力,这样的责任也使他坐卧不安。直到十一点钟,他一直工作得很安静。死寂的房子里,除了不时传来希波利特在二楼远处的一个房间给地板打蜡的声音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响动。后来,他接连收到两封急信,第一封告诉他蒙苏的一群罢工者闯进了让-巴特,第二封告知钢缆被割断和炉火被熄灭等一切都遭到破坏情况。他不明白,罢工者为什么不进攻本公司的某个矿井,而要跑到德内兰那里去呢?不过,他们骚扰一下旺达姆也是好事,这使他朝思暮想的并吞旺达姆矿的计划成熟了。后来,他一个人在空洞的餐厅里吃午饭,仆人悄悄地给他端来午饭的时候,他连脚步声都没听到。这种孤寂使他心里惦记着的事情变得灰暗了。一个工头跑来送信,那人一被引进来就报告说,罢工的人群奔向米鲁矿了,于是他感到心里一阵冰凉。几乎与此同时,他刚喝完咖啡,一封急信告诉他玛德兰和克雷沃科尔也受到威胁。他心里惊惶极了。他指望邮差两点钟可以来,那么他是不是应该马上要求派军队来?还是在没有接到董事会的指示以前,先不采取行动,耐心等待更好呢?他又回到书房,想看一看前一天他叫内格尔草拟的一份给省长的报告。但是他没有找到。他想了一下,也许年轻人把这份报告放在自己房间里了,因为他经常在夜间写东西。埃纳博先生急于看到这份报告,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到楼上内格尔的房间里去找。埃纳博先生一进屋立刻一愣:房间还没有收拾,无疑这不是希波利特疏忽就是偷懒。房间里充满了又热又湿的气味,由于房子关了一夜,暖气炉口敞着,空气就更加潮热了。他还闻到一股钻鼻子的香味,使他感到窒息,他想这一定是洗脸水里的气味,脸盆就在那里放着,水满满的还没有倒。房间里凌乱不堪,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湿毛巾乱搭在椅背上,床没有整理,被单也拖到地毯上。而且,这只是他随便看了一眼的印象。然后他向一张乱堆着许多文件的桌子走过去,寻找那份找不到的报告。他一张纸一张纸地仔细找了两遍,也没有找到。保尔这个糊涂蛋会把它塞到哪儿去呢?后来,埃纳博先生又回到屋子中央,逐一打量每件家具时,他看到敞开的被子里有一个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他机械地走过去,伸手拿了起来。放在被单褶皱中间的是一个金瓶。他立刻认出这是他妻子一直随身带着的香精瓶。但是他不明白这件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它怎么会跑到保尔床上来了?突然,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的妻子在这里睡过。“您别见怪,”希波利特在门外低声说,“我看见先生上来……”仆人走进来,看到房间这般紊乱,显得十分尴尬。“天哪!真是的,屋子还没有收拾!萝丝出去了,把所有的活儿全堆到我头上了!”埃纳博先生把小瓶藏在手里,紧紧地攥着,几乎要把它攥碎。“什么事?”“先生,又来了一个人……是从克雷沃科尔来的,他送来一封信。”“好吧,你先去,告诉他等一会儿。”他的妻子在这里睡过!他把门插上,重又张开手,望着那个把他手硌出了一个红印的小瓶。突然间,他看到了,听到了几个月来在他家里发生的淫乱之事。过去的怀疑又浮现在脑际:衣服擦过门的沙沙声,夜间在寂静的房子里赤脚走过的脚步声。是的,那就是他的妻子上楼到这里来睡觉!他倒在一把椅子上,望着那张床发楞,好像挨了一顿打似的,呆了好大一会儿。突然一种声音惊醒了他,原来有人在敲门,想把门打开。他听出这是仆人的声音。“先生……啊!先生把门插上了……”“又有什么事?”“看样子事情很急,工人们见到什么砸什么。下面又来了两个人,还有电报。”“给我滚开!等一会儿!”希波利特要是早晨来收拾过屋子,一定会看到这个小瓶的,想到这里,他感到浑身冰凉。另外,这个仆人是一定知道的,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发现这张床还保持着通奸的余温,一定看到过太太留在枕头上的头发,也一定看到过被单上的肮脏痕迹。他一个劲儿地来打扰他,一定是不怀好意。也许他在主人们的淫荡行为的刺激下,还曾把耳朵贴到门上偷听过。埃纳博先生一动也不动,一直望着那张床出神。痛苦而漫长的过去,重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和这个女人结婚之后,紧接着就发生了感情和肉体上的不合,她背着他有过许多情夫,他还像容忍一个病女人的邪恶嗜好一样容忍她和那个情人鬼混了十年。随后,他们来到了蒙苏,他急切地要治好她,又过了数月毫无生气的晕头转向的流浪生活,最终人快老了,这才使她回到他的身边来。此后,他们的侄子来了,她就成了侄儿保尔的母亲;她对他说,她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永远埋进灰烬。他这个愚蠢的丈夫什么事情也没看出来,他爱这个本来是他的妻子的女人,但是许多男人都得到过她,唯独他自己没能得到她!他爱她爱得要死,甚至不顾脸面,只要她肯把让别人玩剩下的身子给他,他都可以跪下!而她却把别人玩剩下的身子,又给了这个孩子。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铃响,埃纳博先生惊醒过来。他听出,这是人们按照他的吩咐在邮差来的时候打的铃。他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连连大声说着粗鲁话,沙哑的嗓子好像要裂开似的。“啊!去他妈的吧!啊!去他妈的!管他什么电报和信的!”这时候,他一肚子怒火,恨不得立刻把这些丑事一脚踢到垃圾堆里去。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烂货,他竭力寻找更粗野的字眼儿骂她。突然,他想起埃纳博太太正面带安详的微笑张罗赛西儿和保尔的亲事,这就更使他火上加油。难道在她那淫荡成性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感情、一点醋意吗?对她来说,这种事情现在已经成了一种邪恶的娱乐,一种习惯,一种消遣,就像人们饭后总要吃点点心一样。他把一切都归咎在这个女人身上,认为孩子是没有什么罪的,是她旧病复发,死死缠住这个孩子,就像馋猫在偷到一条小鱼后一样,死命咬住不放,假使没有这个讲究实际,愿意在他们家里吃、住和同女人睡觉的讨人喜欢的侄子,她不定还要吃谁呢?不知她会堕落到什么地步呢?”有人胆怯地轻轻敲门,从锁孔中传进来希波利特悄悄的声音:“先生,邮差……还有丹萨尔先生又来了,他说出了人命……!”“我就下去,他妈的!”他将如何处置他们呢?等他们从马西恩纳回来以后,就把他们像牲口一样赶走,他不愿把他们再留在家里了。他要手拿棍子,呵斥着把他们赶到别的地方去搞这种丑恶的勾当。他们俩在一起鬼混时的喘息和呵气使房间里的湿呼呼的热气变得更加污浊;那种令人窒息的钻鼻子的香味,是他妻子身上的麝香味;这是她妻子的另一种怪僻,她需要这种刺激肉欲的强烈香味。他又感觉到了他们私会时发出的那种热烘烘的气味,热切通奸时发出的气味,在随便摆着的器皿里、满满的脸盆里,在乱七八糟的被单、家具和充满邪恶臭味的整个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这股气味。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使他猛地扑倒在床上,抡起拳头乱捶一通,他拼命糟蹋床铺,用力打着他看到有两个身子痕迹的地方。他被这些扯出的被子和有皱褶的被单气疯了,被子和被单在他的拳头下显得软弱无力,好像它们也由于整整一夜的放荡累得筋疲力尽了。突然间,他好像听到希波利特又上来了。内心的耻辱感使他住了手。他又待了一会儿,喘着气,擦了擦额头,定了定心。他站到一面镜子前面,望着自己的脸,他的面容变得那样难看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才用最大的毅力抑制着自己,走下楼去。在楼下,除了丹萨尔,还站着五个送信人,他们给他带来了关于罢工者到过各矿井又继续前进的一个比一个更严重的消息。总工头长时间向他报告了米鲁矿由于康迪约老爹的出色行动而幸免于难的情况。他听着,点着头;但他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心仍在楼上,仍在那个房间里。最后,他说要马上采取措施,就把他们打发走了。他又独自一人坐在办公桌前,两手抱着脑袋,遮着眼睛,好像在打盹。他的信件已经来了,他决定找出他期待已久的董事会的回信。信的开头意思闪烁不清。然而,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些先生们是期望发生某种骚动。当然,他们也不要他把事情搞得更加恶化,但却暗示:骚乱将会引起严厉的镇压,从而使罢工早日结束。现在,他不再犹豫了,他向里尔的省长,杜埃的驻军,马西恩纳的宪兵队等各处都发了电报。他心里轻松了,他只需要闭守在家中,他甚至放出风声说他害了风湿病。整个下午他一直躲在书房里,任何人也不见,只是瞧一下雪片般飞来的电报和信件,从而远远地注视着罢工的群众,从玛德兰到克雷沃科尔,从克雷沃科尔到维克托阿,从维克托阿到加斯冬-玛里。另一方面,他也接到了一些关于宪兵和龙骑兵慌乱失措的消息,他们被错误指引,总是刚一离开哪个矿井,那个矿井就遭到袭击。罢工的人群可以任意屠杀和破坏一切。他又两手抱起脑袋,用手指捂住眼睛,陷入极度的寂静之中,房子里空空洞洞,万籁无声,只是不时地听到正在准备晚餐的女厨子做饭时锅勺相撞发出的响声。黄昏了,屋子里渐渐暗下来。五点钟,正当埃纳博先生把臂肘放在信件中,无精打采、头昏脑涨的时候,一阵喧噪把他吓了一跳。他以为是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回来了,但是,闹声越来越大,当他走近窗口的时候,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喊声:“面包!面包!面包!”宪兵们以为沃勒矿井要受到袭击,刚刚离开蒙苏跑去占据那里,就在这个时候,罢工的人群闯进了蒙苏。在这以前,在距蒙苏两公里的地方,也就是在去旺达姆的道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下边一点,埃纳博太太和几位小姐正好看到游行的人群。她们在马西恩纳的这一天过得非常愉快,在铁工厂经理家欢乐地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在铁工厂的各处和附近的一家玻璃厂作了一次有趣的参观,消磨了一个下午。当他们在这个美丽冬日的清澈黄昏中踏上归途的时候,赛西儿看见路边的一座小农舍,异想天开地想要喝一杯牛奶。于是她们一齐下了马车,内格尔也彬彬有礼地跳下马来。农妇看到这群高贵的客人慌了手脚,急忙跑去,说要先铺上桌布然后再准备牛奶。但是,露西和约娜要看一看挤奶,于是他们就拿着杯子到牛棚去,把这当作一次小小的野游,对于牛棚里陷脚的干草感到非常有趣。埃纳博太太带着母亲的爱抚态度,用唇边吮吸着牛奶,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可怕的咆哮,使她不安。“什么事?”盖在大路边上的牛棚,同时也是存放草料的地方,有一个宽大的车门。年轻姑娘们伸长脖子,惊异地看到路左边有一股黑压压的杂乱的人流吼叫着从旺达姆的大路上走来。“见鬼!”内格尔也跑出来嘀咕说,“莫非说我们那些瞎叫嚷的人真的火了?”“大概又是矿工们,”农妇说,“他们已经过了两次了。看情况事情不太妙,他们现在简直成了这里的主人了。”农妇说每句话都谨慎小心,同时窥视着客人们脸上的反应;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惊慌失色,深深不安的时候,就急忙说:“哦!是叫花子!哦!是叫花子!”内格尔看到已经来不及上车赶回蒙苏,就吩咐车夫赶紧把马车赶进农舍的院子,把车上的套具藏在一个小棚子后面。他亲自把马从那个牵马的孩子手里接过来,拴到小棚子里。当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慌了神的婶母和年轻姑娘们正准备跟着那个建议她们到她的房间里去躲躲的农妇走。但是,内格尔认为留在这里更安全一些,因为谁也不会到这些干草里来找他们。通大车的门关得不很严,有很多大缝子,他们隔着蛀蚀的门板可以看见外面的大路。“喂!勇敢些!我们不会轻易丢掉性命的。”他说。这种玩笑更增加了他们的恐惧。这时喊声越来越高,不过仍然什么也看不清楚,空空的大路上好像有一阵暴雨前的狂风横扫过来。“不,不,我可不想看了,”赛西儿说着钻到干草里去了。埃纳博太太面色十分苍白,对这群人搅乱了她的快乐非常气愤,她站在后面,露出一种轻蔑和嫌恶的目光;露西和约娜虽然吓得浑身打战,依旧用一只眼睛从门缝里向外看,一心想把这个场面看个一清二楚,一点都不漏掉。人声雷动,越来越近,大地为之震撼,仍然是让兰吹着号角跑在最前面。“把你们的香水瓶拿出来吧,汗臭味过来了!”内格尔低声说,尽管他具有共和主义的信念,仍然喜欢在贵妇人们面前嘲笑平民。但是,他的俏皮话被风暴般的举止和喊声淹没了。妇女们出现了,将近一千个妇女,由于奔跑,一个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的破烂衣服,露出由于生养儿女而松弛的女人皮肤。有一些女人怀抱孩子,她们把孩子举得高高的,挥动着他们,好像打着一面出丧和复仇的旗帜。另一些比较年轻的女人,像战士似的挺着胸膛,挥动着棍棒。年老的女人们样子也很可怕,她们拼命地吼叫着,精瘦的脖子上的青筋都好像要暴裂似的。随后男人们拥过来,两千个狂怒的徒工、挖煤工、修理工密密麻麻地混作一群,像一大块什么似的滚动着,只见一片土灰色,几乎分辨不出哪是褪了色的裤子,哪是烂得一片片的毛线衣。所能看出的只有冒着火的眼睛和唱着《马赛曲》的黑洞洞的大嘴,在乱哄哄的吼叫声和木屐踏在坚硬的土地上的咔咔声中,歌词也分辨不清。在他们头上,在一片林立的铁棍中间,有一把被高高举起的斧头;它好像人群的旗帜,在晴朗的天幕下宛如一把锋利的砍头刀的侧影。“看他们那副凶相!”埃纳博太太讷讷地说。内格尔冷冷地说:“真见鬼,我怎么一个也认不出来呢!这群土匪是从哪儿钻出来的?”的确,愤怒、饥饿、两个月的痛苦以及这样从一个矿井到另一个矿井的疯狂奔跑,把蒙苏矿工们的温和的面孔弄得像猛兽一样凶残。这时,夕阳西下,紫红色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平原,大路变成了一条血色的长河,男男女女继续奔跑着,周身通红,好像正在宰杀的屠夫。“啊!多么壮观!”露西和约娜低声说,这种精彩的恐怖场面激起了她们艺术家的兴致。不过,她们俩也害怕,退缩到靠在一个水槽上的埃纳博太太跟前。埃纳博太太想到只要这群人顺着这个关不严的车门的门缝往里一看,就会要她们的命,于是浑身不寒而栗。素日一向非常勇敢的内格尔,心里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抗拒的恐怖,不由得面色铁青。赛西儿钻在干草里一动不敢动。至于另外的人,虽然也想扭过脸去,却办不到,仍然在偷偷观看。这就是在本世纪末的一个血腥的夜晚把他们统统毁灭的革命的可怖幻景。是的,将有一个晚上,解放了的、无拘无束的群众就要这样在大道上奔跑;他们要使有钱的人们血流成河,头滚满地,把保险箱里的金子撒满大地。女人们吼叫着,男人们张着狼一般的吃人大嘴。是的,就是这样的破烂衣服,这样的声震天地的大木屐,这样浑身肮脏、发出恶臭的可怕人群,要以洪水破堤时的汹涌之势冲掉旧世界。到处是熊熊烈火,他们要把城市烧个片瓦不留,在狂嚼牛饮和兽性大发中,一夜之间把富人的地窖出空,把富人家的女人蹂躏死,然后恢复森林中的野蛮生活。在新世界诞生以前,旧有的东西什么也不留,一个铜板的财产也不留,任何地位头衔都不留。是的,就是现在路上的这种情况,好像一种自然力量,这种可怕的大风已经吹到人们脸上。一阵高呼盖过了《马赛曲》的歌声:“面包!面包!面包!”露西和约娜紧紧地依在将要晕过去的埃纳博太太身上,内格尔则站在她们面前,好像要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她们。难道旧社会就要在今天这个晚上崩溃?眼前看到的情况,使他们完全愣住了:人群快要过完了,只剩下落在后面的尾巴,这时候穆凯特走过来了。她慢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窥伺着富人的园门和窗口,待等发现他们,不能指着鼻子骂,也要向他们投以表示她最大轻蔑的动作。她肯定是看到了一个富人,因为她突然撩起裙子,撅起屁股,光光的大屁股暴露在落日的余晖之中。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猥亵的意思,也不是要引人发笑,而是要叫人感到可怕。一切都消失了,人群沿着大路蜿蜒而去,穿过色彩鲜明的矮房子拥向蒙苏。于是他们把马车从院子里赶了出来。但是,车夫说假使罢工者占据了大路,他不敢担保能否把太太和小姐平安地送回去。最糟糕的是,没有别的大路可走。“可是我们必须回去,我们还要聚餐呢,”又怕又气的埃纳博太太情不自禁地说。“这些臭工人,偏偏挑了我请客的日子。你们去对这些人行善吧!”露西和约娜正从干草堆里使劲儿往外拖赛西儿,她却挣扎着不肯出来,以为大路上还在过那些野人,嘴里不住地说自己怕看他们。最后,她们终于坐上了马车,内格尔也骑上了马,这时他想起他们可以从雷吉亚的小路绕回去。“你赶慢点儿,”他对车夫说,“这条道不好走,假使你被人群挡住不能回到大路上的话,你就在老矿井后面停下,然后我们从园子的小门走回去,你把车马随便寄放在哪个客店的车棚里都行。”他们动身了。远处的罢工的人群拥进蒙苏。蒙苏的居民见到宪兵和龙骑兵来过两次,惶恐万分,骚乱起来。街上流传着许多可怕的事,人们谈论着威胁要把富人开膛的手写布告;虽然没有一个人看到过这些布告,却都引用着布告上的原话。特别是公证人的家里,害怕到了极点,他刚从邮局接到一封匿名信,信里警告他,已经在他的地窖里摆好了一个炸药筒,假使他不声明支持人民,就把他炸死。来公证人家拜访的格雷古瓦夫妇,听说此事就停下来谈论这封信,猜想这是一个恶作剧的家伙干的,就在这个时候,罢工的人群冲进了蒙苏,可把公证人一家吓坏了。格雷古瓦夫妇却没事似地微笑着,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张望,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确信一切事情最后都会得到协商解决。时间刚敲五点,他们还有时间等到大路上清静下来以后,再到对面埃纳博家去吃晚饭。赛西儿想必已经回去,现在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呢。但是,在蒙苏似乎没有一个人像他们那样有信心,人们慌乱地奔跑着,窗户和门砰砰嘭嘭地关上了。他们看到对面的梅格拉正在用粗铁杠子闩店门,他面色煞白,浑身哆嗦,连他那瘦小可怜的妻子也不得不来帮助他拧紧螺丝。罢工的人群停在经理住所门前,口号声响彻云霄:“面包!面包!面包!”希波利特怕玻璃被石块打碎,走进来关百叶窗板,这时候埃纳博先生正在窗前站着。希波利特把楼下所有的窗子统统关好以后,就到二楼上去了,楼上传来上插销和关百叶窗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可惜,无法关上底层厨房的窗户,从这个令人不安的窗口里可以看到正在大锅和烤肉扦下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埃纳博先生想看一看罢工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走上三楼,来到保尔的房间,因为这个房间靠左边,地势最好,可以望到一直通到公司矿场的整个大路。他站在百叶窗后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人群。然而,这个房间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梳妆台擦得干干净净,一切都井井有条,已经凉了的床上铺上了干净平整的被单。他下午憋了一肚子怒火,一个人在寂寞沉静中进行着激烈斗争,现在感到极度疲乏。他的身子也和这个房间一样重新冷却下来,早晨那些肮脏事已经一扫而光,他又恢复了素有的端庄。为什么要闹得满城风雨呢?家里不是什么也没有变样吗?他的妻子只不过又多了一个情人,就是她在亲属中找了一个情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或许还可能有好处,因为她这样倒可以顾全些面子。他想起自己那阵疯狂的嫉妒,不禁自觉可怜。用拳头拼命地去打一张床,有多么可笑!他既然容忍过另一个男人,当然也可以容忍这一个。只不过是再对她多增加一点轻视罢了。他嘴里感到一种猛烈的苦味:一切都没用了,一辈子的痛苦,但他对这个他自己任凭她放荡胡搞的女人依旧十分钟爱和渴望,他感到自己可耻。窗下,吼声更加激烈了。“面包!面包!面包!”“这群混蛋!”埃纳博先生从牙缝里说。他听到人们在骂他,骂他拿高薪,不干活,吃得脑满肠肥,骂他是在工人们饿得要死的时候,肚子里却塞满不好消化的油腻东西的臭猪。女人们看到厨房,立刻激起一阵风暴,冲着使她们的空肚子更加难受的烤野鸡和油腻喷香的肉汤大骂起来。啊!这些臭财主,他们在用香槟和蘑菇撑破狗肠子呀!“面包!面包!面包!”“这群混蛋!”埃纳博先生又说,“难道我日子过得幸福?”他对这些不了解他的人非常生气。要是他也能像他们一样有个结实的身体,能毫无顾忌地随便同女人野合,他甘愿把自己的高薪送给他们。他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们到自己的桌子上来饱餐野鸡,而自己去到篱笆后面幽会,把姑娘们按倒在地上,根本不在乎她们以前曾被谁按倒过呢?只要他有朝一日能够变成他所雇用的那些可怜人们当中的最卑劣的一个,能够纵情极欲,粗暴地打老婆,和邻家女人取乐,他情愿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来,交出他受过的教育,他的舒适生活,他的荣华富贵,和他那经理的权柄。他甚至希望挨饿,让肚子空得难受,脑袋发昏,这样也许能够消除他那受不完的痛苦。啊!但愿能像野人一样地生活,自己什么也没有,跟一个最丑陋、最肮脏的推车女工在麦地里随便追逐,并且得到满足!“面包!面包!面包!”他气恼了,也在喧嚷声中狂喊起来:“面包!光有面包就够了吗,混蛋?”他倒是有吃的,可是一样痛苦得要死。他那遭到破坏的夫妻生活,他那痛苦的一生,像一个临死的人的最后一口痰堵住了他的喉咙。并不是有面包吃就能万事称心。认为平分财富就是世上的幸福,这是多么愚蠢?那些革命的空想家完全可以把这个社会毁掉,建立另一个社会,使每个人有面包,但他们不会给人类增加任何快乐,不会给人类减少一点痛苦。如果他们不能使人的本能需要得到平静的满足,因而更增加了欲念得不到满足的痛苦的话,他们甚至会扩大世界上的不幸,有一天会使狗都要失望地狂吠起来。不,唯一的幸福就是不存在,如果存在的话,最好做一棵树,做一块石头,或者更小一点,做一粒在行人的脚下不会流血的沙子。埃纳博先生痛苦异常,眼睛里噙满泪水,泪珠热辣辣地滚到两颊上。夜色笼罩了大路,石块开始向住宅的正面雨点般砸来。现在,他不再生这些饥饿的人的气,只是由于心里的炙热的创痛而激愤,他脸上挂着泪,嘴里哺喃地继续说着:“混蛋!混蛋!”但是,饿汉们的叫声震天,一阵吼声风暴般地吹来,卷走了一切。“面包!面包!面包!”六艾蒂安被卡特琳一顿嘴巴打清醒过来以后,继续走在同伴们前头。当他用沙哑的声音命令同伴们奔向蒙苏的时候,同时又听到自己内心有另外一个声音,这是理智的声音,在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本来丝毫没有想这样做,他到让-巴特去是为了冷静从事和阻止发生不幸,怎么一天来越干越激烈,最后竟把经理的住宅也包围了呢?然而,刚才正是他命令“住手”的!他最初纯粹是想保护公司的矿场,因为有人说要去毁掉那里的一切。眼下,石块已经砸坏了经理住宅的面墙,他想把罢工的人群引向一个合适的目标,以免造成更大的不幸,但怎么也找不出这样一个目标。正当他独自一人在大路中央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迪松咖啡馆门口叫他;咖啡馆的老板娘刚刚把窗板急急忙忙地上好,只留下出入的门。“这儿,是我叫你……我有话跟你说。”这是拉赛纳。他们男男女女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几乎都是二四○矿工村里早晨留在家里的人,下午,罢工者快到的时候,闻风而来,闯进了这家咖啡馆。扎查里和他老婆斐洛梅坐着一张桌子,里边,是皮埃隆和他老婆,他们背着身子怕人看见脸。不过谁也没有喝酒,他们只是在那里躲避一下。艾蒂安一看是拉赛纳就要离开,可是拉赛纳又说:“你不愿看到我是不是?……我事先就告诉过你,现在麻烦了。你们可以要求面包,可是他们只会用子弹对付你们。”艾蒂安转回来,回答说:“我不愿看见的是那些袖手旁观、瞧着我们冒生命危险的胆小鬼。”“这么说,你是想公开抢劫吗?”拉赛纳问道。“哪怕是同归于尽,我也要跟朋友们坚持到底。”艾蒂安失望地回到人群中,准备豁出命干。路上有三个孩子正在扔石块,他狠狠地踢了他们一脚,同时喊叫同伴们住手,说砸碎玻璃没有用处。贝伯和丽迪刚刚找到让兰,他们正跟他学习怎样用投石器。他们每个人扔一块石头,看谁打得最狠。丽迪一下没扔好,砸破了人群里一个女人的脑袋,两个男孩子却笑得要死。在他们后面,长命老和老穆克坐在一条长凳上望着他们。长命老的两腿肿得厉害,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蹭到这里,他完全是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因为多日来他的面色如土,一声不响,谁也甭想让他说一句话。但是,谁也不听艾蒂安的指挥了。他喊叫他的,石块仍旧像冰雹一般飞过去,他面对着被他松了绑的这些野人,又惊讶,又害怕。他们不易激动,然而一旦激起了怒火却是那样可怕、凶狠和坚决。佛兰德人固有的血性完全表现出来了,他们迟钝沉静,好几个月才能把他们鼓动起来,可是火头一上来就会不顾一切地干出可怕的野蛮事,直到残忍的兽性得到满足为止。在南方,群众易于激动,然而却没有什么作为。他和勒瓦克经过一番争斗,才把他手里的斧子夺过来;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够控制住用两手掷着石块的马赫夫妇。女人们尤其使他担心,勒瓦克老婆和穆凯特等人,心里燃烧着杀人的怒火,张牙舞爪,像母狗般地狂吠,焦脸婆还在一旁鼓动着,她的瘦弱的身子在她们当中显得很突出。艾蒂安无论怎样央求,也不能使大家平息下来,突然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情使大家安静了片刻。原来是格雷古瓦夫妇决定告别公证人,要到对面经理家去;看起来他们是那么镇静,那么泰然,好像他们认为这些老实听话养活了他们一个世纪的善良矿工纯粹是在开玩笑,竟把矿工们惊呆了,他们不敢再扔石块,唯恐砸伤突然出现的这位老太爷和老太太。人们容他们过去,他们走进花园,登上石阶,在挡起来的门前拉了铃,但是里面迟迟不给他们开门。正在这个时候,侍女萝丝从外面回来了,她向狂怒的工人们笑着;她是蒙苏人,所以这些人她都认识。萝丝用拳头狠劲敲门,才使希波利特把门开了一个缝。门开得正是时候,格雷古瓦夫妇刚一进去,石头又像冰雹般扔过来。人群从惊讶中醒悟过来以后,喊得更凶了:“打倒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万岁!”到了前厅,萝丝仍然笑着,好像对这种意外的事情感到很有趣,一再对惊慌的希波利特说:“他们不是坏人,我认得他们。”格雷古瓦先生规规矩矩地挂好礼帽,又帮助格雷古瓦太太脱下厚呢斗篷以后,补充了一句:“不错,他们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他们痛快地喊一阵,晚饭可以吃得更香。”这时候,埃纳博先生从三楼上走下来。尽管他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他照旧像往常一样冷漠而有礼貌地接待客人。然而他那苍白的脸上分明还有刚刚流过泪的痕迹。他已经万念俱灰,只想作一个称职的管理人,坚决尽到自己的职责。“你们知道,”他说,“太太小姐们还没有回来。”格雷古瓦夫妇这才有些不安起来。赛西儿还没有回来!要是这些矿工们继续闹下去。她可怎么回来呢?“我本想解除这个包围,”埃纳博先生接着说,“可惜,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又不知道叫仆人到哪里去找一个班长和四个弟兄来把这群坏蛋赶走。”一直没有走开的萝丝又大着胆子咕哝了一句:“哦!先生,他们可不是坏人。”经理摇了摇头。这时外面的骚乱声更大了,可以隐约听到石块砸在房子上的声音。“我并不责怪他们,我甚至可以原谅他们,只有像他们那样糊涂的人才认为我们存心坑害他们。不过,我有责任维持安静……据说,各条大路上都有宪兵,至少人家是对我这样说的,可是从早晨到现在,我连一个宪兵也没瞧见!”他停了一下,往后退了退,请格雷古瓦太太过去,同时说:“太太,请别站在这儿了,到客厅里去吧。”女厨子气冲冲地从地下室跑上来,又把他们在前厅里留了几分钟。她声明说这顿晚餐她不能负责了,因为她向马西恩纳糕点铺定的夹馅点心说四点钟送来,可是到现在还没送来。很明显,一定是送点心的人被这群土匪吓得迷了路。甚至也许提盒被抢走了。她好像看到了那三千个喊叫着要面包的穷鬼正在一个树丛里围着点心,往肚子里填呢。不管怎样,总算事先给老爷打了招呼,假使因为闹革命使她做不好这顿晚餐的话,她宁愿把这顿饭扔到火里去。“千万要忍耐一下,”埃纳博先生说,“东西丢不了,送点心的人会来的。”在他转身打开客厅门,请格雷古瓦太太进去时,猛吃一惊:他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前厅里的小凳上,由于天色渐渐黑下来,在这以前他竟没有发现他。“啊!,是你,梅格拉,你有什么事?”梅格拉站起来,这才使人看清他那苍白的胖脸由于担惊受怕变得十分难看。他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种四平八稳的镇静神气,他低声下气地解释说,他溜到经理先生这里来,是为了请求经理在暴徒们一旦袭击他的商店时能帮他一下。“你看连我自己都受到了威胁,而且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埃纳博先生回答说。“你最好是待在家里看住你的货物。”“哦!我已经用铁杠子闩了门,而且还留下我老婆守在那里。”经理不耐烦了,露出蔑视的神色。亏他想得出,竟让那个经常挨打的瘦弱可怜的女人守门!“不管怎么说,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务必自己想法子保护自己。而且我劝你马上回去,你听,他们又在喊叫要面包了……”的确,又是一阵喧嚣,在一片喊声里,梅格拉仿佛听到在叫自己的名字。回去是不可能了,他们非把他撕碎不可。但一想到自己将要彻底破产,心里就像油煎一样。他吓得浑身冒汗,颤抖不止,把脸贴到门上的小玻璃孔上,等着大祸临头;这时格雷古瓦夫妇走进客厅。客厅里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并且加上了挡板,天还没黑就点起了两盏灯。埃纳博先生竭力平静地以主人的身份热情招待客人,但客人们不肯坐下。每当外面传来喊声,房间里就充满恐怖。由于房内四壁挂满帏幔,人群的怒吼声听来嗡嗡作响,更加可怕。不过,他们仍然谈起来,说来说去总离不开这次不可理解的暴乱。埃纳博先生表示惊异,说他丝毫也没料到;他的消息很不准确,因而对拉赛纳特别生气,他说他知道这都是拉赛纳的坏影响。当然,宪兵要来的,决不会这样丢下他不管。格雷古瓦夫妇则一心惦记着女儿,可怜的宝贝儿是那么胆小!也许看到有危险,马车又转回马西恩纳去了。在路上的喊声和石块像敲鼓一般地不时砸在窗板上的响声中,他们又紧张地等了一刻钟的工夫。这种情况,实在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埃纳博先生说要一个人走出去把这些胡喊乱叫的人赶走,亲自去迎接马车,正在这个时候,希波利特喊着跑进来:“先生,先生!太太回来了,他们要打死太太!”马车被气势汹汹的人群挡住,不能穿过雷吉亚的小胡同,内格尔就照原来的主意行事,下车走一百米路赶到住宅,然后敲花园挨着杂用房的那个小门,园丁就会听见,那里一直有人等着开门的。的确,事情起初十分顺利,埃纳博太太和那几位小姐已在敲门了。但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惊动了罢工的女人,她们便向小胡同直扑过来。这一来,一切都完了。没有人来开门,内格尔拚命用肩膀撞也未能把小门撞开。妇女们的队伍逐渐扩大,内格尔恐怕被围住,便采取了最后一着,让他的婶母和年轻姑娘们在自己前面,推着她们硬从包围者当中穿过,走到台阶上去。但是,这反而引起一阵拥挤,疯狂吼叫的人群不放他们,把他们围住了。人群像潮水般涌来涌去,还不知道这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怎么会掉进了这场战斗。就在这异常混乱的一刹那,发生了一个无法解释的误会。挤到台阶上的露西和约娜从萝丝打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埃纳博太太总算也跟着她们进去了,在她们后面的内格尔最后进来,他确信看见赛西儿是第一个进来的,就把门插上了。可是赛西儿并没有进来,她在半路上就不见了,因为过于害怕,她转身朝家里跑去,这一下她自投虎口了。立刻喊声大作。“社会主义万岁!打倒资产阶级!”她脸上遮着面纱,几个离得较远的人错把她当成埃纳博太太。另外一些人说她是经理太太的女友,是工人们痛恨的附近工厂厂长的小老婆。不过,这都没有什么关系,使人们激怒的是她那件绸长袍,那件翻毛大衣,以及插着白羽毛的帽子。她身上散发着香味,带着一块挂表,白皮嫩肉,是一个从不摸黑煤、什么也不干的女人。“站住!”焦脸婆喊道,“我们要给你的屁股也缀上花边!”“这些东西都是这群养汉娘儿们从咱们手里抢去的,”勒瓦克老婆接着说,“我们在这儿冻得要死,她们的肉皮子上还要粘上毛……马上剥光她,叫她学学怎样生活!”于是,穆凯特立刻蹿过来。“对,对,应该抽她一顿!”这群女人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凶野,喊得上气不接下气,拽着自己的破烂衣服让人看,每个人都想撕一把这位阔小姐。她的屁股准保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有的在花里胡哨的衣服下面是臭烂的屁股。不公正的时代已经够久了,应该强迫她们都穿女工一样的衣服,这些烂娘儿们竟敢花两个半法郎洗一条裙子!赛西儿在这群泼妇中间吓得直打哆嗦,两腿不能动弹,嘴里结结巴巴地重复说:“太太们,我求求你们;太太们,不要为难我。”接着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一双冰冷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这是长命老,人群把她拥到他身边,他就一把抓住了她。由于长期的穷困而变得迟钝的长命老好像饿疯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什么仇恨的驱使下,突然间改变了半世纪来的听天由命的态度。他这一辈子冒着生命危险在瓦斯和塌方中从死亡里救出过十几个同伴,现在,他看到这个年轻姑娘的白嫩脖子,在要掐死她的欲念冲动下,忍不住做出这种事来。今天他又不说话了,他十个手指紧紧地掐着,好像一头残废的老牲口在回味着往事。“不行!不行!”女人们吼叫着。“让她的屁股透透风!让她的屁股透透风!”内格尔和埃纳博先生在屋子里一见这种情况,立刻又大胆地打开门,要赶去营救赛西儿。但是人群这时候又向园子的栅栏冲来,要想出去已经不容易。当吓坏了的格雷古瓦夫妇走到台阶上的时候,那里正展开一场斗争。“快放开她吧,老爷子!这是皮奥兰的小姐!”马赫老婆向老爷爷喊道;因为有一个女人扯下了她的面纱,马赫老婆认出她是赛西儿。艾蒂安看到人们这样报复一个女孩子,不知所措,竭力要想使罢工的人群住手。他灵机一动,挥起从勒瓦克手里夺过来的斧子,喊道:“到梅格拉那里去,他妈的!……那里有面包!去把梅格拉的破棚子推倒!”他抡起胳臂在店门上砍了头一斧子。勒瓦克、马赫,还有其他几个人随后跟了过去。但是女人们仍在那里不肯放手。赛西儿从长命老手里转到了焦脸婆手里。贝伯和丽迪由让兰带头,趴在她的裙子下面,想看一看这位阔小姐的屁股。这时候她已经被人拉来拉去,拉得她的衣服嗤嗤响。这时出现了一个骑马的人,那人催马冲向前,用马鞭子抽打着不赶快让路的人。“好啊!坏蛋们,你们竟打起我们的小姐来啦!”这是应邀来吃晚饭的德内兰。他很快地跳下马,抱起赛西儿,另一只手非常灵巧有力地驱马向前,用它作为一个活楔子把人群冲开,人群在这头又蹦又跳的牲口前面后退了。栅栏门那儿的战斗还在继续着。但是德内兰仍然冲过去了,尽管胳臂和腿上受了伤。这个天外飞来的救星拯救了处在咒骂和捶打之中的危急的内格尔和埃纳博先生。年轻人终于把吓昏了的赛西儿接进来,这时候用自己魁伟的身子保护着经理的德内兰,在台阶上挨了一石头,差点儿砸断了膀子。“这真好!破坏了机器,又打碎我的骨头!”他喊道。他迅速地又把门推上。一阵飞石打在门板上。“多么疯狂!”他又说。“再晚两秒钟我的脑壳就要像葫芦似的开瓢了……跟他们没什么可说的,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们不可理喻,只有狠狠地揍他们。”在客厅里,格雷古瓦夫妇看到赛西儿苏醒过来以后,落下泪来,女儿并没有受什么伤,连一点肉皮儿都没破,只是丢了面纱。当他们见到自己家里的女厨子的时候,他们更加惊慌了,女厨子梅拉尼向他们诉说着人群怎样砸毁了皮奥兰。她吓傻了,赶紧跑来报告主人。她也是趁着混乱,从门缝中钻进来的,谁也没有注意。在她那没完没了的诉说中,把让兰只扔了一块石头仅仅砸碎了一块窗户玻璃,说成了一排真正的连发炮,把墙打出了豁口。于是格雷古瓦先生的心思改变了,他们掐他的女儿,拆他的房子,难道说这些矿工真的因为他依靠他们的劳动过着老实人的生活而仇恨他吗?侍女拿来手巾和花露水,她一再唠叨着:“真奇怪,不过说什么他们也不是坏人。”埃纳博太太面色十分苍白地坐在那里,她惊魂未定,在人们向内格尔表示祝贺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笑。赛西儿的父母对年轻人尤为感激,现在这门亲事算决定了。埃纳博先生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早晨发誓要杀死的那个情人,他的目光从他妻子的身上移到内格尔身上,随后又移到那位年轻姑娘身上,无疑她很快会使内格尔摆脱掉他的妻子。但他心里倒也并不迫切,因为他担心妻子会更加堕落,她很可能会跟一个仆人搞上的。“你们怎么样,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没受什么伤害吗?”德内兰问自己的两个女儿。露西和约娜虽然也受惊不小,但是她们却高兴有幸看到这种场面。她们现在笑逐颜开了。“真想不到!这可真是个好日子!……”父亲接着说。“假使你们想有一份陪嫁,只好靠你们自己去挣了,并且连我也非要你们养活不可了。”他声音颤抖地说着笑话。两个女儿扑到他怀里,他两眼充满泪花。埃纳博先生听到这种破产的自白,一个强烈的念头使他喜形于色。真的,旺达姆矿就要归蒙苏煤矿公司了,这正是梦寐以求的补偿,是他在董事会的那些先生们跟前恢复宠信的好机会。每当他遇到不幸的时候,他总是以严格执行命令来解脱苦恼,从而在他那军人般的纪律生活中得到一点小小的快乐。大家渐渐镇静下来,客厅里的两盏灯散射着安谧的亮光,窗帘遮得很严,屋子里十分温暖,整个客厅陷入一种疲惫的平静。外面怎么了?那些叫嚷的人不喊了,房前也不再有石块击打,只隐约听到一下下沉重的响声,好像从远处森林传来的斧子砍木头的声音。他们希望知道个究竟,于是就回到前厅,壮着胆子从门上的小玻璃中往外张望。就连那些小姐太太们也爬上二楼,站在百叶窗的后面往外观望。“你们看见没有,那个下流的拉赛纳,就在对面的咖啡馆门口?我早就觉察到,这事儿一定有他。”埃纳博先生对德内兰说。然而,那不是拉赛纳,而是艾蒂安,他正用斧子砍着梅格拉的店门。他不住地对同伴们喊着:里面的货物难道不是属于矿工们的吗?这个强盗盘剥了我们这么久,公司说一句话他就叫矿工们挨饿,难道我们没有权利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财产夺回来吗?于是人群渐渐离开经理住宅,跑去抢梅格拉的商店。“面包!面包!面包!”的口号声,又轰响起来。在这个门里面,他们可以找到面包。所有的人都饿极了,好像他们发现再也不能等待下去了,不然就会立刻死在大路上。门前拥挤不堪,艾蒂安每次举起斧子都担心会伤着谁。梅格拉离开经理的前厅,躲进厨房;但是,在那里他什么也听不到,他惦记着自己的铺子,仿佛看到它正遭受着可怕的袭击,于是他又上来,躲到屋外的压水机后面。这时候,他清楚地分辨出砍门的声音,在抢劫铺子的怒吼声中还夹杂着他的名字。这决不是一场恶梦,因为他虽然看不见,却清楚地听到了,他注意听着这场进攻,耳朵里嗡嗡作响。每一斧子都好像砍在他的心上。好像有一个门闩被打碎了,再有五分钟,他的铺子就要被攻破了。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副可怕的场面:匪徒们潮水般冲进了店铺,然后抽屉被砸开了,口袋被撕破了,一切都被吃光、喝光、抢光了,整个房子里什么东西也不剩,连一根将来讨饭用的棍子都没给剩下。不行,他宁死在店里也不能让他们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他从躲到这里来以后,就望见他老婆的瘦弱的身影,躲在铺面侧面的一个玻璃窗后面,面色苍白,手足无措,显然是以一副挨打的可怜相默默地等待着危险到来。窗子下面有一个小棚子,从经理家的花园可以攀着界墙上的栅栏爬到那里,然后可以从那里很容易地爬上屋顶,再爬到窗口。现在他想这样爬回去,他非常后悔不该跑出来。他也许还来得及用家具把店门挡住,他甚至想可以用另外非常有效的办法来抵抗,例如从上面往下倒滚开的食油和燃着的石蜡。他既爱财又惜命,心里充满矛盾,胆战心惊地喘着气。突然间,他听到斧子砍得更有力了,终于下了决心。爱财心占了上风,他宁肯和老婆用身子挡着口袋,也不能放弃一块面包。几乎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一阵嘘声。“你们看!你们看!……那个老雄猫在房上呢?抓住他!抓住他!”众人看到梅格拉爬到了棚子顶上。尽管他身体笨重,由于心情焦急,竟然不顾木板有折断的危险,灵巧地爬到栅栏上;现在他正沿着屋顶往前爬,竭力要达到窗口。但是由于屋顶斜坡太陡,他的大肚子又碍事,手指甲好像快要扒掉了。要不是因为害怕挨石头而浑身哆嗦的话,他是能够爬到的,但是他看不见的人群却在他下面继续喊着:“抓住他!抓住他!……一定要打死这只老雄猫!”后来,他两手突然一松,像个皮球似的滚了下来,在承溜上颠了一下,跌到界墙外面,恰巧摔在路旁一块界石的棱角上,碰得脑浆崩裂,一命呜呼了。这时,他老婆依然站在楼上玻璃窗的后面,面色苍白,不知所措地看着。起初,大伙惊呆了。艾蒂安住了手,斧子从手里滑落下来。马赫、勒瓦克以及所有其他的人都丢开商店,把头扭向墙这边,一道细细的血流在那里慢慢地淌着。喊声停止了,在渐渐加重的暮色中,一片沉寂。咒骂声立刻又开始了。恨不得要杀人的女人们,急奔过去,又喊起来。“上帝真是有眼啊!哼!你这头臭猪,可死啦!”她们围着还没冷却的尸体,又嚷又笑地辱骂着他,把他摔碎的脑袋叫作丑恶的鬼脸儿,她们冲着死者的脸喊出饥饿生活中的长久积怨。“我欠你的六十法郎,这就算还你啦,土匪!”马赫老婆和别人一样疯狂地喊道。“以后你再也不用拒绝赊给我东西了……你等着!你等着!我还得犒劳犒劳你呢。”她用两手在地上抓了两把土,使劲儿塞到梅格拉的嘴里。“这回你吃吧!……嘿!你吃呀,吃呀,你这个原来尽吃我们的东西!”死者挺着身子,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两只眼直瞪着夜幕笼罩着的广阔天空。骂声变本加厉。塞在他嘴里的土就是他曾拒绝赊给他们的面包。从今以后,他只有吃这种面包了。叫穷人们挨饿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幸福。但是,女人们还不解气,还要在他身上进行别的报复。她们像母狼一般地围着他转,嗅着他。每个女人都在寻找一种凌辱的办法,解恨的野蛮行为。只听见焦脸婆用尖尖的嗓音喊叫。“像阉猫似的把他阉了!”“对,对!阉了他!阉了他!……他糟蹋的女人太多了,这个坏蛋!”穆凯特立刻脱他的裤子,勒瓦克老婆抬起他的两腿,扒掉了他的裤子。焦脸婆则用她那干瘪的老手分开他那赤裸的大腿,攥住死者的生殖器。她满把攥住,使足了力气,连她那瘦弱的脊椎骨都伸长了,她拚命揪,两只胳膊格格直响。但是,软绵绵的肉皮说什么也不肯下来。她只好再揪,终于把那块臭肉揪了下来,她摇着那块血淋淋的带毛的肉,胜利地笑着高喊:“揪下来啦,揪下来啦!”无数的尖嗓子用一阵咒骂来欢迎这个可恶的战利品:“哈!你这个该死的,你休想再作践我们的姑娘了!”“对啦,我们再不用让这个畜生作践身子顶账了,我们谁也不用再那样了,不用为了一块面包撅屁股了。”“喂!我欠你六个法郎,你想要利息吗?你要是还能干那事儿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奉陪!”这种嘲笑使她们心里痛快极了。她们相互指给别人看那块血淋淋的肉,好像这是一头损害过她们每个人的恶兽,现在她们终于把它打死,它再也不能干坏事了。她们向那块肉上啐痰,伸着她们的嘴巴,愤怒而又鄙视地一再喊着:“它干不了那事儿啦!它干不了那事儿啦!……他不是人,不用埋他……让他烂着好啦,一点用也没有!”于是,焦脸婆把那块肉用棍子挑起来,高高地举着,好像打着一面旗帜似的蹿上大路,女人们吼叫着,乱哄哄地跟在她后面。这块可耻的臭肉往下滴着鲜血,活像屠户肉案子上的一块没人要的烂肉头。梅格拉的老婆一直呆在高高的窗口后面一动不动,在落日的最后一点微弱光亮下,她那苍白的面孔在昏暗的窗户玻璃后面变了形,仿佛在狞笑。她经常挨打,被欺骗,整天曲着背埋头在账本上,当她看到这群女人用棍子挑着那块臭肉疾驰而过时,她也许真的在笑。这种可怕的阉割,是在一种残酷的气氛中干的。不论是艾蒂安还是马赫,或是其他人,都没来得及加以制止,他们面对着这群奔跑的凶野女人呆若木鸡。在迪松咖啡馆的门口,很多人探头张望,拉赛纳气得脸色发青,扎查里和斐洛梅一见也吓呆了。两个老头——长命老和老穆克神情十分严肃,不住地摇头。只有让兰一个人嬉笑着,用臂肘推着贝伯,并且强要丽迪往上看。但是女人们已经回来了,她们折回来从经理住宅的窗下经过。站在百叶窗后面的那些太太小姐们伸着脖子望着;她们没有看到墙后发生的事,加之天色已黑,她们分辨不清女人们举着什么东西。“她们挑在竿头上的是什么呀?”赛西儿问道,她现在也敢看了。露西和约娜说大概是块兔子皮。“不对,不对,”埃纳博太太低声说,“她们一定是抢了肉铺,看样子是一块碎猪肉。”这时候,她猛地打了一个冷战,立刻住了嘴。格雷古瓦太太用膝盖顶了她一下,两个人都戛然不语了。那些小姐们也面色苍白,不再追问,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望着那个血淋淋的幻影。艾蒂安又挥动斧子砍起来。然而不安的感觉并没有消除,现在那具死尸横在路上,保护着商店。很多人后退了,大家好像因此得到了一种满足,怒火平息下来。有一个声音在马赫耳边叫他赶快逃跑,他的面色阴沉下来。他转过头去,认出是卡特琳。她仍然穿着那件破旧的男外衣,脸上漆黑,呼呼地喘着气。马赫一挥手,把她赶开了。他不愿意听她的劝告,威胁着要打她。于是她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犹豫了一下,向艾蒂安跑去。“你快跑吧,快跑吧,宪兵来了!”艾蒂安想起方才挨过她的耳光,两颊感到热辣辣的,便骂着要赶走她。但是她不走,硬要艾蒂安扔下斧子,并且不由分说用两手拚命拖他走。“我告诉你宪兵来了!……你应该听我的话。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是沙瓦尔去找的宪兵,并且把他们领来的。这件事把我气坏了,我来是……你快跑吧,我不愿意叫他们把你抓走。”卡特琳刚把艾蒂安拖走,就从远处传来猛烈的马蹄声:“宪兵!宪兵!”于是一阵溃乱,人们各自疯狂逃命,只两分钟的工夫路上就跑得不剩一人,空荡荡的好像被一阵狂风扫净了似的。白色地面上,只有梅格拉的尸体成为一摊黑斑。迪松咖啡馆门前只剩下拉赛纳,他的脸舒展开来,好像这一下安了心,对于军刀一挥就取得了的胜利,表示庆贺。在寂寥昏暗的蒙苏,那些财主们紧闭门窗,沉静无声,身上冒着冷汗,牙齿打战,一眼也不敢看。平原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在悲惨的天空背景上,只有炼焦炉和高炉冒出的火光。宪兵们急剧的奔驰声越来越近,黑糊糊的一团跑来。后面,依靠宪兵保护的马西恩纳糕点铺的马车终于来到了,从两轮破马车里跳下一个小伙计,不慌不忙地搬下酥皮点心。第六部一二月的前半个月又过去了,阴郁寒冷的气候拖长了严冬,丝毫不怜悯穷人。当局的大官们——里尔的省长、一位检察官和驻军司令,又作了一次巡视。宪兵不够,又派了军队到蒙苏,整整一团人驻扎在博尼到马西恩纳一带。每个竖井都有武装岗哨守卫着,每个机器房前都有哨兵。经理住宅,公司的各个场地,甚至某些有钱人家的公馆前面,都有手持长枪刺刀的士兵。石路上,只有巡逻队慢慢的走动声。沃勒矿井的矸子堆上,总有一个士兵冒着寒风直立在那里,活像光秃秃平原上竖起的一个瞭望哨;而且好像是在敌占区一样,每隔两个钟头就会听到岗哨的喊声:“谁?……口令!”然而,没有一处复工。相反,工潮进一步发展了。和沃勒矿一样,克雷沃科尔、米鲁、玛德兰等矿停止了出煤;费特利-康泰耳和维克托阿矿的工人一天天在减少;以前没有波及到的圣托玛斯矿,现在那里的工人也不够了。使用武力刺伤了矿工们的自尊心,他们报之以无声的顽抗。甜菜地中间的矿工村似乎没有人烟。没有一个人活动,偶尔碰到一个孤零零的矿工,也是斜着眼、低着头在大兵跟前走过去。这种阴郁的沉寂,这种枪口前消极的顽抗,是笼中困兽的一种伪装的温善,是不得已的忍耐和顺从,他们两眼盯着奴役者,只要他一转身,立刻就会咬断他的脖子。由于停工,几乎要破产的公司,扬言要到比利时边境去雇用博里纳日的矿工,实际上它却根本不敢这样做,结果,矿工们闭门守在家里,军队看守着瘫痪的矿井,战斗处于相持状态。从那个可怕的日子的第二天,就立刻出现了这种平静,平静之下掩盖着巨大的恐惧,因而人们尽量不谈那些破坏和残暴行动。验尸结果,证明梅格拉是自己摔死的,对于尸体上被残酷地撕去的那一块,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传说纷纭。公司方面不谈它所受的损失,格雷古瓦夫妇也不愿让自己的女儿卷进诉讼的丑事,抛头露面,去法庭作证。然而,像往常一样,也逮捕了一些人,但都是些无足轻重、糊里糊涂、一无所知的人。由于误会,把皮埃隆戴上手铐押到马西恩纳去了,这件事至今还成为同伴们的笑料。拉赛纳也差点儿被两个宪兵带走。至于管理处,只是忙着拟定要解雇的工人名单,大批地退回记工簿。马赫接到了自己的记工薄,勒瓦克也一样,光是二四○矿工村就有三十四个同伴被解雇。艾蒂安从闹事的那天晚上起就没再露面,全部罪责都加到了他的身上。人们到处寻找,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沙瓦尔由于怀恨在心,告发了艾蒂安,但是由于卡特琳为了拯救自己的母亲,向他一再恳求,他才没有供出别人的名字。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可是谁都觉得事情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