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见他发怒了,便觉得很不高兴。但是安德烈的态度却使她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和儿子的话不能融合在一起,——她所期望和喜欢的是严肃的辩论。霍霍尔默默地望了望小老头儿,然后用手搓了搓头,严肃而认真地说:“关于本案的?我为什么要和您谈到本案呢?你们需要知道的,刚才我们的同志已经讲过了,其余的问题,等时候到了,别人自然会告诉您的..”小老头腾地站了起来:“我禁止您发言!葛里哥里·萨莫依洛夫!”霍霍尔用力地闭上了嘴唇,懒洋洋地坐了下去,和他并排的萨莫依洛夫甩了一下卷发,勇敢地站起来说:“方才检察官说我们同志是野蛮人,是文化的敌人..”“只允许讲跟您案子有关的话!”“这当然是有关系的!没有一件事是和正直的人没有关系的。我请您不要插嘴了。我要问您,你们的文化是什么?”“我们来这儿不是来和您辩论的!快点说案子的事!”小老头龇牙咧嘴地说。“我们来这儿不是来和您辩论的!快点说案子的事!”小老头龇牙咧嘴地说。“你们培养暗探,你们使妇女堕落变坏,你们使老百姓陷于偷窃和杀人的境况之中,你们用伏特加来麻醉他们,国际间的战争,公开的谎言,荒淫和野蛮,——这就是你们的文化!是的,我们是这种文化的敌人!”“我请求您!”小老头抖动着下巴喊了一声。然而,满脸通红、眼睛闪亮的萨莫依洛夫也大声喊道:“但是,我们尊敬和重视另外一种文化,这种文化的创造者被你们长期禁闭在监狱里,让你们逼得发疯..”“我禁止你发言!菲奥多尔·马琴!”个子小巧的马琴站了起来,就好像突然钻出了一把锥子。他用断续不畅的话说:“我..我可以发誓!我知道你们已经将我判了罪。”他忽然噎住了,面部发青,脸上只显那两只眼睛了,他伸手喊道:“我可以发誓!不论你们把我流放到哪里,我一定要逃走!再回来,永远地、终生地干这个工作。我可以发誓!”西佐夫响亮地咳嗽了一声,身体随着摇动起来。法庭上旁听的人受到了越来越兴奋的情绪的影响,奇怪地、大声地喧哗着。其中,有个女人哭出声来,有人连连咳嗽,好像透不过气来似的。宪兵也带着迟钝的警觉,而且十分惊奇地在打量被告们,目光露出了凶狠和无奈,有气地扫着所有的听众。法官们的身体也零乱地摇摆着。小老头细声叫道:“古塞夫·伊凡!”“不愿意说话!”“华西里·古塞夫!”“不愿意说话!”“蒲金·菲奥多尔!”一个苍白清瘦的青年沉重地站起来,摇着头,慢慢地说:“你们应该觉得惭愧!我是个感觉迟钝的人,可是连我都懂得正义!”他将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好像瞩望着远方似的,半闭着眼睛,突然不响了。“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儿在椅子里往后一仰,激怒地惊异地问道。“算了吧..”蒲金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在他这意思含糊的话语里,带着一种重要的,一种令人难受的、谴责的、天真的口吻。这种情形大家都感到了,连法官们也竖起了耳朵在听着,好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会不会发出一句比这句话更清楚的回声呢。坐在凳子上的听众也都呆住了,只有幽幽的哭泣声,在空气中波动着。后来,检察官耸了耸肩膀,冷笑了一下。贵族代表很响地咳嗽了一声。耳语声又渐渐起来了,兴奋而活跃地在法庭里回绕。母亲把头靠近比这句话更清楚的回声呢。坐在凳子上的听众也都呆住了,只有幽幽的哭泣声,在空气中波动着。后来,检察官耸了耸肩膀,冷笑了一下。贵族代表很响地咳嗽了一声。耳语声又渐渐起来了,兴奋而活跃地在法庭里回绕。母亲把头靠近亲,又悄声对她的丈夫说:“怎么会这样?这怎么行?”“你看吧——行的!”“那么葛利沙怎么样呢?”“不要烦了..”所有的人都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移动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并且粉碎了。他们莫名其妙地眨着发花的眼睛,仿佛是在他们面前燃烧着一样光辉灿烂的、轮廓不分明的、意义不明确的、但是却具有吸引力的东西。他们不了解突然在面前展开的伟大的事情,便急忙将自己的新的感情花费在微小的、容易明白的事情上。蒲金的哥哥毫不胆怯地高声发问:“请问,为什么不让他讲呢?检察官怎么要讲什么就讲什么呢?..”站在凳子旁边的法庭职员向人们挥着手,低声说:“安静些!安静些..”萨莫依洛夫向后靠着身子,在妻子背后嗡嗡地说着,不断地冒出这样的话来:“当然,我们姑且就算他们是错了。可是你得让人家解释解释呀!他们反对的到底是什么?我特别愿意知道!我也有我的兴趣..”“安静些!”法庭职员威吓地指着他,高声责令。西佐夫阴郁地点着头。母亲一直望着法官们。她看见,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谈话,他们的态度渐渐地兴奋起来,他们的谈话的声音,又冷又滑,触到她的脸上,使她的两颊发抖,嘴里引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母亲真切地觉得,法官们都是在谈论她儿子和他的同志们的身体,谈着这些充满活力满怀热情的年轻人的筋肉和四肢。这样的身体在他们心里引起了乞丐所怀有的那种嫉妒,引起了衰弱的人和病号所常常怀有的那种执拗的欲望。他们咂着嘴唇,好像是在可惜这些能够劳动、享乐、生产和创造的身体。现在,这些身体要离开事业上的活动,放弃真的生活,使他们不能再支配这种身体、利用它的气力、剥削这种气力!因此,这些青年在这些老法官们的心里引起了衰弱的野兽所有的复仇的、苦闷的愤怒,因为这只野兽眼看着新鲜的食物,可是已经没有气力去捉住它,又不能利用别人的力量来使自己饱食一顿,眼看着充饥的源泉渐渐地离开自己,于是就病态地咕噜着,发出了悲鸣和哀号..力去捉住它,又不能利用别人的力量来使自己饱食一顿,眼看着充饥的源泉渐渐地离开自己,于是就病态地咕噜着,发出了悲鸣和哀号..母亲觉得,他们并不遮掩这些曾经可以大嚼的饥饿者的兴奋的贪婪和无力的怨恨。她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儿子的肉体一向对她总要比那些叫作精神的东西更宝贵。所以当她看着这些险恶的眼光在儿子脸上爬行、摸着他的胸膛和肩膀,在他那发烫的皮肤上擦过去的时候,她禁不住感到十分可怕,——这种目光好像在寻找可能燃起和温暖这些垂死的人们的硬化的血管和疲惫的肌肉里的血液。现在,这些垂死的人们因为受了贪婪和对这种年轻的生命的嫉妒的刺激,已经稍稍有了生气,虽然他们要将这些年轻的生命判审定罪,并且要使这些年轻的生命离开他们。在母亲看来,巴威尔也感到了这种湿粘的、叫人非常不快的触摸,所以身体颤抖着,远远地望着她。确确实实,巴威尔一直用他那稍稍有些疲倦的眼睛镇静而温柔地望着母亲。时不时地微笑着朝母亲点头。“快要自由了!”他的微笑似乎是在这样温柔地抚慰着她的心。忽然,法官们一起站了起来。母亲也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他们要走了!”西佐夫说。“去商量判决?”母亲问。“是啊..”她的紧张忽然松弛了,身体感到了令人窒息的疲劳,眉头抖动起来,额上渗出冷汗。痛苦的失望和屈辱的感情,涌上她的心头,又很快地变成了对于审判和法官们的轻蔑。她觉得眉毛疼痛起来,便用手重重地擦了一下额角,然后回头看了一看,——被告的亲人们都挤近铁栅栏,法庭里充满了嗡嗡的谈话声。于是,她也走到巴威尔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在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欢喜,心情极为矛盾,竟不知怎么是好,这样便哭了出来。巴威尔温柔地安慰着母亲。霍霍尔一边给母亲说笑话,一边自己笑个不停。这会儿,所有的女人都哭了。但是,这种哭泣与其说是因为悲伤,倒不如说是由于习惯。她们并没有受到那种突然的打击使人失去知觉的悲伤,这种悲伤也没有出人意料地突然降临到她们头上。她们所怀有的,是非和自己的孩子分别不可的那种悲伤的意识。但是,就连这种意识也已经在这一天的事件所形成的印象里淹没了,溶解了。当父母的怀着极其复杂的感情望着自己的孩子。在这种感情里面,对于年轻人的怀疑以及平素对孩子们的优越感,和另外一种近似对孩子们尊敬的感情,异样地混在一起。执拗地萦绕在心头的、关于今后如何生活的忧虑,也因为被年轻人激起的好奇而淡漠下去,——因为这些年轻人勇敢无畏地讲到另外一种美好的生活的可能。他们的感情因为不善于表达而被抑制着,话虽然不多,可是说的大都是关于衬衫、衣服和保重身体之类的简单的事情。蒲金的哥哥挥着手,都是关于衬衫、衣服和保重身体之类的简单的事情。蒲金的哥哥挥着手,了出来,可是马上又板起面孔,咳嗽了一声。母亲也和别人一样,跟巴威尔说的,也尽是些关于衣服和健康的话。可是,她心里却有几十个问题,关于莎夏,关于儿子,关于她自己的问题,都一统地拥挤在那儿说不出来。可是,在这一切下面,对于儿子的热爱,要使他欢喜、要与他心灵接近的热望,还在慢慢地展开着。对于恐怖的事情的期待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对法官们的那种不愉快的战栗,以及关于他们的模糊的想法。她深切地感到,在她心里诞生了一种伟大而光明的喜悦,可是她并不太了解它,甚至觉得有些困惑。..这时,母亲看见霍霍尔在和大家谈话,懂得他比巴威尔更需要亲切的安慰,于是便对他说:“我看不惯这种审判!”“为什么,妈妈?”霍霍尔感谢般地微笑着高声问。“俗语说得好,水车虽旧,还能干活..”“既不可怕,又不能让人明白——究竟是谁错谁对?”母亲犹犹豫豫地回答。“啊哟,您还希望什么!”安德烈喊着。“您以为这儿是追求真理维护真理的地方吗?哈哈..”她叹了口气,微笑着说:“起初我以为很可怕的,..”“开庭!”大家很快地回到原位。首席法官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拿了卷案正好遮了脸,开始用黄蜂似的、微弱的嗡嗡声读起来。“在读判决呢!”西佐夫留神地听着,嘴里念叨。周围都很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大家都站着,眼睛望着首席法官。只见他矮小、干瘪,却站得笔直,好像是被一位眼睛看不见的人拉着一根手杖。法官们也都站着。乡长——仰起了脑袋望着天花板,市长——将手交叉放在胸前,贵族代表——抚摸着胡子,面带病容的法官、他的胖同僚和检察官都望着被告那边。法官们后面,肖像上的穿着红色制服、脸色苍白冷淡的沙皇从他们的头上望下来。在他的脸上,有一个小虫子在爬。“充军!”西佐夫轻松地叹了口气,说。“哦,当然,真是谢天谢地!本来听说要判做苦役!不要紧的,老太太!这是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也早知道了。”母亲疲倦地回答他,声音不高。“总算定下来不要紧的,老太太!这是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我也早知道了。”母亲疲倦地回答他,声音不高。“总算定下来地朝儿子和他的同志们点着头,她心里特别想哭,可又不好意思哭出来。27母亲走出了法院。当她看见时候已经很晚,街上点了路灯,星星布满天空时,竟觉得有点惊奇:时间过得真快呀。法院附近挤满了人,一群一伙的,在寒冷的空气中,发出了踏雪的声音,和年轻人的呼叫声混杂在一起;一个戴灰色风帽的男子凑到西佐夫跟前,紧紧地盯着他,急火火地问道:“判决怎样?”“充军!”“大家都一样?”“一样。”“谢谢!”那人走了。“你看见了吗!”西佐夫说。“大家都要问..”忽然,有十来个青年男女过来把他俩围住,并急急地叫呼着别人。母亲和西佐夫站下了。他们问到判决,问到被告们采取了怎样的态度,谁讲了话,讲些什么等等。在所有的问话里面,都可以感受到同样的急切和关怀,——这种真诚而热烈的好奇唤起了她一种要使他们得到满足的愿望。“诸位!这就是巴威尔·符拉索夫的母亲!”有一个不很响亮的声音喊道,于是大家先后迅速地安静下来了。“请您允许我握您的手!”只见一只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母亲的手。同时有一个声音兴奋地说:“您的儿子是我们大家伙的勇敢的榜样..”“俄罗斯工人万岁!”又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喊。这种呼喊声急剧地扩大着,此起彼伏地纷纷爆发起来。人们从各处跑来,挤在母亲和西佐夫的周围,人山人海。警察的警笛声开始在空气中跳动了,但是这种跳动的声音却远不能盖过呼喊者。西佐夫不住地笑着,仿佛自己得到了某种胜利。母亲觉得,这一切像美丽的梦。她也微笑起来,纷纷和众人握手,和大家打招呼,一种幸福和喜悦的眼泪噎住了她的喉咙,叫她喊不出来;她的双腿疲倦得发抖;可是充满了喜悦的心房却能吞下一切,好像湖水的平面一般反映出一切的印象..在母亲身旁,有人清朗而兴奋地说:“诸位同志!一直在大嚼俄罗斯人民的怪物,今天又用他贪得无厌的嘴巴吞下了..”“尼洛夫娜,我们走吧!”西佐夫提议。这个时候,莎夏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她挽住母亲的胳臂,很快地把她拖到街对面,匆匆地说:“走吧,——在这儿或许会挨打。要不然就会被抓去。充军?到西伯利亚?”“不错,不错!”“他怎样讲?可是我知道他要讲什么。他比谁都坚强,比谁都单纯,当然,比谁也都威严!他是特别敏感,特别温柔的,只是他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感情。”莎夏兴奋的耳语和充满了爱的言词,镇定了母亲的不安,使她的气力又恢复过来。“您什么时候到他那里去?”母亲将莎夏的手亲切地按在自己的胸只是他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感情。”莎夏兴奋的耳语和充满了爱的言词,镇定了母亲的不安,使她的气力又恢复过来。“您什么时候到他那里去?”母亲将莎夏的手亲切地按在自己的胸是在等待判决吗?大概,我也会被发配到西伯利亚,——那时候,我会要求发配到他去的地方。”这时从后边传来了西佐夫的声音:“那时候请替我问候他。就说是西佐夫问候他。他知道的。菲奥多尔·马琴的舅舅..”莎夏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和他握手,并和颜悦色地说:“我也认识菲佳!我叫亚历克山特拉!”“父名呢?”莎夏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答:“我没有父亲。”“已经过世了..”“不,还活着!”姑娘有点激动了,她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固执而坚决的口气,脸上也露出同样坚定的表情。“他是地主,现在是地方自治局的议长,他是剥削农民的。..”“原来是这样!”西佐夫抑郁地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与她并排走着,他转过头来望着她说:“那么,尼洛夫娜,再见了!我要往左拐了。再见,小姐,你把父亲骂得太厉害了!当然,这和我不相干。..”“假使您的儿子是个坏蛋,是一个对社会有害、是一个您所憎恶的人,您也会这样说的吧!”莎夏的话说得很热烈。“哦,——我一定会说!”老人想了想才回答她。“可见,对于您,正义比儿子更宝贵;对于我,正义比父亲更宝贵..”西佐夫微笑着连连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说:“您的口才可真棒!哦,要是您能长久坚持下去,老年人也会让您说服的,——您很有毅力!..再见了,好好的,多保重!对人还是亲切一点好,是吗?再见了,尼洛夫娜!要是碰到巴威尔,告诉他,他的演说我听到了,我并不完全懂,有些话甚至可怕,可是我认为,他说得对!”他举了举帽子,庄重地朝街角拐弯处走去了。“他大概是一个好人!”莎夏用她的含笑的大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称赞道。在母亲看来,今天莎夏的脸比平时更和善更温柔。回到家中,她俩挨得紧紧地坐在沙发上。母亲在寂静中休息着,一边重新提起莎夏去找巴威尔的事。姑娘沉思地耸起两道浓眉,那双大眼睛像在幻想似的望着远方,在她的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安静的冥想。“将来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可以到你们那里去,给你们照管孩子。我们在那里过的日子一定不比这里差。巴沙可以找到工作,他的手是很我们在那里过的日子一定不比这里差。巴沙可以找到工作,他的手是很不会同意的..”莎夏点了点头。“他不会同意的。”“而且,我还有工作!”母亲略带自豪地说。“对呀!”莎夏沉思地说。“这很好..”突然,她像要抖掉身上的什么东西似的抖了一下,简单地低声说:“他是不可能住在那里的。他当然要逃走的。..”“那么您怎么办呢?假如有了小孩呢?是不是..”“到那时候再说吧。他不应该顾到我,我也非常不愿意拖累他。和他分离对我是很痛苦的,可是我一定能够克制自己。我决不想拖累他。”母亲觉得,莎夏说到就能做到——她是这样的人。于是,心中忽然很可怜莎夏了,她伸出胳膊搂着她说:“亲爱的,那对您一定是很苦的!”莎夏把整个身子都紧挨在母亲身上,温柔地笑了一笑。尼古拉回来了。他看上去很疲倦,一面脱着外套,一面匆匆地说:“喂,莎馨卡,您趁早走吧!今天一早就有两个暗探盯在我身后,而且明目张胆毫不隐蔽,大概快要抓我了。我已经有了预感。估计在什么地方可能已经出了事儿了。正好我这儿有巴威尔的演说稿,现在决定把它印出来。您拿到柳德密拉那里,请他务必尽快把它印出来,越快越好!巴威尔讲得真棒!尼洛夫娜!..要当心暗探,莎夏..”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冻僵了的手搓来搓去,然后走到桌子旁边,麻利地拉开抽屉,开始挑选文件。有的文件扯掉了,有的搁在一边,他的神色是焦虑而急迫的。“不久之前刚全部整理过,现在又聚了一大堆,——该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