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支持易志坚的招聘专员是杰西卡,沈乔治道:“那他如果说,HR还给他招了那么多没过试用期的人来呢,我们怎么办?” 拉拉说:“所有招进来的人,大区经理和小区经理不也都面试过吗,他不点头,HR能硬塞给他?” 拉拉把流失率分析发给三位销售总监,易志坚看了数据,面子上有些下不来,马上把曹远征和万方分头叫到办公室训话。 万方没太顶嘴, 曹远征却不服,他果然把责任推到了杰西卡的身上。易志坚说:“你少找借口!杰西卡嫩,你也嫩吗?招进来的销售代表,哪个没给你面试过?你不点头,杰西卡能强迫你要人吗?” 曹远征委屈地说:“嗨,老板!她是没强迫我,不过,跟强迫我也差不了多少了!她提供给我们的简历,质量就不怎么样。我这边呢,招不进人来,就没人干活,我拖不起呀。” 易志坚说:“你活该!没有合适的人,你不会去找杜拉拉交涉?既然签了字,就表示你同意接受了。现在好了,你看看这个分析,我只好把你交给何查理处置了。”话虽这样说,易志坚还是要维护自己的下属的。他找来拉拉,开口就摆出总监的架子为曹远征辩护。拉拉不同意他的袒护之词,两人各不相让,易志坚露出了蛮横劲,非让拉拉修改分析。 拉拉赔着笑脸说数据动不了。易志坚指路明灯似的说:“你可以在分析中加个备注嘛,说明杰西卡提供给我们的应聘者来源不符合公司要求。” 拉拉说:“易总,这我还真没法备注,我就算注明问题都出在杰西卡身上,查理和大卫一样会问,那用人经理为什么要接受不合要求的人呢?为什么不及早反映呢?” 易志坚翻了一下眼睛,忽然大声吆喝起助理,厉声说:“去!你去告诉曹远征,以后不合要求的人,一概不要!要他充什么好人!HR的招聘速度不用他操心!他给我看好他自己的流失率!” 拉拉压了压心火,说:“老易,杰西卡的问题我会马上再作进一步的了解和跟进,抓紧处理好。这里先向您和曹远征说声对不起。曹远征和万方的流失率确实太高,得赶紧找出问题所在,不然这样下去,不说查理和大卫要质问,大区经理自己也受不了。”易志坚木着张脸,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表示同意。 拉拉把流失率分析给黄国栋看,又把和易志坚的争论大致讲了一遍。“老板您看,艾玛负责支持张寅的区域和市场部,这两部分的人员流失率都比较正常。” 黄国栋笑道:“我看到了。放心吧,艾玛的事情我已经和大卫说过了,他对晋升艾玛没有意见。你可以准备相关文件了,她的升职从2008年1月1日起生效。” 拉拉一听,高兴得跟自己升职了似的,黄国栋也笑道:“现在我们来说说杰西卡,你想怎么办?” 拉拉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了,“杰西卡的合同很快就要到期,我的想法是不再续约了。” 知己知彼 黄国栋扔给拉拉一只烫手的山芋:给何查理物色一个接班人。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级别根本不够招聘这样高层的职位,而且她知道何查理对这事儿多半不太痛快。况且这样的高潜力人才本来就很难招,何查理再存心挑刺,麦大卫又不好伺候。但黄国栋的指令拧不过,只能咬着牙接下来。 首先她需要一份销售总监的任职说明书,但是SH中国没有销售总监的任职说明书,找李卫东,李卫东两手一摊,“马莱还没有把领导力部分的要求提供给我,所以暂时我还弄不出这个东西来。” 拉拉于是去向黄国栋要。“我们没有现成的,拉拉,你自己写一份吧。”他说得很轻松。 一份标准的任职说明书大致上由三部分构成:该岗位的工作职责;任职者的资历要求,包括教育背景、相关工作背景以及技术资格认证等;价值观和领导力方面的要求。 拉拉手上有参加薪酬调查时从顾问公司那里得到的一些市场信息,她从中找出市场上同类岗位的典型职责,以及平均的任职人员的相关资历,又根据她对SH销售部的了解作了一点儿小修改。剩下的就是领导力部分的要求了。年前,黄国栋给他们在香港安排的那次领导力培训派上了用场,她很快整理出了关键的几条要求,三部分内容一汇总,算是完成了销售总监的任职说明书。拉拉把任职说明书邮件发给黄国栋,让他看看行不行。黄国栋很快就回电话了,“你看,我说你没问题吧?”他大声地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写得挺好,就用这个吧!”这次用的猎头,拉拉想选择猎豹,因为猎豹的老板老猎生来就擅长啃别人啃不了的硬骨头。而且,老猎经验老到,一点就透,跟他说话不费劲。 除了常规的组织架构和任职要求以外,拉拉事先征得黄国栋的同意,特意向老猎大致介绍了SH的接班人计划。老猎的眼睛睁得溜圆,一边听拉拉说话,一边手里记个不停。拉拉又强调,应聘者需要通过两个关键的关口,一个是麦大卫,一个是何查理。 老猎是个人精,人的事情还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他就靠这个吃饭发财。当场拍胸脯道:“拉拉你放心,我对人还是很有经验的。” 拉拉嫣然一笑:“那你肯定有打持久战的思想准备了?” 老猎再次保证:“放心,我准备好了。” 拉拉又说:“这个职位不好招,万一这单生意做不成,你别怪我。”老猎“嗨”了一声道:“看你说的,拉拉,你照顾我生意,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做不下来,就只能怪我自己蠢。可是,我一定会做下来。你给我一个月,最多两个月,我就把人送来给你过目,保证不滥竽充数。” 老猎自去干活,拉拉开始做她的第三个分解动作:准备面试问卷。 总监算是高级干部了,这个级别的面试,拉拉以前别说动真格地做了,她根本就没见过也没听过,心里难免有些发虚。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为面试备战,否则的话,出丑还是其次,耽误事儿就不好了。 拉拉根据任职说明书,又参考了何查理给三位销售总监的评语和绩效目标,准备了一个结构化面试的问卷,她把需要考察的几个方面一一列出,并分别准备好典型的问题,以确保不遗漏对重要项目的考察了解。拟好问卷后,她还特地把问卷带回家让王伟帮着指点指点。 几个分解动作逐一完成后,拉拉感到底气足了一些。 天下无事 临近圣诞的一天,陆宝宝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德望”广州办。 王伟不动声色地说:“我还以为你从此不来广州了呢。” “干吗不来?我得来监工呀,看看你们把项目方案弄得怎么样了。” 两人谈完工作,陆宝宝摆出首长的气派,一挥手说:“晚上大家都上馆子吃饭去,我请客。” 王伟提醒她说:“你刚回来,不和张东昱共进晚餐吗?” 陆宝宝大大咧咧地说:“没事,一会儿我给他电话,让他也过来,给他一个惊喜。把拉拉也叫上吧?” “拉拉要加班,下次吧。我妈身体还好吗?” 陆宝宝一拍脑袋说:“对了,正想跟你说呢,老太太身体还行,放心吧。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告诉她你们领证了?” 王伟说:“还没顾得上。” 陆宝宝道:“幸亏我机灵,差点儿说漏了嘴。” 王伟跟陆宝宝解释:“我那不是怕电话里说不清?想当面告诉她。” 陆宝宝伸出一根指头在王伟胸前戳了几下,狡黠地笑道:“甭跟我解释,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给你多半句嘴的。依我说,你干脆也别跟老太太提领证这档子事儿了,只等春节的时候让拉拉去北京见过老太太,然后直接商量婚礼的事儿。” 王伟笑了笑没说话。 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拉拉马上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陆宝宝怎么样了?” 王伟乐了,逗她说:“还能怎么样,什么事儿也没有。早跟你说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拉拉假作淡定道:“什么严重的事情都能让你轻描淡写得不像话!你得告诉我细节。” 王伟便竭尽所能把陆宝宝的相关表现生动翔实地陈述了一遍:“这下行了吧?”拉拉却还不满意,怪他没有正面问问陆宝宝心里的疙瘩是不是解开了。 王伟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问的!嘴上怎么说的那都不能算数,关键还是看她的行动。我觉着吧,她都能主动把咱俩的合影给我妈看,今晚又邀请你一起吃饭,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拉拉还是不放心:“也许她只是做做姿态呢,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想开了。” 王伟笑道:“你看你,她肯做姿态,就说明她有改善关系的积极愿望,知足吧,拉拉。”拉拉一想也对,做人是不该要求太多,人家做出友善姿态就已经不错了,不该再奢求是百分之百发自肺腑。 关于春节回北京的时候暂且瞒下已经领证的建议,拉拉一听就表示反对:“干吗要撒谎?哪天不小心穿帮,反而让你妈不高兴。” 王伟解释说:“宝宝是替我们着想,我们领证前我妈还没有见过你,这个事情就怕老太太往心里去,觉得我们怠慢。我当时其实也是对这点有顾虑,才没有跟老太太说领证的事情。现在想想,也许当时我索性打个电话告诉她更好,怎么说也是我妈。” “过两天你不是要回去看看吗,就趁着这个机会当面跟你妈说实话,你好好帮我解释解释。等春节回去,我一定好好表现将功补过,你妈说什么我都照着办。”累人累心的集体活动拉拉一到家,鞋子还没换好,就喜滋滋地冲王伟卖关子:“猜猜,今天谁给我电话了?” 王伟正靠沙发上看报纸,懒洋洋地说:“银监会主席,想聘请你出任中国人民银行的人力资源顾问。” 拉拉得意洋洋地说:“有点儿沾边。反正,我告诉你王伟,我杜拉拉向来凭本事吃饭靠实力说话,走哪儿都是香饽饽,想要我的人多的是。” 王伟说:“这回猎头又给你找了个什么样的东家呀?” 拉拉说这回的东家是一家外资银行。王伟说:“好嘛,上回是‘四大’,这回是银行。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拉拉摇了摇脑袋:“不去!” 王伟说:“不去你高兴个什么劲儿!瞧你春风得意的模样,我还以为攀上什么高枝了呢。” 拉拉“切”了一声道:“我告诉你,找工作这事儿就好比找对象,有个不错的追求者垫底,就算没相中,也显得咱有面子,是抢手货,知道不!” “虚荣!” “什么虚荣!这叫价值显现。”拉拉往王伟身边靠了靠,“说真的,这要是一个在北京工作的机会,我至少会去试试。可这机会是在广州,就算了。” 王伟递了一杯水给拉拉,问她:“前几个月不是还嚷嚷着要离开SH,现在又改主意了?” 拉拉小手一摆说:“嗨!离开SH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咱们以后要去北京定居嘛。” 王伟说:“你在SH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 拉拉踌躇满志地道:“凭我老杜这么肯拼这么聪明,再干两年,就能把HR的各个职能学得七七八八。到那时候,选择就丰富了——我可以看看有没有升总监的机会;甚至可以尝试开始我的自由职业者之路,专门为二十至四十岁的职场人士从HR的角度提供职业辅导;至少,在北京找一个大公司的HR经理的工作机会,不是难事儿。” 听拉拉说要看看有没有升总监的机会,王伟“嗯”了一声,心说,身体刚好一点儿又来劲了!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了在SH就干一年,最多不超过两年,也没想着要当总监。可现在已经干了快一年了,忽然又说要再干两年,而且想当总监——真能当上总监的话,别说两年,恐怕再过三年也不会走。王伟就问:“你这计划里加了不少新内容,还会再变不?” 拉拉一挥手说:“这哪儿说得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王伟听拉拉说得那么轻松,想想母亲还一心盼着自己早回北京,心里挺郁闷。“我看你就一副说话不打算负责的样子。” 拉拉听出话音不对,赶紧靠上去搂住王伟的脖子:“哥哥,两年内我一准跟你去伟大的首都北京定居,这条不变,还不行吗?” 王伟说:“这可不好说,万一两年后SH给你个总监当,你是跟我回北京呢,还是继续留在广州?” 拉拉一拍胸脯,“真给我总监当,我马上利用有利地形,让猎头帮我在北京找一总监的工作。” 王伟不信:“那黄国栋,或者另一个主张提拔你的人,岂不是要落得被天下人耻笑吗?我看你不好意思这么干。” 拉拉很爽快,“那就算了,SH给我总监我也不当。再说了,总监哪里是那么好当上的。” 王伟却说:“我觉着你能行,在我认识的人中,你的毅力超一流,给点儿阳光你就灿烂。” “切!少阴阳怪气。人家李卫东又不是吃素的,他会干坐着不上呀?” “这倒是,李卫东手段比你狠,精力也比你好。麦大卫这么喜欢他,我感觉他俩在很多地方应该都挺像。” 拉拉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拍手:“对呀!叫你一说我才发现,这两人的风格还真有七分相似。” 陆宝宝在珠江新城相中了一套不错的公寓,她一口气付了半年的租金,和张东昱一起搬了进去,明显对张东昱不计前嫌了。 出乎王伟的预料,这之后陆宝宝和杜拉拉的交集陡然密集了起来,原因是陆宝宝经常在周末组织集体活动,并且热情地邀请王伟两口子参加。 据拉拉观察,张东昱在这种场合也有些不太自在,就连邱杰克两口子,也由开始的活跃变成后来的松松垮垮被动应付。只有陆宝宝一贯保持情绪高涨。 拉拉对王伟说:“她吃了什么补品,怎么精神头那么足?我们那么多人应付不过来她一个。” 王伟笑道:“她那是想对你表示友好。你要不愿意去,下次她再打电话给你,你把电话给我听,我来推了她。”拉拉听了又觉得这样会伤害陆宝宝,正兀自纠结,王伟笑道:“行啦,我找个机会和宝宝说说。” 王伟的话还真发生了作用。陆宝宝这回果然没有骚扰邱杰克那一对儿,单单邀请了王伟两口子周六到她和张东昱租住的公寓玩儿。拉拉一听头就大了,没有邱杰克夫妇在场,她更避不开张东昱了。 参加集体活动并不是就玩儿那么简单。除了牺牲个人独处的悠闲以外,最让拉拉头疼的是如何在活动中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色定位。此外,拉拉每次出门前还需要在妆容上花上一些工夫。 这天出门前,拉拉特意往脸上抹了点胭脂,无奈缺乏水分的皮肤不给力,那红都是浮在面上的,显得有些古怪。 可惜,用了胭脂也照样露怯,陆宝宝那双眼睛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有一拼,见到拉拉的第一句话就是:“哟,拉拉!你脸上的皮肤有点干呀。”拉拉当时就脸色绯红,支吾着说不出句合适的话应对。幸亏张东昱瞧出不对,赶紧过来给解了围。 陆宝宝似乎也察觉出自己那话说得不妥,忙拉上拉拉一起下厨。 王伟站在门口,看到陆宝宝对拉拉亲亲热热,拉拉不甘示弱投桃报李,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交流厨艺,颇有姑嫂的感觉。不知怎么的王伟感到有些无趣,他转身走开去应酬张东昱。两人聊了一会儿足球,王伟说:“我看你挺喜欢足球?”张东昱笑道:“还行,算得上是伪球迷吧。”王伟说:“彼此彼此。”两人一起笑起来。 那天晚上回到家,王伟忍不住跟拉拉说:“你俩是不是用力过头了点?用得着装成那么亲热吗?自然点不好吗?” 拉拉大感扫兴,她冲王伟一瞪眼,“谁装了?就算我装了,按你的理论,我能长年累月地装,和真的不就没啥分别了吗?” 王伟说:“我没说亲戚之间亲热不好,但是太人工了就没啥意思了,都是自己人,干吗搞得跟交际应酬似的?” 拉拉干笑一声,说:“不是你和陆宝宝兄妹情深彼此离不开嘛!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去应酬他们的。” 王伟听出话风不对,忙哄她说:“瞧你说的,我就只离不开你。其他人,谁离不开谁呀。” 拉拉听了王伟这话果然很受用,嘴上却来了一句:“我就说你离不开陆宝宝。” 王伟有些不悦:“你说得也对!我和她正合伙挣钱呢,要是真分开了,那就是散伙了。你乐意这样吗?” 拉拉不肯认输说:“所以呀,你当我乐意费那么大力气呢!你不理解我良苦用心也就罢了,还说我‘装’。再说了,其实我巴不得和陆宝宝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省得隔三差五地被她奚落。” 王伟一看,没法再说下去了,只得闭嘴,心里却觉得自己就跟个牵线木偶似的任两个女人摆布,挺没劲的! 夫妻没有隔夜的仇,第二天早上王伟主动赔罪,拉拉总算消气了。但她马上提出了一个请求:在动身去北京办婚礼之前,由王伟对陆教授和盘托出她和张东昱的事。王伟不同意,好一番理论之后依然说服不了拉拉,只得点头同意。 虽然答应了拉拉,王伟却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和陆教授说,怎么说都是给老太太添堵。王伟想到这个事情就头疼,暗自怪拉拉太固执。王伟给陆宝宝说要告诉陆教授拉拉和张东昱的陈年旧事,陆宝宝批评道:“你真糊涂,你这样做,气着老太太不说,你让拉拉以后跟你妈怎么相处呢?肯定对婆媳关系不利呀。” 王伟叹了一口气,不说话。陆宝宝就心里有数了,八成是拉拉逼王伟的。她想了想,用商量的口气说:“这样吧,我让张东昱马上和他姑姑谈一次,对了,还有他父母,让三位老人都保证封口。我你总信得过吧?张东昱我也敢担保他靠得住。你呢,就别去郁闷你妈了。” 王伟很感激陆宝宝的体贴,他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我本来也不想把我妈扯进来。” 第二天,陆宝宝就给王伟回音了,张家很理解,答应保密。 王伟认为问题都解决了,高高兴兴地回家向拉拉交差。拉拉一听却气得要命,王伟越是维护陆宝宝,拉拉心头那团火球滚得越高,她冲口而出:“就你绅士!当初你要是对岱西多一点提防,我们也不会被她害得那么惨!”话一出口,拉拉就后悔了。王伟一下变了脸色,扭头就走。拉拉悻悻地冲王伟的背影翻了一眼,忽然注意到王伟放在鞋柜上的一个塑料袋。“这鸟人,买了什么?”她这么想着,好奇地过去一翻,原来是一袋已经打成了粉的阿胶,另有一罐西洋参。拉拉一看顿时两眼灼灼放光,都说阿胶补血人参补气,我怎么早没想到试试! 冷战了几天,拉拉先憋得吃不消了,求和道:“是我说错了,给你赔礼道歉。你不是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吗,这都已经隔了几晚上了,你还生气呀?再大的仇也叫你给放馊了。” 拉拉连说带逗,王伟也有些绷不住了。拉拉趁热打铁,转到他面前把脸凑过去说:“你瞧我今天这妆化得有点进步没?”王伟淡淡地瞟了一眼,这一瞟还真让他发现了点变化,拉拉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 拉拉得意地点点头道:“看出来了吧!这几天我天天吃阿胶,还真比胭脂好使!”王伟有些惊讶,“这么快见效?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看出点效果。”拉拉说:“我试了一下,一吃就灵验,可是只要哪天上午忘了吃,到下午脸色又暗下去了。”王伟说:“那当然,不然不成了仙丹了?”拉拉满意地叹气说:“这我就万分知足了,能让我体面地进京喽。”低眉顺眼 春节期间,拉拉跟着王伟回北京去见陆教授和一众亲友。大家都说拉拉好,素质高,大大方方,长得也端正。陆教授别的都满意,唯独对拉拉不似陆宝宝那般高挑白皙感到有点儿遗憾。 拉拉住在王伟家附近的一家酒店,这是拉拉的主意,拉拉的父母这两天就要到北京来准备参加他们的婚礼,一家三口都住在这家酒店。陆教授患高血压时间长了,又经历了王伟父亲的病故,心脏不太好,就怕待在人多的地方,拉拉的安排本来对她可说是正中下怀,面子上却又觉得有些过不去,便对拉拉做抱怨状,说干吗要住酒店,家里又不是住不下。 王伟一语揭穿老太太,“算了吧妈,我把人都弄家来住,回头您一准睡不好觉!” 陆教授把脸转向拉拉解释道:“我是担心拉拉的父母会觉得住酒店古怪。” 没等拉拉客气,王伟冲口而出:“不会的!上次我去杭州也是住酒店,没住他们家。” “这样啊,只要拉拉的父母能接受就行。”陆教授做恍然大悟之后的放心状,又问王伟,“你什么时候去杭州的?” 王伟顺口说:“就我们领结婚证前。” 陆教授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么做就对了,应该尊重长辈。” 王伟心说我怎么这么多嘴!拉拉自觉理亏,无言以对。陆教授没有继续问责下去的意思,她把话题一转,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北京安家。 拉拉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我想在SH再拼两年,把职业基础打得牢一点,以后回北京找工作容易些。” 陆教授狡黠地说:“再磨炼两年也对,也许能有机会当总监。”拉拉傻乎乎地称是。 陆教授马上说:“那你什么时候能有空要小孩啊?你今年三十三了吧?” 拉拉连忙纠正陆教授,说自己还得再过九个月才满三十三周岁。 陆教授自顾自往下说:“过了三十五岁,可就是高龄产妇了,到时候怀不怀得上只怕都是个问题。”拉拉怔了怔,底气不足地表示,当总监一样可以要小孩,她也不是非当总监不可。 陆教授表示异议:“拉拉呀,你看你现在是个经理,那次我住院你都没时间回来,你要是当了总监,哪还能有时间生孩子?”王伟在一旁忙帮拉拉说话,“那次是我没告诉拉拉,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陆教授不理王伟,继续对拉拉说:“女性过了三十五岁,卵子都老化了,对孩子的质量不好。”拉拉对自己的卵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婆婆的话让她不太服气,面上还不好露出怍逆来,她微微垂首,很是温婉地答应道:“妈,我记住了。” 陆教授嘱咐说:“得在行动上落实。”拉拉微笑道:“我抓紧。”王伟在边上差点笑出声来。他心里有数,这俩人一个谆谆教诲,另一个毕恭毕敬,大半是因为她们心里都记着领结婚证那茬。 说到都请谁来参加婚礼的事情,陆教授明确表示她要请张东昱的姑姑张桂芝,王伟试图打消她这个念头,陆教授很坚决,说:“老张是我们家老邻居,又是我们单位的工会主席,上次我住院她还到医院看过我,我请她来参加我儿子的婚礼,于公于私都符合人之常情嘛。” 婚礼那天,拉拉看到陆宝宝和张东昱一左一右坐在张主席两侧,大有劫持人质的味道,这是拉拉在北京期间和张主席唯一的照面。拉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为此对陆宝宝生出一些感激。平衡木“都是垃圾!你们HR怎么搞的,连垃圾都送给我看!浪费我的时间嘛。”何查理训斥黄国栋道。黄国栋挨了教训很尴尬,送走何查理,他马上责怪拉拉没有控制好标准。 话说老猎掘地三尺整俩月,煞费苦心从市场搜罗了四个应聘者,拉拉从简历上看觉得都还说得过去,其中有两个似乎强一些。老猎很懂人的心理,本来第一次端上来的就是中等货色,准备好让人骂“垃圾”的;第二批他才会把压箱底的货色亮出来。 果然,第一批的面试就得到两个字的评价:垃圾。 拉拉准备给老猎打打气,结果发现老猎一点儿事儿没有,依旧信心十足,还说下次一定会改进。 拉拉也对面试安排作了改进,这次,她把人约在黄国栋来大陆的日子,黄国栋一到,拉拉说自己觉得这俩人都值得考虑,非让他先看一遍再送去给何查理。黄国栋躲不过,只好把俩人看了,他心里暗想这俩人都还行,其中一个称得上不错。黄国栋就对拉拉点了头,拉拉马上把人送去给何查理看。 拉拉和黄国栋正在办公室里商量工作,何查理来了。“垃圾!”他说,义愤填膺的样子,“太垃圾了!”拉拉不讲话。黄国栋只好自己出面,好声好气地问何查理对哪些地方不满意。 何查理说:“矮个儿那个,叫HOWARD对吧!你们听听他都问了我什么问题,他问公司给他配的是什么车,还问配不配司机,又问能不能租别墅。他这是打算来工作吗?活还没干,要求一大堆!” 拉拉问黄国栋:“那您说现在该怎么办?” 黄国栋含糊其辞说:“你让猎头再找找,就没有更好的了吗?” 拉拉早知道黄国栋会有此一问,她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打猎清单递给黄国栋。 黄国栋接过清单仔细看了起来。几乎所有有分量的竞争对手的公司名称都列在上面。 黄国栋看罢,抬起头来,一脸无奈地问:“真没有更好的了?” 拉拉反问他:“您和查理有什么建议?你们希望再去哪一家公司找找?告诉我你们心目中的目标,我可以让猎头去试试。” 黄国栋斟酌半天,最后他下定决心似的说:“这样吧,我面试过HOWARD,我认为他是值得考虑的人选,我等会儿去查理的办公室和他说明我的观点。无论如何,这个应聘者我还是想送到新加坡去给大卫面试。” 拉拉点点头,觉得黄国栋就该这么向何查理表明自己的观点,做人做事总该坚守自己的底线。 黄国栋和拉拉一致认为,HOWARD是四个应聘者中最优秀的一个,尽管何查理把HOWARD批评得一塌糊涂,黄国栋还是顶住了何查理的压力,坚持把HOWARD送去新加坡让麦大卫面试。麦大卫和HOWARD谈过之后,果然表示认可。 拉拉原指望麦大卫能说服何查理,不料何查理坚决不肯让步。后来,何查理的老板也就是SH亚太的总裁威廉,就出面劝麦大卫说,毕竟这个人是要给何查理用的,既然他不愿意要,就算现在我们硬塞给他,他心里也不舒服,对日后的上下级合作不利。麦大卫只得让步。 拉拉接到黄国栋的电话非常失望,明知道这是定论,没法翻案了,她还是和黄国栋争了几句。黄国栋说:“拉拉呀,你是没看到,为了这件事情,大卫和查理都很不痛快,官司都闹到威廉那里去了,威廉的话也有道理,以后人招来了是向查理报告的,这个人如果查理根本就不认同,以后上下级怎么合作?所以我劝你,就不要再说了。” 拉拉不情愿地嘀咕着:“这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去和老猎说,他肯定不服。” 黄国栋说:“你就跟他实话实说,直属上司不认同这个人选。强扭的瓜不甜,HOWARD非要来,搞不好会死得很难看,要是HOWARD过不了试用期,老猎还不是空欢喜一场,一样拿不到佣金?” 拉拉并不需要黄国栋教她怎么和老猎交涉,她真正发愁的是,上哪儿再去找HOWARD这样的人呢?这样下去,只怕找来的人质量反而不如HOWARD。 老猎收到拉拉的消息也很郁闷,半天没说话。拉拉在电话里听出老猎情绪不高,生怕连他都要放弃了,忙胡乱给他打气:“办法总比困难多,你经验这么丰富,你要是做不了这个单子,市场上这些猎头我也找不到第二家能做这个单子的了。”说完了,自己也觉得话说得很空,老猎倒领她的情,说:“谢谢拉拉,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一定不放弃。让我仔细想一想,下面该怎么做。” 拉拉也说:“是,看来我们的思路得变换一下角度,可是具体该怎么变,现在我也说不好,我们都想想,有了眉目就通气。” 本来否定HOWARD的结论就够让拉拉郁闷的了,当天下午拉拉又遭受到一次意外打击,她和何查理在办公室的走道里迎面碰上,她跟平时一样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查理,不料对方就当没看到她一样,板着脸径直走了过去。旁边好几个人都注意到了这场短剧,拉拉察觉到人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那一瞬间,拉拉的情绪简直糟糕透了。 当天晚上,拉拉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在北京的王伟。 王伟宽慰拉拉:“他也就是一时烦心。他能做到这么高的级别,你要相信他的智慧,也许明天他就对你和颜悦色了。” 拉拉“嗯”了一声,央告王伟道:“我心里好烦,你能不能早点回广州呀?” 王伟笑了,劝拉拉再等等,北京的事情他一时还办不完。拉拉嘟囔说:“你们北京办不是有销售嘛,交给他们去跑不行吗?”王伟解释说:“现在正是关键阶段,还是得自己抓,单子落实以后,具体的事情会让他们去跟进。”拉拉吸了吸鼻子,不吱声了。王伟问她是不是不高兴了,拉拉说:“没有,我琢磨怎么在麦大卫和何查理之间走好平衡木呢。”各有盘算 拉拉从茶水间出来,远远地看到黄国栋正走回他的办公室,她赶紧放下水杯跟了过去。“怎么样?查理怎么说?”她满怀希望地问黄国栋。 黄国栋竖起右手的食指说:“是你猜不到的。”黄国栋示意拉拉关上门,然后才压低嗓音说:“他说,如果市场上确实找不到更好的,他同意适当降低标准。” 拉拉随即追问道:“那HOWARD行吗?” 黄国栋神秘兮兮地说:“他说HOWARD‘可用’。” 拉拉说:“我也不需要多高的评价,‘可用’就够了。” 黄国栋说:“别急,查理还有话。他认为曹远征也‘可用’,查理的意思,我们与其接受一个不够完美的外部候选人,还不如优先考虑同等水准的内部候选人,还能起到激励员工的作用。” 拉拉反应过来,马上表示反对:“曹远征的流失率太糟糕了,要是让他当总监,他得炒掉多少人?” 黄国栋客观地评价曹远征说:“他的流失率有多糟糕,他的业绩就有多骄人。” 拉拉觉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观点,就说:“坦率地说,我不认为曹远征的得分能和HOWARD打平手。而且,我认为曹远征目前的水平与公司对总监的要求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他需要改善他的领导力,最近一次的360度评估报告显示,他对下级是逼迫大于激励,管理风格过于生硬,在跨部门沟通合作中也有霸道之嫌。” 麦大卫根本不同意考虑曹远征,光是冲着他一贯居高不下的流失率,麦大卫就不能同意。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麦大卫考虑得更多的是组织架构的安全问题——何查理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选,正因为如此,SH才在外部市场寻找更有培养潜力的任职者,这个方向是不可以改变的。 何查理两手一摊说他没意见,那就让猎头继续找,关键是销售团队的拆分已经比预定计划慢了,不能再拖延。对此,麦大卫建议说:“要么让易志坚暂且代理着。” 何查理说,他自会安排合适的人暂时代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新总监的人选要早作定夺。 何查理的老板威廉亲自把麦大卫和何查理叫到一起开会,指示他们对应聘者的关键能力不能放松,其他方面的要求则应考虑适当妥协——这可以说是对何查理的一个督促,暗示他要采取更为配合的姿态;威廉同时也给麦大卫施加了压力,要求他必须加快招聘速度。 麦大卫为求稳妥,特意让黄国栋安排他和老猎单独见了一次,面授机宜。回广州后,老猎和拉拉说,要背水一战,全力以赴最后拼一次,这次要再不行,他就真的放弃了。说得拉拉也一阵悲壮。临了,拉拉说:“要不,我安排你也见一见查理吧?”她是担心老猎光顾了听麦大卫的,却忽略了何查理的倾向,平衡不把握好,最终是要从平衡木上掉下来的。志同道合 五一假期刚过,童家明意外来广州,约拉拉见面。原来他已经离开DB,和另外两位做HR的朋友准备联手自己创业,做大学生就业指导。 拉拉说:“你要是想开这种培训班,得有几个称职的培训师才行,而且最好能分布在高校集中的主要城市。” 童家明说:“还不光是这个,我就算开了培训班,也得姑娘小伙子们识货才行。” 拉拉说:“得先培养起口碑。” 童家明说:“是,准备先下点工夫培养口碑。” “得体的言谈举止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帮助,但是我觉得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是‘定位’,得找准自己的定位才能有效地找工作。”拉拉说,“以我的个人经验,很多新人在找工作的时候,其实挺茫然的,他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工作、能做什么、可能做好什么、行业未来的前景、用人单位喜欢用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有的只是一个模糊的价钱概念。” 童家明说:“你说的‘定位’我特别感兴趣。人总是在摸索和碰壁中不断寻找校正自己的定位,我的职业理想就是缩短年轻人的这个寻找过程,减少碰壁的次数,从而提高生命的效率,改善生活的质量,比如早点退休,钱虽然不很多,但也不为钱发愁。” “是吗?那咱俩还算得上是同志。” “我有一双识别同志的眼睛,要不你说我来广州,怎么不找别人单找你呢?” 拉拉起先还笑,等童家明这话一出,她顿时一怔,“你要拉我入伙呀?” 童家明说得很恳切,“拉拉,当年做校园招聘的时候咱俩搭档过,这一套你熟悉,你做事的方式我也非常欣赏,我是真心想拉你入伙的。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拉拉沉吟着,没有马上回答。兴趣她当然有——只是,眼下在SH好不容易才打开局面,而且,听说2009年下半年组织架构就要准备拆分了,拉拉已经比较具体地看到了当总监的希望。 拉拉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童家明还是猜出了七成。童家明也不着急,他很恳切地对拉拉说:“这是个大事,你慢慢考虑,不着急答复。” 虽然拉拉明确说了暂时没有创业的打算,但童家明看得出来,她对就业辅导本身还是很感兴趣的。童家明问拉拉是否可以帮助他编写培训教材。拉拉想了想,出了一个主意:“以案例分析的形式来写,你觉得怎么样?比较生动,便于消化吸收。而且,没有条件上你的培训班的人也可以买书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