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龙胜利了!他们的数量不如敌人,但他们漂亮地赢得了这场战斗。新的守护者让他们士气高涨。拥抱之月治愈了他们的创伤,泰坦的祝福因为他们谦卑的祈求而到来。巨大的喜悦和慰藉为他们提供了新的力量和决心,要为保护蓝龙一族而战。这种事本不应该发生的!阿瑞苟斯浑身流着血,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被冻成冰块,一只翅膀因为卡雷苟斯准确的打击而受伤。他勉强坚持着战斗,但已经感到虚弱、恐惧——这两种情绪都让他感到极不适应。情况怎么可能变得这样糟糕?像所有被困在陷阱中的野兽一样,阿瑞苟斯的心里只剩下了惶恐和厌恶,而他现在想要的只有安全—— 一个巢穴,一个能够恢复、休息和思考的地方。他知道,这样的地方的确有一个,在那里,他可以平静下来,甩掉像黑雾一样缠绕在他神经上的恐惧。他狂乱地寻找着卡雷苟斯。那个浑蛋在那里,看上去是那样巨大、骄傲、光辉灿烂,全身放射出本应该属于阿瑞苟斯的能量。而卡雷苟斯宠爱的那个兽人竟然还骑在他的背上,就像一只站在牛背上的蒺藜球,挥舞着他的锤子,打碎了一颗又一颗暮光龙的头颅——那可都是阿瑞苟斯的暮光龙。永恒之眼。他必须去永恒之眼。他将在那里思考,重整部队,制定新的计划。那里是魔枢的核心,他的父亲隐居和避难的地方。在阿瑞苟斯心慌意乱的时候,它向阿瑞苟斯发出了召唤。只是想到那里,阿瑞苟斯立刻感觉到了某种程度的镇定。他以巨龙不该有的方式呜咽着,摆动双翼向下飞去,离开惨不忍睹的空中战场,像一块石头从魔枢的巅峰跌落。直到最后一刻,他才张开翅膀,滑翔着穿过魔枢的入口,飞快地在魔枢内部迷宫一般的走廊之中穿行。惶恐将寒冰一般的利爪刺进他的内心,让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如同迷雾漩涡一般不断旋转的传送门,门对面就是永恒之眼。阿瑞苟斯疾速向那里飞去,穿过传送门,进入到一片夜空之下——这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小型维度空间,在过去还曾经有过一个蓝灰色的魔法平台。巨龙能够在那上面休息,沉思盘旋而过的各种奥秘。魔法符文在这里翩翩起舞,如同轻轻飘飞的雪花一样,时隐时现。这片黑色的夜空点缀着冰冷的星星,不住地扭曲变幻。夜空中的一部分是一片徐徐旋转的蓝白色星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平台。在夺取了父亲生命的那场战役中,魔法平台也变成了飘浮的碎片。这样一块碎片上还摆放着封闭的魔法水晶球——聚焦之虹。玛里苟斯曾经利用自己的血将这颗水晶球激活,并控制了已经沉睡千年的这件神器。打开聚焦之虹,玛里苟斯就能引导强大的湍流之针,利用湍流之针吸取艾泽拉斯魔网的奥术魔法,将魔法能量引导进入魔枢。而正是一把久已被遗忘的钥匙打开了聚焦之虹上的一道细缝,让玛里苟斯投入了他的最后一战。虽然这里难免会让阿瑞苟斯回忆起自己生命中那个可怕的时刻,但它毕竟还会让他感觉到舒适和熟悉。阿瑞苟斯感到自己放松下来。他伏身到一块缓缓移动的平台残片上,将双翼收在巨大的身躯旁,张开下颌,大口地喘息着。“阿瑞苟斯?”蓝龙张开眼睛,伸展翅膀,迅速恢复了警惕。是谁竟敢……?“布莱克摩尔!”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希望我也能这样说。”这个人类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走过来。他站在另外一块平台碎片上,大胆地望向那头飘浮在上方的巨龙。然后,他脱下头盔,一头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一双闪烁不定的蓝眼睛直盯着阿瑞苟斯。“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对于守护者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不过……我猜你没能成为守护者。”阿瑞苟斯打了个哆嗦。“是的,他们选了……卡雷苟斯。”他恶狠狠地说出了这个名字,这个让他感到极度愤怒、极度委屈的名字。“那个愚蠢的兽人……他鼓动蓝龙们背叛了我,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东西!”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喃喃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阿瑞苟斯愤怒地用尾巴抽了一下平台,平台随即发生了危险的倾斜,“这全都是萨尔的错。如果你能够做好你该做的事,将他杀掉……”那个人类眯起了眼睛。“是的。而如果你按照原先的计划,成为守护者,我们也就不必进行这场愉快的谈话了。”他的声音仿佛劈开空气的鞭子,“但我们都还没有实现我们的目标。所以,我们最好将怒火放到一旁,想一想该如何将事情做好。”这个人类是正确的。阿瑞苟斯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需要集中精神,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合作来实现我们的心愿。”阿瑞苟斯说,“这样,暮光教父和死亡之翼才会对我们感到满意。”布莱克摩尔看着他,说道:“继续。”“我们两个想要的都是萨尔的命。我们也都想让我成为守护者。和我一同返回战场吧,布莱克摩尔国王,完成你的复仇。如果你杀死了那个兽人,卡雷苟斯就会明白,不可能万事都合他的心愿。如果卡雷苟斯失败了,蓝龙的忠诚就会动摇——那些卑鄙的家伙。不管怎样,那时卡雷苟斯就会变得脆弱不堪,我就能杀死他。”阿瑞苟斯越说越兴奋。这就是他的计划。他能看到这个计划得以实行的每一步。“一旦卡雷苟斯被干掉,蓝龙们一定会急切需要领袖来指引他们。那时,他们的忠诚心就会转向我,我也会获得守护者的力量,这才是应该出现的结果!到那时,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对此,你能肯定吗?”布莱克摩尔质问道。“不……还不能很确定。但那股能量还能到哪里去?我是唯一向卡雷苟斯发起挑战的人。如果我让那些蓝龙看到了他的软弱,他们自然都会倒向我。”布莱克摩尔用被甲片包裹的手指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认真地考虑着。“我不喜欢现在的力量对比。我只是一个人类,却要对抗一头,甚至数头巨龙,也许……我们的敌人是一整支巨龙军团?”“相信我。萨尔如果再见到你,肯定会彻底崩溃。”阿瑞苟斯催促着他。他不喜欢这样哀求,但他需要这个人类。“只要萨尔一死,蓝龙定会遭受沉重的打击。天空中还有许多暮光龙,如果我们将力量合并起来,就一定能取胜!”这个人类点点头,说道:“很好。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计划,但人生没有不冒险的,对不对?”他突然笑了,露出白色闪光的牙齿,就如同一头食肉兽在微笑。“不会冒多大险。”阿瑞苟斯说,“而我们将实现伟大的成就。”他的心情比自己预想中更放松。他清楚这个人类的历史,知道他对萨尔有多么憎恨。布莱克摩尔想要那个兽人的命,就像阿瑞苟斯想要卡雷苟斯的命。阿瑞苟斯飞向那个人类所在的平台,让身子悬停在平台旁边稍低一点的地方,以便于布莱克摩尔能够方便地爬上他的脊背。他们能够实现这个目标。阿瑞苟斯很清楚这一点。然后,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将成为守护者,就像他一直渴望的那样。他调转过头,向那个漩涡样的传送门飞去。每扇动一次翅膀,他的精神便会更振奋一点。在他的下方,平台碎片缓缓地转动着。阿瑞苟斯及时地低下头,看到一个平台碎片翻转过来,在他的正下方露出了聚焦之虹。疼痛感爆发得突然而剧烈。仿佛一根白热的钢针刺进了他的颅骨底部。布莱克摩尔的大剑刺进了他的脖子。阿瑞苟斯之后又活了一会儿,让他能看到自己的一滴血沿着彻底刺穿了他的脖颈的剑锋掉落在聚焦之虹上,看到聚焦之虹骤然张开。当他开始急速下坠的时候,他看到布莱克摩尔从他的脊背跳到了一块缓缓转动的平台碎片上。阿瑞苟斯,玛里苟斯的儿子,他知道自己被出卖,就要死了。* * *萨尔一只手握着毁灭之锤,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闪电撕裂天空,化成一道灼热的死亡之链,在不少于四头暮光龙之间爆炸开来。猛烈的打击让他们暂时陷入了混乱,烧焦了他们的一侧身体,并且烧毁了他们的皮翼。他们痛苦地尖叫着,滞留在物质形体中,让萨尔有足够的时间从卡雷苟斯的背上跳起,落在一头暮光龙的身上。他挥起毁灭之锤,狠狠地砸在这头龙的颅骨上。但他这一击还是打歪了,让暮光龙趁这个时候变成了虚体。萨尔骤然向下跌落,看到雪白的地面向他猛冲过来。突然之间,他又看到了卡雷苟斯宽阔闪亮的蓝色脊背。他重重地跌在龙背上面,不过并没有受伤。萨尔正打算抬起头,寻找下一个敌人,这时魔枢突然开始晃动起来,炽烈的光芒从那里面的所有地方爆发出来。就连强大的守护者也不得不转过头,向远处飞去。萨尔只能紧紧地抓住卡雷苟斯的脊背。“出什么事了?”萨尔喊道。“奥术魔法发生了爆炸!”卡雷苟斯答道。他细长的脖颈低垂了下去,让萨尔能够清楚地看到下方魔枢的情况。魔法能量还在不断从那里涌出来,如同渐渐沉寂下去的焰火。“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暮光龙!” 在卡雷苟斯低头俯视的时候,萨尔还在警惕着周围,“他们逃回神殿去了!”“蓝龙!跟我来!”卡雷苟斯高声喊道。他的声音洪亮深沉,萨尔的全身的筋骨仿佛也因之而震颤,“我们的敌人正在逃走,局势现在对我们很有利!消灭他们,不要让他们逃回到主人那里去!”萨尔一直认为卡雷苟斯的飞行速度是极为迅捷的。而现在,他才知道什么是快——他用尽全力抓住巨龙的脊背,几乎已经无法呼吸。暮光龙发疯般想要逃跑,根本无心再与守护者作战。他们全都已经变成了虚体。作为应对之策,蓝龙们开始用纯粹的魔法攻击。空气中充满了白色奥术能量的炸裂声和寒冰风暴的怒吼声,到处都闪烁着冰霜的光芒。又有几头暮光龙掉了下去,但大部分还是逃脱了。蓝龙们穷追不舍,不尽数消灭这些敌人,他们誓不罢休。* * *克莉苟萨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恐惧,只希望她所看到的事不会成功。她感觉到了弟弟的死亡,感觉到他的生命能量——遗传自玛里苟斯的血——受到控制和引导。而这种被引导的方式令克莉苟萨感到熟悉却又困扰。毫无疑问,暮光教父是从死亡之翼那里得到了情报,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她的弟弟死去之后不过数秒时间,一场风暴就出现在龙眠神殿上方的天空中。紫黑色的浓云愤怒地翻滚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震耳欲聋的能量爆裂声让克莉苟萨尖叫着,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可怜的人类耳朵。天空被撕开了。灼目的白色强光同时向上方和下方射去,如同长矛刺穿了眼睛看不到的天穹和大地。克莉苟萨意识到,这是一根湍流之针,一种完全由奥术能量形成的工具,一种充盈着强大能量的工具。玛里苟斯曾经利用这种工具从遍布整个艾泽拉斯的魔网中汲取奥术魔法,将它们输送进魔枢。而在天与地之间,位于湍流之针正中心的是克洛玛图斯。这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魔法能量所汇聚成的长针刺穿了五头巨怪庞大而死寂的杂色身躯。克莉苟萨看着眼前这一切,颤抖着,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依稀感觉到自己苍白肌肤上针刺刀割的印痕。她知道,自己也是面前这一幕恐怖情景之所以会发生的原因之一。这让她感到无比恶心。他们利用她来进行试验,而她现在还能活着只有两个原因:她的血统和她的性别。“你很幸运,亲爱的。”暮光教父在她身边说道,“在所有巨龙之中,唯独你有幸见证了了这个奇迹……甚至还参与了创造这个奇迹的过程。”“看样子,我的弟弟作出的贡献更大。”克莉苟萨说道。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了痛苦和颓唐,这让她更加气恨自己了。“这就是暮光之锤奖励效忠者和有功者的方式吗?为了你,阿瑞苟斯背叛了他的整个族群,实际上,他背叛了整个龙族。而你却把他杀了!”“我杀了他,是因为他失败了,而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忠心。”暮光教父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得不错,这就是暮光之锤奖励失败者的方式。”“死亡之翼似乎对于你的成绩也很不满意。”克莉苟萨不顾一切地怒喝道,“也许我可怜的、被欺骗的弟弟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暮光教父拽了一下锁链。克莉苟萨的话音变成了一阵痛苦的呜咽,锁链猛烈地灼烧着她的喉咙。“小美人,看样子以后我要更加谨慎地决定该说些什么了。”克莉苟萨终于能再次呼吸了。在绝望中,她觉得就算是暮光教父用来威胁她的死亡也要比她现在的生命更加甜美——现在的她只不过是暮光教父手中一件用来伤害巨龙一族的工具。她刚刚张开嘴,想要狠狠叱骂这个恶棍,却听到下方的暮光教徒们发出一阵狂野昏乱,却又无比兴奋的咆哮。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辞生生僵死在她的喉咙里。克洛玛图斯动了起来。畸形巨龙的动作极为轻微,几乎无法察觉。但他的一只爪子的确稍稍张开了一下,又合拢起来。他身体其余的部分依然像死尸一样僵硬,但很快,他的尾巴又抽搐了起来,动作同样轻微得难以分辨。然后,他的一颗头——那颗黑色的——猛然开始抽动。暮光教父跑到圆形平台的边缘。“他活了!他活了!”暮光教父将戴着手套的双手紧攥成拳,高举到空中。神殿下方人群的欢呼声立刻变得更加响亮。湍流之针在一下一下脉动着,其中的能量源源不绝地注入逐渐复活起来的尸体中。每一分一秒,克莉苟萨都觉得这个怪物在变得更加强壮。现在他所有的肢体都开始抽搐了。一个接一个,五颗骇人的头颅全部抬了起来,就像一头深海巨兽的粗大腕足,在来回摇摆、舞动,只是这些腕足的顶端都生着明亮的双眼和布满利齿的巨颚。现在,他的十只眼睛都睁开了,完全一致的眼睛颜色成了这头巨怪混乱杂驳的身体上唯一统一的特征——这些眼睛全都闪耀着夺目的紫色光芒。克洛玛图斯的确活了过来,像生物一样在移动,甚至也许能与别人对话。但他的身躯仍然是极不完整的。在他身上的一些地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骨头。原本黏附在他身上的许多鳞片都剥落了,露出健康或者腐败的皮肤。每一颗头颅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少了一只耳朵,或者不断渗出液体的眼睛……“克洛玛图斯!”暮光教父喊道,“到我这里来,我赐予生命的儿子,看着我!”一只红色的耳朵抖动了一下。绿色的鼻翼在翕张。青铜色的头颅在脖颈上缓缓转动。一个接一个,笨拙的、从没有挪动过的头颅纷纷动了起来,十只眼睛一同望向了暮光教父。“我们的……父亲。”青铜头颅开口说道。这声音几乎能震撼整座神殿,只是发音还显得非常笨拙。蓝色头颅上的一双紫眼睛眯了起来,然后,那道目光落在克莉苟萨身上。阴沉的笑声透过蓝色头颅的喉咙,如沉雷般响起。当那颗头颅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显得异常甜美,只是他也还无法流畅地选择言辞。“不要害怕,小蓝龙。你的弟弟还活着——就在我的体内。你感觉不到我们亲密的关系吗?”其他头颅也都转过来,似乎对这颗蓝色头颅的话感到很有趣,“你们同样也都会来侍奉我。”“绝不!”克莉苟萨尖叫着。想到被迫亲眼见证的这一切恐怖,她的意识几乎要崩溃了,“蓝龙绝不会侍奉你!卡雷苟斯才是他们的领袖!”她预想到自己脖子上的锁链会被狠狠拽一下,早已挺直身子,准备承受那种锐利、炽烈的痛苦,但暮光教父却笑了。“难道你不明白吗?我本以为蓝龙都是很聪明的!”克莉苟萨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也不想“明白”任何事情,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明白什么?”“他被制造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克莉苟萨强迫自己盯着克洛玛图斯。她看到的是一头外形可怖的彩色巨龙,那五颗头颅比她见过的任何怪物都更加可怕。他……“不,”克莉苟萨悄声说道,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不……”“看样子……你终于明白了。”暮光教父满意地说道,“很辉煌,不是吗?一切都将毁灭,只有这一点是注定不变的。蓝龙是不是有了新的守护者,根本就不重要。伊瑟拉醒来,诺兹多姆回归,这些都不重要,甚至就算生命缚誓者能够再度振作起来,也已经毫无意义了。”他将嘴唇贴到克莉苟萨的耳边,仿佛在亲昵地和她分享某个最为隐私的秘密,“克洛玛图斯活了……守护者们就只能去死。”克莉苟萨失去了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控制。她扑向暮光教父,尖叫着、抓挠着、撕咬着,但她软弱的人类形体根本无法与暮光教父的魔法——或者是脖子上这根锁链的力量抗衡。她只能拼命呼喊着一个无用的字眼,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不可避免的劫难。“不!……不!……不!……”“安静!”暮光教父高喊着,用力拽了一下银链。克莉苟萨重重地跌倒在地,全身都在痛苦中剧烈抽搐着。“好了,好了。”克洛玛图斯的黑色头颅说道。这颗头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点气声,像丝绸一样光滑细腻,却又冰冷无情。克洛玛图斯缓缓地站起身,动作变得越来越灵活——他已经发现控制身体的窍门了。“就让这头小蓝龙继续胡言乱语吧。她的话很快就会变得更甜美了。她将会……”红色的头颅打断了黑色头颅。克洛玛图斯转向西方,他对于自己的躯体还是有些不适应。“他们来了。”红色头颅用清晰、强壮的声音喊道,“我却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你都干了些什么,父亲?”克莉苟萨笑了。她听到自己的笑声,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歇斯底里。但那笑声依旧连续不断地从她的喉头涌出来,仿佛突然冲出地面的泉水一般源源不绝。她举起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些正全速向神殿飞来的暮光龙。还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穷追不舍的,她那些勇敢的蓝龙同族们。“你的美梦做不成了!”克莉苟萨高声喊道,“‘伟大’的暮光教父,你的计划也许很高明,但你的龙跑得太快了。我的龙族将会消灭他们,还有你和你的亡灵怪物!你现在有什么计划,聪明的白痴?”怒火中烧的暮光教父甚至没有使用锁链,他戴着手套的拳头狠狠砸在克莉苟萨的面颊上,让这名女子的头猛地向一旁甩去。但克莉苟萨还是大笑着,挥舞起双臂。“卡雷苟斯!卡雷!”他来了!克莉苟萨的心也飞翔了起来。卡雷苟斯的智慧和仁慈终将赢得胜利。他在天空中翱翔,魔法守护者的身形远远大过了其他巨龙,全身闪动着明亮的光。在他的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终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忐忑等待之后,克莉苟萨终于看到如此宝贵的力量被她信任的巨龙得到,而不是继续留在疯狂之人的手中,或者成为一个叛徒复仇的工具。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眶,她在喜悦地抽泣着。卡雷苟斯不会从空中坠落,其他守护者也都不会。他们现在就会发动猛攻,而不是等到克洛玛图斯掌握他全部的毁灭性力量。在神殿下方,克洛玛图斯扬起五颗巨头,疯狂地吼叫着。所有那些声音——光滑细腻、强壮有力,亦或是优美动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段恐怖的交响乐。然后,那头怪物跳入半空,踉跄一下,但他的翅膀很快就变得越来越有力量。他开始发动攻击了。克莉苟萨曾经有过噩梦,尤其是在她成为囚徒的最近这几个月里。她每天都在遭受折磨,被囚禁在人类的躯壳之中,相信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种痛苦。是的,她有过很多噩梦。但所有这些噩梦都无法与她现在看到的恐怖事实相比。五色巨龙仍然在空中僵硬地移动着,仿佛一只木偶,一个从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的怪物。他比任何龙都更加庞大,甚至比守护者卡雷苟斯还要大。他非常笨拙,但他的速度却比所有敌方和己方的巨龙都要快,攻击也更加致命。他所依仗的还不止是超凡的力量和敏捷。白色的奥术魔法和令人作呕的暮光龙紫色能量中还夹杂着其他各色巨龙的攻击——猩红色的烈焰和翡翠毒云。克洛玛图斯正在用所有远古龙族的力量作战。克莉苟萨能够听到暮光龙发出胜利的号叫。他们的士气再一次被激发了出来。片刻之前,他们还在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但现在,他们全都发狂般向蓝龙军团猛攻不休。仅仅是看到这头亵渎万物的怪物飞翔在天空中,已经足以令人心胆俱裂。但他还是不可动摇地占据着克莉苟萨的视野,喷吐火焰、操纵幻术,以笨拙却又极其残忍而高效的手段夺取一头又一头蓝龙的生命。转眼之间,已经有数个克莉苟萨的同族被克洛玛图斯杀害。其他蓝龙全都被吓坏了,只能愣愣地看着这头多彩龙,无从去理会依然充塞天空的暮光龙。就在克莉苟萨眼前,一头蓝龙试图从后面靠近克洛玛图斯,却被那头怪兽随意甩起尾巴,一下子扫断了他的脖子。眨眼之间即已丧命的蓝龙和一众牺牲的同胞一样,从天空坠落。克莉苟萨痛苦地将目光转向一旁,遮住自己的脸孔。这时一只凶狠的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它们拽开。克莉苟萨转过充满泪水的眼睛,盯着暮光教父,却几乎看不清那张藏在黑色兜帽里面的脸。“是谁能笑到最后呢,小蓝龙?”暮光教父发出粗噶的笑声,“是你的那些蓝龙心肝们?他才刚刚苏醒,看看他是怎么做的!看啊!”暮光教父将克莉苟萨拽到平台边缘,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像铁箍一样,将克莉苟萨的双臂在她的体侧勒紧。“看啊!”至少,克莉苟萨心碎地想着,他不能强迫我睁开眼睛。* * *萨尔能够感觉到蓝龙军团中弥漫着失败的情绪,甚至他也已经被这种情绪所俘虏了。那是一头龙,同时又可以说是连被遗忘者都想象不到的噩梦造物。他至少有五颗头,每颗头似乎都有着不同的颜色。五根脖颈从同一副肩膀上生长出来。当他发动攻击的时候,僵硬摇摆的样子和腐烂的身躯正如同那些天灾怪物。但它是活着的,并非亡灵。他的每一颗硕大无朋的头颅都在发动强猛无俦的攻势,让一个刚刚还将胜利紧握在手中的巨龙军团在转眼间就陷入慌乱与恐怖之中。“这是什么?”他向卡雷苟斯喊道。守护者没有立刻回答。他正忙着抵挡两头暮光龙的进攻。片刻之后,他也喊道:“一头多彩龙!”萨尔回忆起戴沙林向自己讲述的这种怪物的样子。多彩龙是一种用五色巨龙的躯体残片拼凑起来的畸形怪物。戴沙林说过,现在没有一头多彩龙还活在世上。但这个怪物显然是有生命的。萨尔盯着那头怪兽,竭尽全力去理解这是一头怎样的怪物,他正在对蓝龙军团干什么,他又要对蓝龙军团的新守护者卡雷苟斯做什么。他只愣了短短一瞬,但这一眨眼的震惊还是太久了。那头怪物冲向了他们。五颗头都张开了血盆大口。烂肉的臭气从他身上释放出来,几乎让萨尔窒息。卡雷苟斯跃出了他的冲击路线。萨尔用尽全力抓住守护者的鳞甲。他觉得自己安全了,直到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他的上腹部,将他从守护者的背上扫了下去,仿佛他只不过是一只趴在狼背上的跳蚤。他意识到,虽然卡雷苟斯高超的飞行技巧让他躲过了多彩龙的直接攻击,但巨怪随意挥动的尾巴却打中了他。这就是我的结局了,萨尔想道,从一位守护者的背上落下,在山岩的利齿上变成碎块。他闭上眼睛,将抓住毁灭之锤的手按在胸口。他很高兴自己牺牲的时候手中还握着武器,同时又有些好奇,当自己的脊骨或头颅跌碎的时候,他是否能感觉得到。第十六章这两种痛苦萨尔都没有感觉到。他的身体所遭受的冲击要比预想中轻柔得多。这肯定不是石头,他的下坠并没有停下来,只是速度缓慢了许多。片刻之后,当他终于停顿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周围湿漉漉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几乎无法呼吸。然后,他明白自己是落在了积雪之中,是松软的新雪救了他。他还活着。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着,肺吃力地吸着气……但他还活着。他闭住眼睛,不再去理会周围的现实。充盈在他脑海中的景象是他坐在一座岩石山峰的顶端,身边是一位悲痛欲绝的美艳佳人。阿莱克丝塔萨看着他,全身都散发着令人心碎的悲伤和麻木的绝望。“你不明白。”那时她这样对萨尔说。“我不明白什么,阿莱克丝塔萨?”“这不重要。即使这些事之间都有关系也不重要。这些事持续了有多久也不重要。我们是否能阻止它,也同样是不重要的。“孩子们都死了。考雷斯特拉兹死了。我的全部都死了,最后剩下的一点,很快也会死去。希望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不重要了。”那时,他并不明白。那时他刚刚解救出诺兹多姆,心中充满了希望。后来,卡雷苟斯的乐观精神和宽广胸怀更是激励着他奋战不息,即使面对恐怖妖异的暮光巨龙,也不曾有过半分畏惧。但阿莱克丝塔萨是对的。这些都不重要。卡雷苟斯敌不过这个令人胆寒的巨怪。向他发动攻击的蓝龙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蜜蜂,被他轻而易举地击退。暮光之锤将取得最终的胜利。他们首先将奴役这个世界,然后将它彻底摧毁。他是否能继续呼吸下去,这又有什么关系?大地之环坚持不懈地努力工作,对世界的未来深感担忧,为了找到治愈世界的方法而废寝忘食地进行研究——所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这全都不重要了。除了……在他的心中,生命缚誓者凄美的面容被另一个人所取代。那个人有着一张更刚硬、更有棱角的脸,深褐色的唇边露出獠牙的小尖。但一看到这张脸,萨尔的心突然就开始跳动起来,疼痛的感觉立刻随之而来,仿佛他这时才苏醒过来。也许这个世界将被暮光教派摧毁,也许一心想着救治大地的大地之环的萨满们真的只是一群笨伯,只能见证这个世界的毁灭。但在这一片凄凉之中,在无尽的绝望和黑暗之中,萨尔还知道一件事。考雷斯特拉兹死了。阿莱克丝塔萨这样对他说道。红龙女王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爱人、伴侣、朋友和战士;再也无法伸出充满爱意的手指轻抚他的面庞;再也看不到他的微笑。但阿格娜并没有死。而从天空坠下的萨尔,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重新恢复感觉之后,强烈的疼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用力吸气。他僵硬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阿格娜……”是她鼓励萨尔接下这个任务。那种下命令式的鼓励实在是非常直率和生硬,但在那个“命令”后面蕴藏的深厚爱意,萨尔直到现在才渐渐明白。阿格娜要萨尔离开,并不是为了她,这是为了萨尔,为了他的世界,尽管阿格娜也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萨尔回忆起她聪慧的头脑和一针见血的话语曾经让自己多么气恼。她会明白地说出心中的想法和感觉。萨尔又回忆起在自己的幻境任务中,她那出人意料的温柔保护和引导。还有他们一同度过的那一个个充满柔情蜜意,又狂野不羁的夜晚。萨尔想再见到她,在万事万物终结之前。凄凉之地的阿莱克丝塔萨是绝望而孤独的。那种死亡的空旷正反映出她已经成灰的心……而萨尔,他能够再见到自己的爱人。他很冷,身体正在迅速变得麻木,但和阿格娜在一起的心愿是那样强烈,那样充满生命力,那样温暖和真实。它赶跑了萨尔体内的消极和怠惰。萨尔强迫自己的肺继续工作,用尽全力吸进清冽的空气,同时尽量激活在他体内进入休眠状态的生命之灵。萨满就是用这种方式与元素沟通,与万物沟通,与自己沟通。万物有灵,而唯有萨满理解这一点,能够利用这一点。但萨尔非常担心自己会失败。他以前一直都无法与生命之灵沟通。在大漩涡的时候他就失败了,辜负了大地之环的其他成员。那时他的心中有太多杂念,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深入到自己的内心,将那深沉而丰饶的知觉呼唤出来。但这一次,他没有分神,没有心烦意乱。他的眼中只有阿格娜,如同在关于未来的未知黑暗中得到了一支火把。他闭起双眼,看着她,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微笑着望进她金色的眼眸中,手中握着她的手。你的手中那只强壮的手……哦,他想念她,并且知道这种思念是正确的,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思绪,却要比他心中一切对于死亡和毁灭的恐惧更加强大。就在萨尔向阿格娜和自己内心深处的生命之灵敞开自己的时候,另一个幻象出现在了他眼前。这个幻象无关于阿格娜,也无关于萨尔的生死。如同一幕舞台的布景,它在萨尔的意识中逐渐展开:英雄、恶棍、令人惊骇的黑白翻转、灾难,还有误解。他的心中充满了对阿格娜的渴望与思恋。现在,另一种感情让他疼痛难忍,那不是同情,而是有过共同经验之后的移情和理解。他理解了……阿莱克丝塔萨……“她必须知道,”萨尔悄声说道,“我必须找到她,告诉她。”到最后,这些联系才是最重要的。到最后,它们才是唯一重要的。它们是激励灵魂的歌声和画面:对家园,对文化和信念,对某个人的爱。正是它们激励人们英勇奋战。正是这种感觉让心脏能继续挑动,将群山移动,塑造了这个世界。透过这两个幻象,萨尔知道,他和那位深陷于悲痛之中的女士都爱得真实而深湛。他们爱一个人,因为她或他就是那个人,而不是因为他们能做些什么,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头衔或掌握的力量。阿格娜爱萨尔,同样只因为他就是他,正像他爱着她一样。阿莱克丝塔萨也是在这样爱着。需要有人让她想起这一点。萨尔深切地知道,要去点醒她的人正是自己。生命之灵也向他敞开了自己。它在萨尔体内流过,给他带来温暖、安慰和力量。能量在几近冻僵的肢体中奔涌。萨尔开始扒开积雪,向上爬去。他依照自己呼吸的节奏做出动作,在吸气的时候休息,呼气的时候移开雪团。他平静、清醒,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他的心中充满全新的启示,他需要需要与别人分享。这并不容易,但生命之灵给了他力量——强壮而又温柔的力量。终于,他将自己拽出了雪洞,坐到地面上,吃力地喘息着。然后,他慢慢站起身,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的长袍已经湿透了。他需要温暖,需要一堆篝火。他还必须马上脱掉浸湿的衣服,否则他就会被这身衣服杀死。他向天空抬起头,希望能看到正在寻找他的蓝龙。但天空中除了云朵和偶尔飞过的鸟雀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已经有多长时间。战斗显然是结束了——无论结果如何。先要找到容身之处,然后是生火。萨尔寻找着合适的地点。不远处的岩壁上似乎是有一处洞穴,或者至少是一个凹陷。在灰色的岩壁上,那里只能看到一片深色的影子。转瞬之间,他救了自己一命——这并非是因为他的知觉,而是缘于他集中的精神,他明净的心。萨尔猛转过身,毁灭之锤已经扬起。在最后一刹那挡住了跟踪他已久的影子发动的攻击。布莱克摩尔!布莱克摩尔披挂着萨尔现在已经完全认出来的甲片,挥舞着光芒闪烁,几乎比他还要大的巨剑,以仿佛完全超越人类的力量向萨尔猛攻而来。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这名黑暗刺客第一次从阴影中蹿出来,以完全出乎意料的攻击砍掉了戴沙林的头。那时萨尔曾经大吃了一惊。当布莱克摩尔跟踪他穿越时光之路,要对婴儿萨尔下毒手时,这个兽人因此而心慌意乱。当萨尔发现这个神秘的刺客的真实身份时,他感到异常沮丧。布莱克摩尔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这让萨尔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萨尔无从逃避的道路,他的一切成就,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但现在,萨尔咬紧牙关,拒绝让恐惧削弱自己。他的身体已经被生命之灵治愈,只是依旧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严寒的影响。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过于缓慢,甚至连自卫的能力都不够。他必须得到帮助。生命之灵,帮帮我,让我能够战胜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敌人,让我能够将你的启示带给那些必须知道它的人!暖意流过他的血管,温柔却强悍,将精力和灵活送到他的肢体上。萨尔依稀感觉到,就连他的衣服也变得干燥了。能量同时让他的意识感到舒适和警惕,向他的肌肉中灌注力量。萨尔没有怀疑,只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他发动了攻击,甚至不需要思考。日积月累的作战经验指引着他的双手,毁灭之锤一次又一次地向穿着偷来的铠甲的布莱克摩尔轰击着。这个人类惊骇地向后跃去,缩身摆出防御姿势,将巨剑举在身前。“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想要训练你了。”布莱克摩尔冷笑着说道。现在,萨尔也认出了他被头盔捂得发闷的声音。“作为一个绿皮……你很优秀。”“你训练我的决定曾经导致你的死亡,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你现在会因此而再死一次。你不能愚弄命运。”布莱克摩尔笑了,沉闷的笑声中显示出真实的愉悦感。“你从一个几乎不可能让你生还的高度上掉下来,兽人。你受了伤,只是勉强活了下来。我相信,命运将安排你死在这片北方的冻土上,而不是让我被你杀死。不过你的精神依然值得钦佩。慢慢将它摧垮一定会给我带来不少乐趣。只是,恐怕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了。血肉撕裂者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品尝生命的味道,我很快就会满足它。”他着重强调这个名字,仿佛是要将恐惧钉进萨尔的心里。这个兽人却反而笑了。布莱克摩尔皱起眉头。“你在死前会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吗?”“有趣的是你。”萨尔说,“你给你的剑起的名字让我觉得好笑。”“让你觉得好笑?你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在我的手中,它的确撕裂了许多人,让他们变成尸体!”“哦,当然。”萨尔说道,“但这名字实在是太直白,太过野蛮和粗鲁了。就像那个真实的你,就像是那个你极力想要遮掩的你。”布莱克摩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高声吼道:“我是国王。兽人,记住这一点。”“你只是个窃国蟊贼。而且你别想把我变成尸体!”怒不可遏的布莱克摩尔再一次冲过来。刚刚幸免一死,身上带伤的萨尔再一次挡开了他的攻击,并且发动了反击。上一次布莱克摩尔死亡的时候曾经说过,萨尔是他——布莱克摩尔一手塑造而成的。这句话让兽人从心底里感到恶心。每次想到这个人也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萨尔就会由衷地感到寝食难安。德雷克塔尔曾经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为他解开了一部分心结。但现在,当锤剑撞击在一起,迸溅出一簇簇火花的时候,萨尔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能摆脱掉布莱克摩尔抓住他灵魂的那双肮脏的双手。站在萨尔面前的这个人,用强有力的臂膀挥舞巨剑,显示出定要置于他死地的决心。他是萨尔的暗影一面。在这片阴影下,萨尔曾经感到过彻底的软弱无力。他用人生中大部分时间决定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无助感。现在,透过清明的心境和对自己的两面进行的观察,萨尔意识到,布莱克摩尔表现出了他一直以来在自己的内心中与之奋战不休的一切黑暗的部分。“我曾经害怕过你。”萨尔低声说道。他用一只强有力的绿色大手攥紧毁灭之锤,举起另一只手,伸出五指。他张开口,正义的怒吼震荡着冰寒的空气。一股旋风随着他的召唤而出现,舞动着卷起地上的冻雪,变成一股冰晶龙卷风。龙卷风迅捷而精确地落在布莱克摩尔头顶,将他提起来送上高空。随着萨尔一挥手,布莱克摩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条胳膊弯曲在胸前。萨尔快步跑到了他面前。他盯着这个无力站起的身躯,眯起了眼睛。他一边说话,一边缓慢地将毁灭之锤高举过头顶,做好了施行死刑的准备。“你是我所痛恨的一切……你是个软弱的人,因为幸运而窃据高位。你让我对自己感到痛恨,对自己……”布莱克摩尔猛地跪立起来,举起血肉撕裂者向萨尔暴露的躯干刺来。萨尔向后跳开,但剑尖还是击中了他。剑刃刺进他的肚子约有两寸深。他吸了一口冷气,倒在雪地里。“想说些什么就说出来好了。”布莱克摩尔说道,“但你终究还是要去见你的先祖们了。”布莱克摩尔的声音也比刚才稍稍虚弱了一些。他挥剑的力量也不如先前。萨尔对他造成的损伤一定比他所想象的更严重。萨尔怒吼一声,挥起毁灭之锤,击中了敌人的双腿。布莱克摩本以为他会挣扎着站起来,所以并没有准备好攻击依旧躺在地上的萨尔。毁灭之锤击中了他,让他发出一声长嚎。他腿部的护甲挡住了大部分攻击的力量,但凶狠的打击依旧让他倒在了地上。这个家伙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高尚的东西。就像塔蕾莎在那条腐败变异的时光之路中依旧在心中保留了真正的她,布莱克摩尔也没有任何实际的变化。他也许不再酗酒,或者不会再错误地依赖别人的力量。但他依旧是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一个精神猥琐的人,一个习惯于欺凌弱小,最擅长背叛和操控他人的人。而萨尔也还是他自己。布莱克摩尔也许在萨尔年轻的时候威吓、控制过他,也许以仿佛比以往更加强大的形象重新出现在萨尔面前,让萨尔感到惶恐不安。尽管萨尔只穿着长袍,他却有了新的铠甲;尽管他依然挥舞着熟悉的毁灭之锤,他却有了新的武器。他能感觉到对阿格娜的爱在自己的灵魂中燃烧。这种燃烧不会分散他的精神,而是一种稳定的光与热,恒久而且真实——比在雪地上疯狂挣扎的这个人类让他心中生出的憎恨更加真实。他还妄图用两条伤腿站起来,用正在迅速衰弱,很快就将毫无用处的手臂拖着一把剑。阿格娜的爱就是萨尔的盔甲和武器,保护他、遮挡他,帮助他以好的自己去战斗——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以自己以前从不知道的一种方式,萨尔明白了,布莱克摩尔取胜的那些时刻,他让萨尔心惊胆战的那些时刻,从根基上摧垮萨尔决心的那些时刻,让萨尔错误地以为自己渺小软弱的那些时刻——都已经一去不返了。也许在那些时刻中,萨尔是没有力量的。但萨尔此时所在的是这一时刻。在此刻,萨尔无所畏惧。在此刻,布莱克摩尔不会取胜。该结束这一切,将布莱克摩尔送还给他的命运了,他将再一次死在萨尔手中。萨尔必须将所有的怀疑、不安和畏惧都送到它们应去的地方:真实的,永远的过去。萨尔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血,本属于他自己的红黑色的液体浸透了他的长袍。但疼痛感能帮助他集中起精神。萨尔开始以武器大师的风范挥起战锤——这才是真正的他。这时,布莱克摩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战锤将血肉撕裂者砸到一旁。布莱克摩尔软弱的手臂已经挥不动那把巨大的武器了。萨尔一只手离开锤柄,向天空举起。一阵巨大的爆裂声随之响起。一根巨型冰柱从它垂挂的山岩上掉落下来,如同一只技艺高超的手掷出的匕首,直刺布莱克摩尔。虽然它只是冻结的水,它不可能刺穿钢甲。但它像一只重拳,干净利索地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号叫从布莱克摩尔的口中逸出。他跪倒在雪中,手中没有了武器,几乎被冰柱砸得失去知觉,哀求一般地向萨尔抬起双手。“求求……”这个声音沙哑而且虚弱,但在寂静的雪原上,萨尔能够清楚地听到,“求求你,饶了我吧……”萨尔并非没有同情心。但他很清楚,自己更需要做的是恢复平衡,实现正义——无论是对生出这个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的扭曲的时光之路,还是萨尔自己的,这个人类不应该存在的时光之路。萨尔将战锤高举过顶。他看见的不是这名人类哀求的样子,而是他身上闪光的甲片——它们曾经在奥格瑞姆·毁灭之锤的身上闪烁着同样的光芒。而他——萨尔——也曾经穿戴过它们,直到不久之前才将它们放下。蛇在长大时会将旧皮蜕下,心灵也会成长得更加纯净和强壮,但要将过去的自己抛下,却似乎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而现在,萨尔已经准备好抛下这个人类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痕迹。他摇着头,内心感觉到了平静。无论喜悦还是复仇,都已不在他的心中。这样的事情里没有任何值得喜悦的地方,但他感觉到了自由,感觉到了解脱。“不,”萨尔说,“你不应该在这里,布莱克摩尔。你不应该存在于任何地方。这一锤,我是为了纠正错误而挥。”毁灭之锤落下,砸开了金属头盔和头盔中的头颅。布莱克摩尔倒在锤下,立刻就死掉了。萨尔杀死了他的阴影。第十七章布莱克摩尔直到死,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他身体下面的雪很快就变成了红色的泥泞。萨尔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然后蹒跚地走到和那具尸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重重地坐了下去。从高处跌落和随后的战斗造成的伤痛开始拥了上来。萨尔知道,此刻他受了非常重的伤,但他却同时察觉到自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闭上眼睛,请求得到治疗。很快,回应的暖流拥过他的身体。他实在是累坏了,身上所有地方都痛得要命,但最重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会活下来。当然,他不会再去想关于放弃的事。过了一会儿,他打起精神,忍着疼痛站起身。他仍然需要一个庇护所,需要升起一堆篝火,找到一些食物。他不会死在这里,他还要回到阿格娜的身边去。而且,还有另一个人正需要他的帮助。他在雪地上迟缓地走了一段时间。这时一个影子落在了雪上。萨尔抬起头,眨动着结了冰的眼睑,看到一个巨大的身躯盘旋在他的头顶。因为阳光直射入眼中,他无法看清那个身躯的颜色。他的身体几乎麻木了,连再迈出一步都感到困难。但他还是举起了毁灭之锤——他不打算让一头卑劣的暮光龙挡住他去找阿格娜的路。“别激动,兽人朋友。”穿入萨尔耳朵里的声音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让我背你到有炉火和食物的地方去吧。我承认,我此行的目的本来是要带你回去接受一场英雄的葬礼。不过,现在守护者肯定要感谢我了。”是蓝龙!萨尔全身都松弛了下来。他立刻感觉到双腿没办法再撑住身子。在失去知觉以前,他最后知道的事情就是两只强有力的爪子轻轻地握住了他。一个小时以后,萨尔发现自己回到了已经颇为熟悉的魔枢蓝龙集会大厅。他坐在椅子里,身上裹着温暖的毯子,手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饮料的味道又甜又香,他每喝下一口,力气仿佛就恢复了一点。他面前的火盆中跳动着明亮的火焰。萨尔将手伸到火上。今天,他不止一次接近死亡——而且并不止是肉体的死亡。但他拒绝了死神,终于回到这里,依然拥有着生命,并为此感到欣喜,心中充满了对温暖的火焰和友好的蓝龙的感激。蓝龙们在已经失去了希望的时候,仍然没有放弃对他的寻找。“萨尔。”兽人站起身,向他的朋友卡雷苟斯问好。变化成半精灵的蓝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伸出两只手,抓住萨尔的胳膊。“你在我们这里已经变成最受欢迎的人物了。”卡雷苟斯说,“你能够活着回来,对我们来说,不啻为这个阴霾日子中的一道阳光。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找到的?当你掉下去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萨尔露出一丝微笑,目光却显得格外严肃。“积雪接住了我,但也把我埋住,让你看不到我。看样子,先祖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是纳里苟斯找到了你。他告诉我,离你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卡雷苟斯说道。“是布莱克摩尔。”萨尔说。他本以为自己在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又会变得怒不可遏,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中并没有愤怒或者憎恨。布莱克摩尔已经被他彻底打败了。萨尔不仅在这个布莱克摩尔早已不应存在的时光之路中消灭了他,更从心中消除了他的影响。他对萨尔的一切控制都已经随着他的死亡而烟消云散了。卡雷苟斯点点头。“纳里苟斯向我描述那具尸体的样子时,我就怀疑是他。很高兴你赢得了胜利。而且,请恕我直言,你的胜利让我感到万分惊讶。无论是高空跌坠、极度严寒,还是杀手的袭击,都没能杀死你。嗯,看样子你们兽人要比我想象的更加强悍。”“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萨尔低声说,“但我知道,现在有一个人是孤独的。”卡雷苟斯好奇地看着萨尔。萨尔开始向他解释道:“我依照伊瑟拉的命令,离开大漩涡,也离开了一个人。我要再见到她,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要回到她身边。”现在,蓝龙点了点头。“我明白。希望你心愿得偿。”“我会的,对此我很确定。”他看了卡雷苟斯一眼,“但我觉得……你并不是很确定。”卡雷苟斯皱起眉头,转过身,开始来回踱步。“你当时掉了下去,萨尔。你没有看到随后发生的事情。”说到这里,他陷入了沉默,萨尔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怪物,那个克洛玛图斯——我听到暮光教父是这样叫他的……你明白他是什么吗?”卡雷苟斯问。“你说他是多彩龙。戴沙林和我说过这样的怪物。他说,他们全都已经死了。”卡雷苟斯点了点头,亮蓝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摆动。“我们也是这样以为的。萨尔,多彩龙不是自然的产物,他们是被制造出来的,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头多彩龙。但他很显然是奈法利安最成功的实验品,是他最强大的武器。我从没有见过生有五颗头的这种怪兽。”“五颗头。”萨尔喃喃地说道,“每一颗头对应五色巨龙中的一种。”这真是一种可怕的想象,无论萨尔怎样努力,都无法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恐惧。“五颗头,”卡雷苟斯重复着,萨尔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恐惧,“正是如此。萨尔,多彩龙从来都无法存活太久。但也许奈法利安已经洞悉了这个问题中蕴藏的秘密:五颗头,五个大脑。也许正是这一点让克洛玛图斯如此强大,即使……即使他看上去很虚弱。”萨尔终于隐藏不住自己的困惑了。“虚弱?”卡雷苟斯转向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虚弱。”蓝龙守护者重复了一遍,“他的动作很不协调,常常出错。有时候,他的翅膀甚至无法支撑住身体,但我的军团还是无法与他和暮光龙对抗。萨尔,他打败了我。现在我已经有了守护者的力量,也许这样说会显得我很傲慢,但除了其他守护者之外,应该没有任何一头龙能够战胜我。而在那场战斗中,我不得不下令撤退,否则克洛玛图斯就会杀死我和全部蓝龙军团。我们已经用尽一切力量和他对抗,而且他还处在虚弱的状态中。”萨尔了解卡雷苟斯。这位新守护者总是会看到事物积极的一面,从不会轻易陷入到愤怒或绝望之类的负面情绪中。但萨尔还是从他现在的神情和声音中发现到了沮丧与忧虑。萨尔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他还没有获得完全的力量。如果他的身体恢复正常……”卡雷苟斯的蓝眼睛中深藏着无限的忧虑,他低声说道:“看样子,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止他。”“是的。”萨尔表示同意,他也陷入了沉思,“如果把不同的力量集中起来呢?”“当我们最需要团结的时候,却陷入了彻底的分裂。”卡雷苟斯说,“克洛玛图斯率领的暮光龙军团……如果我和我的军团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第二次发动进攻,他一定会打败我们,并将我们彻底消灭。”“伊瑟拉和诺兹多姆会来支援你。”萨尔对此很有信心,“他们和他们的军团都会来的。”“这还不够。”卡雷苟斯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们需要红龙。不……不只是红龙军团,我们需要生命缚誓者。我的军团士气已经陷入了低谷,萨尔。我承认,就连我也是如此。看到那个怪物,你就会明白什么是无法战胜的绝望……”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们需要生命缚誓者给我们带来希望,但现在她自己也把希望彻底放弃了。我已经开始真正相信,我们赢不了这场战争。”“我会再和她谈谈。”萨尔说。“上一次,她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卡雷苟斯说道,冷静而现实的苦涩感扼杀了他素来乐观的声音,“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们失败了,萨尔,而且……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是守护者,我拥有了……新的视野,理解这个世界的全新的能力。这很难解释。我和以前有了很多不同,不过在很多地方,我又和原来是一样的。面对克洛玛图斯,我感到自己依然只是卡雷苟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萨尔走到自己的朋友身边,将一只绿色的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是你内心中的谦逊诚恳让你的族人们归心于你。你拥有了魔法守护者的全部力量,但这并不会改变你的内心。我知道你的勇气,卡雷苟斯。我也知道,这是一场看似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争,但……就在我深埋在雪中,飘浮在生与死之间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我看到了一个幻象。我从心底知道,那是真实的,并不是一个濒死兽人最后的一点希望。”卡雷苟斯点点头,他完全信任萨尔。“你看到了什么?”萨尔却在摇头。“我不能告诉你,现在还不行。这件事我必须最先告诉阿莱克丝塔萨,所以我认为,也许我能帮助她找回自己。有了生命缚誓者和她的红龙军团,嗯,我相信克洛玛图斯应该会感到一点不安了。”他们对视而笑。* * *暮光之锤教徒们一直在忙碌着。克洛玛图斯已经得到了生命。尽管他的躯体依旧在持续腐烂下去,看上去是那样令人作呕。他作战非常凶猛,虽然刚刚获得生命,身体还非常虚弱,却已经赢得了辉煌的胜利。现在,他正趴伏在神殿外面的雪地上,贪得无厌地大吃大嚼。暮光教徒们不断将新鲜的血肉送到他面前,让他的每一张嘴里都塞满了食物。暮光教父站在他旁边。突如其来的胜利让他有些轻飘飘的感觉。死亡之翼肯定不会为今天发生的事情找他的麻烦了。布莱克摩尔干掉了令人失望的阿瑞苟斯,利用那头蓝龙罕有的血液实现了他活着的时候没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已经有一头暮光龙向他报告,萨尔从卡雷苟斯的背上跌落了下去。布莱克摩尔现在正去他跌落的地方查看情况,以免那个兽人还没有死透。暮光龙击退了蓝龙,而最重要的是,克洛玛图斯得到了生命,而且在刚一苏醒,尚无法完全控制身体的时候就打败了由新生的守护者卡雷苟斯率领的蓝龙军团精英,将他们像一群苍蝇一样赶走了。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克洛玛图斯几乎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大嚼着刚刚猎杀并运送过来的雪落麋鹿。现在,他终于停了下来,抬起了巨大的黑色头颅。“还要更多。”他含混地说道。“要多少都可以,克洛玛图斯。”暮光教父向他保证,“我们会一直给你送鲜肉过来,除非你愿意亲自捕捉猎物。”“很快我就能自己去猎食了。”黑色龙首用深厚的声音说道。那声音更像是被暮光教父感觉到,而不是听到的。“活的东西才香。”“你说得没有错。”暮光教父表示同意。克洛玛图斯又低下黑头,继续进食;同时抬起了红头,侧面对着暮光教父,转动着一颗巨大的眼睛,觑着这个人类。“那些龙不会自动把喉咙翻过来,让我咬碎他们的喉咙。他们还会杀过来的。”暮光教父没有听出红色龙首声音中警告的意味。“如果他们再杀过来,那就只能说明他们有多么愚蠢。而且我相信,现在他们一定已经连做这种傻事的力气都没有了。伊瑟拉仍然不见踪影,她的军团群龙无首。诺兹多姆也许已经被找到,但他还没有要率领青铜龙前来支援的意思。阿莱克丝塔萨像个人类女孩一样只知道哭泣。没有了她,她的军团就连最基本的任务也无法完成。你已经让蓝龙知道了你的强大。他们的守护者是个软弱的家伙,不可能再有效地控制他们。而他们眼中的那个英雄萨尔或者是已经死在了雪原上,或者很快就会被布莱克摩尔的剑砍掉脑袋。我认为,你尽可以先痛快地休息一下,我的朋友。”红色龙首用仿佛在燃烧的紫色眼睛瞪着暮光教父,眼神中尽是恶意。“我不是你的朋友,暮光教父。”他的声音很轻,但其中的某种东西让与他对话的人类心脏骤停了一下,“我也不是你的孩子或者你的仆人。我们全都在侍奉伟大的死亡之翼。是我的父亲让我必须效忠于他。这是我们唯一的共同点。”暮光教父没有显露出害怕的神情,但他怀疑这头龙能够嗅到他的气味。他又停顿了一会儿,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当然。克洛玛图斯。我们全都对他保持着绝对的忠诚。”一双巨大的龙眼眯了起来,但克洛玛图斯没有再追究这一点。“你不是一头龙,你不懂得他们,但我懂。他们也许刚刚四散奔逃,但他们会再来的。他们会一直杀过来,直到全部死在这里。”“当然。”蓝色龙首低声笑着说道,“他们可能等到下次战斗之后,就不会再来了。不管怎样,如果你放松警惕,那愚蠢的就是你。我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等到他们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我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弱。”他又停了一下,低下蓝头,张开大口吞下了一整只成年母鹿。“玛里苟斯的女儿还活着,是不是?”暮光教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件事。“是的,她还活着。不过我们已经使用了玛里苟斯后裔的血,激活了湍流之针。”黑色龙首用嘲讽的眼神看了那个人类一眼。“现在重要的是她的血统,而不是她的血。”“是吗?”暮光教父说道,然后,他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哦,那么,我现在是否要带她来见你?”“我的父亲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试验。”青铜龙首说道,“而我是他唯一成功存活的孩子。也许,我们一族需要一种更加稳定,更加……传统的手段来产下多彩幼龙,这样才能保证他们足够强壮,能够生存下去。我是父亲,而让玛里苟斯最后的一个孩子来充当母亲是否合适?是的……我们的孩子将更加强大。但我必须首先休息一下,过几个小时再带她过来。不必担心她摘下项链以后会怎样,我会事先做好准备。即使变回巨龙形态,她也无法与我相比。”暮光教父转头看着自己的一名助手。“三个小时以后,带那个蓝龙囚徒来见克洛玛图斯。我现在要去见我的主人,向他报告我们的胜利。”“您的命令就是我的生命。”那名助手话一说完,就立刻跑去执行命令了。克洛玛图斯的绿头又吞下一只麋鹿,一边咬碎麋鹿的骨头,一边看着那名暮光教徒跑远。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喷出一股浓烈的生肉臭气,俯卧在雪地上,闭上了十只眼睛。但在沉沉睡去之前,那颗黑头对暮光教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的命令,就是你的生命。”暮光教父跪倒在水晶球前,那里面充满了黑暗和危险。“死亡之翼吾主。”他谦恭地说道。水晶球裂开了,释放出午夜一样黑的浓烟,迅速凝聚成一个双眼仿佛在喷出烈火的巨大黑龙。“你最好能说些好消息给我听。”黑龙守护者用雷霆般的声音说道。“我有好消息。”暮光教父立刻说道,“是最好的消息。克洛玛图斯活过来了!”一阵低沉、喜悦的笑声充满了整个空间,算是对暮光教父的报告作出的回应。暮光教父感觉到身子下面的地面也在微微晃动。“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很高兴你成功了!再告诉我更多好消息。”暮光教父犹豫了一下。很不幸,这一次他还是有坏消息要报告。不过,就算是这个坏消息里面也有好的地方。“阿瑞苟斯辜负了我们,但他终究还是有用的。他代替了那个雌性蓝龙。他的血被用来激活了聚焦之虹。利用聚焦之虹,我们能够控制整个魔枢的奥术能量!我们创造出一根湍流之针,将所有这些辉煌的能量直接注入到了克洛玛图斯的体内。”随之而来的寂静比死亡之翼的怒火更加恐怖。很长时间里,暮光教父听不到半点声音。他觉得这种情形似乎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那就是说,阿瑞苟斯没有被选为守护者。他没能把蓝龙献给我。”死亡之翼的声音很平静,实在是太平静了。但暮光教父知道,这个疯狂的守护者从没有真正平静过。“没有,我的主人,我至今都不明白他们是如何产生出守护者的。看样子,似乎他们也不是真的明白。不过,守护者的力量的确被另一头蓝龙占有了。”“卡雷苟斯。”死亡之翼缓缓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满腔憎恨都被注入其中。“是的,主人。阿瑞苟斯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守护者之位以后,就立刻召唤暮光龙军团发动进攻。然后,他单独逃进了永恒之眼,在那里被布莱克摩尔杀死。他的血被注入了聚焦之虹。而蓝龙军团在卡雷苟斯的率领下立刻对我们发动了反攻。但是,我的主人,克洛玛图斯虽然刚刚苏醒,还很虚弱,却已经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一旦他能够控制自己的全部力量,就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他抗衡了。所以,请您放心,就算卡雷苟斯成为蓝龙新的守护者,也无碍大局。我们终将赢得胜利!”他等待着主人的反应,感觉到汗水在自己的腋窝下凝聚。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本来已经开始思考,是否要亲自来做好这些事。”死亡之翼的声音中流露出警告的意味。暮光教父用了很大力气才掩饰住自己放松的心情。“不必,伟大的主人。您已经看到,我足可以为您分忧解难。”“这……确实让我感到安心。在我的计划中,现在已经进行到了一个关键阶段。如果我不得不来这里处理你的问题,那么我一定会非常愤怒。依照你的报告来看,你的确值得褒奖。那么萨尔呢,他死了吗?”“他在战斗中从卡雷苟斯的背上掉了下去。”暮光教父说,“他很可能已经摔死了。就算他还有一口气,布莱克摩尔也已经去寻找他了。”“那么,你认为他已经死了?”“是的。”“我不这样认为。”死亡之翼说,“我要看到尸体。只要没找到尸体,就继续给我找下去。否则,我只能认为他还活着。”“如您所愿,我这就去办。”“克洛玛图斯在完全恢复力量之前,还需要好好照看。不能让他受到任何损伤。”“绝对不会。实际上,克洛玛图斯已经瞥到了未来的变化。他要求得到克莉苟萨。等到克莉苟萨为他生下龙卵的时候,我相信,多彩龙短命的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了。”“克洛玛图斯是睿智的。这样很好,很好。她应该得到成为未来之母的荣誉。”死亡之翼诡异的金属下颚微微张开,露出一个接近于笑容的表情,“这让我感到高兴。虽然经受了挫折,但你做得依然很好,教父。继续好好干吧,你会得到奖励的。”凝聚成死亡之翼的黑烟再一次消散成盘旋的浓雾,落在地面上,收缩成一颗黑色圆球,恢复成了原先的样子。暮光教父颓然倒在一旁,擦抹着湿漉漉的眉毛。* * *他们有一间相当完整的实验室。克莉苟萨早就对此心知肚明。她知道那里每一只冒泡的烧杯,每一个小火炉,每一只瓶子,每一根针,还有每一个被装在贴着标签的洁净扩口瓶中的“标本”。她知道那个地方的气味和声音,她也知道那些药剂师们使用的工具。在那里,她知道了何为痛苦,何为羞辱,以及无可忍受的悲痛。但她一直都知道,哪怕她偶尔也会在心中希望得到死亡的救赎,其实她并不真的想要去死。她也知道,他们不会杀死她……除非他们已不再需要她。而等他们在那里把她利用完之后,他们也就不会再需要她了。她的心跳得很快。他们在紧紧地盯着她。过去,她曾经用牙齿和指甲与他们拼争,在他们开始折磨她以前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小小的满足感。毫无疑问,他们现在也以为她会更加猛烈地反抗他们。但她只是面容憔悴地站在那里,她的力量早已耗干了,现在他们甚至可以轻易就让她流出眼泪来。“这个蓝龙已经不再反抗了?”一个人说道。他似乎半是在刺激克莉苟萨,半是感到惊讶。“反抗又有什么用?”克莉苟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反抗没有得到过任何结果。而我也不再希望能被救出去了。”她抬起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但这一次,我不会被拖走、被忘记,直到你们再次需要我的时候,对不对?”另外一个名叫祖乌祖的女性巨魔摇了摇头,发出尖利的笑声。“我猜,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一次你要去哪里。”冰冷的恐惧触须缠住了克莉苟萨的肠子。“我……以为你们要带我去实验室。”两名暮光教徒对视一眼,露出残忍的微笑。“不,你这个聪明的小龙女。”祖乌祖说道,“你要去见克洛玛图斯。”“什……什么?”克莉苟萨惊骇地喊道。他们不可能是想让她……不可能是那个有五颗脑袋,全身都在腐烂的怪物……“他认为你们两个能够生出稳定的多彩龙后代。”说话的人是约萨,一个身材高大健壮,有着金红色头发的人类,“我警告你,不要期待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两个暮光教徒放声大笑。祖乌祖发出嘎嘎的刺耳笑声;约萨的笑声则更像得意的牛吼。克莉苟萨很想杀死他们。她想要将他们撕成碎片,想要逃走,想要飞出这座牢狱。哪怕被暮光龙杀死,接受死亡的刑罚,承受任何其他命运,都会比她即将面对的结局要好。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将获得一个以前从不曾出现过的机会。她压抑下充塞在喉咙中的窒息感觉,强迫自己不要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并皱起眉头,做出思考的样子。“如果我们真的生出了后代,那我就有很大的价值了。”“当然,”祖乌祖说道,“因为你的血统,你可能是唯一能够让克洛玛图斯得偿所愿的人选。”想到其他龙族女性也有可能被献给克洛玛图斯,以满足他的欲望,克莉苟萨又开始想要发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点点头。“那么我就会成为王后。”“也许暂时会是这样,”约萨说道,他已经走到了克莉苟萨和祖乌祖的前面一点,“但万物的终结即将到来。即使是你也不可能幸免。”祖乌祖的手里拽着银链。但克莉苟萨注意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个巨魔攥住锁链的手放松了。她还注意到了巨魔的武器:插在她腰间刀鞘中的两把匕首。他们正在接近一道环形楼梯。这是通向地面的路径。克洛玛图斯正在那里等着她。约萨已经开始从楼梯上向下走了,他们的队列很快就会变成一条直线。就是现在。克莉苟萨用右手将银链猛地从巨魔放松的手中拽出来,左臂勒住了祖乌祖的脖子。祖乌祖的手指立刻抓住她的手臂,要将这个阻止她呼吸的东西掰开。巨魔的指甲在克莉苟萨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血槽。克莉苟萨完全不理会这点疼痛,而是迅速加大了手臂上的力气,直到巨魔翻起眼珠,身子瘫软下去。然后,克莉苟萨将身子伏在地上,同时迅速地拔出了祖乌祖的匕首。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约萨什么都没有察觉,还在继续着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对话。“我希望我能够活着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他几乎是由衷地说道,“要知道,那将是一切的终结。但我们的命运要我们必须按照暮光教父的命令去死。也许他更想让我们……”他的话语在一阵困惑的咯咯声中结束了。克莉苟萨将祖乌祖的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让那种可怕的声音没有能传播出去。随后,克莉苟萨就将他放到了地上,让他继续和祖乌祖做伴去了。现在,克莉苟萨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呼吸也越发急促。她在约萨的长袍上尽量揩干净手掌和匕首上的血,一双耳朵警惕地搜索着周围一切声音。不过,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用自己的一只手握住锁链。现在她还是被这根锁链束缚的软弱人类,但至少已经没有敌人握住锁链的另一端了。她没有地方能够藏起这两具尸体。龙眠神殿是一个开阔空旷的空间,其中极少有角落和隔断。用不了多久,当暮光教徒们发现她迟迟没有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来寻找她,并在这段楼梯上看到血淋淋的尸体。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克莉苟萨那时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她跑下阶梯,动作迅捷而且安静,穿着靴子的双脚只发出了最细微的一点声音。幸运的是,现在太阳已经落下,她至少还有阴影可以躲藏。但即使夜幕已经降临,暮光教父并没有允许他的奴仆们去休息。雪地上插着许多火把,橙红色的火焰赶走了蓝紫色的阴影。克莉苟萨到达神殿底层,将身子贴在一道拱门旁的墙壁上,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如果她能还原成巨龙形态,振翅飞走就好了!但敌人早已对这种可能有所防备。克莉苟萨用手指摸索着脖子上的银链。她需要某种坐骑。暮光教徒会使用各种各样的牲畜,不过其中大多数是驮运货物的大型牲畜。躲在阴影中的克莉苟萨能看到,不远处就有一些这样的巨兽在打着瞌睡。这些外形如同梦魇一般的恐怖怪兽似乎刚刚从货车上被解下来。不过这里也有一些供人骑乘的牲畜。它们属于一些高等级的暮光教徒,让这些人不必像普通教徒那样,被迫徒步走过诺森德艰险的旅程,来到龙眠神殿。有几匹这样的坐骑就被系在和火把光亮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克莉苟萨看到那里有几头座狼、毛皮厚实的马、夜刃豹,甚至还有几头麋鹿和几头双足飞龙。这些坐骑中肯定有一些只会允许他们的主人骑上它们。但应该有一些坐骑能够接受陌生的骑手。但她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如果要到达一头双足飞龙身边,她必须走过那正在熟睡的克洛玛图斯。克莉苟萨犹豫着。那个恐怖的怪物……如果他醒来了……如果现在不过去,你终究只能在他面前俯首帖耳。而如果你真的能走过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她走不过去,她毕竟还有匕首,可以用它杀死自己,也总好过向这样一头可憎的怪兽屈服。克莉苟萨将晃动的锁链收进自己的亚麻衬衫里,同时抓紧了匕首,缓步向前走去。但要和面前这头巨兽对抗,这实在是一件太过可怜的武器。空气不断被克洛玛图斯巨大的、非自然的肺吸进又呼出,形成了一股股阵风。还处在人类形态中的克莉苟萨就像是老虎面前的一只老鼠,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和快速的心跳声会把巨怪吵醒。熟睡的克洛玛图斯并不是将身体蜷曲起来,而是将五颗头颅在面前伸展开。每一次呼吸,他的身体都会轻微地上下移动。克莉苟萨很想要拔足狂奔,但她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安静平稳地迈着步子。她一直走过了这个色彩斑驳的巨型躯体。克洛玛图斯的身上散发出浓烈的体液味道和臭气,仿佛血肉腐烂的气味已经在他的身体上浸染了太长时间,就算是生命火花也没办法把这种恶臭赶走。突然之间,恨意充满了克莉苟萨的胸膛。激烈的情绪给她的身体带来热量,让她再一次下定了决心。这一场逃亡的成败所关系的将不再只是她的生命。她已经被暮光教父囚禁了太久,知道了许多情报。其中一些情报是她瞒着暮光教父偷偷掌握到的。如果她能返回蓝龙军团,见到卡雷苟斯,她就能告诉他们一些重要的事情,这肯定会有助于他们发动进攻。不管怎样,蓝龙军团一定会再次进攻龙眠神殿的。克莉苟萨了解自己的族群。这一次,她想要和他们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软弱无助地被脖子上的一根锁链困住。克洛玛图斯动了一下。克莉苟萨停住脚步,全身僵硬,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难道多彩龙感觉到了自己因为憎恨而突然激动的情绪?还是嗅到了她的气味?或者,她是不是在无意间踩到了积雪下面的一根树枝?克洛玛图斯蠕动着身子,抬起巨大的青铜头颅,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重重地叹了口气,提起尾巴,又将头垂了下去。然后,他便没有了动静,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表明他再一次陷入了昏睡。克莉苟萨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宁静下来。然后,她小心地走过这头熟睡的多彩龙,向拴束坐骑的地方移动过去。她的视线也从克洛玛图斯丑陋巨大的身躯上移向了将会驮着她飞向自由的双足飞龙。座狼和夜刃豹对于主人往往都很忠诚,不是随便能够偷取的。麋鹿对这里的极地环境非常熟悉,可以作为雪地行进的理想工具,但这里的麋鹿并没有受过骑乘训练,同样不能使用。而且,这些食草动物闻到克莉苟萨身上的血腥味,肯定会受到惊吓。双足飞龙是部落常用的飞行坐骑。克莉苟萨发现,它们是一种天性平静得出奇的猛兽。而且龙眠神殿前的双足飞龙非常少,所以它们往往会被训练成可以接受任何骑手的通用坐骑。当然,骑手首先也要懂得如何驾驭双足飞龙。克莉苟萨再一次赶走心中的恐惧,告诉自己她很幸运,现在神殿前有两头双足飞龙。她挑选了其中一头,走过去,不住地轻声对那头猛兽说着话。双足飞龙将头转向她,目光中显示出探询的意思,同时像蝙蝠一样的皮翼也伸展开来。它没有上鞍,克莉苟萨也没有时间去找鞍子。警报随时都有可能响起,她需要在那以前尽量逃得远一些。克莉苟萨曾经见过短命种族骑乘双足飞龙,但她自己从没有骑过这种猛兽。她小心地抬起一条腿,跨上这头雄性双足飞龙的脊背。双足飞龙咕哝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她。很明显,它已经感觉到骑在自己背上的是一个新手。克莉苟萨不停地抚摸着双足飞龙的鬃毛,希望这样是安抚双足飞龙的正确方式。然后,她抓起缰绳,让双足飞龙的头向天空仰起。这果然是一头温顺而且训练良好的坐骑。转眼间,它已经跃起到空中。克莉苟萨惊呼一声,急忙紧紧地趴在双足飞龙背上,用力抓住它的毛皮。不过双足飞龙很快就恢复了平衡,开始在空中盘旋,等待下一步命令。克莉苟萨拽起缰绳,让双足飞龙向西方转过头去。那里是考达拉和魔枢所在的方向。现在她只能在心中祈祷,卡雷苟斯和蓝龙军团还在那里。她贴近双足飞龙的耳朵,召唤出在银链的束缚下她还能使用的一点点魔法力量。双足飞龙平静了下来。“我们全都知道如何飞翔。”克莉苟萨悄声说道,“教我如何成为一名驭风者,我的朋友。”这也许是她的想象,但她觉得,双足飞龙赞同地向她低吼了一声。第十八章萨尔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回到这里,尤其是只过了短短几天时间。但在纳里苟斯的背上,萨尔感觉到自己和上次去见生命缚誓者时相比,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阿格娜在他心中,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平静地燃烧着,给予他支持和抚慰。他曾经见证了蓝龙重新发现他们心灵的道路,甚至在这一过程中充当了关键的角色。蓝龙因此而得到了最适合他们的守护者:同时具备强大的力量、怜悯之心和过人的智慧,真正会为蓝龙族群考虑。“我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在那里。”萨尔指点着方向。蓝龙风驰电掣般地向那座石峰飞去。靠近石峰的时候,萨尔心痛地看到,阿莱克丝塔萨还在那里,就像萨尔离开时一样坐在峰顶,双腿并在胸前,全身都散发出痛苦的气息。萨尔怀疑她在这几天中根本就没有动过一下。“在这里把我放下吧,不要再靠近了。”萨尔说,“我想,她现在可能不愿见到任何人。不过如果只是见到我,情况还会好一些。”“听你的。”纳里苟斯以优雅的动作落在地上,伏低身子,让萨尔能更方便地跳下去。萨尔跳到地上,转过身看着蓝龙,说道:“感谢你把我带到这里。但……也许你不应该在这里等我。”纳里苟斯歪过头。“如果你没能成功地说服她……”“如果我没能成功说服她。”萨尔平静而诚挚地说道,“那么我就算回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纳里苟斯理解地点点头。“那么,祝你好运,也祝我们全都能有好运。”他用硕大的龙头亲昵地轻轻顶了萨尔一下,然后就挺身展翼,跃向天空。萨尔看着他消失在远方,才转身向生命缚誓者走去。就像上次一样,阿莱克丝塔萨很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的声音暴躁沙哑,几乎不像人声。“竟然还敢来找我。在我见过的兽人里,你或者是最勇敢的,或者是最愚蠢的。”萨尔微微一笑。“有不少人都这样说过,尊敬的女王。”“那些人,”阿莱克丝塔萨抬起头,闪电般的犀利目光几乎要把萨尔刺穿,“不是我。”萨尔是一名久经沙场的勇将,但他依然感觉到自己在红龙女王的声音中开始发抖。他知道,阿莱克丝塔萨是对的。如果她决定将萨尔抹杀,萨尔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你是觉得折磨还不够多吗?”她问道。萨尔不知道阿莱克丝塔萨的意思是萨尔会给她带来折磨,还是正相反。也许,两者都有。“我希望能够结束你现在的状况,或者,至少能够减轻你的痛苦,女王。”萨尔平静地说道。阿莱克丝塔萨的怒火又燃烧了一段时间。然后,她向一旁转过头,再一次变成了一个绝望的孩子,而不是最强大的守护者。“只有死亡能结束我的痛苦。或者,就连死亡也不可能。”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她的声音中只剩下了绝望。“我的知识非常有限,所以我无法判断是应该赞同还是反对你。”萨尔说,“但我必须做出自己的判断。”阿莱克丝塔萨深深地叹了口气。萨尔仔细地端详着红龙女王。她要比他们上次分别的时候更显清瘦,一对细俏的颧骨现在已经从面颊上完全突了出来。在她的眼窝周围,出现了浓重的阴影。看上去,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将她吹走。萨尔明白她的心境。他坐在了阿莱克丝塔萨身边的石头上。阿莱克丝塔萨并没有挪动身子。“我们上次交谈的时候,”萨尔继续说道,“我曾经请你和我一起去魔枢,去和蓝龙沟通,去帮助他们。”“我没有忘。我也没有忘记我是怎样回答的。”这不重要。即使这些事之间都有关系也不重要。这些事持续了有多久也不重要。我们是否能阻止它,也同样是不重要的。孩子们都死了。考雷斯特拉兹死了。我的全部都死了,最后剩下的一点,很快也会死去。希望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也没有忘。”萨尔说,“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会相信这些都不重要。他们还在顽固地坚持着。比如蓝龙。他们已经选出了新的守护者:卡雷苟斯。他们还有了新的敌人:一条名为克洛玛图斯的多彩龙。”当萨尔提起克洛玛图斯的时候,红龙女王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最轻微的惊讶,只是她的目光依旧晦暗麻木。“每一场胜利,都伴随着一场失败。”她喃喃地说道。“我在那场战斗中从空中跌了下去,”萨尔自顾自地说道,“从卡雷苟斯的背上。那时他飞得很高。我跌进了雪里,差一点把自己交给了死亡和绝望。但那时出现了一样东西,是它让我想要挪动僵硬的手脚,让我爬出了积雪,活了下来。随后,就有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敌人向我发动了偷袭。”阿莱克丝塔萨依旧没有动作。她似乎完全忽略了萨尔。但至少,她没有愤怒地站起身,要将萨尔杀掉。就像上一次那样。这意味着她也许正在听萨尔说话。先祖们,请指引我,告诉我这样做是对的。我只是在听从我的心灵,我只能这样做。他伸出一只手。阿莱克丝塔萨微微转过头,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他的手。他又将手向红龙女王伸了伸,示意她应该握住这只手。阿莱克丝塔萨只是缓缓地转回头,凝望着地平线。萨尔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柔软无力,没有抗拒,也没有接纳。萨尔小心地将那只柔嫩的小手握进了自己粗大的绿色手掌中。“我看到过一个幻象。”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轻柔,仿佛是在害怕惊扰一只胆怯的林中小鹿,“实际上,是两个幻象。这……实在是一种宝贵的礼物。两个幻象都可以看做是一种祝福。尤其是,我可以将它们与另一个人分享……这更是一种我不曾想到的荣幸。”萨尔饱含着真诚与谦逊说出了这一番话。他很清楚,尽管自己的力量已经有所增长,自己与元素的联系变得更加深厚,但他必须谦卑地接受所有这些祝福。“其中一个幻象是关于我的。而另一个……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他闭上了眼睛。* * *卵正在孵化。幼雏出生的地方非常宁静,是一个在巨大帐篷下面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帐篷外,风暴正在咆哮,而幼雏还在努力地凿击着坚固的蛋壳。有许多人正在看着幼雏的出生。其中一个看上去是人类,他披着斗篷,用兜帽遮住了面孔。其他人身上的长袍表明他们都是暮光教徒。所有人都带着愉悦的神情看着这只即将出世的幼雏。戴着兜帽的人类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拴住了他身边一名女子的喉咙。那是一名相貌姣好的女性,有着一头蓝黑色的长发。和在场的其他人不同,她的脸上显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一只手捂住下腹部,另一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 *“克莉苟萨!”这个名字被阿莱克丝塔萨用低微却尖锐的声音喊了出来。她的声音无比急迫,不过只有萨尔能够听到。这个幻象和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完全一样。阿莱克丝塔萨喊出的名字却让萨尔感到一阵痛楚。就是说……这就是阿瑞苟斯姐姐的遭遇。巨龙们一直没有能找到那位女士。她的确是失踪了,但并没有死去,现在还没有。她的面容已经告诉了萨尔需要知道的一切。* * *那个小东西不停地又推又砸。一片蛋壳落了下来。他张开了嘴,仿佛在进行呼吸。他的样子非常可怕。他的全身泛着蓝色、黑色和紫色,还有着青铜金色、红色和绿色的奇异斑点。他的一根前肢上没有爪子。头上只有一只眼睛,眼珠上各种颜色交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样子。现在他正用这只眼睛看着见证他出壳的人们。克莉苟萨只发出一声凄惨的抽泣,便转过了头。“不,不,亲爱的,不要移开你的视线。看看我们让你那单调的蓝色孩子变成了什么。”那个人类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捧起那只多彩龙幼雏。幼龙无力地趴伏在他的手心上,细小的胸部起伏不定。他的一只翅膀还粘在体侧。披斗篷的人类退开两步,将幼龙放在地上。“现在,小东西,让我们看看你是否能为我们长得更大一些。”一名暮光教徒迈步上前,神色谄媚地弓下腰。人类伸出双手,一只手擎着一件散发出浅紫色的能量光芒,看上去似乎有些残缺的神器,另一只手的手指抖动,应该是在施法。他念诵出一段咒语,一股白色的奥术能量从那件神器中激射而出,缠绕住那条幼龙,如同一根魔法绳索。金色的生命能量被从那条小龙的体内抽吸出来。小龙发出痛苦的尖叫。“不!”克莉苟萨尖叫着,向前扑去。那名人类用力一拽锁链,克莉苟萨便跪倒下去,发出痛苦的吸气声。幼龙长大了。他张开嘴,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同时整个身体都开始抽搐。萨尔几乎能够听到他生长时骨节摩擦,皮肤拉伸的声音。那个人类的魔法抽取着他的生命能量,让他迅速老化。没过多久,幼龙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低沉沙哑,最终变成了凄厉的吼声。他的一只翅膀疯狂地拍打着,另一只翅膀仍然站在体侧,只是在不停地抖动。然后,多彩幼龙瘫倒了下去。那个人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几乎就要长到小龙的尺寸了。”然后,他向前走了一步,用脚趾碰了碰幼龙的尸体,“不管怎样,情况更好了,加胡戈,的确是更好了。她体内的守护者之血让她的孩子比绝大多数幼崽都更强壮,更能够经受修正。不过,情况还不算完美。把他抬走,仔细解剖,尽量多取得一些情报。下次要做得更好。”“如您所愿,暮光教父。”加胡戈说道。另外四名暮光教徒走上前,开始将死亡的多彩龙拖走。“你对我的孩子们做了什么?”克莉苟萨的声音在她的胸腔中显得格外低沉,但它很快就变成了疯狂的怒吼。她知道自己即将承受新一轮的剧痛,但她依然向那个被称作暮光教父的人猛扑过去。* * *“哦,天哪。”阿莱克丝塔萨悄声说道。萨尔知道,红龙女王也看到了折磨和试验在克莉苟萨身上留下的印记。而且,萨尔从阿莱克丝塔萨的声音中察觉到她似乎也承受过和克莉苟萨同样的痛苦。但这痛苦的声音让萨尔看到了希望。无论怎样的伤痛与恐惧,也比麻木和空虚要好。* * *“我正在让他们变得更完美。”暮光教父一边说,一边再一次拽紧了锁链。克莉苟萨痛苦地哆嗦着,久久无法呼吸。“我很高兴,我并没有多少孩子可以牺牲在你秽恶的手段中。”她恨恨地说道,“我的伴侣已经死了。我不会再给你我的孩子了。”“啊,但你依然是玛里苟斯的女儿。”暮光教父说道,“谁又能知道,命运——或者是我——会不会再给你找到一个配偶呢,嗯?”* * *幻象开始晃动。萨尔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幻象还在他的脑海中演进。他能够感觉到阿莱克丝塔萨的手——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他,但她给他的感觉非常遥远,就像是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他知道他们随后会看到什么,他知道这或者会彻底摧毁阿莱克丝塔萨,或者会激发她的力量,让她能够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