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娜。时刻在闪烁、停止,现在萨尔看到的只有时间守护者美丽的金色鳞片——不多,也不少。他意识到,时光之穴中并非只有他和诺兹多姆。他们的周围默默地出现了许多欢欣快慰的青铜龙,其中也有时间之王的儿子——阿纳克洛斯。诺兹多姆逐一望向他们,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萨尔身上。“我欠你许多,多到我不知该怎样偿还。你带我回来了。这之前,我无所不在,也因此无处可寻。我忘记了我的第一课。我,是时间之王。”他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半是自嘲和自责,半是懊悔和气恼。“也许别人会以为,被时间之沙包围的我,应该能记得这样的小事情。”你的手中那只强壮的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听到诺兹多姆这样说,萨尔忽然感到有些胆怯,而时间之王只是继续说了下去。“或者说……你来此的全部理由,虽然其中有一些也许并非那样必要。说吧,我的朋友。”萨尔从伊瑟拉来访开始,逐一讲述随后发生的事情。听到古树的遭遇时,诺兹多姆的鼻翼翕张,一双大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们同样在以他们的方式守护着时间。”诺兹多姆只说了这样一句话。萨尔继续讲述了下去,很快就说到了那名神秘刺客和他在时光之路中的各种经历。“我知道,追杀我的人很可能是我最大的敌人,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 一个强壮、狡诈、意志坚定的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而且,”诺兹多姆叹了口气,“他还是永恒龙军团的爪牙。”“你怎么会……?”诺兹多姆威严地抬起一只前爪。“在某一个时刻中,我听过了你的故事,知道所有这些之后……我得到了一个非常令人不安的结论。”这时,他说话的对象已经不只是萨尔,而是包括了周围所有的青铜龙,“一个非常难以接受的结论。但我们必须接受它。我的孩子们……一切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青铜龙们交换着眼神。“你是什么意思,父亲?”阿纳克洛斯问道,“我们知道,扰乱时光之路会造成可怕的反弹效果。”“不,不,这一次的影响严重得多……范围也要大得多……情况几乎无法估计。这样的影响和我们龙族息息相关。我虽然被困在每一个时刻,被囚禁在时间的幻象之中,但这样至少让我有了一个收获。我见证了一种异变的萌芽、成长和实现。我要告诉你们,现在的所有事件都绝非偶然。”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地看着一众青铜龙和萨尔。“在这个千年之中,所有伤害守护者和龙族的时间……都不是巧合,不是随机事件。时光之路的改变,由布莱克摩尔生出的怪物,伤害了无数人的翡翠梦魇,暮光龙族的进攻,玛里苟斯的疯狂,甚至是奈萨里奥——它们全都有着内在的联系。也许,它们是同一架黑色竖琴上一组完整的琴弦。”片刻之间,没有人说话。那么多事情……都是相互关联的?都是一个大规模异变的一部分?这个异变竟然会持续千年以上,才逐渐露出端倪?终于,萨尔打破了沉默。“最终的结果会是怎样?”他问道。时间之王所说的这些事件,有相当一部分他甚至根本一无所知。这些事情的规模都太过庞大,太难以理解了。“守护者和龙族彻底的毁灭。一切秩序和稳定再不可能存在。”他转向萨尔,将自己巨大的头颅低垂到兽人的面前,迷人的金色眼睛里充满了哀伤。“我曾经在时光之路中迷失,萨尔,被困在每一个时刻中。你是否知道,我为什么会进入那里?”萨尔摇了摇头。“我进入时光之路,是为了了解一个黑暗的东西是如何形成的,该如何阻止它。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永恒龙军团是创造和解放布莱克摩尔的幕后主使。”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避开了萨尔蓝色的眼睛。“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是我派他去追杀你的。”第十二章“什么?”萨尔一开始以为时间之王是在开玩笑,是一头巨龙失败地尝试了凡人的幽默。但诺兹多姆的表情非常严肃。萨尔心情激荡,思绪却彻底陷入了混乱。就连其他青铜龙也纷纷后退,开始窃窃私语。诺兹多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时光之路中知道了我死去的时刻和方式。我绝不会改变它。但我的命运之路中,有一条是必须被纠正的。在一个正逐步成形的未来中,我成为永恒龙军团的首领。所以,我迷失在了时光之路中,萨尔。我在试图理解这样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一只担负着重大的职责,恪守荣誉,深受泰坦信任,从而得以执掌大权的龙——怎么会堕落到如此程度。”萨尔点点头,但他依旧感到万分惊讶,心中的警惕也没有松懈分毫。“你……有没有发现该如何阻止这件事发生?”萨尔问道。诺兹多姆缓慢地摇着巨大的头颅。“很不幸,直到现在,我对此都还一无所获。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全部龙族必须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即将降临的恐怖未来。伊瑟拉是对的:你有一种能力,你的思考方式、你的说话方式,可以对其他人产生深刻的影响。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事,但我必须请求你付出更大的力量。”为永恒龙军团未来的领袖做事?萨尔犹豫着,但他在诺兹多姆身上感觉不到半点邪恶,至少现在还没有。充满在他心中的只有忧虑和愤懑。“为了伊瑟拉,尤其是为了在帮助我寻找你的旅途中牺牲的戴沙林,我会帮助你,时间之王。但我需要知道得更详细一些。我在黑暗中摸索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既然是伊瑟拉找到了你,你会有这样的困惑并不让我感到惊讶。”诺兹多姆的语气亲切中带着揶揄,“她很少能有完全清醒的时候。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我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我们会把我们能告诉你的尽量向你解释……但你只能单独完成这个任务。关于未来的可能,以及与之相关的推理——我必须知道更多一些,才能真正懂得我们必须怎样做。不必担心,我不会忘记你让我牢记的事情。我不会第二次迷失在时光之路中了。我给予你的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但只要完成它,众生都有可能得救。你必须找到生命缚誓者阿莱克丝塔萨,让她从现在的哀痛中解脱出来。”“出了什么事?”萨尔问道。“我当时不在场,不过我知道。”诺兹多姆回答道。萨尔点点头。如果诺兹多姆被困在了所有的时刻中,他就理应知道。“不久之前,各色龙族在龙眠神殿中进行了一次机会。这是自玛里苟斯死亡,魔枢战争结束之后龙族第一次进行这样的集会。”“阿莱克丝塔萨的配偶考雷斯特拉兹,也就是你所认识的克拉苏斯在会议进行时仍然留在红玉圣殿之中。每一个守护龙族都有一个这样的庇护所,一种……只属于这一龙族的封闭空间。这次会议被暮光龙军团的进攻打断了。暮光巨龙是死亡之翼和暮光之锤教派培养出来的邪恶龙种。”萨尔皱起眉头。“我知道这个教派。”他说道。“在战斗中,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爆炸。所有龙族的庇护所都被摧毁了。克拉苏斯也随之失踪……一同消失的还有每一个龙族庇护所中的龙卵。他将所有那些幼龙都杀死了。”萨尔盯着这头青铜龙,回想着自己见到的克拉苏斯:镇定、聪慧、关心他人。“他……他杀害了幼龙?所有幼龙?”“看样子,确实是如此。”阿纳克洛斯恨恨地说道。他眯起了眼睛,尾巴如同鞭子一样甩来甩去。萨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相信。这一定有着什么原因,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生命缚誓者完全崩溃了。”诺兹多姆打断了他,“想象一下她的感受。想象一下,她最爱的人或者是疯了,或是与暮光之锤教派狼狈为奸——这足以摧毁她的精神。红龙失去了守护者,将无法再为对抗暮光教派而贡献力量。没有了红龙,我们绝不可能赢得胜利。一切都将步入毁灭。”他用硕大的龙眼盯住萨尔,以异常严肃的口吻说道:“你必须让她明白她的责任,帮助她重新拾起心中关爱他人的能力,即使她的心刚刚受到重创。你能做到这件事吗,萨尔?”萨尔对此没有半点头绪。不管怎样,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望而却步的任务。难道就没有一头巨龙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吗?萨尔和生命缚誓者没有任何私交可言,他怎么可能说服一位守护者放下如此巨大的悲痛,重新投身于惨烈的战场?“我会试一试。”这是萨尔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 *阿莱克丝塔萨不记得自己过去几天都是怎样度过的,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只是向前飞着。痛苦和逃离痛苦的渴望让她失去了方向感,只是任由翅膀将自己带去不知何处的地方。她飞过了空旷的灰色海洋,飞过精灵的土地,飞过腐败的森林和冬季荒原,一直到了这个像她一样孤独、破碎和空虚的地方。她决定,这里就是她最后的宿命之地。凄凉之地,一个很合适的名字,她苦涩地想道。她改变了形态,用双脚从石爪山向南走去,经过一处部落和联盟交战的战场,却没有朝那里多看一眼。就让那些短命的种族把自己摧毁吧。她已经不再关心他们了。她经过一座伤痕累累的山谷。从大地的伤口中喷涌出的岩浆散发出只有黑龙才能忍受的高温。她漠然地对那些伤口一瞥而过。就让这个世界摧毁自己吧。她的爱已然消逝——曾经拥有她的爱的人可能背叛了她,还有她为之奋斗的一切。阿莱克丝塔萨诅咒自己,诅咒她的龙族,还有其他龙族。她诅咒泰坦,是他们将如此沉重的包袱压在她的肩头。她并没有要求接下这副重担,而现在,她明白自己根本无力扛起它。她除掉了脚上的靴子,想要感觉到脚下坚硬、死亡的土地,全然不理会柔嫩的脚心磨出的血泡。她的脚下是一条愈发坚硬崎岖的岩石道路,道路两旁的土地已经丢失了对草原的记忆,变得灰暗沉郁。疼痛难忍的脚下渐渐出现了一层尘埃,感觉上终究要比粗糙的岩石舒服一些。她在这里感觉到了腐蚀的能量,但她依旧满不在乎地向前迈步。一步接一步,鲜血凝成的足印被她留在了身后。这里已经死了。她看到数不清的科多兽和其他动物的枯骨已经因为岁月的磨蚀而变得苍白。它们散落在这片荒原上,就如同其他地方成片枯死的树林。她所见到的生物似乎都在以死肉为食,无非是一些土狼、秃鹫。阿莱克丝塔萨神情迟钝地看着一只秃鹫在自己的头顶盘旋,想知道它以前是否尝过龙肉。很快它就会尝到了。这个地方很适合她。她不会离开这里了。慢慢地,被世人奉为生命缚誓者的巨龙女王登上了一座兀立的尖峰,俯视这片死寂的戈壁。她不会再进食、饮水,或者睡眠。她会坐在这座山峰的顶端,等待着死亡到来。然后,她的痛苦就能彻底结束了。* * *萨尔几乎错过了她。即使骑在强大的青铜龙背上,他也不可能看清所有东西。他在寻找一头红龙,在这个空旷的地方,这么巨大惹眼的目标本应该是不难发现的。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目标会变成一名身材窈窕的女性精灵,孤独地蜷缩在一座石峰的顶端。“我在那附近把你放下。”缇珂说道。她是守卫时光之穴的巨龙之一,自愿背负萨尔到他需要去的地方。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这片死亡之地。“我想,她大概不会喜欢看到我这个同族的出现。”缇珂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任何敌意,只有深深的遗憾。萨尔相信,所有龙族全都对生命缚誓者的遭遇感同身受。他同样也相信,任何还有感情的生物都会为她的遭遇感到伤心。“我想,这样最好。”萨尔说道。随着他们逐渐靠近,萨尔能够进一步看清那个纤小的形体了。他还看不清阿莱克丝塔萨的脸,只能看到她的身体紧紧地蜷成一团,膝盖贴在胸前,头枕在上面,红色的长发垂挂下来。她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在发出痛苦和绝望的呻吟。青铜龙落在了一段距离之外,伏低身子,让萨尔能够跳下来。“准备好离开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她对萨尔说道。“我希望阿莱克丝塔萨能够和我一起回来。”萨尔说。缇珂郑重地看着他。“准备好离开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她就一跃飞上了天空。萨尔叹了口气,向那座山峰看了一眼,便开始了攀爬。“我听说过你,兽人。”当萨尔刚刚爬上半山腰的时候,阿莱克丝塔萨就开口说道。她动人心弦的美妙声音显得疲惫而消沉,就像是一尊美丽的玻璃雕塑被不小心丢在地上,摔成碎片的声音——依旧轻灵,依旧可爱,却已经变成了碎屑。“我没有想要偷偷溜过来。”萨尔答道。精灵女郎没有再说一句话。萨尔终于爬到山顶,坐到了她身边的一块硬石头上。她甚至没有再瞥萨尔一眼。过了一会儿,萨尔说道:“我知道你是谁,生命缚誓者。我……”她将视线转向萨尔,一张秀美绝伦的茶色面孔上满是怒容。她向萨尔露出了牙齿。“不许这样叫我!永远也不许!我和生命没有缚誓,再也没有了。”阿莱克丝塔萨爆发的怒火显得非常突然,但并不令萨尔吃惊。他只是点点头。“好吧。我是萨尔,曾经的部落酋长,现在是大地之环的成员。”“我知道你是谁。”萨尔稍稍感到一些挫败,但还是继续说道:“无论我用什么名字称呼你,我要找的终究还是你。”“是谁派你来的?”阿莱克丝塔萨问道。她的声音和面孔再一次变得冷漠而迟钝了。她的目光也转了回去,继续看着面前那片空旷、丑陋的土地。“伊瑟拉,还有诺兹多姆。”红龙女王的脸上闪过一点稍纵即逝的兴趣,如同在幽深的池塘底部掠过的一道影子。“他回来了?”“我找到了他。就像我找到你一样。”萨尔说,“他了解到了很多事。而且他相信,你需要知道这些事。”阿莱克丝塔萨没有回话。热风掀起她酒红色的发卷,让散乱的发丝在她的两鬓飘摆。萨尔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把话说下去。他本来准备要应对红龙女王的痛苦和愤怒。而现在,他看到的只有麻木和死一般的绝望……他还是向阿莱克丝塔萨讲述了在此之前发生的种种变故,并希望让自己的讲述听起来像是一个故事。如果他能引起红龙女王的一些兴趣、一些好奇,无论是什么,只要等打破她的这种可怕的、岩石一样了无生气的面具,萨尔一定会感到欢欣鼓舞。他提到了伊瑟拉,还有想要摧毁古树的火元素。强风吹袭着他们两人,带来残酷的炽热,而阿莱克丝塔萨依旧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就好像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石头。“古树告诉我,”萨尔说着,“他们的记忆发生了混乱。有人破坏了时光之路。”“我知道。”阿莱克丝塔萨冷漠地说道,“我知道青铜龙正在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在召集凡人去帮助他们纠正错误。你和我说的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萨尔。为了这些,我不可能回去。”阿莱克丝塔萨的言辞和声音全都显得那么怨恨深重。不过萨尔知道,红龙女王的怨恨并非是针对于他。她恨的是她自己。萨尔再一次进行了努力。“诺兹多姆相信,有许多事情都是相互关联的。它们的发生不是独立的。守护者承受的全部可怕灾难——永恒龙军团的神秘攻击、翡翠梦魇,甚至是死亡之翼和玛里苟斯的疯狂。在诺兹多姆的眼中,它们构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一个攻击守护者和巨龙一族的庞大阴谋。这个阴谋要逐步削弱龙族,击败他们,甚至会造成他们自相残杀。”阿莱克丝塔萨只是轻轻嘟囔了一句:“谁会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哪怕诺兹多姆猜得没错?”萨尔立刻收到了这一点点好奇的谷粒。“诺兹多姆需要更多时间来搞清楚这一切。而现在,他相信永恒龙军团已经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影响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阿莱克丝塔萨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他要我找到你……帮助你。帮助你治疗自己的伤口。”要生命缚誓者相信萨尔这渺小的兽人萨满竟然要帮助自己治疗伤口,这肯定会让她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感到遭受了羞辱。要知道,生命缚誓者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治疗者。萨尔做好了遭受拒绝和责骂的准备,但阿莱克丝塔萨只是静静地坐着。萨尔便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你能恢复过来,其他许多人和事也就都能得到治疗了。我们将一同前往魔枢,同蓝龙交谈,帮助他们看清当前的局势。然后……”“为什么?”这句简单而唐突的问话直接甩到了萨尔的脸上,让他一时竟然无话可说。“因为……这样能帮助他们。”“我再问一遍:为什么?”“如果他们得到了帮助,那么他们就能加入到我们之中。我们可以发现这场劫难的症结所在。搞清楚这一点,我们就有了拨乱反正,扭转局势的机会。我们能够同暮光之锤教派作战,打败他们。我们还能洞悉永恒龙军团的动机,一劳永逸地制止死亡之翼……拯救这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阿莱克丝塔萨盯着萨尔,目光仿佛一直穿透了萨尔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没有说。“你不明白。”她终于开口了。“我不明白什么,阿莱克丝塔萨?”萨尔以极为温和的口吻问道。“这些事,都不重要。”“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得到了情报。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巨大、复杂阴谋的一部分。这个阴谋已经持续了超过千年!我们也许能阻止它!”阿莱克丝塔萨只是缓慢地摇着头。“不,这不重要。即使这些事之间都有关系也不重要。这些事持续了有多久也不重要。我们是否能阻止它,也同样是不重要的。”萨尔盯着她,完全不理解她的意思。“孩子们,”生命缚誓者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都死了。考雷斯特拉兹死了。我的全部都死了,最后剩下的一点,很快也会死去。希望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不重要了。”突然之间,萨尔感觉到火热的愤怒。塔蕾莎的死依旧是他心头隐隐作痛的伤口。如果时光之路没有出错,她的死就是一种必然。但萨尔不会忘记她,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不会。他回想起塔蕾莎曾经多么希望自己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能够向这个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她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无能为力,但她依然会竭尽全力。生命缚誓者只要稍稍用些力气,就能做到塔蕾莎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而她却待在这里,说什么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有很多事都是重要的。塔蕾莎很重要,艾泽拉斯很重要,无论承受过什么苦难,阿莱克丝塔萨也没有资格让自己只是在痛苦中沉沦。萨尔压下怒火,换之以对阿莱克丝塔萨真切的同情。“失去那么多龙卵,这的确是一个悲剧。整整一代巨龙几乎全部泯灭了。我无法想象你的痛苦,并且也为你失去了爱人而感到难过——尤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失去了他。但……我无法相信你会在那些需要你的人面前转过身去。”怒气渐渐渗进了他的声音,“先祖在上,你是一位守护者。这正是你存在的意义。你……”坐在萨尔身边的阿莱克丝塔萨以萨尔的眼睛无法捕捉的迅疾速度飞上半空,转眼之间,一头巨大的红龙已经盘旋在萨尔的头顶。死亡的土地化成灰色尘埃被气流搅起,落在阿尔的皮肤和长袍上,让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萨尔跳起身,迅速后退了一步,不知道随后将要发生什么。“是的,我存在的意义即是如此。”阿莱克丝塔萨说道。她的声音深沉、苛烈,充满了怒火和苦涩的痛楚。“我被塑造成生命缚誓者,却并不真正懂得这代表着怎样的责任。而现在,我已经无法继续担负这样的责任了。我付出了牺牲,我不断地给予、援助和战斗,我得到的奖励却只有更多痛苦、更多要求,还有我的一切挚爱的死亡。我不想杀人,但兽人,如果你继续烦扰我,我将不会在乎任何事!任何事!滚吧!”萨尔再次作出努力。“求求你,”他说道,“请考虑那些无辜的……”“滚!”阿莱克丝塔萨仰起头,拍动翅膀,张开巨大的下颌,露出剃刀般锋利的牙齿。萨尔逃走了——一股激烈翻涌的橙红色火焰烧焦了他刚刚坐在上面的石头。萨尔听到红色巨龙再一次吸气的声音,半跌半跑地从那座石山上逃了下来。凝重的空气中充斥着一声咆哮,那其中混杂着愤怒和痛苦。萨尔为悲伤的守护者感到心痛。他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某种方式接近阿莱克丝塔萨的心灵。想到红龙女王将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因为饥饿和干渴,最重要的——因为一颗破碎的心,萨尔就感觉到悲从中来。他无法想象,也许有一天,旅人会在这里看到阿莱克丝塔萨的尸骨,就像这片荒原中的其他枯骨那样古老苍白。萨尔一直下到了山底,全身都是淤痕擦伤,心情更是沉重无比。他迈着迟缓的步伐,走到缇珂和他约好见面的地方。青铜龙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了一会儿,然后便落下来,哀伤地看着他。“我该带你去哪里,萨尔?”她低声问道。“我们去魔枢,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萨尔的声音显得很是疲惫,“我们要去说服蓝龙与其他龙群联合起来,就像诺兹多姆说的那样。”“那么……只有我们两个。”萨尔点点头。“只有我们两个。”他回头瞥了一眼那头巨大的红龙。阿莱克丝塔萨依然不时会拍一下翅膀。现在她扭转脖颈,将头枕在了后背上。也许,如果红龙女王看到了其他巨龙在行动,她的心也会有所触动。“暂时是这样。”就在他们向北方飞去的时候,透过缇珂拍动翅膀的声音,萨尔听到心碎的生命缚誓者发出了一声无比哀痛的长啸。* * *就像阴影在黄昏的大地上伸展,某种黑暗的东西也从藏身的孔穴中爬了出来。他和目标保持着一定距离,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同时又能盯紧目标。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国王骑在一头暮光龙背上,跟踪在萨尔后面。疾风将他的黑色长发吹到脑后。他的容貌相当英俊,只是面孔的根根棱线都显露出残酷的意味。一部修剪整齐的山羊胡上方是两片薄嘴唇。精致的黑眉下几乎紧连着一双蓝色的眼睛。第一次刺杀失败之后,布莱克摩尔决定不再跟踪萨尔穿越时光之路。他的猎物太过狡猾,很可能会将他引向歧途,让他的狩猎无果而终。等待才是更好的战术。他有的是时间。而且他知道,萨尔最终会出现在哪里。萨尔,他已经听够了关于萨尔的事,现在他只想用一把小小的匕首了结掉这个兽人的性命。萨尔,将要杀死他的兽人。仅仅是这个兽人的存在,就会让他变成一个可怜的、酗酒的懦夫。萨尔,他率领一支兽人军队对抗敦霍尔德。不,他得到的将是一场快乐的享受。这个绿皮的确是一个有难度的挑战,而这只会让他的胜利更加甜美。飞走吧,兽人,他在心中暗自说道,薄薄嘴的唇扭曲成一个微笑。尽管飞走吧,但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心了。我会找到你,我还杀死你。然后,我也会出一份力,摧毁你的世界。第十三章萨尔不得不承认,当他逐渐靠近蓝龙军团的大本营时,心中感到很不舒服。和这些强大巨兽的接触从不曾让他对他们的敬畏有半分减少。实际上,对巨龙了解越多,他就越对这种辉煌的生灵有着更多的惊叹。绿龙、青铜龙,伟大却已心如死灰的生命缚誓者——人们都说她是全艾泽拉斯力量最强的巨龙,但即使是他们之中力量最弱的一个,也只需要一扫尾巴,或者拍一下爪子,就能将他置于死地。巨龙让萨尔感觉到的力量并不仅仅来自于他们超凡的肉体和魔法。他们的精神和“短命”种族也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思虑会涵盖广阔的地域和漫长的时间。无论自己的寿命能有多久,萨尔知道,仅仅是巨龙生涯中的一段残片,就足以让他的人生相形见绌。伊瑟拉即使在觉醒的时候,依然继续着她的梦境,并在那其中看到了其他生灵无法企及的景象。诺兹多姆的一片鳞甲上,就有无数生命之路在编织、延伸;而当他的心中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怜悯与慈悲的时候,那份随之而来的痛楚……现在,萨尔和缇珂正径直飞向刚刚为世界带来诸多祸患的龙族——他们的守护者选择管理这个世界的奥术魔法。玛里苟斯陷入疯狂,然后又在恢复清醒时变得更加可怕,制造出了比他发疯的时候更加恐怖的灾难。萨尔并没有走进过翡翠梦境,但他曾经与戴沙林谈笑风生,曾经竭尽全力帮助过精神崩溃的阿莱克丝塔萨,甚至能够唤醒迷失的时间之王。而这些蓝龙……他们对于“低等种族”没有任何好感。这一族巨龙掌管着奥术魔法,生活在蓝白色的冰寒极地。据传说,他们的心也像他们的家园一样冷酷无情。萨尔想到即将开始的会面,不由得苦笑一声。“也许我本就应该留在家里。”“如果你这样做。”缇珂喃喃地说道,“时光之路就会发生更加严重的扭曲,我们一族恐怕就要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萨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虽然这头青铜龙的语气很郑重其事,但她还是在尝试着表达出短命种族的幽默。萨尔笑了。蓝灰色的冰寒海面在他们身下延展。在很长一段的旅途中,萨尔能看见的只有这个。不过,现在海面终于变成了白色和灰色的峭壁。萨尔一生中见到过许多令人目眩神迷的奇景,但魔枢依旧让他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都黯然失色。蓝色是这里无所不在的基调,其中间杂以银色和白色的影子。环绕魔枢主体,在半空中悬浮着数只平整的圆碟。当缇珂逐渐飞近的时候,萨尔能够看到,这些圆碟实际上是一些平台,它们上面能看到闪光的镶嵌花纹。为数不多的几座平台上生长着美丽的水晶树。它们的树枝仿佛由冰雪雕琢而成,叶片上挂着寒霜。看上去魔枢分为许多层,每一层都以奥术能量形成的魔法甬道与上层连通。这是萨尔见到过的最美丽的事物之一。几头巨龙正懒洋洋地在魔枢上方的天空中盘旋,他们的身躯闪耀着不同的蔚蓝、海蓝或者钴蓝色泽。萨尔和缇珂立刻就被发现了。四头蓝龙向他们飞来。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挑战气势并非针对萨尔,而是针对萨尔身下强大的青铜龙。萨尔暂时还处在被完全忽略的位置上。“向我们的青铜龙姐妹问候。”一头蓝龙围绕缇珂飞了一圈,他的神态显得颇为轻松,但胁迫的意味早已昭然若揭,“不过,魔枢并非是需要你去探索的时光之路。为什么你要来到我们的圣地?没有人邀请你到这里来。”“来找你们并非是我,而是我背上的这位兽人。”缇珂说道,“委托他来至此地的同样不是我。他的委托人首先是觉醒者伊瑟拉,随后是时间之王诺兹多姆。他的名字叫萨尔。”蓝龙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短命生灵应该是一个信使。”一头蓝龙说道。“萨尔。”另一头蓝龙念出这个名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部落酋长。”“已经不再是了。”萨尔说道,“我现在只是为大地之环工作的一名萨满。我的任务是治愈这个世界被死亡之翼造成的深重伤害。”这句话一出口,萨尔便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那些蓝龙立时变得怒气冲冲。一头蓝龙冲向远方,盘旋了一周才飞回来。他显然是在用这样的动作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叛徒非要将我们一族彻底摧毁才肯罢休。”一头蓝龙咆哮着,他的声音就像他所栖息的蓝色冰山一样冰冷。“我们会将你的来意告知同族。等在这里,直到我们允许你靠近,或者命令你离开。”随后,蓝龙就飞走了。在蓝紫色的天空中,他们碧蓝的身体清晰可辨。让萨尔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并没有落在魔枢周围的飘浮平台上,而是一直向下,飞向了魔枢脚下的冰雪。* * *卡雷苟斯叹了口气。又变成这样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凝视着覆盖巨型会议厅的寒冰穹顶。蓝龙们进行了大量的交谈。每天都有更多的蓝龙来到魔枢,让这个一直显得空旷孤寂的地方也渐渐热闹了起来,但他们依然没有能达成任何有意义的结论。大多数蓝龙同意,两颗月亮的交汇是一种吉兆。有一两头蓝龙想借助太古法术对这一天象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但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就现在的状况而言,能够在数日之后的天象异景中让他们推举的人选在仪式中成为守护者,这一点已经足够让蓝龙们满意了。但这其实只是满足了他们想要得到领袖的情绪。从逻辑角度来讲,并不能证明蓝龙一族推选的领袖就一定会是真正的守护者。阿瑞苟斯一直在强调他的血统,认为新一任的守护者非上代守护者的子嗣莫属。而从各个方面考虑,他也是最合适的人选。卡雷苟斯早就听说过这种论调,现在他已经无心再就此进行争论了。他向魔枢以外瞥了一眼,看到又有两条蓝龙向这里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的好奇心被激发了起来。飞来的并非是新到的蓝龙,而是两名魔枢卫士。他们落到了阿瑞苟斯身边,打断了正在发言的阿瑞苟斯,低声向他说了些什么。阿瑞苟斯看起来相当气恼。“没工夫理他!”他冷冷地说道。“纳里苟斯,”卡雷苟斯喊道,“出什么事了?”“没什么事。”阿瑞苟斯飞快地说道。然后,他转向纳里苟斯,用凶狠的语调说:“杀死他。”“杀死谁?”卡雷苟斯没有理会阿瑞苟斯声音中警告的意味,迅速来到了阿瑞苟斯和那两头蓝龙面前,“纳里苟斯,到底出了什么事?”纳里苟斯分别瞥了阿瑞苟斯和卡雷苟斯一眼,然后说道:“有一个陌生人来找我们。他是一个低等种族,一个兽人,曾经作过那个被称为‘部落’的低等种族集群的酋长。他的名字叫萨尔。有一头青铜龙让他骑在身上。那头青铜龙说,是伊瑟拉和诺兹多姆派遣他来见我们的。”卡雷苟斯的耳朵竖了起来。“诺兹多姆?他回来了?”“看样子是的。”纳里苟斯答道。卡雷苟斯立刻将目光转向阿瑞苟斯。“杀了他?”卡雷苟斯重复了一遍阿瑞苟斯的命令,响亮的声音中尽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你要杀死两位守护者派来的使者?而且还有一头巨龙愿意当他的坐骑?”几乎所有蓝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阿瑞苟斯的面色更加阴沉了。“好吧,那么,就不要伤害他。”阿瑞苟斯说道,“但一个低等种族在这里是没有地位的。我可不想见他。”卡雷苟斯愤怒地转向阿瑞苟斯。“我会去见他。带他来。”“就算他是泰坦亲自背来的,我也不会在乎。我不可能在吾族的庇护所中接见一个短命种族!”阿瑞苟斯也生气了。他来回踱着步,巨大的尾巴不停地抽搐着,翅膀在激动中收起又张开。看到他们两个之前发生了争吵,其他蓝龙也纷纷开始插话。“但……派遣他的可是伊瑟拉和诺兹多姆!”纳里苟斯也表示反对,“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伊瑟拉总是在做梦,几乎不会干涉现实事务,而诺兹多姆就连他自己的青铜龙族也一直无法找到。而且,听听他说什么应该不会有害处!”“也许有人会瞧不起低等种族,”卡雷苟斯说道,“但他们常常会证明自己拥有非同寻常的能力。我们对他们显然远远不够重视。而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位守护者派遣他一个人来见我们。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明白该怎样去做了。我的建议是,带他到这里来,听听他要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你当然会这么说。”阿瑞苟斯发出冷笑,“你最喜欢的莫过于和低等种族一起玩泥巴。我从来都看不透你,卡雷苟斯。”卡雷苟斯伤心地看着阿瑞苟斯。“我也从来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吾族以外的人向我们提供帮助和信息。为什么你那么仇恨他们?正是短命种族将你从安其拉的千年囚禁中解放了出来!我认为你应该为此而感激他们。”不等阿瑞苟斯喊嚷出愤怒和攻击性的回答,另一位年纪更长的蓝龙特拉里苟斯喝道:“肯定不会有人比我们更懂得吾族的事务!”“确实!我们需要关心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卡雷苟斯,难道你忘记了?”阿瑞苟斯说道,“再过几天,推选新一任守护者的仪式就要开始了。我们应该为此做好准备,而不是任由一个兽人在我们面前胡说八道!”“杀死他,结束这场闹剧。”特拉里苟斯喃喃地说道。卡雷苟斯转过身。“不,我们不是屠夫。而且,难道你想要去告诉伊瑟拉和诺兹多姆,你杀死了他们特意派遣来见我们的使者?无论觉醒的伊瑟拉有多么不问世事,我都不想去对她说这种话。”巨龙之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卡雷苟斯看到不止一个蓝龙在点头。“让兽人到我们面前来,陈述他来此的理由。”卡雷苟斯继续说道,“如果我们不喜欢他说的话,我们可以把他赶走。但至少,我们应该先听听他要说些什么。”阿瑞苟斯低吼了一声,但他也能看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赞成卡雷苟斯,而不是他了。“看样子,伊瑟拉和诺兹多姆对蓝龙军团的影响要比我们自己更深。”他嘟囔着。“你还不是守护者,阿瑞苟斯。”卡雷苟斯严厉地说道,“如果你被推选为守护者,你才有最终决定权。在那以前,我们尚无领袖,多数人的意志就是蓝龙军团的决定。”阿瑞苟斯转向纳里苟斯。“带他进来。”纳里苟斯点点头,跃上天空。当阿瑞苟斯转回身的时候,立刻又皱紧了眉头。卡雷苟斯已经变成了一个半精灵;另外一些蓝龙也纷纷变成不甚具有威胁性的人类或者精灵形态——他们在无形中已经向这名使者表示了礼貌。阿瑞苟斯并没有模仿他们,他依旧维持着自己的巨龙身躯。卡雷苟斯向周围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对于蓝龙以外的种族显然极不适合。他集中精神,挥了挥手。巨大的洞窟中出现了两只火盆,毛皮覆盖了数尺方圆的地面。一只用猛犸牙和皮制成的椅子上,厚重的毛皮覆盖住了它弯曲的扶手。一张小桌上摆放着食物和饮料:肉类、仙人掌果和大杯冒着泡沫的啤酒。岩洞的石壁上出现了各种装饰品——动物头标本、斧子、长剑和样式特别的匕首。卡雷苟斯微微一笑。他对于联盟种族更加熟悉,但他去过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所以他相信自己在蓝龙庇护所中营建的这个小地方完全符合部落的风格。片刻之后,一头青铜龙出现在蓝龙们的视野中。跟随在她身边的是另外四头蓝龙。她从低空中向这里飞来,但这个地方非常广阔——毕竟它是为了巨龙而设计的。卡雷苟斯认得这头青铜龙。她名叫缇珂,是守卫在时光之穴入口处的青铜龙军团卫士之一。如此高贵的一位青铜龙竟然愿意为萨尔充当坐骑,这本身已经证明了这名兽人的重要性。这时,缇珂也正在望向卡雷苟斯。这名蓝龙点点头,向她表示问候。缇珂以优雅的身子降落下来,伏低身子,让背上的兽人能够跳下来。卡雷苟斯专心打量起他们的兽人客人。萨尔的身上只有一件朴实无华的褐色长袍。在地上站稳之后,他郑重地向聚集于此的蓝龙鞠躬行礼。而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他威严的身姿和蓝色眼睛里镇定而敏锐的光芒都显示出他曾经是一位深具智慧与力量的领袖。卡雷苟斯热情地微笑着,张嘴想要说话。“你能够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两位守护者派遣你来见我们,萨尔。”阿瑞苟斯抢在卡雷苟斯前面发出了声音,“我建议你有话快说。你不是我们的朋友。”兽人微微一笑。“我并没有这种奢望。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相信我的任务是重要的。我会尽快说明我的来意。不过,也许我的讲述时间要比你预料得更加长久。”“那就快点开始吧。”阿瑞苟斯毫不客气地说道。萨尔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他告诉了蓝龙们伊瑟拉向他提出的要求、困惑的古树、在时光之路中的迷失和重新寻回自我,还有诺兹多姆。尽管阿瑞苟斯依旧保持盛气凌人的态度,但蓝龙们还是认真倾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这些巨龙是魔法的大师,是聪慧的学者,任何知识,哪怕来自于一个兽人,都是他们的美酒佳肴。“诺兹多姆相信,所有那些事件、那些悲剧、那些对龙族造成的伤害,都是相互关联的。”萨尔最终说道,“他怀疑这是永恒龙军团在暗中作祟。等他搜集到更详细确切的情报之后,就会来找你们。他要我先找到生命缚誓者,带她同来此地。但……阿莱克丝塔萨已经深深陷入哀痛之中,依旧无法拾起精神,与我一同前来。所以,缇珂同意先带我来这里。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我会尽量做出回答。我会尽心竭力帮助你们。”卡雷苟斯盯着这名兽人,感到内心无比震撼。“这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了。”同时,他也看到许多蓝龙的表情中流露出和他一样的关切与担忧。但并非所有蓝龙都如此重视萨尔的讲述。阿瑞苟斯和他的亲信们似乎对这些异变完全无动于衷。“我很尊敬伊瑟拉,但她在翡翠梦境中沉睡数千年之后,显然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了解。她自己也承认,她现在非常……困惑。她不知道何为真实,何为梦幻,何为她自己的异想天开。至于说诺兹多姆,你说他一直被……困住了?被困在他自己的时光之路里?而帮助他逃出来的竟然是你?那就请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到的?”听到阿瑞苟斯语气中明显的挑衅与怀疑,萨尔的面颊微微有些发青,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依旧保持着平静。“我明白你的怀疑,阿瑞苟斯。我自己曾对此深感疑虑,但伊瑟拉的预见显然是清晰而且正确的。我已经为两个龙族做了一些事情——尽管我还没有能帮助阿莱克丝塔萨。如果你是在暗示诺兹多姆因为他在时光之路中的经历而头脑有些混乱,那么我建议你和缇珂谈一谈,看看她是怎样想的。我个人认为时间之王的清醒与睿智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你问我—— 一个渺小的兽人是怎样将时间之王拽出时光之路的?这……其实很简单。”蓝龙群中响起一阵气愤和充满敌意的议论声。萨尔抬起了一只手。“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想要贬低任何人。‘简单’并不意味着‘容易’。我已经明白,看似最简单的事情常常却是最有力量的。到最后,往往也是最重要的。当我遇到诺兹多姆的时候,他被困在了所有的时刻中。那时我明白了:只有一个时刻是真实的,就是此刻。”阿瑞苟斯不以为然的表情变得更加明显了。“任何人,只要明白这一点,就能把他救出来?”“任何人都可以。”萨尔表示同意,“但没有人曾经这样做过。这是一个简单的想法:当下才是真实的。只是我必须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才能明白。”他谦逊地笑了笑。一些蓝龙脸上的怒容消失了,更多蓝龙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件事本身很简单,但要明白它的过程绝对不轻松。一件事,也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可能真正地明白。不管怎样,如果我能够为两位守护者一尽绵薄之力……也许我同样可以帮助你们。”“我们没有守护者。”阿瑞苟斯说,“我相信,如果这个问题对我们而言是陌生而且令人困惑的,你一样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对我的确也是陌生而令人困惑的一个问题。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笑声在蓝龙群中传扬开去。就连那些阿瑞苟斯的盟友也笑了。“兽人,你作为我们一族的客人来到这里,”阿瑞苟斯的声音中明显带有警告的意味,“你最好说些有用的建议,而不是嘲讽我们。”卡雷苟斯叹了口气。在陷入疯狂之前,玛里苟斯曾经以幽默感和游戏之心而著称。这两种品质在他的儿子身上却完全不见了踪影。“阿瑞苟斯,他没有嘲讽我们。他只是以轻松的态度指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是一个极为动荡的时期。我们要面对许多新的问题,也发现了许多新的道路。我们将要以守护者都不曾经历过的方式开创新的历史。萨尔已经得到了两位守护者的认可。让他听一听我们的讨论,提供一下意见又有何不可?”卡雷苟斯伸开双手,“他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对此,他非常清楚。所以,他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直接影响,除非我们愿意接受他的建议。他也许会注意到我们忽略的一些事。我认为,如果我们不让他留下,观察我们的讨论,以他的角度提供建议,将是我们犯下的一个严重错误。”阿瑞苟斯的身子晃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用盛气凌人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半精灵。“你当然可以给每一个低等种族一张软床,还有能塞满他们肚子的食物,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他冷笑着说。卡雷苟斯露出温和的微笑。“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害处。他只是一个兽人。我不相信你会害怕他。”这句话击中了阿瑞苟斯的要害。他猛地抽下尾巴,显露出受到冒犯的神情。“害怕?我?我可不会害怕一爪子就能拍死的小兽人!”“那么,”卡雷苟斯继续微笑着,“他留下来就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不是么?”阿瑞苟斯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将眼睛眯成两条细缝,久久地盯着卡雷苟斯。“我不害怕这个低等种族,但我们在这里将要做出的决定对于蓝龙一族会有长远而巨大的影响。我不知道,让一个低等种族见证这一事件是否合适,更何况你还打算让他参与进来。”卡雷苟斯抱起胳膊,重新打量起这个兽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需要萨尔,不仅仅是因为蓝龙一族需要对守护者们表达敬意。如果这个世界确实面临诺兹多姆所说的危险,那么蓝龙就绝对不能忽视任何一种智慧的思想,无论它来自于什么人。更重要的是,巨龙不能自以为拥有与众不同的高贵血统,更不能因为这个错误的想法而变得傲慢无知,彻底隔绝于其他生灵之外。他将敏锐的目光转向缇珂,带着询问的神情挑起一道眉弓。青铜龙平静地看着卡雷苟斯的眼睛。卡雷苟斯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不可动摇的决心,这与他心中的想法正相吻合。卡雷苟斯做出了决定。他将要进行一场赌博,但他从骨子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别无选择。“萨尔要留下来。”卡雷苟斯平静地说,“否则我就离开。”一阵不悦的窃窃私语声响起。阿瑞苟斯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尾巴抽搐了一下。“我尊敬你的父亲,并以他为荣。玛里苟斯,他无论是作为蓝色巨龙,还是魔法守护者,都是我们一族的骄傲。但他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个错误不仅危害他人,同样也贻害于我们。也许我们也会走上这条错误的道路。但只要我的体内还有呼吸和生命,我就不会在能够察觉到问题存在的时候依然走上这条路。萨尔应该留在这里,他为龙族作出的贡献完全不亚于我们巨龙本身。我重复一遍:如果他走,那么我也走。还会有其他同伴和我一起走。”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威胁,但如果阿瑞苟斯不惜让蓝龙陷入分裂,那么就让这件事在此时发生好了。卡雷苟斯不会单独离开魔枢。阿瑞苟斯承受不起他离开对蓝龙一族造成的影响。现在有太多事情无法确定了。阿瑞苟斯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他蓦然既然突然冲到萨尔面前,低垂下头,双眼一直逼近到距离兽人只有数寸的地方。“你在这里是一名客人。”阿瑞苟斯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你必须保持敬意和礼仪,服从我们的意志。”“我是一名使者。”萨尔说道,“我明白这一点。我曾经与许多使者打过交道,阿瑞苟斯。我明白,我需要保持敬意和礼仪。”当萨尔说出“我”这个字的时候,声音中或多或少带出了一种强调的意味。阿瑞苟斯翕动着鼻翼,然后转向那头随萨尔一同前来的青铜龙。“缇珂,这里不再需要你了。现在萨尔由我们负责。”缇珂微一扬头,显露出一副轻蔑的样子,然后她随意地向阿瑞苟斯点了点头。“那么,我会回到我的龙族中去。照顾好这个人,阿瑞苟斯。”阿瑞苟斯看着她飞走,然后转头望向蓝龙们。“据我所知,我们得到了关于这一……仪式……将如何产生作用的新消息。让我们听听刚刚回来的法师怎样说。”结果,刚返回的蓝龙并没有带来多少信息。就像许多过分注重于奥术的细枝末节的蓝龙一样,他们因为发现了一点可能与新守护者的产生有关的细节信息而兴奋不已,但他们的确没有得到任何具有决定意义的答案。蓝龙们立刻陷入到议论和争辩之中,其间还有一头蓝龙突然爆发了。他大吼大叫着,差一点对卡雷苟斯的一个朋友发动了攻击。最后,众蓝龙终于达成一致——他们必须继续进行研究,看看是否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萨尔安静地坐在卡雷苟斯为他准备的小待客区中,享用着小桌上的美食,倾听着,观察着。除了有一次,他被要求澄清某件事以外,他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随后的时间里,他只是靠在椅子中,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蓝龙们的一举一动。当会议结束的时候,有一些蓝龙立刻就离开了,但还有许多双眼睛向兽人这边瞥了过来。不过绝大多数蓝龙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场。阿瑞苟斯是他们之中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他在洞窟门口停了一下,抬起头,绕过宽大的肩膀,恶狠狠地瞪了萨尔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萨尔也没有因为他愤怒地瞪视而有任何反应。终于,阿瑞苟斯眯起眼睛,转回头走掉了。卡雷苟斯长吁了一口气,变出第二把形制粗大的椅子,重重地坐了进去。他将臂肘撑在桌面上,揉搓着疲惫的双眼。“我感觉到了会议中紧绷的气氛。”萨尔说。卡雷苟斯笑了笑。他挥挥手,变出一杯葡萄酒,吮了一口。“你能一眼看穿纷乱的时局,这应该是你的一种天赋,萨尔朋友。单单是今天下午,我就已经有三次准备面对彻底公开的暴力了。也许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才让阿瑞苟斯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文明。在他父亲的事情之后,他格外不想在那两位守护者的眼线面前表现出失去理智的样子。只为了这一点,以后我就要在某个你最意想不到的小酒馆里请你喝上一杯。”然后,他笑了,一双蓝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彩。萨尔发觉自己也在微笑。他喜欢卡雷苟斯。这个年轻的蓝龙在他的半精灵身体中似乎显得很是惬意。卡雷苟斯让萨尔想到了戴沙林。想到那头因自己而亡的绿龙,萨尔愉悦的心情中渐渐生出了苦涩,脸上的微笑也渐渐褪去了。卡雷苟斯没有忽略萨尔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我在旅途中遇到过另外一头龙。他非常像你。他的名字是戴沙林。他是……”“一位绿龙。”卡雷苟斯接口道,他的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已经过世了。”萨尔点点头。“在旅途中,他对我帮助良多。是他带我去了时光之穴,并在那里遇害。杀死他的凶手本打算在我们进行冥想的时候将我们两个全都干掉。”萨尔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的怒火,卡雷苟斯点了点头。“非常有效的战术……但只有卑鄙怯懦的人才会使用。”萨尔沉默了一段时间。“是的。我在把我困住的最后一段时光之路中发现了他的身份。你可能不知道埃德拉斯·布莱克摩尔这个名字——正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在我们的这条时光之路中,他的影响非常有限。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他找到了我,并将我训练成角斗士。他的目标是让我成为他的兽人大军的头领。而他将指挥这支军队彻底征服联盟。”“很显然,他没有成功。”卡雷苟斯说道。“在这条时光之路里,他的确没成功。但在那条时光之路里……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死了。布莱克摩尔不得不亲自指挥那支军队。”“真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可能。”卡雷苟斯说,“但你说过,他在那条时光之路以外攻击过你。他是怎么……?”卡雷苟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萨尔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一定是永恒龙军团将他从时光之路里拖了出来,让他去猎杀你。”看到萨尔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想到他们能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让人……感到困扰。”“自从我开始这段旅程之后,我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在让我感到困扰。”萨尔盯着自己的杯子,“只除了这杯美味的魔法啤酒以外。”然后,他举杯向招待自己的主人敬酒,再一次露出微笑。卡雷苟斯仰起头笑了起来,一头蓝色的秀发也随之飘摆。* * *今晚的月亮已经接近满月,但月神的速度还是太慢。阿瑞苟斯已经等不到下一个夜晚来推进他的计划了。就像所有蓝龙一样,他丝毫感觉不到极地的寒冷。他的翅膀稳定地扇动着,带着他穿过清澈而凛冽的诺森德夜空。星星看上去就像是点缀在天空中的冰屑。阿瑞苟斯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确保不会有人跟踪。他一边频频回头观望,一边向东方飞去,一双翅膀拍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考达拉犬牙交错的山峰变成了稍稍平缓一些的原野。高温水流从艾泽拉斯的核心处喷涌而出,冒起大量蒸汽,伴随着响亮的啸吼。间歇泉、蒸汽喷泉、水流冲积形成的原野——他对所有这些奇异的景象全都视而不见,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目的地。龙眠神殿的尖塔如幽影一般出现在月光之下。它们都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损毁。但现在那里面却是暗影憧憧,黑色、紫色、靛蓝色的影子正在其中缓缓移动。另外还有许多影子趴伏在神殿的角落中,已经沉沉睡去。两个影子正懒洋洋地俯卧在神殿顶端的平台上,如同生有皮翼的巨型蜥蜴。他被发现了。几头负责守卫神殿的暮光龙一直在神殿周围盘旋。他们全都向阿瑞苟斯扑了过来。这时,一个找不到源头的声音仿佛从所有地方传出来。“阿瑞苟斯,玛里苟斯的儿子。”这个声音曾经在不久之前那个改变了许多巨龙命运的一天嘲讽过阿莱克丝塔萨和她所率领的一众巨龙。“是我。”阿瑞苟斯高声应道。他落在了神殿的最高一层,谦恭地向暮光教父低下了头。第十四章克莉苟萨本来已经睡着了。她紧紧蜷缩着身子,做着飘忽不定的梦,却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当她听到自己弟弟的声音,片刻间,她觉得自己已经落入了又一个噩梦之中。随后,她又一次发现现实比梦境更加可怕。她在锁链的限制范围内尽量直起身——现在锁链的另一端被牢牢地固定在地上。她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她的弟弟阿瑞苟斯。她的弟弟正在向那个要杀光巨龙的杂种行礼。克莉苟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这时,阿瑞苟斯已经抬起了头。他的视线落在了姐姐的身上。“克莉苟萨,看到你还活着,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啊。”“如果我能恢复成我的真身,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克莉苟萨吼道。“好了,好了,”暮光教父打断了她。听口气,他现在的心情一定很不错,“我可不愿意看到姐弟之间斗嘴。”克莉苟萨咬紧了牙关。一定是阿瑞苟斯出卖了她,才让她落进这个……这个……她怎么会这样天真?她对自己的弟弟非常了解,早就知道阿瑞苟斯极其崇拜他们的父亲。但是,当阿瑞苟斯一天晚上在私下里找到她,告诉克莉苟萨,他已经改变了心意,要克莉苟萨帮助他的时候,克莉苟萨却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跟我来吧,”他那时这样说道,“你和我……我们肯定能制定出一个计划来。我爱父亲,克莉,不管他做过什么。我们应该能找到办法,结束这场战争,同时又不会让他丧命。”那时,已经有许多巨龙在战场上丧生,其中也包括他们的母亲莎拉苟萨。她选择站在玛里苟斯一边。她的死让他们全都伤心不已。但克莉苟萨已经下定决心,必须阻止玛里苟斯的行动。“你真的这么想?”克莉苟萨问道。她是那么想要相信她的弟弟。“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对的。让我们一起好好思考一下,看看我们到底能做些什么。如果我们有一个足够好的计划,生命缚誓者也应该能被我们说服。”于是,克莉苟萨跟着弟弟走了。那时的她热切地信任着弟弟,心中充满了希望和爱,身体中还孕育着蓝龙族群的未来。而阿瑞苟斯却将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们像擒获的猎物一样献给了暮光教父。激烈的言辞在克莉苟萨的喉头涌动,相互挤撞,想要冲出克莉苟萨的双唇,却反而让她一时为之语塞。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力量?向你承诺了怎样的谎言?你是否早就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交出我的时候,你有没有过片刻犹豫?但克莉苟萨不会让阿瑞苟斯享受自己的痛苦。所以,她硬生生地把这些苦涩的话语咽回到了肚子里。看过姐姐现在的样子,确认过暮光教父依然很喜欢自己献上的这名囚徒之后,阿瑞苟斯将全部注意力转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身上。“讨论进行得如何?”暮光教父问道,“你越早确定还需要些什么,对我们的行动就越有利。”“进展……不算顺利。”阿瑞苟斯不得不承认,“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走,毕竟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没有人做过。”他的声音显得毫无信心。克莉苟萨从没有听到过他这样说话。他想要得到承诺,克莉苟萨明白弟弟的心思。他想要听到自己的行动得到了肯定,他想要取悦这个怪物。想到这里,克莉苟萨感到一阵恶心,但她依然保持着沉默。她在这里听到的一切都将对卡雷苟斯有所帮助……如果她能想出办法逃出魔掌。“你向我保证过,你会找到办法让蓝龙推选你为新一任的守护者。”暮光教父提醒他,“否则你要怎样将他们献给我,就像你承诺的那样?”“我相信我一定能够被选上,无论他们要以怎样的方式进行选举。”阿瑞苟斯急忙说道。克莉苟萨很清楚弟弟的信心。在父亲死后,五色龙族中只有蓝龙没有了守护者。但他们真的要推选出另一位守护者?这怎么可能?是泰坦认命了守护者。难道完全无法和泰坦相比的龙族也能做这种事吗?“我们需要你们。要战胜龙族,我们的最强战力必须被唤醒,而且他必须拥有一支军队。”“他们必败无疑,我发誓!”阿瑞苟斯的声音中充满了渴望,“我们将要打败他们,摧毁这个世界。当暮光之锤落下的时候,一切都将化为齑粉!”一支军队,一支由克莉苟萨的族人组成的军队……克莉苟萨紧闭住眼睛,努力抑制着泪水。阿瑞苟斯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已经丧心病狂了。“我会把蓝龙献给您。克洛玛图斯必将醒来。”阿瑞苟斯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他的肌肉因为欲望而绷紧。暮光教父露出了微笑。“他们和我都将供您驱使,为您赢得这场伟大的战争,暮光教父。但是……我需要先得到他们,才能将他们献与您。”“你说‘但是’?”暮光教父和克莉苟萨同时捕捉到了阿瑞苟斯心中的犹疑。希望的花朵在克莉苟萨心中痛苦地开放着——敌人的计划进行得很不顺利。“您警告我要提防的那个兽人。他来了,正像您所担心的那样。”萨尔!克莉苟萨躲在阴影中,努力将头转向一旁。她根本无法抑制自己的微笑。暮光教父咒骂了一句。“这可不会让我们的主人高兴。我被告知,布莱克摩尔将会阻止萨尔。告诉我,那个萨尔到现在为止都造成了怎样的妨碍……为什么你还没有杀死他。”阿瑞苟斯仰起头,气愤地说道:“我一听说他来就打算杀死他,但卡雷苟斯阻止了我。而且毕竟那时所有蓝龙都在场。”“萨尔只是一个兽人!”暮光教父喝道,“你可以在他人表示反对之前轻松地干掉他!”“是两个守护者派他来见我们的!如果我在那时动手,肯定会招致许多同族的怀疑和敌意。如果我要成为守护者,就必须得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支持!”“难道我必须像教一个婴儿一样教你吗,阿瑞苟斯?”听到暮光教父的斥责,这头强大的巨龙也是一阵瑟缩,“安排一场意外!”“你只是安全地待在这里,没有敌人在时刻窥伺你的弱点。”阿瑞苟斯气恼地回道,“光是用嘴说说什么意外之类的话当然会很轻松,处在风暴核心的又不是你。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肯定是我!”“隐藏自己真的那么困难吗?难懂你以为我会不清楚这种事?”暮光教父仰头大笑,“我一直在我的族类之中活动,就像你在你的族类中一样。但没有人能够看穿我真实的计划。这是一种你需要掌握的技巧,年轻的蓝龙。”“有许多蓝龙都听从了卡雷苟斯的煽动,我不能让他们怀疑我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处死一个普通的兽人!”“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兽人!”暮光教父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阿瑞苟斯,“你不明白吗?萨尔将会摧毁你,除非你抢先将他毁掉!这就是我的意志,也是死亡之翼主人的意志!难道你会只因为害怕受到指责而违抗你的主人?我认为你根本没有弄清楚什么才是最可怕的!”“卡雷苟斯已经将他藏到了自己的翅膀下面。”阿瑞苟斯嘟囔着,但他还是低垂下了头颅,“我现在没办法对他下手,但我们至少知道了他在哪里。我们可以监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有干掉他的机会。不过,很快这些就都不重要了。我将成为新的守护者。然后,我就能为所欲为了。”“你见到他了吗?”暮光教父显然是改变了话题。这个突兀的问题让与他对话的和正在旁边偷听的蓝龙都感到了困惑。“看见谁?”阿瑞苟斯问。“那就快飞过去。”暮光教父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飞到西北方去,看看他,然后再回来见我,快去。”阿瑞苟斯点点头,重新飞进夜空中。暮光教父大步走到平台的边缘,看着飞远的巨龙。低温让他呼出的空气变成了一股股白烟。克莉苟萨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现在她知道阿瑞苟斯要去看的是什么了。克洛玛图斯——多头巨龙,绝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巨龙,她的亲弟弟与之结盟的巨怪。当暮光教父的视线落在克莉苟萨身上的时候,她不由得感觉到了一阵刺痛。“他会死去。”暮光教父以平静如常的口吻说道,“你一定也知道这一点。”“阿瑞苟斯?当然。”克莉苟萨要激怒暮光教父。“我还不想走过去折磨你。”暮光教父说,“卡雷苟斯会死去,你也是一样。没有人能够对抗克洛玛图斯和死亡之翼联手的力量。即使是整个世界,也会在他的酷刑折磨中哀号。”“卡雷苟斯也许的确会死。”克莉苟萨不得不承认道,“我也可能会死。但总会有人站出来对抗死亡之翼和他的儿子制造出来的畸形怪物。”克莉苟萨为卡雷苟斯感到骄傲。她不知道卡雷苟斯是否已经在怀疑阿瑞苟斯背叛了他们,还是只想要保护萨尔的安全,让他免于遭受任何原因导致的伤害。蓝龙军团内部肯定有不少对他保持敌意的人。一只手伸向了锁住克莉苟萨的那条纤细却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银链,另一只手摸向了她的下腹部。熟悉的苦难和哀伤的感觉在克莉苟萨心中升起。她任由这种感觉从体内拥过,然后无声地将它呼出体外。她一直没有在他们的折磨中屈服。现在,她更不能垮掉。无论克洛玛图斯的五颗头颅和死亡之翼多么可怕,她似乎已经再一次看到了希望。寂静的夜幕中响起了翅膀拍击的旋律。阿瑞苟斯回来了。短短的一去一回之间,他的气势削弱了很多。暮光教父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头巨龙。“你要把你承诺的事情做好。”暮光教父的声音非常,非常轻。他面前的巨大蓝龙颤抖着。* * *“再和我说一说这个天象吧。”萨尔说道。“当然,众所周知,艾泽拉斯有两个月亮。”卡雷苟斯说道,“不同的文明也许给过他们不同的名字,但通常他们都会被认定为一对母子,因为白色月亮比蓝色的要大很多。”萨尔点点头。“我的族人称他们为白色女士和蓝色孩童。”“没有错。当他们完美地融为一体的时候,通常会被称为‘月之拥抱’。因为那看上去就像是作为母亲的白色月亮将蓝色的孩子抱进了怀中。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大约四百三十年才会出现一次。我从没有见证过这种天象。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候,我唯一能庆幸的只有这个天象的发生。”“所以,你同意那种看法——必须在这个天象之下选出守护者?”萨尔问道,“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刻,蓝色巨龙才能再一次得到守护者的力量?”“在传说中,泰坦就是在融合为一体的月亮之下创造出了守护者。”卡雷苟斯说道,“如果说有哪个时刻最合适于我们一族将守护者的称号授予一头普通巨龙,那就非此莫属了。”“称号?你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会发生吗?”卡雷苟斯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头发。“未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必须有一位守护者,萨尔。如果在全体投票之后,我们同意称某一个族人为守护者,那么也就只能如此了。”萨尔点点头。“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篇伟大的乐章安静地结束了。”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到的说法,“但守护者应该是那种无比强大的存在……而且你们蓝龙是魔法的守护者,你们掌握的是那么辉煌夺目,那么具有想象力的力量。如果新一代的守护者只是来自于简单的投票……”萨尔没有说完自己的看法,他不必再说下去了。卡雷苟斯低声说道:“我对于领袖的权力并没有特别的野心,萨尔,但我要告诉你:我在为我的种族,为这个世界担心。如果阿瑞苟斯成为蓝龙守护者,我的担忧恐怕就要变为现实了。”萨尔微微一笑。“并非全部成为领袖的人都需要对权力有野心。我就没有。我只是迫切地想要救助我的人民,要解放他们,为他们找到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家园,保护他们,让我们的文化能够再度繁荣昌盛。”卡雷苟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从现实来看,你实现了你的愿望。就连一些联盟的成员也都敬佩你是个英雄。而且我相信,在当下的世界中,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你。而你却来到了这里,成为一名与世无争、谦恭有礼的萨满。”“我正在执行另一个使命。”萨尔说,“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这个世界需要我,甚至比我的族人更急迫地需要我。我要帮助的是我的世界。因为非常奇特的命运转折和因缘巧合,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帮助这个世界。现在蓝龙正要决定出下一任守护者的人选。卡雷,这是一个巨大的责任,虽然我对你们的观察极为有限,但我至少可以相信,你才是守护者最佳的人选。我只希望你的同族也能够看清这一点。”“除非别无选择,否则我是不会去争夺这个位置的。”卡雷苟斯说,“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还不知道需要准备得到些什么:一个空洞的守护者头衔?还是一名真正拥有守护者力量的领袖?对我来说,这其中有着巨大的差别,绝不能等闲视之。而且这也是我从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没有人曾经遇到过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沉重的包袱。”萨尔仔细地端详着说话的卡雷苟斯。他相信,他明白了。卡雷苟斯在……害怕。“你认为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你就会被改变。”萨尔的话并非是在提问。卡雷苟斯静静地点点头。“在这个古老世界的大多数生灵看来,我已经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生物了。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你可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可以承担起这份责任。但……我真的能承担守护者的责任吗?”这个蓝龙的目光转向一旁,仿佛在望着非常遥远的某个地方。“萨尔……一位守护者并不只是一头有着特别强大的力量的龙。他和一般的巨龙完全不同。他是……”卡雷苟斯在努力搜索着合适的词汇,“这将会彻底改变我,一定会的。但……五位守护者之中,有两位发了疯;阿莱克丝塔萨也许同样正在走向疯狂;诺兹多姆几乎在他自己的时间王国中永远迷失了自己。而守护者的身份又会让我变成什么样子?”他的恐惧是有道理的。当奥格瑞姆·毁灭之锤倒下,任命萨尔为他的继承人时,他也曾经面对过类似的恐惧。他并不想扛起酋长披肩的重量,但他还是接受了它。于是,他不再只是他自己,不再只是简单的萨尔,杜隆坦和德拉卡之子。他成了酋长。这份责任被他担负了数个年头。就像阿格娜以她那种坦率得令萨尔又爱又恨的方式所说的,他已经成为了部落的“萨尔”。卡雷苟斯一旦成为守护者,就再也不可能放下这份责任,而且他的寿命要比一个渺小的兽人漫长得多得多。这会改变卡雷苟斯,而卡雷苟斯将再也无法改变回来。他将是蓝龙守护者卡雷苟斯,而不会再是朋友们口中的“卡雷”。他又该如何面对这种改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的朋友。”萨尔低声说道,“你不知道这对你将有怎样的影响。但有些事,就算是巨龙也不可能想得到。你只能根据你知道的一切做出判断。你的心、你的头和你的肚子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你需要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会对你造成什么改变。实际上,你已经问出了正确的问题。”“如果阿瑞苟斯成为守护者,会对我的族人造成什么改变?”卡雷苟斯说。萨尔点点头。“明白了吗?你已经知道了问题。你只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你很清楚,你必须选择接受这份责任,而不是将它拱手献给阿瑞苟斯。”卡雷苟斯沉默了半晌。“阿瑞苟斯的血统让他占有很大优势。”最后他说道,“但他不明白的是,我们整个蓝龙族群,整个龙族,应该是一个大家庭。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阿瑞苟斯思考问题的方式对我们没有益处。这种思想从来都是错误的。如果蓝龙追随他,他们就会变成孤独的,被隔绝在龙族之外的蓝龙。他们的结局很可能会是惨死,甚至更糟。”他露出一点笑容,“这就是我的头、心和肚子告诉我的。”“那就是说,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我依然心怀畏惧。这种感觉让我成为一个懦夫,但我还无法摆脱它。”“不,”萨尔说,“它只是在让你变得睿智。”* * *时间到了。萨尔将身上沉重的毛皮斗篷拽紧了一些。他正在魔枢最高处的一座巨大平台上。在这里,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辽阔的天空。一些化成人形的巨龙站在他身边;还有另一些巨龙只是不停地在空中盘旋着,等待着。也许是因为天空格外清澈,这个夜晚的风显得比平时更加凛冽。星星在乌木一般的天空中闪烁着。萨尔很高兴能看到晴朗的天空,虽然这也意味着空气会更加冰冷。他希望能亲眼见证一场罕见而壮丽的天象奇景,尽管蓝龙早就向他保证过,无论天空中是否有云层覆盖,月之拥抱天象所蕴含的能量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两颗月亮已经非常接近了。白色女孩和蓝色孩童很快就会拥抱在一起。蓝龙们都保持着安静。萨尔完全不记得他们还有这样平静的时候。虽然蓝龙喜爱的环境几乎能把萨尔冻僵,但这一支龙族给萨尔的印象却是生机勃勃、活力四射。青铜龙总是思考多过言谈和行动。毫无疑问,每一个字和每一个动作在时光之路中造成的影响都会对青铜龙施加不同程度的压力。绿龙似乎也是一个趋向于平静的龙族。他们往往会用千年的时间沉浸在他们的梦境中。而蓝龙在萨尔看来则像魔法的爆鸣和火花一样活跃多变,也许这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内在品质。他们的思想如同剃刀一般锐利,像疾风一般迅捷;他们的情绪像水银一样不断地流动,变化;他们的行动迅速而且有力。看到他们全都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立着,或者周而复始地在天空中盘旋,一双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天空——这种景象本身就足以让人神经紧绷了。就连卡雷苟斯也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肃穆神情。他像许多同伴一样,显露出他的巨龙形态。虽然萨尔一开始觉得半精灵形态的卡雷苟斯更容易接近和交谈,但现在,他已经可以从容地接受这位年轻蓝龙的任何形象——卡雷苟斯对他而言,只是卡雷苟斯而已,无论他选择成为什么样子。萨尔向卡雷苟斯靠近了一步,伸出一只安慰的手,按住这头强大蓝龙的前腿——他也只能碰到卡雷苟斯身体的这个部位了,现在他的动作大概相当于按住卡雷苟斯的肩膀。卡雷苟斯低下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闪烁着感谢的微笑。然后,他重新仰起巨大的蓝色头颅,注视着天空中月球的轨迹。萨尔思考着眼前看到的景象,以及这景象所代表的意义。月之拥抱——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他想到了玛里苟斯。根据他的听闻和观察,他已经知道,在疯狂降临在玛里苟斯的头上之前,蓝龙守护者曾经像卡雷苟斯一样乐观幽默、胸怀宽广。死亡之翼对他,对蓝龙,对全部龙族,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伤害……萨尔哀伤地摇摇头,不禁为过去那一连串的灾难感到惋惜。如果命运之路不是那样残酷无情,也许今天蓝龙一族就没有必要举行这种令人忐忑的仪式了。现在,蓝色孩童正向母亲移动。萨尔露出一丝微笑。正当他在凄寒清澈的夜色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月亮的拥抱开始了。这是一个应该平静下来,思考一下爱与魔法的时刻。曾经相隔万里的两轮圆月拥抱在一起。他们似乎在告诉世人,任何隔阂都不是绝对无法跨越的。现在已经不是发表个人意见,进行逻辑辩论证明阿瑞苟斯是多么危险,卡雷苟斯才是最佳人选的时候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每一头巨龙都将表达自己的意愿,做出自己的选择。萨尔想到了诺兹多姆、时间的本质,还有这个决定在做出之前就已经注定的因素。无论希望还是畏惧,在此时此刻都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只有这个时刻。站在寒夜之中的群龙身边,看着眼前美丽罕有的变化。这个时刻也将随之演变,成为另一个时刻。它将被度过,被永远保存在记忆之中。但现在,只有这个时刻是真实的。蓝色孩童缓慢地移动着,然后,他们等待的景象出现了:漫长的期盼和守候让这个时刻显得如此缓慢,但它终究是发生了。白色的大月亮“抱住了”蓝色的小月亮。萨尔感觉到无言的喜悦和完全的静瑟将自己包裹在其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冷冽平静的气氛突然被打碎了——阿瑞苟斯跃上半空,一双有力的翅膀拍打出强劲的气流,将他支撑在空中。他抬起头,高声喊道:“让我统领我的族人!给我守护者的祝福!我是我父亲的儿子,这是我应得的!”在萨尔身边,卡雷苟斯倒吸了一口冷气。“不,”他悄声说道,“他会把我们全部毁掉……”阿瑞苟斯的大胆行动引起了很大程度的关注。巨龙们纷纷转过头,目光从空中的异象转移到他身上。几乎每一头巨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吼吓住了。阿瑞苟斯则继续激动地向他的族群吼叫道:“是的!我代表了最真实的我们——魔法的掌控者,有责任指引奥术力量的生灵!你们知道我的能力,虽然我还不是一位守护者,但我是我父亲真正的儿子。我相信他为之奋战的信念,相信我们必须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们应该充分使用奥术魔法,因为这是为我们准备的工具,是我们取得自身利益的手段!一切为了蓝龙!这就是魔法存在的意义!”母亲和孩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全不在意下方魔枢中发生的骚动。他们继续散发出柔和的光亮。蓝白色的光线落在雪地上、光滑如镜的蓝色鳞甲上,又被反射回空中照亮了他们。这是一种极端美丽,令人难忘的情景。萨尔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再被那个大喊大叫,在风中扇动翅膀的巨兽所吸引,他的心依旧沉浸在此时此刻的平静安宁中。慢慢地,其他巨龙也一个接一个地转回了头,不再理会阿瑞苟斯和他要将魔法作为工具的宣言。他们继续心醉神迷地望着这个令人震撼的奇景——两轮月亮交叠成完美的同心圆,甚至忘记了将冰冷的空气吸入鼻腔之中。萨尔意识到,这是一种选择:一方是阿瑞苟斯和他对于往日荣耀的宣扬,对于辉煌未来的承诺;另一方是寂静无声的月之拥抱。在这个时刻,蓝龙们全都选择了后者,这种寂静……这种魔法……阿瑞苟斯还在喊叫、吹嘘、求告,但蓝龙似乎并不想听。他们如同雕像一般,在蓝白双月的月光之下,忘我地欣赏着月之拥抱。他们似乎……完全被这美丽的景象惊呆了。萨尔觉得,融合在一起的蓝白色月光似乎在这些一动不动的巨兽身上投下了两轮月亮的魔法幻影,让他们的身体散发出一种细腻优雅的光亮。这种光是如此吸引人,以至于萨尔在不知不觉间将观察双月的视线转移到了这些巨龙身上。然后,这片光发生了变化。它似乎变暗了,穿过阿瑞苟斯,将整个蓝龙族群笼罩在其中。萨尔知道,他自己也被包容在了这片柔和的光线之中。然后,光线又慢慢地从他们身上褪去了。但它没有离开卡雷苟斯的身体。这时,萨尔明白了。这个仪式并非是智力的考验,也不是蓝龙一同投票,选举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候选人。这根本无关乎守护者的“头衔”。任何巨龙都不可能将这个头衔作为一种工具,无论是用来为他自己牟利,还是为了他的族群。这种天象被称为“月之拥抱”。它所关系的是蓝色巨龙的心,而不是他们的脑子。新的守护者绝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的谋划而获得力量。泰坦已经做了他们认为是正确的事。所以,现在,在这个时刻中,有资格继承守护者责任的蓝色巨龙也要做出他们认为是正确的选择。萨尔终于明白了,曾几何时,当他和卡雷苟斯发言的时候,巨龙们并不只是在用他们的理智,更是在用心倾听他的话。他们已经看到了萨尔注视他们的目光,注意到了他的反应。而且,他们肯定也听到了萨尔希望他们听到的一切——关于生活在这一时刻,关于审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能力,因为审视自己而感到的惊奇。而更重要的是,当一件真正富有魅力而充满魔法的事物出现在眼前,显示出罕有的美好,哪怕其中没有半点权威或力量,蓝龙们依旧会将全副身心转向它,就像花朵朝向太阳。他们的心已经离开恐惧,正向希望开放,离开封闭,向这个世界敞开。这时,蓝色孩童已经离开了母亲慈爱的怀抱,天空中和巨龙身上的光晕正渐渐褪去,只有卡雷苟斯身上的光却越来越强。卡雷苟斯很快就恢复了呼吸。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突然间,他飞向空中。萨尔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以免自己的双眼被新生的守护者放射出的灿烂光华刺痛。明亮的卡雷苟斯就如同一颗无法直视的灿烂星辰——不,是太阳,被美丽而动人心魄的光辉包围着。现在,他成为奥术魔法最终的主人,赐予他这种力量的是希望、爱和信任,是他的族群,是天空中的母亲和孩子,是漫长岁月中泰坦意志的回响。突然之间,当他拍动的翅膀仿佛要将天空撕裂,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卡雷苟斯笑了。充满喜悦的声音从他口中倾泻而出,如同冰雪般晶莹明亮,如同羽毛般轻盈,如同母亲的爱一样纯粹。这不是胜利者得意的嗤笑。这是无法抑制的快乐,是强大、鲜活、真实的魔法,是必须与世界分享的礼物。萨尔发现自己也在欢快地大笑着。他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飞舞在夜空中的那头蓝白色巨龙身上移开。洪钟一般的巨龙笑声带着令人惊异的甜美感觉,在他身周响起。萨尔的心中充满了无可言喻的满足感。他环顾四周,感觉到伟大的巨龙们在这一时刻传达给他的友谊与关爱。他看到喜悦的泪水同样在他们的眼中闪烁。他的心与巨龙的心一同感受到了轻松和安宁。他觉得,如果自己跳起来,也许同样能飞上高空。“你们这些蠢货!”阿瑞苟斯声音中的愤怒、侮辱和惊骇将这个时刻打碎成万千碎片。“你们这些愚蠢之极的东西!是你们背叛了吾族,而不是我!”没等萨尔仔细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阿瑞苟斯已经仰起头,发出一声可怕的吼声。萨尔感觉到那吼声几乎像铁拳一样砸在自己的身上。这吼声中不止有音波和空气,更有阿瑞苟斯的魔法力量。它震颤着萨尔的血液和骨骼,让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是你们背叛了吾族,而不是我……萨尔抬头看了一眼卡雷苟斯,新的蓝龙守护者。他盘旋在空中,身上依旧散发出璀璨的奥术魔法的光芒。和曾经与他不相上下的对手相比,现在的卡雷苟斯显得更加辉煌雄壮,而阿瑞苟斯则仿佛失去了英武的气势,变得更像是夜空中的一块污渍。光辉耀眼的卡雷苟斯已经不再满心喜悦,而是变成了一位驱逐邪恶的神明。他收起双翼,向阿瑞苟斯扑了过去。“不,阿瑞苟斯!我不会让你毁灭我们!”转瞬之间,天空中充满了恐怖的声音:那是数十对强有力的翅膀拍动的声音。萨尔瞪大了眼睛,看着暮光龙军团迅速逼近。在此之前,这个兽人从没有见过一头暮光龙,但他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们如同黑暗的幽灵,生存在巨龙形状的影子里,向蓝龙的堡垒发动了猛攻。身躯庞大的蓝龙们立刻以令萨尔吃惊的迅捷速度展开行动。还没等萨尔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如同火山爆发般跃入空中,冲向敌人。夜空立刻被白色和浅蓝色的冻气和奥术能量的爆炸点亮了。萨尔的视线则只是集中在激战正酣的卡雷苟斯和阿瑞苟斯身上。“卡雷!”萨尔喊道。他怀疑新一代的守护者根本不可能在战场的喧嚣声中听到他的喊声,但他必须试一试,“小心!”随后的短短一瞬之间,萨尔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开始,卡雷苟斯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但在最后一刻,守护者摆脱了阿瑞苟斯的纠缠,向左侧闪去。三头暮光龙径直扑向阿瑞苟斯。令萨尔瞠目结舌的是,他们在即将撞上阿瑞苟斯的时候同时变成了幽灵,毫发无伤地穿过了他们的蓝龙同伙,然后又转身加入了战团。萨尔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巨龙。他猛地转过身,抽出毁灭之锤,用双手紧攥住锤柄,咬紧了牙关。为了保护这些他已经开始喜爱并尊敬的巨龙,他不惜将自己的热血泼洒在敌人的头顶。他的战斗一定能治疗这个世界的创伤。他将用生命保卫这个世界。扑到他面前的暮光龙非常美丽,也极为恐怖。她张开嘴,露出几乎像萨尔的身体一样长的獠牙,前爪也已经伸展过来。如果不能一口吞下萨尔,她就会用两只巨爪将这个兽人撕成碎片。“为了部落!”的战吼冲到萨尔口边,但他并没有发出喊声。现在,他不只是为了部落而战,他将为这个世界的一切而战,无论是联盟、大地之环、塞纳里奥议会,还是残破不堪的巨龙族群。他要为艾泽拉斯而战。他高举起战锤,暮光巨龙的利齿已经落下。突然之间,萨尔升到了空中五十尺高的地方。一股强大、不可违抗,却又让人安心的力量撑住了他的身体。他向下瞥了一眼,看到一只龙爪正将自己握在其中。卡雷苟斯的声音冲进他的耳中。“到我背上来,快!这样你才不会有危险!”萨尔知道卡雷苟斯说得没有错。卡雷苟斯将萨尔放到自己连接着巨大翅膀的肩头,松开爪子。萨尔纵身一跃,在空中滑行了一两秒,才落在卡雷苟斯宽阔的脊背上。蓝龙喜好冰冷的魔法,但卡雷苟斯的身体却让萨尔感觉到温暖——这种温暖甚至超过了在戴沙林和缇珂背上的感觉。如果说在另外两头巨龙背上飞翔的乐趣像是在吹口哨,那么骑在蓝色守护者的背上肯定就像是在狂喜中放声高呼。魔法火花汇聚成的能量流过萨尔全身。萨尔紧紧抓住卡雷苟斯的脊背,跟随他一同上下翻飞,俯冲疾升。卡雷苟斯盘旋到两头暮光龙之间,吐出一口致命的冰寒气体。暮光龙痛苦地号叫着,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但只有被卡雷苟斯的气息冻成硬块的血肉无法变化。卡雷苟斯转回头,甩动尾巴狠狠抽在一头暮光龙的身上,将她冻结的前腿打成了碎块。另外一头暮光龙的翅膀被冻住了,她慌乱地掉落了下去,僵硬的翅膀再也无法鼓起一丝气流。兽人和守护者形成了一对完美的战斗组合。萨尔仿佛焊在了卡雷苟斯的背上,随同这个伟大的生灵急坠、侧转,迅猛调头。卡雷苟斯用魔法进行战斗,召唤出幻影吸引一头暮光龙,他则趁机向另一头暮光龙发动袭击,同时贴近第三头暮光龙,让萨尔能够进行攻击。“后脑!”卡雷苟斯喊道。萨尔一跃而起,保持着和卡雷苟斯完美的同步。他甚至没有多想一下,便已经落在了一头暮光龙的脖子上,同时举起毁灭之锤,砸中了卡雷苟斯告诉他的目标。这头怪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受这样的突袭,根本来不及变幻形体,就成为一具死尸,向地面栽去。卡雷苟斯折了回来,平稳地向萨尔滑行。萨尔从那头巨龙背上跳回卡雷苟斯背上。守护者扇动翅膀,他们迅速向上攀升,准备继续战斗。兽人向周围瞥了一眼。现在他全身都处在巅峰状态,呼吸甚至都还没有变得粗重,而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蓝龙正在赢得战斗。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