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密拉,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了房间的中央。叶戈尔全身猛地抖动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胸口上。“怎么样?”柳德密拉惊叫着,朝他跑过来。他眼光呆滞地望着母亲。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好像很大了,而且是烈地抽动了一阵,脑袋便倒了下来,尔后,他高声地说:“不行了,——完了!..”他的整个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脑袋无力地垂在了肩上,他的睁得很大的眼睛里,毫无生气地映出了悬在病床之上的冷寂的灯光。“我亲爱的!”母亲耳语般地说。柳德密拉慢慢地离开床边,在窗前站定,双眼望着窗外,用一种母亲觉得是很陌生的、很高的声音说:“死了..”她屈着身体,把臂肘撑在窗台上,忽然,好像头上被人打了一下似的,颓然无力地跪了下去。她双手捧住脸,低沉地呻吟起来。母亲将叶戈尔那沉重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口,把他那格外沉重的脑袋在枕头上摆好,然后,流着眼泪,走到柳德密拉的身旁,弯下腰来轻轻地抚摸着她浓密的头发。柳德密拉慢慢地扭过脸来,她那没有光泽的眼睛像生病似的睁着,她站起身来,嘴唇还在发抖,低声说:“在流刑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块到了那里,坐过牢..有时候是很难受的,很多人情绪低落..”没有眼泪的痛苦的哽噎塞住了她的喉咙,她勉强抑止号啕痛哭,把脸凑近母亲的脸,——悲哀的、亲切的情绪使她的脸显得温柔而年轻了,——尽管没有流下泪水,但内心的悲苦与哀伤使得她的话语时断时续:“可是,他一向总是非常愉快,讲些笑话给大家听,和每个人都开玩笑,勇敢地遮掩了自己的痛苦..竭力鼓励软弱的人,他善良、敏感、亲切可爱。..在西伯利亚的时候,无聊的生活容易使人堕落,使人发生诅咒人生的情绪——可是他很会跟这种倾向作斗争!“..您不知道,他是个多好的同志啊!他的生活非常艰苦,可是从来没有人听他发过一句怨言!我和他是最亲密的朋友,我从他那里得到许许多多的友爱和帮助。他把全部的知识都教给了我,他很孤独很疲劳,可是他从来不要求别人给他爱抚和关心..”说到这,她走到叶戈尔面前,弯下身体,吻着他的手,悲切地低声说:“同志啊,我最敬爱的人,我感谢您,真心地感谢您,别了!我一定要像您那样工作,不知疲倦、不怕辛苦、决不迟疑,终生劳作!..永别了!”悲痛的呜咽使她的身体颤动起来。她抽泣着将头伏在叶戈尔脚后的床上。母亲默默地一直淌着眼泪。她不知为什么竭力抑止住自己的眼泪,她也想用特别的爱抚来安慰柳德密拉,更想说些亲切又悲哀的话来悼念叶戈尔。但她只能透过泪水,静静地望着他那消瘦的脸,望着他那仿佛叶戈尔。但她只能透过泪水,静静地望着他那消瘦的脸,望着他那仿佛——进来之后,忽然在房间中央站住,很快地将两手插进衣袋里,十分紧张而迫急地问:“很久了吗?”没有人回答他。他一边擦着额头,一边摇摆着身子走到叶戈尔面前,握了握他的手,然后退到旁边。“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老实说,照他的心脏的情形,在半年前就该这样了..至少在半年前..”他那尖锐而镇静的声音很高很亮,听起来好像与这种场合不大适宜。忽然,他打住了话头,背靠着白墙,伸出手没目的地很快地捻着胡须,同时,眨着眼睛望着床边的女人。“又少了一个!”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柳德密拉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推开了窗子。过了片刻,他们三人互相紧挨着站到了窗前,一同望着秋夜的阴暗的景色。在黑色的树顶上空,星星在闪闪发光,衬得天空无限深远..柳德密拉挽着母亲的手,默默地靠在母亲的肩上。医生低垂着头,用手帕揩着眼睛。在窗外的寂静之中,黄昏时分的城市的喧哗声疲乏而执拗地叹息着。冷气扑面而来,吹动了人们的头发。但这种节令,这些情景并没有打动他们,柳德密拉仍在不停地颤抖,两颊上闪着晶莹的泪花。医院的走廊里传来惊慌忙乱的声响,有急促的脚步声,有呻吟,也有悲伤的低语。然而,他们动也不动地站在窗口,凝视着空中的黑暗,没有一个人说话。母亲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于是,她悄悄地抽出了手,一面慢慢地朝门口走,一面向死去的叶戈尔行礼。“您要走吗?”医生轻轻地、头也不回地问询。“嗯..”路上,母亲又想起了柳德密拉,想起了她的难得流下来的眼泪:“连哭也不会..”叶戈尔临终的话,引起了她无限的感慨和轻轻的叹息。她缓慢地走着,眼前又浮现出他活泼的眼睛,他讲的笑话和关于生活的故事也萦绕在她的耳际。“好人活着虽然困难,可是死的时候倒很容易..我将来死的时候不知怎么样?..”后来,她又想起了站在那间光线太强的白色病房里的柳德密拉和医生,想起他们背后的叶戈尔毫无生气的眼睛,心里便涌起了不尽的怜悯与同情。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加紧了脚步,——好像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催促着她。“得快点走!”她服从着在她内心轻轻地推动着她的一股悲伤的、然而勇敢的力量,边走边告诫自己。11第二天,为了准备葬礼,母亲又忙活了一整天。傍晚,母亲和尼古拉姐弟俩正在喝茶的时候,莎馨卡忽然来了,她神情兴奋,不停地嘻嘻哈哈。她的两颊绯红,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亮。母亲觉得,好像她全身都充满了某种快乐的希望。她的这种情绪,猛烈地闯进了缅怀死者的那种悲伤的情调和氛围中,两者不能融和,就像在漫漫黑夜里突然发出一团火似的,使大家手足无措、眼花缭乱,不知如何是好。尼古拉沉思似的用指头敲着桌子说:“您今天有点不同,莎夏..”“是吗?大概是的!”她回答着,幸福地笑了起来。母亲拿责备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话。索菲亚用提醒的口吻对她说:“我们正在谈叶戈尔·伊凡诺维奇..”“他真是一个好人,是吗?”莎馨卡高声说。“我没有一次不是看见他微笑,说着笑话。而且他的工作又是干得那么出色!他是革命的艺术家,他像巨匠一样具备着革命的思想。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朴素地、有力地描绘着揭露虚伪、暴行和奸邪和图画。”她低声说着,眼睛里带着沉思似的微笑,但这种沉思并不能使她目光中那些谁都不了解、可是谁都一目了然的喜悦的火花熄灭消减。他们不愿使他们追念朋友的悲哀的心情屈服于莎馨卡带来的喜悦的情绪。他们纯粹是无意识地维护着这种把自己浸沉于哀伤里面的权力,一面努力把莎夏引进他们的情绪里..“可是现在他死了!”索菲亚凝视着她,执拗地说。莎馨卡用她的怀着疑问似的目光很快地对大家看了一遍,她的眉头皱起来了。她低下了头,慢慢地整理着头发,不开口了。“死了?”过了一刻她高声说,用挑战似的目光又向大家看了一遍。“所谓死了,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死了?我对叶戈尔的尊敬,我对他,对一个同志的爱,对他的思想所做的工作的纪念,难道都死了吗?这种工作难道死了吗?他在我心里唤起的感情,难道消失了吗?我一向把他看作是一个勇敢的、诚实的人,难道我对他这种看法动摇了吗?难道这一切都死了吗?我想,这对于我是永远不会死的。我以为,我们常说一个人死了,这种说法未免太急了。‘他的嘴巴死了,可是他的言语将要永远活在生者的心里!’”莎馨卡兴奋起来,重新在桌旁坐下,将臂肘撑在桌上,带着微笑,用一种十分恍惚的眼光望着大家,比较镇静地说:“或许,我的话有些傻气。可是,同志们,我深信,诚实的人是不死的;那些给了我幸福,使我能过上像我现在所过的这种美好生活的人,是永远不死的。这种生活的复杂性、形形色色的现象,以及对我说来好像我的心灵一样可贵的理想的成长,使我感到陶醉。我们的感情,也许太不肯流露,我们想得太多,这使我们的性格变得有些怪,我们只是用脑子去理解,从来不去用感情..”“您是碰到了什么好事了吗?”索菲亚笑着问。“是啊!”莎馨卡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和维索夫希诃夫谈了一个通宵。从前,我讨厌他,以为他是一个粗鲁无知的家伙。而且,他过去的确是这样的。无论对于什么人,他总是暗暗地怀着恶意的愤怒,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上,嘴里凶狠地、粗鲁地嚷着——我,我,我!叫人讨厌得要死。其中啊,带着一种小市民的、叫人生气的东西..”“是啊!”莎馨卡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我和维索夫希诃夫谈了一个通宵。从前,我讨厌他,以为他是一个粗鲁无知的家伙。而且,他过去的确是这样的。无论对于什么人,他总是暗暗地怀着恶意的愤怒,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自己放在一切的中心上,嘴里凶狠地、粗鲁地嚷着——我,我,我!叫人讨厌得要死。其中啊,带着一种小市民的、叫人生气的东西..”“现在呢,他把别人叫作同志了!应该亲自听一听,他是怎样说的。他是怀着一种怕羞似的、温柔的爱,——这是不能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他现在变得非常单纯、非常真诚,心里充满了要工作的渴望。他找到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力量,知道了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从他心里发出了真正的同志感情..”符拉索娃听莎馨卡说着,她看见这个严肃的姑娘变得这么温柔而愉快,心里便觉得非常高兴。同时在她内心深处又产生了那么一种嫉妒的想法:“那么巴沙呢?..”“他呀,”莎馨卡继续说,“一心只想着同志们,你们知道不,他劝我干什么?他劝我一定要设法帮助同志们出狱,嗳,是的!他说这是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的事情..”索菲亚抬起头来,精神振奋地说:“您以为怎么样?莎夏?这个主意我看很不错!”母亲听了,手里的茶碗颤动了起来。莎夏抑制住自己的欢喜,蹙着眉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口气严肃地,但却愉快地微笑着回答说:“假使一切都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就应该试一下!这是我的责任!..”她的脸忽然涨红了,于是她不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来,沉默了。“可爱的姑娘!”母亲带着微笑想道。索菲亚也笑了一笑,尼古拉却温柔地望着莎夏,轻声地笑出了声。这时,莎夏抬起了头,严厉而认真地对大家看了一看,她的脸色发白,眼睛炯炯发光,冷冷地、语气里带着怒意说:“你们在笑,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以为我只是考虑我个人的事吗?”“为什么?莎夏?”索菲亚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同时,很狡猾地问着。母亲觉得,这句话问得是多余,会使莎夏生气,因而,她叹了口气,耸了耸眉毛,好像责备似的望着索菲亚。“可是,我不赞成!”莎夏喊着。“如果你们要研究这个问题,我是不预备来参加并解决这个问题的..”“莎夏,不要这样说!”尼古拉非常平静地说。母亲走到莎夏面前,俯着身子,小心地摸抚着她的头发。莎夏抓住了母亲的手,抬起涨红了的脸,困惑地望了望她。母亲微笑了一下,不知该对莎夏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悲伤地叹了口气。索菲亚在莎夏旁边坐下来,抱住她的肩膀,面带微笑望着莎夏的眼睛说:“你这个人真怪!..”“对,我这个人好像太傻了..”“您怎么能想..”索菲亚接下去想说自己的意思。可这时,尼古拉忽然用一种认真的像事务式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关于营救的计划,如果可能,当然是没有人反对的。第一呢,我们应该知道,狱中的同志们究竟是不是愿意..”莎夏又低下了头。索菲亚吸着香烟,朝弟弟瞥了一眼,然后把手一挥,将火柴丢到了角落里。“大概不至于不愿意吧!”母亲叹着气说。“只是我不相信,越狱“对,我这个人好像太傻了..”“您怎么能想..”索菲亚接下去想说自己的意思。可这时,尼古拉忽然用一种认真的像事务式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关于营救的计划,如果可能,当然是没有人反对的。第一呢,我们应该知道,狱中的同志们究竟是不是愿意..”莎夏又低下了头。索菲亚吸着香烟,朝弟弟瞥了一眼,然后把手一挥,将火柴丢到了角落里。“大概不至于不愿意吧!”母亲叹着气说。“只是我不相信,越狱维索夫希诃夫。”索菲亚忽然说。“明天我告诉您时间和地点吧!”莎夏小声回答。“他要做些什么工作?”索菲亚一边踱步,一边询问。“决定了叫他到新的印刷所去当排字工人。在印刷所没有成立之前,暂时就住在看林人那里。”莎夏的眉毛皱了起来,脸上露出她一向惯有的严峻的表情,声音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不一样了。母亲正在洗碗,尼古拉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后天你去看看巴威尔,把一张字条交给他。要知道,我们应该了解..”“我知道,我知道!”母亲连连回答他,“我一定交给他..”“我要回去了!”莎夏说着,便迅速而无声地和每个人都握了手,迈开似乎特别坚定的步子,身体挺得笔直,冷漠超然地走了出去。母亲坐在椅子上,索菲亚把手放在她肩上,一边摇着她,一边笑着说;“尼洛夫娜,您喜欢有这样一个女儿吗?..”“啊,天啊!我是多么希望看见他们在一起啊,哪怕就是一天也好!”母亲几乎是带着哭声喊了出来。“对,一点点的幸福——这对每个人都是好的!..”尼古拉接着话音低声附和。“然而,没有人希望只有一点点的幸福。可是幸福多了——又会变得没有价值了..”索菲亚坐在钢琴前面,弹起了一支忧伤的曲子。12第二天的早上。数十个男女站在医院门口,等待着他的同志的棺材出来。暗探们细心地包围住他们,耸起敏锐的耳朵想要听到只言片语,同时还努力记着他们的面貌长相和举止行为。街对面,一队腰里带着手枪的警察向着他们盯望。暗探的傲慢的态度,警察的嘲笑的表情,以及他们要显显威风的那种神气,引起了群众的愤慨。有的人为了遮掩自己的愤怒,故意讲着笑话;有的则阴郁地瞅着地面,竭力不去看这种令人倍感被欺辱的情形;有的压不住怒火,就索性嘲笑当局,说他们对除了言语之外没有任何武器的群众,都要害怕。秋日的淡青色的天空,晴朗朗地俯视着铺着黄色圆石的街道。秋风卷着落叶,把它们吹到人们脚下..母亲混在人群里面,注意着张张熟悉的面孔,悲哀地想:“太少了,人数太少了!差不多没有一个工人..”门开了,一具棺材抬了出来,上面放着系有红丝带的花圈。大家不约而同的摘下了帽子,——好像是一群黑鸟在他们头上飞舞。一个红脸、留着浓密的黑唇胡的高大警官,很快地跑到人群中间。一队兵士跟在他后面,把笨重的皮靴在石子路上踏得叮当响,他们蛮横地推开群众。警官用沙哑的声音像发布号令似地大声喊道:“请把丝带解下来!”话音刚落,这些男男女女便紧紧地把他围住了,他们纷纷挥动着手臂,非常激动地推搡着、吵嚷着,也不知都在说些什么,乱作一团,难以分清。母亲只觉得,眼前闪动着一个又一个嘴唇发抖的激动的脸庞,她弄不清楚谁是谁,其中好像有一个女人的脸颊上流着屈辱的眼泪..“打倒暴力!”有个年轻人高喊了一声。然而,这喊声很显得孤零,在喧闹的声浪里立刻就被淹没了。母亲心里顿感痛苦难捱,于是,她对她身旁的一个穿得很寒伧的年轻男子激愤地说:“怎么竟连给一个人出丧都受看管,——简直太不像话!”群众的反感情绪不断地增长着。棺盖在人们头上摆动,风吹拂着丝带,在人们的头上和肩上不停地缭绕飘动。每个人都可以清楚地听见红丝带那干燥的如同神经质般的綷嚓声。母亲害怕可能发生冲突,急忙悄声对左右两旁的人说:“算了,既然这样,就解了丝带吧!解了有什么要紧呢!..”一个高亢而洪亮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喧噪声。“我们严正要求你们,不要妨碍我们给这个让你们折磨死的同志送葬!..”不知是谁又用尖细激越的声音高唱起来。你在战斗中牺牲了..“把丝带解下来!雅柯夫列夫,把它给切断!”听见了拔刀的声音。母亲闭上了双眼,等待人们的呐喊。然而,此时声音却渐渐地静下来。过了片刻,人们像被在追逐的狼似的骤然咆哮起来。到后来,大家都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继续朝前走,街上只听见沙沙沙的脚步声。然而,此时声音却渐渐地静下来。过了片刻,人们像被在追逐的狼似的骤然咆哮起来。到后来,大家都一声不响地低下了头继续朝前走,街上只听见沙沙沙的脚步声。群众不知不觉地渐渐增多了,几乎要挤满了街道。群众后面,也高耸着骑马警察的灰色的身形;徒步的警察手按马刀,在两旁走着;四处都躲闪着母亲常常看见的暗探的狡猾眼睛,正在仔细而尖锐地观望人们的脸。永别了,我们的同志,永别了..——两个姣好的声音悲伤地唱着。这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叫喊:“不要唱!诸位,我们应该肃静!”在这声叫喊里,有一种感人的威严气势。悲哀的歌声停止了,谈话的声音也轻起来。只有踏在石子路上的坚定的脚步声,让大街之上充满了整齐而低沉的送别感。这种脚步声,渐渐地升高了,升到了透明的天空中,仿佛第一声春雷传来的沉痛而喜悦的余音,震动了空气。冷风越来越硬了,恶意地把城里街道上的灰尘和脏东西朝人们迎面吹过来,吹动着衣服和头发,吹迷了人们的眼睛,拍打着人们的胸脯,在脚边乱窜..在这种没有教士、没有令人心酸的歌声的肃穆的葬礼上,沉思的脸,紧蹙着的眉头,在母亲心里唤起了一种惊慌的感觉。她的思想慢慢地转动着,把她的感想用忧伤的话语表达出来。“为正义斗争的人还是不多..”她低头走着,她觉得这里葬下的好像不是叶戈尔,而是另外一个她非常熟悉、非常亲近而又是她不能缺少的人。她觉得悲伤而且不自在不知如何是好。她还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她不赞成为叶戈尔送丧的人们所采取的方法,于是,心中好像打了个疙瘩似的。“当然,”她心想,“叶戈鲁什卡是不相信上帝的,他们大家也和他一样..”可是,她不想再想下去,但为了驱散胸中的痛苦,她叹了口气。“啊,神啊,耶稣基督啊!难道说我将来也这样?..”他们到了墓地,又在坟墓中间的那条小路上左左右右地走了好久,最后才算走到一块满是矮矮的白色十字架的空地上。大家聚在坟墓旁边,沉默起来。在许多坟墓之间,活着的人们的严肃的沉静唤起了一种恐怖的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