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餐饭拉拉吃得没滋没味儿,翻来覆去地琢磨两件事儿,张东昱是来搅局的吗?他把以前的事情告诉陆宝宝了没有?好在不是那种大排场的婚宴,没有那么多礼数,拉拉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坐在王伟身边,而是到另一桌选择了坐在夏红和张凯之间,免得应酬张东昱。王伟倒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那一桌都是拉拉的客人,她过去陪着也很正常。隔壁桌不时传来陆宝宝的笑声,张东昱说什么却听不很清,似乎说了一些自己在纽约的趣事儿,陆宝宝马上就紧跟着说起自己在德国的趣事儿。拉拉恼火地暗骂张东昱,既然纽约那么有趣,你干吗不继续你的“北京人在纽约”,却要跑回国来做什么“北京人在广州”?送客的时候,夏红最后走。分手前,她拉着拉拉的手说:“好好休息,回头我给你打电话。”拉拉感觉到夏红格外用力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手。11 惶惑的同谋两人一起回到家,拉拉洗了个澡就躺沙发上了。王伟发现她情绪不高,问她哪儿不舒服,她摇摇头,只推说吃饭的时候应酬累了有些头疼。王伟信以为真,马上找出芬必得让拉拉服了一片。拉拉洗完澡出来没吹头就躺下了,王伟看到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枕头上,担心她着凉加重头疼,就又找出一条干毛巾,帮拉拉擦头发。拉拉闭眼躺着,温顺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王伟越对她好,她越羞愧自责,觉得自己在欺骗他。拉拉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她真希望王伟是她的初恋,她想,要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张东昱就好了。想到张东昱和陆宝宝,拉拉心乱如麻。王伟忙活了一会儿,看拉拉的头发已经有五成干,他放心了,正打算站起身,拉拉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王伟有些诧异,忙轻声问她:“怎么了?”拉拉把脸埋在王伟腿上不吭声。王伟想把拉拉扶起来,好看清楚她脸上什么表情,他有些吃不准她是在撒娇还是阶段性的情绪不好,或者是碰到什么难事儿了。拉拉却使劲儿抱住他不肯撒手,王伟只得且让她抱着。等了一会儿,王伟觉得拉拉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才又问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拉拉?”拉拉胡乱摇头说:“没事儿,什么事儿也没有!”王伟笑道:“那怎么了,是谁惹得你感时伤世了?”拉拉瓮声瓮气地说:“没谁。”王伟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吃了一顿饭,回来怎么就这样了?难道是见到老同学她怀旧惆怅了?拉拉不肯说,王伟也不好追着刨根问底,他心中算了一下日子,说:“是不是日子要到了,例牌心情不好?”王伟的体贴让拉拉感到很温暖,她真想一辈子跟这个人在一起呀。拉拉不由得把王伟抱得更紧了。“我要报答你。”她带着哭腔,发自内心地蹦出这么一句。王伟从这话判断拉拉是一时的多愁善感了。他被拉拉弄得哭笑不得,说:“你要怎么报答?要不咱们赶紧生一个?”拉拉一下翻身坐起,眼睛睁得圆溜溜,说:“这是个好主意。”她正发愁呢,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报答王伟的好。王伟说:“那我们就说定了,到时候别耍赖。”王伟端详了一下拉拉,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王伟问她:“头还疼吗?”拉拉摸摸脑袋说:“好像好些了,芬必得起作用了。”第二天一早,拉拉刚到公司就接到夏红的电话。原来,夏红心急,尽管她先生再三提醒她,说她在越俎代庖多管闲事儿,会惹人嫌的,她还是忍不住给张东昱打了电话。夏红告诉拉拉:“昨晚回去我就试着打张东昱的手机,他当时似乎不方便多说,就简单地告诉我,他事先并不知道你是王伟的太太,至于陆宝宝,她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哦,对了,张东昱说这两天要是你抽得出空,他想找个白天的时间约你见一次,在此之前,希望你暂时什么都别对王伟说。”夏红跟打机关枪似的一气说完,电话那头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不知道拉拉在想什么。夏红忍不住问了一句:“拉拉你听清我的话没有?”拉拉才说知道了。夏红说:“那,一会儿我告诉张东昱,让他给你电话?”拉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郁闷地想,我怎么成了张东昱的同谋?夏红关心地问拉拉:“王伟没疑心什么吧?”拉拉没精打采地说:“王伟没说什么,有没有起疑心我不知道。”夏红听出拉拉情绪低落,提醒她说:“你得注意点儿自己的情绪,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一个新娘子这样,很奇怪的。”拉拉老老实实地说:“我有一种负疚感,我觉得很对不起王伟。”夏红安慰她说:“别这么想,这不是谁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好,什么巧事儿都让你赶上了而已!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好就是了。这年头,连个前男友都没有的,不是智商太低就是长得太困难。”拉拉“嗯”了一声。夏红说:“先这样吧。”接了这个电话后,拉拉心情稍好一些,至少,她弄明白了张东昱没有恶意,他也对这样的局面感到尴尬。过一会儿,拉拉忽然想起陈丰托海伦捎来的礼物还放在包里,忘了拆。她把那个盒子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有些好奇地想,陈丰会送什么呢?拉拉小心地拆开包装,这下看出来了,是一副GUCCI的太阳镜。拉拉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正想要一副太阳镜呢,不知道陈丰是怎么想到这上面的。拉拉打开镜盒取出太阳镜,还没戴,光是拿在手上感觉了一下,就觉得很合心。不知怎么的,拉拉忽然想起自己离开DB时,陈丰直到她的最后工作日那天才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那是一支精美的法国产钢笔,当时拉拉还笑话他说:“我就知道你的礼物逃不出这些中规中矩的东西!”陈丰也笑说:“是呀,我这人没有什么惊喜的创意,这些年多谢你包涵了。”拉拉愣了会儿神,给陈丰打电话。陈丰笑呵呵地恭喜她新婚快乐,拉拉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都跟海伦说了不收礼,你怎么还送?”陈丰狡辩说:“你的生日不是马上要到了,这是生日礼物呀。”拉拉揭发说:“尽瞎扯,我们同事了八年,也没见你送过我一次生日礼物。”陈丰说:“从今年开始,以后每年都送。”拉拉坚持道以后是以后的事,这次说好了不收礼,我得给你钱。陈丰没理这个茬,反问她:“合用吗?我不太会挑,瞎蒙的。”拉拉乐呵呵地说:“合用,很酷。”陈丰放下心来,笑道:“酷就好,我生怕挑得不合适被你骂。”拉拉问他:“你在上海买的?”陈丰说:“是呀。”问明了购买地点,拉拉心中有数了,那副太阳镜的价格得在两千五到三千元之间,她重申了一遍立场说:“东西我收下,但是你得收下钱,不然我心不安。”陈丰说:“我要是收了你的钱,我的心还能安吗?”拉拉狡黠地说:“决定权在你手上,你要是真心希望我戴这副太阳镜,那你就收钱。”陈丰拗不过拉拉,气得说:“杜拉拉,算你狠,你为了自己能心安,就不管别人心里会怎么样了。”拉拉笑了起来,她没有想到,陈丰最后这句抱怨的话,那天她会再次从张东昱嘴里听到。接到张东昱的电话拉拉心里很不是味道,一种做坏事串供骗人的感觉,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心头,折磨着她。背着王伟偷偷摸摸地和张东昱见面,让她倍感亏心,她甚至认为自己应该被陆宝宝鄙视。这场谈话倒是省略了任何虚伪的成分,双方都很直接。张东昱首先再次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事先毫不知情,事后没有对陆宝宝透露一个字。拉拉听完了他的表态,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介意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张东昱告诉拉拉,他姑姑跟王伟的母亲陆教授是老同事,在陆教授那儿碰上陆宝宝,觉得两人合适,五一自己回北京探亲,姑姑牵线搭桥两人就认识了。拉拉听说是张大姑搭的线,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一来这位姑姑多年前见过拉拉两次,见了面一准能认出拉拉,二来工会主席张桂芝那张勤快的嘴,拉拉也是领教过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的嘴一天也消停不了,让这样一位姑姑来保守秘密,难度太大了。拉拉就问:“你们已经处了五个多月了,感情发展得还好吗?”拉拉问得很直接,张东昱也明白拉拉这么问的用意,他本能地想少说为妙,就只说了两个字:“还好。”拉拉见他不自觉,只得追问了一句:“多好?”张东昱暗自恼火,却也理解拉拉不得不问,他沉吟了一下说:“实话实说,还没发展到现在就下结论的地步,我只能说我的主观愿望是开花结果。”他这一说就很明白了,大家恐怕是要做亲戚了。拉拉无奈地说:“那你有什么建议?”张东昱坦白道:“我一时也拿不准,但是我倾向于不说。”拉拉逼问他:“是暂时不说,还是永远不说?”张东昱装着没听出拉拉话中带刺,他说:“这个我现在还说不准。”拉拉有些烦躁起来,“你什么都说不准,那你叫我来干吗?”张东昱也不高兴了,他说:“就算我不麻烦你,夏红不是也已经找了我吗?”拉拉没话可说,干瞪着眼。张东昱就劝她:“拉拉,我也知道现在的局面让你很尴尬,可是这不能怪我呀。我们应该一起努力把问题解决好,不要内讧。”拉拉没好气地说:“你是你,我是我。”张东昱心想,你这么说就太虚伪了,你要是有了准主意,你今天还来干吗?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张东昱对陆宝宝满意得不行,他非常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出岔子。张东昱就没跟拉拉计较,他说:“要不听听你的意见,你要是有更好的主意,我乐意采纳。”拉拉说不出什么来,她也很矛盾,她是真想告诉王伟实情,可又担心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没把握王伟会怎么个态度,不高兴是肯定的,而且以后亲戚之间相处也尴尬;瞒下去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这个事情不是只有张东昱和她杜拉拉两个人知道,且不说远在北京的张姑姑,光是前一天的饭桌上,就还有五个知情人,难保哪天要穿帮——那样只怕会更伤王伟和陆宝宝,谁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当傻瓜。拉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张东昱说:“你和陆宝宝要是未必能成,暂时瞒一瞒还有点儿意义,可按你的说法你们是来真格的,我觉得还瞒他们就不合适——一来未必瞒得住,二来心里不安。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感受,我反正心里不安。我本来睡眠就不好,心里再不安,恐怕要短命。”张东昱听了有点儿尴尬,他说:“拉拉你不要把我想得有多坏,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把什么都说出来,你是心安了,陆宝宝和王伟心里会有什么感受?他们俩现在都很幸福,只要你一说,这种幸福马上就会遭遇危机,可能未必会被彻底破坏,起码要打点折扣吧?”拉拉也知道张东昱说的是实情,可是她一想到万一将来王伟陆宝宝他们从别的渠道得到实情,她就感到极大的惶惑,好像头上悬着个大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砸下来。拉拉没有说出这一点,她相信张东昱也很清楚这种可能性,不需要她提醒说服。张东昱还在翻来覆去地说着车轱辘话给拉拉分析局势,他说:“说出来的话是泼出去的水,说了就收不回来了,你不说还有瞒住的可能,说了,就谁都没好日子过。”拉拉想走了,她对张东昱说:“谢谢你约我见面,今天没白跑,起码我知道了你们会在一起过。陆宝宝条件不错,人大气,赚钱的能力又强,你好好珍惜吧。”张东昱尴尬地追问道:“拉拉,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拉拉这时候已经下了七成决心,她坦率地说:“我倾向于跟王伟说实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陆宝宝说一个字的,而且,我会尽力说服王伟也不跟陆宝宝说。这样,你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考虑你的决定。”张东昱愣了半晌,叹气道:“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了!王伟和陆宝宝的感情这么好,他可能听你的不告诉陆宝宝吗?”拉拉说:“我确实不能保证,我代表不了他,我只能说我尽力。请你理解,我不想做让自己心里不安的事情。”张东昱无奈地说:“杜拉拉,算你狠!你为了自己能心安,就不管别人心里会怎么样了。”拉拉没再多说什么,张东昱心烦,她也烦得很。拉拉起身先走了,留下张东昱一个人对着已经没点热气的咖啡想心事。12 福兮祸兮没等拉拉回到公司,夏红又来电话了,她不放心,想问问拉拉跟张东昱谈出什么结论了。拉拉说自己准备尽快跟王伟说出实情。夏红非常好奇张陆二人怎么就成了一对儿。拉拉告诉她,张大姑跟陆教授是同事,是她给牵的线。天下的事情居然会如此巧合,两人都有些欷歔,感到不可思议。夏红关心地问拉拉:“以前的事情王伟一点儿都不知道吗?”拉拉说:“他知道我有过一个男朋友好了很多年。”夏红庆幸道:“那还好,他多少知道就好!同居的事情他知道吗?”拉拉坦率地说:“他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张东昱。”夏红听了觉得情况还不算太糟,起码王伟已经具备了一些抗冲击的能力。夏红问拉拉:“你觉得王伟能接受吗?”拉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人有时候,自己也做不了心的主。王伟能理解我的过去,不等于他能若无其事地接受张东昱做他的表妹夫。”夏红说:“麻烦就麻烦在王伟和陆宝宝似乎感情不错,他俩要是关系一般,就没有这么敏感了。”拉拉苦笑道:“还有一个更麻烦的地方,张东昱的姑姑话特多,我怕她哪天一不小心说漏嘴让王伟她妈知道了,老太太可是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老人又都好面子,所以我不知道王伟是不是该跟她老人家也打打预防针。”放下电话,不知怎么的,拉拉忽然就想起了岱西的事情,当初因为这事儿拉拉曾冷淡了王伟足足大半年。她在王伟面前摔过东西,多次一言不发就挂他电话,有时候在公司里迎面碰上了她故意不正眼瞧他,连夏红都觉得拉拉太过分,说那叫冷暴力。想起自己曾经狠着心肠对王伟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拉拉对自己的暴行简直不寒而栗,她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我不是个好东西!”她在心里喃喃地自我谴责。好吧,不管怎么为难,事情总要去面对,福兮祸兮,谁都替不了她杜拉拉。拉拉叙述的过程中,王伟没有说一个字。王伟越沉默,拉拉越尴尬,她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忐忑地等着王伟发作。“就这些?”“嗯。”“那天晚上是因为这事儿心情不好?”“嗯。”王伟没有再说话,拉拉也不好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拉拉感到喉咙口一阵发紧,她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想到鲁迅那句名言,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后来王伟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句:“我出去走走。”拉拉完全猜不出王伟是怎么想的,只能被动地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带上门走了。拉拉一个人歪在沙发上,大脑里一时好像塞满了东西,一时又仿佛一片空白。拉拉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王伟开门进来了。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都没有说话。王伟慢慢走到拉拉身边,想了想说:“我可以不跟陆宝宝说。但是,张东昱自己得马上去和陆宝宝讲明白。他要是不这么做,就只好由我去和陆宝宝讲了。”拉拉点点头,又问:“要是陆宝宝知道后要跟他吹呢?”“那他就失去陆宝宝!”王伟冷冷地说。“这不是张东昱的错呀。”拉拉试图缓和一下,但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也许会激怒王伟。她下意识地为同等位置的张东昱辩护,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试图为自己也做一点辩护吧。“这也不是陆宝宝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王伟的语气很坚决。拉拉无话可说,心想,王伟说得对,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过了一会儿,拉拉谨慎地征求王伟的意见:“那我去和张东昱说一声?”王伟摇摇头说:“还是我去说吧,你有他手机号吗?”拉拉狼狈地说:“有,我发给你。”13 不跟一个下属议论另一个下属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季度,业务部门进入了关键的冲刺阶段,指标的压力层层往下传递,一线销售人员的流失率环比明显升高了,此外,连财务部这样的支持部门,流失率也出现了不好的趋势。麦大卫对此很不满,照此下去,一面是HR不停地往里招人,一面却是现有员工不停地往外流失,这不成了个无底洞吗?麦大卫马上发邮件问何查理怎么看。何查理也正恼火呢,麦大卫的邮件就到了。何查理从邮件中嗅出了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心说你HR是干什么吃的,不说赶紧帮着分析情况查找原因,又来问这问那,想抓住把柄教训人是吧?何查理就不冷不热地回复说,据总监们反映,今年新招的人员素质不够理想,鱼目混珠,有些人根本不具备完成任务的能力,还有一些则承受不了SH快速发展的压力,此两类人构成了流失人群的主流。何查理最后说希望HR加强把好招聘关。麦大卫本想质疑何查理管理团队的领导力有问题,没有带好团队,却被何查理反过来挑战了一把,说是HR招人招得有问题。麦大卫对着何查理的邮件哼了一声,心说咱们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他吩咐黄国栋马上着手分析人员流失的原因,并且按服务年限区分出流失人群的比例。麦大卫想看看到底是老人走得多还是新人走得多,占主要比例的离职原因是什么。说起来,监控流失率原本就是HR的职责。有用的人要走,那叫资源流失,明智的老板都不乐意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做HR的就有责任挺身而出,和颜悦色地问人家,您为啥要走呢?咱们这儿哪不好呀?咱们改!不过呢,但凡有点儿人生经验的离职者,出于善良或者谨慎,常常会不全说真话,以便照顾大家的面子,并且避免给他本人今后的背景调查增加难度。再说了,行业的圈子就这么大,山不转水转,互相讨厌的人没准哪天又碰到一起,何必图一时痛快扯破脸皮。有个风靡一时的笑话叫“郁闷的人”,某甲在A公司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美中不足的是他特别讨厌顶头上司某乙,可是他又很难找到像A公司这么好的公司,只好一直忍着。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好工作,从A公司跳到了B公司。临走前,他畅快淋漓地告诉HR,某乙是怎样鸟的一个鸟人!不料,三个月后,A公司宣布收购B公司,郁闷的某甲发现他将再次沦为某乙的下属。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好聚好散对当事人的必要性。老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又说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是类似道理。只有没经验和不明智的人才好在分手之际玩一把翻脸泄愤的小游戏。因此,HR要想问出真正的离职原因,很多时候并没有那么容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通常各大公司的HR都会设计出专门的离职访谈表,上面列有一些很有技巧的问题,来帮助HR获得真相。事实上,在李卫东的招聘流程整顿项目中,就包括了这个任务——离职访谈表的设计,只是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做出有把握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HR部门的人都知道杜拉拉的宽带制已经接近胜利了,而原先被麦大卫高调表扬、黄国栋认为笃定没有问题的招聘流程整顿,却推进得不尽如人意。这让李卫东压力很大,幸好黄国栋没怎么催问进展,连一向关心这个项目的麦大卫近来也没有声音了。虽然这暂时免除了李卫东的尴尬,但李卫东由此疑心麦大卫可能已经看出项目卡壳,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才保持沉默。如今,杜拉拉和李卫东在竞争中的位置,和四个多月前项目刚开始时相比,恰好奇妙地调了个个儿。李卫东生性要强,为此他焦虑得茶饭不思,经常一整天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一丝笑容,手下的人都尽量避免去招惹他。乘着周会,黄国栋和三个经理说起离职率的事情。拉拉在DB的时候留心过这方面的情况,便说了说自己的见解。拉拉认为,员工离开的真正原因不外乎四类:压力太大;干得不开心;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个人生活原因。其中公司最重视的又属头两条。所谓压力太大,通常是指任务难度太高,任职者无法完成,或者活太多,人家干不完。干得不开心是指人际关系上有问题,比如跟顶头上司处不来,当然,也有人是和同事处不来。另外,不开心还可能是因为公司流程方面的障碍或者企业文化的困扰。比如官僚主义,比如待遇不公平,比如互相推诿,还比如人欺负人蔚然成风。拉拉告诉黄国栋,在DB,员工主动离职的头一条原因就是“工作压力太大”,而且遥遥领先于排名第二、第三位的“和顶头上司相处不好”以及“有了更好的发展”。黄国栋听了大感兴趣,问拉拉DB有什么对策?总不能因为员工抱怨工作压力太大,公司就真的降低指标吧?拉拉说:“公司开门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像DB这种要做行业老大的公司,指标自然不能随便往下降。活儿再多任务再难,这都没法儿变,没得商量。”李卫东在边上懒洋洋地插嘴说:“小时候看电影,主人公总说,我们共产党人做事儿,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特豪气干云!现在想一想,其实做企业也是一样!”拉拉笑道:“可不是嘛!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所以我们当时的对策有两条,一个是加强培训和分享,员工能力提高了,任务的难度就等于下来了,他的熟练度提高了,干活速度就上去了;另一个是强调休假管理。”黄国栋冲李卫东说:“培训肯定得加强,这就看你了卫东!”拉拉觉得他说话的时候不像做老板的在对下属寄予期望,倒显得有点儿刻意套近乎。可惜李卫东没有投桃报李,反而架子十足地说:“培训没问题——不过,流失率高也不是光靠培训就能解决的。”黄国栋一脸热情碰了李卫东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又委屈又恼火,心里暗骂了一句英文,翻译成中文的大意是,小样!表面上却不得不说:“当然,当然,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这年头,做下属不容易,做老板一样不容易,特别是当能干的下属拿钱太少或者任务太重的时候,老板就更不好当了。李卫东果然还有话,他不紧不慢地说:“比如不好的流程也会造成人员流失,公司现有流程是不是需要改进呢?咱们HR自己的招聘流程就有不少不大不小的问题,前几个月大卫来大陆,批评过这个事儿,可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像样的改进。”他这一说,黄国栋和拉拉不吱声了,两人都有一种被人教训了的感觉,只有马莱仍旧是一脸由里往外发自肺腑的事不关己,事实上,李卫东确实也是没有怎么针对她,这正是让拉拉很想不通的地方,要说整顿招聘流程这事儿,她杜拉拉和马莱的位置可说是毫无差别的,为什么人们总是不去要求马莱,却不肯放过杜拉拉?黄国栋打个哈哈,明知故问道:“拉拉,招聘流程的事情,都怎么分工的?”拉拉说:“按您交代过的,这个事情卫东挑头,我和马莱协助。”李卫东说:“我挑头是我挑头,可也得给我配人手才成呀。”黄国栋说:“那是那是,拉拉、马莱,你们俩也得出人手配合卫东嘛。”马莱照旧是多她不多少她不少的风格,听了老板的话,她好脾气没立场地点了点头,拉拉忍不住解释说:“老板,现在的做法就是按照我们三个商量好的,各自从下属中抽了一个专员出来,归卫东调配。”“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当初我把项目思路用邮件发给你,提出来让艾玛做小组长,没见你表态呀拉拉!”李卫东冷冷地说,“现在倒好,这艾玛,该她负责的事情,到了时间却不交活,事先不打招呼,事后没有一句解释。”黄国栋马上一脸严肃地问拉拉:“怎么回事?”上次艾玛和李卫东对着干以后,拉拉马上让艾玛给李卫东道了歉,拉拉自己也向李卫东表示了歉意,原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李卫东今天忽然当着黄国栋的面发难。拉拉愣了一下,对黄国栋说:“我还没听艾玛说起过这个事儿,一会儿我了解一下情况。”黄国栋听李卫东责怪拉拉不回复邮件,他觉得拉拉这样做不对,就婉转地表态说:“拉拉,卫东刚才说项目思路发给你了,你还没有表态,那么你是怎么个看法?”拉拉一下听懂黄国栋的潜台词了,她没有马上回答黄国栋,而是转过脸去提醒李卫东:“卫东,我是没有书面回复,可这事儿我们俩当面讨论过的呀。当时,你提出在抽出来的三个人中设小组长,你想让艾玛来当。考虑到艾玛只是招聘专员,马莱手下的潘吉文是招聘主管,我觉得让艾玛当组长不合适。后来咱俩不是达成一致,不设小组长,就让他们三个人共同商量自定分工吗?你还记得这个过程吗?”没等李卫东说话,拉拉又转回来对黄国栋说:“老板,当时我考虑我的组2007年扩招任务很重,艾玛又是重中之重,为了保证扩招不出纰漏,我的意思就不动艾玛了,杰西卡的工作量相对最轻,就抽调杰西卡去卫东的项目组——这事儿我和您打过招呼的,后来因为卫东实在相中艾玛,我才没派出杰西卡。”黄国栋想起确有此事,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道:“噢,噢,噢。”李卫东没好气地冲拉拉说:“我要的是艾玛这样能干活的,杰西卡那么嫩,她来能发挥多大作用?拉拉被李卫东的霸道逗得忘了生气,哑然失笑道:“嗨!卫东,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跟你的想法如出一辙呀!我是打心眼儿里想留着艾玛这样能干的自己用——不夸张地说,我决定给你艾玛的时候,心疼得流血呢。”马莱在边上听了拉拉声情并茂的表白,一个没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她自觉不合时宜,赶紧又憋了回去。在李卫东看来,整顿招聘流程是整个HR团队的任务。他受累出面挑头,那两位却一点儿不自觉,索性做起甩手掌柜!李卫东每次为这事儿发邮件给她们,就像石头丢到棉花堆里,从来都是一声不响。李卫东对杜拉拉和马莱的态度生闷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李卫东想,杜拉拉现在这么说,无非是在表白自己顾全大局,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嘛!这进一步刺激了李卫东,他气得几乎跳起来说:“哎,拉拉!问题是艾玛来了根本不肯卖力气,她能力再强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见李卫东如此不客气,拉拉忍不住也针锋相对起来:“卫东,刚才我解释过了,你今天讲的情况我是第一次听说。在此之前,我只知道艾玛有些工作质量没有达到你的要求,但不是因为她不肯卖力,而是因为她目前的能力还不够,我侧面了解了一下,潘吉文和吴爽的完成质量跟艾玛差不多。”李卫东马上还以颜色:“你说是第一次听说,可我不是把项目进程都发送给了你和马莱,你们没有看邮件吗?”拉拉眨了眨眼说:“不好意思,没细看。因为这些邮件你都是CC(抄送)给我的,我以为就是让我粗线条地了解一下而已。如果是TO(致)我的邮件,我一定细看并回答。”“我本意确实只是想让你们俩了解一下进程,前提是我以为你们的下属都会按照分工如期完成任务。”傻子都能听出来李卫东话中有话。拉拉不愿再争执下去,她缓了缓口气想找个台阶下:“艾玛这几个月确实压力非常大,我一会儿就找她谈,看看她是不是忙糊涂忘了时间表。”“压力大不是借口,SH就这风格!碰上今年这样的大扩张,谁不是累得要死!要吃这碗饭,就得完成任务。”李卫东的话硬邦邦的,脸也跟刷了糨糊似的板成一块,跟谁欠了他钱没还似的。这下拉拉真生气了,她撇下李卫东,对黄国栋说:“任务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吧?!我以为完成2007年的扩招是不能动摇的硬指标,不然到年底业务部门因为人手不足完不成任务,HR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您每月看我的工作报告,首先必看我的扩招进度的。我手下就这几个人这几条枪,已经是三天两头加班到晚上十点。要不我作一个工作量分析,把所有任务都列出需要的工作时间——老板您决定,我的团队该优先完成哪些任务,放弃哪些任务?”李卫东听拉拉拿扩招说事儿,他何尝不知道这确实是今年的头等大事,但是麦大卫的指示难道就能当放屁吗?他可是跟麦大卫拍过胸脯的。李卫东气冲冲地插嘴说:“招聘流程项目,是大卫要求做的,难道我们可以置之不理吗?”拉拉不买账,照旧对着黄国栋说:“老板,麻烦您跟大卫解释我团队的现状。”黄国栋看再说下去不像话,赶紧出头制止两人道:“好啦好啦,都别急嘛!大家都是为了把工作做好。拉拉,这样,你抓紧找艾玛谈谈,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原因没有按时交报告给卫东。”拉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李卫东冷着脸没说话。马莱本来就一直没有讲话,这时候更加沉默是金。刚才还是唇枪舌剑硝烟弥漫,一时间忽然静得让人发慌。黄国栋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时间差不多了,一起去吃午饭吧。”拉拉首先站起身说:“老板,我不去了,有个分析要利用中午赶出来。”马莱也说有事。两人先走了。李卫东看着她们走出去的背影,忽然对黄国栋说:“您不觉得吗,艾玛的态度其实来自拉拉的默许。”黄国栋劝他说:“你多心了,卫东!拉拉对工作还是很敬业的。艾玛这事儿也许只是一时的失控。”李卫东马上说:“失控,您这算说对了!拉拉对团队的把控绝对有问题!”评判一个经理合格不合格,一看他(她)能否完成业务指标,二看他(她)是否能带好团队——李卫东对拉拉的这个评价可谓打击力度不轻。黄国栋忽然感到心里不太舒服,他意识到再这样和李卫东谈下去有风险,可他不愿贸然批评李卫东,便又拿吃饭说事儿道:“走,吃饭去!”李卫东偏不罢休,他盯着黄国栋的眼睛道:“您觉得我在危言耸听?其实,艾玛这还真不算什么,拉拉更大的问题在C&B团队。”黄国栋心里一惊,谁都可以偶然有个忽悠人的时候,单单C&B啥时候都含糊不得,他不由自主地反问李卫东道:“C&B怎么了?年度加薪不是做得挺好嘛!”这年的年度加薪,亚太区有的地方,加薪方案被大卫打回去改了三稿才过关,而拉拉的方案在麦大卫那里一次就获得通过,这让黄国栋很满意,他由此对拉拉的业务能力放心不少。李卫东摇摇头说:“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不是那天拉拉赶着提交年度加薪方案,我还真不知道她的C&B潜伏着不小的风险呢。”李卫东把沈乔治那场惊魂之“TRUE OR FALSE(近似匹配还是精确匹配)”绘声绘色地跟黄国栋一说,黄国栋脸上没露出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吃惊。“对了,这事儿财务总监荣之妙也知道,要交报告的那天,沈乔治加班到凌晨还查不出数据错在哪里,荣之妙正好也在。早上大家来上班后,荣之妙就站在我和拉拉办公室的门口,跟拉拉说这个事情。”李卫东生怕黄国栋不信自己的话,又补充了个人证。黄国栋“嗯嗯”了两声,仍旧不表态,李卫东对他的心思洞察分明,笑道:“那事过后,我就劝了拉拉一次,沈乔治那人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好人,但是他不是个合格的主管!用这样的主管,拉拉自己就像坐在火山口,哪天出问题都不知道。反正,换了我是拉拉,肯定要及早换人的。但是拉拉听不进去呀,她非说乔治只是那天太累了。”黄国栋喃喃地说:“C&B团队确实辛苦。”李卫东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道:“我跟您再说一件事,C&B前一阵不是在作岗位评估吗,这事儿在公司可是上上下下万众瞩目的,大卫、您、查理,谁不重视呀!”黄国栋“嗯”了一声,关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李卫东笑道:“拉拉盯得很紧,顺利还是顺利的,可是中间出了个小插曲,C&B先把所有的岗位都打了分,然后呢,拉拉把我和马莱负责的职能分数都发给了我们,让我们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黄国栋说:“这事儿拉拉和我说过,我觉得她这样做很稳妥。你认为不合适吗?”李卫东说:“相反,我也认为拉拉考虑得很周到。事实上,我和马莱确实也提出了一些修改建议,并且,经过讨论,我们和拉拉达成了一致。”黄国栋心想那不挺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卫东说:“可是,几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和拉拉达成一致的一个岗位的评分被降低了。当时我很惊讶,马上找拉拉沟通为什么又有变化?结果,您猜怎么着?拉拉看了分数也一头雾水,她马上打电话找沈乔治查问,原来是这哥们儿不同意我们的意见,擅自给改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自作主张到这个程度!要不是被我及时发现,还不知道他会改动几处呢。那天拉拉自己也气得脸色煞白。我早说了,乔治不是个合格的主管,该及早换人,既然拉拉听不进去,我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黄国栋喃喃地说:“乔治不像是会自作主张的人呀。”李卫东笑道:“依我看,他倒不是想自作主张,就是爱犯糊涂,这种特点是天生的,不好改。说句不客气的,乔治的脑子我有一比,左边是清水,右边是面粉,当你让他思考,他就会先摇晃脑袋,这一晃,好嘛,一脑袋全是面糊了。”黄国栋觉得李卫东这话忒刻薄了点儿,就没接话。李卫东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拉拉是个聪明人,乔治的问题她肯定比咱们更有体会。不过,我也能理解拉拉,她有她的难处——在加入SH前,拉拉毕竟只是个行政经理,没有C&B的经验,这时候让她马上换C&B主管,活儿谁来干?”黄国栋算不上一个出色的老板,但是他有一个明智的原则,那就是不跟一个下属议论另一个下属,尤其是背着人。如果说李卫东前面几段话还是在就事论事地发表议论,那么他最后这一段话已经摆明了是一种攻击,他在给杜拉拉扎针。黄国栋再迟钝也完全听明白了,不由心里涌起一阵反感,他像没听到李卫东的话一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道:“咱们赶紧吃饭去吧,不然下午的会要来不及了。”李卫东歪头看着黄国栋的背影,心说,滑头。14 放弃部分目标,还是另择时机有的人坚信自己是专家。比如麦大卫。还有的人以为自己信任专家。但是,真正影响这些人立场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信念和倾向,而不是专家意见。只有在专家的观点与自己的观点相契合时他们才会信任专家,否则他们会干脆质疑专家是不是专家,而不是仅仅反对专家的观点。李卫东就属于这一人群。公平地说,李卫东算不上愤青,他只是不那么好说话,倒没有成心抬杠的爱好。当初杜拉拉本来是一片好意,才暗示李卫东他的计划仅靠几个专员恐难实现,李卫东却自卫过头了,他疑心杜拉拉在摆招聘专家的谱,吓唬没有做过招聘的自己。加上杜拉拉的那些观点与李卫东本人的观点根本契合不上,因此,李卫东不但不领情,反而连拉拉百般推崇的货真价实的招聘专家童家明,他也一并鄙视了。打那以后,拉拉对李卫东的项目就知趣地采取了闭嘴策略。黄国栋不知道两人之间有此过节。李卫东在经理会上抱怨拉拉和马莱对他的项目思路不作表态,虽然拉拉对选组长的事情作出了解释,但黄国栋注意到拉拉为艾玛辩护的时候提出,艾玛的工作无法达到李卫东要求的质量,是因为凭她的能力根本做不到,而且另外两个项目成员也面临同样的情况——这就说明拉拉很清楚李卫东的项目思路有问题。黄国栋当时没有再深究拉拉这一点,因为会上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了。会后黄国栋想,还是该和拉拉好好谈一谈,明知道李卫东那么干不行,却袖手旁观,这也太本位主义了,必须纠正。黄国栋深知李卫东个性极强,他想,拉拉也许是担心说出不同意见后,李卫东不但听不进去反而对她有意见?但是拉拉至少可以悄悄地和他这个总监提个醒嘛,那么他就会仔细研究李卫东的思路并且及时发现问题,不就能避免白白浪费了这四个多月的时间,还有那么多投入的人力吗?黄国栋这时候才想起来,李卫东加入SH前,根本没有做过招聘呀。先前黄国栋尽担心杜拉拉没做过C&B,光盯着杜拉拉的计划了,结果现实和他开了个玩笑,杜拉拉就要胜利收官了,反而是李卫东出了问题。黄国栋有些懊恼自己对李卫东的实力估计得太过乐观,对他太大撒把了。眼看着项目失控,他这个做总监的在麦大卫那里只怕也难逃其责,所以,不论他多不喜欢李卫东这个下属,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黄国栋开始动脑筋,如何在不伤李卫东面子的前提下,把杜拉拉扯进这个项目,让她贡献力量。他正琢磨呢,杜拉拉自己找上门来了。拉拉是来就艾玛的事情给黄国栋回复的,她已经和艾玛聊过,并没有新的矛盾内容。黄国栋一边听一边哼哼哈哈地应付着,他不关心艾玛的事情,因为他已经料定问题的关键不在艾玛身上。拉拉对他的态度有所察觉,因此汇报得也尽量简单。等拉拉说完,黄国栋笑眯眯地说:“拉拉呀,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艾玛已经尽力了,关键在于卫东的项目思路有问题——这几个专员是永远也做不出来他要的东西的。”拉拉没好意思马上作答,黄国栋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但是,古人都知道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如今项目都进行了四个多月了,才来讨论项目思路对不对,是不是晚了点儿?黄国栋催促她道:“但说无妨,我们现在是关起门来说话,哪说哪了。”拉拉这才有保留地说了句:“我个人观点,项目思路确实有一定的问题吧。”黄国栋马上追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感觉的?”见拉拉对这个问题踌躇着没有回答,黄国栋又换了一个问题:“四个月前,卫东给我发过一封关于项目思路的邮件,我记得当时他也抄送给你和马莱了,你还有印象吗?”拉拉说:“有印象,我大致看过。”黄国栋说:“那当时你有没有看出来有点儿问题?”拉拉这时候彻底明白黄国栋的问话意图了,就爽快承认道:“看出来了!而且,我很快就当面和卫东谈了我的看法。不过,卫东没有接受。”拉拉三言两语大致介绍了当时自己和李卫东的来言去语,最后她说:“当时卫东态度坚决,显得很有把握,我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对这个项目负责的是他不是我,每个经理都有自己做事的方式。”黄国栋心中大为惊讶,他原打算批评拉拉本位主义的,没想到拉拉早已当面跟李卫东本人沟通过了。既如此,黄国栋自然不好再责备拉拉什么了。他脑子一转,换了个谈话方向,道:“拉拉呀,如果不作调整,项目恐怕要流产。依你看,为了推动项目进行下去,现在该作哪些补救?”拉拉反问道:“卫东自己怎么想?”黄国栋说:“这个事情我肯定是得仔细和他谈一谈的,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和他沟通。”拉拉觉得黄国栋有些奇怪,怎么不抓紧和当事人谈,反而先来问她的想法。拉拉沉吟了一下说:“老板,我对这个项目还没有作过深入的思考,凭直觉,我感到项目的范围铺得比较大,目标定得过高,是不是可以把目标适当地降一降,先做最迫切的部分,像管理培训生流程,这次就先不要做了。”黄国栋觉得拉拉的话很在理,但是他感到有些为难,就拿管理培训生项目来说吧,就公司目前忙于扩张的实际情况而言,暂且不考虑也罢——但是麦大卫喜欢这类时尚的新玩意儿,李卫东八成也是摸准了麦大卫的心思,才把这一项拉进招聘流程的大项目中来的。想到此,黄国栋打了个手势道:“如果还是现在就要做呢?”拉拉搞不懂为什么非要着急做这个,这就好比一个人温饱还没解决好,就开始奢谈时尚。拉拉是实干派,她觉得,人嘛,有多大胃口吃多少米饭,再好的东西,没有能力实现还不是空谈。拉拉略一思忖,说:“如果非要马上做,肯定得增加资源。我还是提一提我的那位旧同事童家明,这个人在招聘方面真的非常专业——但是,他做管理培训生项目的时候,还是用了至少两家权威的顾问公司做后盾,此其一;相关业务部门都出了人手来配合,比如项目需要的讲者,就主要来源于各业务部门的经理和总监,此其二。”黄国栋想了想说:“顾问公司的事情还好办些,我可以和大卫打个招呼——钱能解决的问题就算不上真正的问题,大卫想做就得出钱。但是说到让其他部门提供支持,我还是有些担心的,现在是一年中的最后一个季度,生意上指标压力那么大,他们自己已经是一头包了,还会有多大的意愿来参与HR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