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他咆哮着:“都是你的错!”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车夫,奇怪地看了公主一眼,然后耸耸肩。“我的错?我做了什么?”她问王子。“又来了,又在装傻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自己想不到答案吗?你说啊!你想不到吗?”公主的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没关系,让我告诉你吧,聪明人,刚才上马车的时候,我撞到了腿。”“那是我的错吗?”她怯怯地问,害怕又引燃他的怒火。王子一跛一跛地靠近公主,挥舞着拳头说:“如果不是你让我这么生气,我就不会急着离开这里,我也不会一直想着你是如何背叛我,从不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他的脸因愤怒而转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受伤!”公主垂下头,盯着地上,刻意回避王子的眼睛,希望自己能就此消失。他冰冷的眼光和愤怒的声音就像拳头般打在她身上,并向她下命令:“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维多利亚。”她抬起惊惧的大眼睛,看到在王子冰冷的目光后面,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她所有的缺点。她眨眨眼睛,试着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王子在她鼻子前粗鲁地挥舞拳头,当他如雷的声音在她耳边轰隆响起时,她看见他颈上暴起的青筋。“你太敏感、太脆弱了,维多利亚。你甚至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他的声音提高:“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其他皇室成员的妻子?”然后他挫折地举起手说:“我是做了什么才会得到这种报应?”美琪开始试图用尖叫声来盖住王子的声音,这尖叫就像铁锤一般,一声声在公主脑袋中敲击着。她立即转身奔回宫中,冲进起居室并将门甩上。“我们该怎么办?”美琪抽抽搭搭地说。“我不知道。”维多利亚整个身子陷进金色把手沙发里,说:“让我想一想。”“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拜托,美琪。安静几分钟让我想一想。”于是美琪沉默下来,安静地等待。可是过不了几分钟,由于受不了壁炉上时钟规律的滴答响,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憋在她心口已久的话:“或许——或许王子的魔咒是我们的错,或许发一的每件事都是我们的错。”“哦,不要连你也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就是这么觉得,毕竟,王子不会对我们说谎,他是迷人的王子,大家都这么说。”“你不能总是人云亦云,美琪。我现在已经不太能确定王子是否对我们说了真话。”“可是如果他是对的怎么办?或者如他所说的,是我们的言行引发起他身上的魔咒发作?”“哦,美琪,看在老天的份上!”“只有当他和我们在一起时,魔咒才会发生作用。其他人都未曾遇见过躲藏先生,除了刚刚的车夫。”这似乎有点道理,因此维多利亚开始试着回想她们到底做了什么,导致魔咒发生在王子身上,但是她就是想不到。她猜想她们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错事,才会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可是她还是想不出来她们究竟哪里做错了。“我已经不晓得该想些什么了,美琪。”维多利亚说。“我累了,真的好累。”“你是我们两人之中思绪最清楚的,你一定要再好好想想。”美琪焦虑地等待维多利亚在问题中痛苦地挣扎。“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美琪。我们真的不能大意。我想,我们应该更发劝告不要去做七说或想任何会引发魔咒的事。”“可是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必须变得更好,比好更好。事实上,我们必须达到完美的地步。”“我不行。你还记得吗?我已经在国王和皇后面前试过了。我无法做得比现在更好。”“那么,我想你最好再试一次。而且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够做到,否则王子将会离开我们。”因此,公主每天想尽各种方法以求面面俱到,避免触发魔咒。可是即使一时之间有用,第二天重施故技,就未必见效。而美琪则一直无法摆脱曾经因为不够好而得不到国王、皇后欢心的阴影,并且偶尔还会梦见与维多利亚分离,独自被关在衣橱里;所以她不愿再冒任何可能失去王子的风险。在每一刻清醒的时间,她都尽力做到最好,比好还要好——甚至到完美的地步。维多利亚被她的严苛弄得不堪其扰。美琪开始挑剔宫中女仆做得不够好,因此她坚持要维多利亚亲自从头再清扫一遍。此外,尽管公主一次又一次地展现她待客的才能和技巧,将王子的贵宾们款待得非常好,每当预备庆典活动时,美琪变得十分紧张忧虑。她坚持维多利亚应该亲自烹煮所有的宴会食物,每一道菜肴上都必须挤上一小撮奶油做装饰,所有的萝卜和胡萝卜都必须切 成完美的瓶塞状。厨子试着帮忙,但美琪却不让他有插手的余地。当宾客都抵达之后,维多利亚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好好享受愉快的夜晚。每当维多利亚必须做决定时,无论是多小的决定,美琪总是介入,以确保维多利亚不会犯错。美琪非常害怕做下错误的决定,所以她总是力劝维多利亚写信问皇后——因为她几乎总是对的。她吩咐女仆骑马送信给皇后,等待皇后写下答案后再骑马送回来。由于女仆花费许多时间在马背上来来去去,以至于没时间洗衣服和熨汤衣服,因此维多利亚必须自己一手包办这些琐事。公主也是颇受赞誉的“低层人民自立委员会”的委员之一,当她必须行使职权,针对委员会的事务投票时,情况变得更糟。首先她会将正反面的理由都列在一张表上,当她决定好如何投票时,美琪就会试着动摇她的决定。假使她同意美琪的意见,改变心意,美琪又会试着劝她采用原先的决定。有时候,公主就仅仅是不知所措地坐在那儿,让其他十一位委员不耐烦地等待她的决定。然而,对躲藏先生而言,公主的所有发工没有改变任何事。他带着阴沉表情和冷峻目光走来走去,到处找碴,借故发脾气。如果他找不到任何错误,他总能自己滋生一些事端,来借故发飙。光是公主脸上的表情就足以让他大发雷霆,但她却不能做任何事不消弭他的怒气,因为她不知道怎样的表情才能让他满意,有时候,他会表演读心术的绝活,任意捏造她心中的想法,然后因此而生气。当公主告诉他,她的想法并不是如他所说那样时,他便指责她狡辩。“我比你更清楚你小脑袋瓜中藏着什么样的阴谋”他会这么说。美琪深信自己永远不能做到完美无缺,不能阻止躲藏先生的恶行,因此她变得更为悲惨,也把维多利亚整得很惨。“我就是我。”一天,美琪喃喃地说道。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以至维多利亚必须拉长耳朵才听得见。“我就是不够好。只要我在一天,你便无法跟他和平相处。也许我应该离开,永远不再回来。”维多利亚不发一语地坐着,心想美琪说的可能有几分道理。之后,美琪命令自己回到卧室衣橱,她匆匆走进去,关上门,蜷着身体坐在黑暗的角落,试着压抑自己的啜泣。但是没有用,王子的态度变得越来越糟。夜复一夜,公主躺在床上瞪着卧室中的阴影,眼泪从眼角滚落,流经太阳穴,濡湿了她的秀发。但她从未伸手拭泪,她实在太害怕吵醒那个躺在她身边反复无常的陌生人。有时候,她会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她看到的是那个她曾深爱过——现在也一直深的勇敢、迷人、英俊的王子。她渴望用手指拨弄那熟悉的、如墨玉般的黑发,躺进那曾温暖她的心的强壮臂膀。他就躺在身边。一天早晨,公主自纷扰的梦中醒来,费力起身,她的胃绞痛不已,又因为胸口的窒闷感而咳嗽连连。笑咯咯博士从未离开这么久过,她不知道若没有他,她还能支撑多久。“笑咯咯博士到哪去了?”她问早已起身着装完毕的躲藏先生。“我已经好几个礼拜没看到他了。”“他走了。”“不可能的!我知道他一定还藏在你心中的某个角落,他不会丢下我不管,他曾经发誓无论顺境或逆境,无论健康或病痛,都会爱我、珍惜我、直到……”“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是吗?好吧,公主,你猜怎么着,他死了!你所认识的那个王子老早就死了。所以呢,你大可以省省那些期望和等待、盼望与哭泣,他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知道你还在那里头,我珍爱的王子。”她哽咽地说。她觉得喉咙里似乎哽着一块大疙瘩,几乎挤不出一丝声音,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眸深处,穿过那冰冷的眼光,穿过她的倒影,就在那 儿她看到一丝微弱的光芒,她知道那光芒只为她一人闪烁。一片滂沱的泪水从公主的灵魂深处涌出,几乎将她淹没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她轻轻地啜泣,回想起多年来她是如何地梦想和她的迷人王子一起过童话般的生活,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的结局。当王子气冲冲是走出门后,她哭得更厉害了。她突然极度想念舒适的老房间、粉红色蓬松被褥,和成堆的柔软枕头。或许回娘家暂时休息一阵子,她会平静下来,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但是美琪痛恨这个主意。当维多利亚打包行李时,美琪对着她哀嚎:“我那儿也不去,我宁愿死也不要离开王子,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我们只不过是回那儿休息几天,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没有人说我们要离开王子。”好吧,反正我不可能独自留在这儿和躲藏先生相处,我想,我还是得跟你走。可是,答应我,我们一定会再回来,来,跟我一起说:‘我发誓,否则甘心受罚……’”“我发誓。好了,美琪,咱们走吧。”一切开始发生变化在马车驶向娘胎家的路上,公主试着想出一个借口,解释她为什么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带着过夜行李出现。她想了许多借口,然而当她一抵达家门口时,还是决定告诉他们关于王子和魔咒的事,她已独自承受秘密太久了。“母后在哪儿?”公主询问前来应门的仆役。“她应该是在图书室,公主。”“是你,公主。”国王从走廊的另一头走向她。“我想我听到了你的声音,真是意外的惊喜!”公主向前拥抱父亲,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你刚刚差人拿上楼去的是你过夜的旅行袋吗?”他问道:“你准备待下来吗?”“我想住几天,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可以,公主。可是……”“我必须跟你和母后谈一谈。”“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并不……”“求求你,父王。跟你们一起谈,对我来说会容易些。”“我不喜欢你现在沮丧的声音,维多利亚,我一点都不喜欢。”国王说道。然后他拥着她的肩膀,一起默默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图书室。“维多利亚!”当她的母亲看见她时,从沙发站起来惊呼道。“我们不晓得你要来,王子和你一道吗?”“你看起来很疲倦。”皇后关心地说。“过来这儿坐。”当她们都在沙发上坐定后,皇后仔细地端详她女儿,问道:“你病了吗?”眼泪涌上公主的双眼,感觉全身就像打了个结一般,但是她还是努力保持镇定。“怎么了,公主?”坐在扶手椅上的国王问道。她开始滔滔说出关于可怕魔咒和冷酷的躲藏先生的事情,但略过最糟的不提,因为她知道国王和皇后爱王子如亲生儿子,如非必要,她不想让他们伤心。“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国王震惊地喊道。“难怪你看起来这么疲倦、病恹恹的。”皇后一边说一边不可置信地摇头。“我是很疲倦了,母后。我已厌烦王子总是对我发脾气;厌烦要为每件出错的事负责;厌烦颤抖、胃痛、胸口闷和头疼;厌烦总是在祈求、盼望、哭泣与等待;还有自己摘玫瑰;还有厌烦于总是感觉厌烦。”“我们迷人的王子会做出这种事吗?怎么会呢?”皇后质疑。“为何我们从未见过他表现出这些古怪的行为呢,维多利亚?”“因为他只有在我面前才会如此。”公主止住泪水回答道。“那么,”国王说:“你是否曾想过,或许王子认为是你导致了魔咒的假设是对的?否则为什么只会发生在你面前?这种事是不会凭空发生的,你一定是做了什么。”美琪的声音在维多利亚的脑袋中响起:“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老是这么说。”“维多利亚?维多利亚!”皇后提高了声音将公主的注意力拉回来。“你确定情况就像你想的一样糟吗?原谅我这么说,亲爱的,可是你偶尔会把现实跟非现实搞混。”“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什么了,母后。”国王站起来,双手在背后交握着,来回踱步。“我不明白,王子近来是不太与人来往,但是现在……”“我觉得很难过,维多利亚。”皇后说。“或许你父王和我去跟王子谈谈会有帮助。”“我怀疑人还有人可以劝得动他,不过,他一直很敬爱你们,所以,或许……”她趴在母亲的膝盖上寻求安慰。“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再也不知道了。”当天晚上,他们三人平静地共进晚餐。用餐完毕后,公主便早早告退,回到她红白相间的老房间。屋内每样东西看起来仍保持她结婚离家前的样子,因为皇后特别命令宫廷管理人员将这房间按照原样维持下来。公主将手伸到梳妆台的上方,将仍挂在墙上的“公主情感与仪态的皇室规章”扶正。然后,她瞥见立在房间一角的黄铜框大穿衣镜,回想起她曾在镜中看到一个小公主的美丽倒影。为了不再去搅乱得来不易的平静,她决定跟镜子保持一段距离。她实在太累了,累得几乎没有力气脱衣服,只是从行李中取出蓝色的丝质睡袍罩上,并注意到睡袍的颜色正呼应了她忧郁的心境。她爬上床,钻进粉红色被子里,并拉起被单一角,在脸上轻轻磨蹭着,舒服而疲倦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公主被屋外树上鸟儿的啁啾声唤醒,明亮的阳光流泻进来道早安。这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次,然而她随即记起她身处何地,以及为什么在这里,这痛苦的现实就像王画奥林匹克运动会上掷歪了的铁饼一般击中了她。她起身穿上晨袍,走进浴室冲凉。当她从浴室出来时,床头柜上早已好好放置了一个托盘,搬盘上摆着淋上草莓酱的奶油煎饼,以及一杯热腾腾的花草茶。她爬回床上,将托盘摆在腿上,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床上享用早餐了。她回想过去的时光,有多少个早晨她就在这个房间享用仆人端进来的奶油煎饼,用同一个托盘,放在同一个床头柜上。快乐的时候,她会热切地享用每一口煎饼;心情不好时,则会心不在焉地在盘子里拨弄煎饼,直到煎饼吸饱了太多糖浆而变得软趴趴时,才用叉子送到口中。今天,对她的情绪而言,则是属于软趴趴煎饼的一天。她推开托盘,拿起杯子,舒服地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向外眺望早已看过无数次的景色。以前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编织过的无数美梦又一件件回到脑海中,每件事似乎都变了,她想,也似乎都没变。就在同时,她的眼睛瞥见那棵孤零零站在花园外小山丘上的树。它看起来仍旧孤独哀伤,就像多年前某一天,她跑出去和它说话——至少她当时以为她是在和它说话的时候一样。就是在那一天,她遇见了享利·赫伯特·霍特——心理医生。想到这,一滴眼泪从她眼角夺眶而出,滑下脸颊。“哦,医生,”她心想:“如果我现在能跟你谈谈就好了。”这时房门轻轻开了,皇后探头进来。“你今天觉得如何,维多利亚?”她一面说一面走进房间。“我觉得好一点了,母后。待在这里的确有帮助。”“很好。”皇后说。她走到窗边坐在公主身边,用手指轻柔而缓慢地拨弄公主的头发。“还记得你曾经在夜里坐在床边,也是这样拨弄我的头发,直到我睡着吗?”公主问道。“还有我们曾谈过童话故事,以及我的王子将会出现的事。我当时好快乐,我现在怀疑我是否能再像以前一样快乐。”“你当然可以。”皇后回答,并给公主一个坚定 拥抱。“现在你应该准备下楼了。你父王和我已经召唤王子前来了,他随时会到。”当皇后和公主走进图书室时,垂头丧气的王子站起来迎接她们,他趋前轻轻吻了一下皇后的脸颊,柔声地说:“您好,母后。”他望着公主微微一笑,不发一言地牵起公主的手,并用他方式捏捏她的手。他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自己也坐在她身边。当公主与王子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她看见在他眼眸深处仍有一丝微弱的光芒颤动着,她几乎无法呼吸,只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一直坐在扶手椅上观察整个情势的国王,此时直视着王子说:“那么,我们所听到魔咒和躲藏先生是怎么回事?而公主的颤抖、胃痛、胸口闷、受伤及哭泣,还有必须自己去摘又是怎么一回事?”王子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并告诉他们,他和公主试尽了种种方法想要解除魔咒。“在这期间,她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再一次用他特有的方式捏捏公主的手。“即使当躲藏先生伤害她时,她仍然相信我。即使当我不在自己向身边时,她仍一直陪伴着我。”“公主说,你将魔咒怪罪到她身上。”国王说。“不,是躲藏先生怪罪她的,我始终知道那不是她的错。”“你必须尽全力击败魔咒,否则它将摧毁你最珍视的一切。”皇后说。“那魔咒实在太厉害了,”王子回答。“我无法击败它,我力量不够,我已经累了。”“但是你必须去做。”皇后坚持。“我真的很抱歉。”王子说。他看着皇后又看看国王,然后再看看皇后。“我非常敬爱你们两位,我从未想过要这样伤害你们,也不想伤害公主。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爱上了好,我无法忍受生活中没有她,但我了无法忍受像这样继续伤害好。”王子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当他低头时,泪珠便一颗颗地滴在他的大腿上。美琪开始大声尖叫,她叫得非常大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除了维多利亚竟然无人听到她的声音:“谁来帮帮忙,快!抱住他,维多利亚,像以前一样用你的手指头顺顺他的头发,并告诉他一切都没问题。凝视他的眼睛,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爱他,直到永远。维多利亚,求求你照我说的去做,否则一切就太迟了!”公主是如此悲伤、困惑而深爱着王子,所有的事物就像一团模糊的漩涡一般绕着她转,她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了来。国王站起来,紧绞着双手来回踱步。“我曾解决过最艰巨的,影响整个王国人民生活的问题,然而,我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帮助我自己的女儿和女婿。”“或许天意如此,人们无力回天。”皇后说。“我真的很抱歉,孩子们。这一次我无法给你们任何建议。”王子起身准备回家,他向国王和皇后道别,比平常更用力、更久地拥抱他们。当公主陪他走到皇宫大门时,他用手臂环着公主的腰,然后转身在公主耳边低语:“我爱你,公主,我一直爱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爱着你。”不等门关上,公主立即飞奔过走廊,爬上旋转梯,跑回她的房间关上门,跳上床,抱着被子痛哭起来。她试着做些决定,但想着想着却又哭得更伤心,最终终地精疲力竭,陷入不安稳的睡梦中。快乐是一种选择这一天,公主打了一个小盹,醒来后,梦中那只会唱歌的猫头鹰的形象还历历在目。她知道她梦中头戴草帽、身挂听诊器,正弹奏着一把迷你的五弦琴的猫头鹰不是别人,正享利·赫伯特霍特——心理医生。她起身踱到窗边,望见不远处小山丘上矗立的那棵树,就是在那儿她第一次遇见,或者说她以为她遇见医生的地方。那棵树似乎正在向她招手,她知道,即使猫头鹰是真实存在的,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是不太可能在那儿找到他了,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抗拒想去那里的念头。估计自己可以在天黑前抵达山丘后,她匆匆披上一件毛衣便出发了。当她快步走下楼梯时,碰见了皇后。“我出去散个步,母后,很快就回来。”她告诉皇后。她穿过皇宫花园,来到山丘。她抬头看着树并用手遮住落日的刺眼光芒,那树已不再是棵小树了,但它还是孤零零地站在山丘上,衬着一大片橘红色天空,看起来比记忆中更孤独。她满怀期望地望望枝干,但并没有看到猫头鹰,太阳掉到地平线下了,她的心情也跟着掉落谷底。“哦,医生,”她大声地说:“真希望你在这里,你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惟一有可能帮我的。”她失望地坐下,凝望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第一颗星星出现了,散发出越来越明亮的光芒。“对着星星许愿,维多利亚。”美琪建议。“哦,美琪,天色已经不早了。况且,那也不会有用的,医生根本不在这里。”“我打赌如果你对着星星许愿的话,他就会来。拜托你,维多利亚,好嘛。”“好吧,我试试看。”好抬头望着星星开始许愿:星星光,星星亮,今晚见到的第一颗星星帮我忙,我希望,我期望实现我今晚的梦想。她紧紧闭上眼睛,非常认真地许愿,希望医生出现,但是等了又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丧气地用手蒙着脸,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天空传来了五弦琴的乐音,伴随她期待已久的歌声:听见你对星星许愿,我飞到此地不辞远,当你释放你的心愿,神奇事物即将出现。“医生!”公主大喊,一跃而起,跑到猫头鹰身边。“真的是你!我在树上找了又找,可是没看见你。”“你没看见的东西可多了,公主。”“我看见很多东西,我看见你,还有你的草帽和五弦琴,我看见树,天空和许愿的那颗星星”。“世上有很多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医生说“是什么样的东西呢?是类似让梦想成真的许愿吗?”“如果许愿能让梦想成真,为什么你所有的祈愿都无法使王子摆脱邪恶魔咒?”“你怎么会知道关于魔咒的事?”“一只小鸟告诉我的。事实上,是你的一群有羽毛的朋友告诉我的。当你不再唱歌时,它们全跑来找我咨询,因为它们感到心情沉重,几乎无法飞翔。”“是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是说心情沉重那部分。”公主叹息说:“如果我能想到办法帮王子解开魔咒就好了,我就可以再快乐起来,和小鸟一起唱歌,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人钱定要帮我,医生,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没一个管用。”“你答对了,公主,没一个管用。”“我想你一定知道什么我还没想到的。”“我的确知道,那就是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做?”“是的,什么也别做。”维多利亚皱起眉头思索医生的话:“什么也别做吗?”“是的,公主,你还没试过什么也不做。你必须停止做任何事,什么事也不要做,什么话也不要说。不要解释,不要辩解,不要试着把事情做对,不要恳求,不要道歉,不要胁迫,不要担忧,不要熬夜思考、计划、理解,懂吗?”“我不能只是什么都不做!”“借此什么都不做,事实上你便是在做一些事,一些能够帮助王子,使你不再妨碍他的事。”“你这样说是不对的。”公主忿忿地说:“我哪里妨碍他了?我只是试着帮他。”“原谅我,公主。我不是故意冒犯,但是王子只顾找你的错,根本没时间去看看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你什么也不做,他反而比较可能会看到自己正在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我不能不帮他,如果我不帮他,他会变成什么呢?”“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也说了这么多,他现在又变成了什么样呢?而你又变成什么样呢?”“但是他要求我帮他。”“如果仅仅是某人要求,这并不足以成为提供帮助的理由。很多时候,帮助只会导致伤害。”公主用手紧压太阳穴,因为她的头开始痛起来,而美琪也开始变得很激动。“但我们必须帮助王子。”美琪突然开口。“只要维多利亚找出我们到底哪里做错,我们就可以用正确的方法重新来过,然后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我想那是小美琪吧?”医生说。“哈罗,你好。”“你怎么知道美琪?”维多利亚问。“你不可能从小鸟那儿听来。”“猫头鹰知道很多事,我们是有智慧的。”“她通常只对我说话,但是有时候她讲得很大声,让别人听见了。当然他们认为那是我,有时候我也以为那是我说的。嗯,她是我——我是说+她跟我是一体的,我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不管怎样,这很难解释。”“你不需要解释,公主。”医生回答:“每个人都有个美琪一样的伴侣。在‘心理医生新王国医学期刊’上有好多文章讨论过这种现象。”“真的?我还以为我是惟一。”“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这个,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回到手头上的问题,你和美琪都要好好听清楚。”“我会注意听的,不过我想美琪不会。”维多利亚说:“她并不擅长倾听,尤其当她烦燥时。”“看情况再说吧,到这里坐下。”医生挥着翅膀招呼公主过去:“你犯的错误是,你相信是你自己在王子身上下了魔咒,所以如果你能够确实想出正确的万灵丹,就可以解答魔咒。”“对!对!就是这样!”美琪喊道:“我们需要神奇的万灵丹!但是尽管维多利亚非常善于理解,她还是想不出那是什么。”“那是因为惟一能在王子身上施魔法的人,就是王子自己。”医生说。“那就完全没希望了,他不行的,他已经累了。”维多利亚说。“他当然可以。”医生说:“但是不管他做不做得到,都不能决定你快不快乐。”“当然可以。”美琪回答。“并不见得。”“我们该怎么做?”维多利亚问。“如同我之前建议的,什么也别做,至少不要作任何关于王子和魔咒的事。然而,你可以为自己做些事,事实上,你可以为自己做很多事。”公主恳求地抬头看着医生,眼中充盈着泪水。“我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我既厌烦又疲倦,你是个医生,你能帮我吗?”“当然可以。”猫头鹰回答道。他打开他的黑色袋子取出一本处方签,用一枝摺叠鹅毛笔在上头潦草地写了一些东西,然后撕下来递给公主。她眯着模糊的泪眼,努力辨认他的字迹。姓名:维多利亚公主地址:皇宫处方:真理是最佳良药,吃越多越好,越常吃越好。续药:无限制取用签名:亨利·赫伯特·霍特,D·H·“真理是一种药吗?”公主问。“是的,那是全世界最精纯、最有效的药,也是惟一能帮助你的药。”“我如何能找到真理?”“你可以从这个开始。”医生再度将手伸进他的黑袋子,取出一本封面印有可爱红玫瑰的小书,递给公主。她看着封面上的烫金字体:从此幸福的生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