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嗲不下去,还原了她自己的本色,坦率地说:“不闯书房了,想请你---帮帮忙,我想看看简家那个女孩的遗书,你爸爸那里会有吗?”“看遗书干什么?”“很重要,因为那可以看出简家的女孩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听你的口气,象是你在办案一样,”小昆很干脆地说,“行,没问题,我先问问我爸有没有遗书的复印件---”“不要问你爸,如果你问他,他肯定不让我看了,他拿我当小孩子的。你自己在他书房找找看。”“好,我先找找,你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如果找到了,我跟你打电话。”过了一会,小昆就打来一个电话,说没找到。艾米正要失望地挂电话,又听小昆说:“这种事,你找我爸爸还不如找我。”“为什么?你是市委书记?”“我不是市委书记,但我是J市法制报记者,跟公安局那帮人很熟,我想应该能弄到遗书的复印件。”艾米一听,喜出望外:“那你能不能帮我弄个复印件?”“行,我弄到了就打电话给你。”艾米没想到小昆是J市法制报的记者,看他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个咄咄逼人的记者,而且还是法制报的。她想,也许可以让他把ALLAN的案子报导出来,那样也许就可以敦促公安局放人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好不好对付。第二天,小昆就打电话来说复印件弄到了,然后有点开玩笑地说:“但我不能把复印件交给你,不然你拿去到处张贴。这样吧,你今晚到我住的地方来,我把复印件给你看,但你不能带走。”“可不可以约个别的地方?”“外面不方便,这种事情,不管是我,还是帮忙复印的人,都担着一定的风险的,在外面不大好。你想弄到这种东西,也不能不担风险吧?”艾米想,这句话,有点法制报记者的力度了。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确是弄到复印件了?如果你在骗我呢?”小昆笑了一下,说:“嗯,不错,有脑筋。我念几句给你听吧:‘爱,是难以确定难以把握的’,还有,‘死,使爱凝固’。现在相不相信我有复印件了?”艾米一听这两句,就相信至少小昆看见过遗书,因为这两句话,是ALLAN论文里的话,小昆绝不可能猜出来。这两句话,也使艾米更想看到这封遗书了,她知道JANE读过ALLAN的论文,还提出过修改意见,这两句,肯定是JANE从ALLAN的论文里学来的。她现在越发肯定遗书是证明JANE自杀的重要证据。她毅然决然地答:“好,我七点到你家来。”“那就七点,不过不是我父亲那边,是我住的地方。你来吗?”“你住哪里?”小昆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了她,然后说:“就你一个人来,不要带别人,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如果你带别人来,你就看不到复印件了。明白吗?”她坚定地说:“我明白。晚上见。”十年忽悠(29)艾米放下电话,觉得很糊涂,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昆的话已经明显地告诉她那是一个陷阱,遗书复印件就是一个诱饵,但她却无力拒绝那个诱饵。她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他会要她用她的肉体来换这个复印件吗?他会怎样说?赤裸裸地说“你不跟我睡觉,我就不给你这个复印件”?如果他就这样说了,那她怎么办?跟他睡觉?以后ALLAN知道了怎么办?她觉得她自己的良心上不会有什么污点,因为她不是为了爱情或者自己的欲望去跟他做这个事的,她只是为了拿到那个复印件。但ALLAN会这样想吗?他会不会认为她不干净了,就不要她了?她觉得大多数男人会这样,但ALLAN不会,他应该更看重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但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ALLAN是这样的人。她几乎没有给过他吃醋的机会,她从一开始跟他接触,她就完完全全是他的。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时间,她的思想,都是他的。她没跟任何别的男孩谈过恋爱。她有点后悔,也许以前应该找几个机会试试ALLAN,看他紧张不紧张她,看他吃不吃醋。当她问他的从前时,他没有反过来问问她的从前,她不知道怎样去理解。到底是他真的不在乎她的从前,还是他有十分的把握她没有从前,或者是他自己有从前,所以聪明地不问她的从前,这样两个人可以把从前一笔勾销?她决定不管今晚发生什么,她都不要告诉ALLAN,免得他疑神疑鬼。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不是小昆会让她拿她的身体来换遗书复印件,而是他会比她狡猾,要了她的肉体还不给她遗书复印件,甚至把她杀了。她给自己今晚的下场作了一下估计,不外乎三种:一,她拿到了复印件,小昆什么也没做,只是帮她的忙,这好像有点不太可能;二,她拿到了遗书复印件,也出卖了自己的肉体,这似乎还可以忍受;三,她没拿到复印件,还被小昆骗了,甚至杀了,那就真的亏了。她不知道各种可能占多少,但她决定做些防范措施。她写了一封信,把这一切经过都写下来了,寄给她自己。这封信就会在一两天内寄到她家,如果她今天一去就没回来,她父母肯定会到处找她,找不到就会报案,然后他们会收到那封信,拆开一看,就知道谁是凶手了。她写给自己而不写给父母,因为她不能排除小昆只是帮她忙的可能性,那样的话,就没必要让爸爸妈妈看到那封信,把他们吓疯了吓傻了。她又给她的好朋友向华打了电话,说如果今晚九点还接不到她的电话的话,就叫向华告诉她爸爸妈妈到某某地址去找她,并叫他们注意查收一封艾米寄给艾米的信。然后她自己买了一把弹簧小刀,放在自己的小包里。可惜她不知道哪里卖那种电影上看到过的专门对付色狼的芥子气,只好买了一小瓶喷发剂代替。如果喷到他眼睛里,包管他狼狈逃窜。她给父母留了个条子,说到学校去了,周末再回来,然后就坐车去了学校,这样她就不用解释她晚上去了哪里。她到了学校,也没去上课,因为她太激动,简直没心思上课。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为什么激动,到底是因为这个事很冒险很刺激,还是因为有可能要牺牲自己的色相了,还是因为快拿到遗书的复印件了。她乘车到小昆给的那个地址去打探了一下,发现是法制报的职工宿舍,她比较放心了一点,想必法制报记者不会在自己的宿舍里杀害一个来访者。五点多钟,她就开始打扮,为穿什么她也费了好一番脑筋。穿得太性感,又怕小昆一见就起了歹心,复印件还没拿到就被他奸杀了。穿得太不性感,又怕小昆不感兴趣,不把复印件给她看了。她在心里感叹,看来牺牲色相也不是件容易事啊,要牺牲得恰到好处,牺牲得有收益,真还需要一点资本和技巧。晚饭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吃不下,没胃口。然后她打了一个的,到了小昆住的地方。小昆的宿舍在三楼,她走到三楼的时候,碰到一个青年男子,她很迷人地对他微笑了一下,她想,如果我遇到不测,这个青年男子就是目击我走进小昆宿舍的证人。她敲了敲门,小昆很快就把门打开了,把她让进屋里,又象上次那样,很殷勤地为她端茶倒水,让她坐在书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他自己坐在他的床上,两个人离着一米来远。她打量了一下她的葬身之地或者失身之地,是一个套间样的屋子,前半部分当作客厅,后半部分算是卧室。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但还比较整洁,可能是特地收拾了一下的。小昆好像也打扮了一下,看上去比上次精神了许多,可以算得上“干净”了。她急不可耐地问:“复印件在哪里?可不可以给我看看?”小昆笑着说:“慌什么?现在就给你看了,你不马上就跑了?”她拿出久经沙场的架势,说:“你想用什么做交换?”她后悔自己不会抽烟,不然现在可以抽着烟,象个鸡或者象个女杀手一样地讨价还价,说不定把小昆镇住了。小昆问:“你肯拿什么来交换?”“这应该由你来出价了,是你在想交换,我什么都不想拿出来交换。”小昆笑起来,说:“你还蛮老实嘛。你知道我想做交易,你自己又什么都不想拿出来交换,怎么又能指望我把复印件给你看呢?”“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吧。”小昆又笑了一下:“听你这个口气,只要我要,你都会给?”艾米咬咬牙说:“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当然你如果要我的命,那我是不会轻易给的。”“如果我要你用你的人来换,你也给?”艾米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真还是假,她决定不跟她玩这种文字游戏了。她说:“坦率地告诉你,我是做了这个准备的,但我也寄希望于你的正直,如果你竟然就是个无耻小人,我也没办法了。”小昆摇摇头,不解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成钢用什么迷住了你们,这个叫简惠的女孩对他表达都还没表达,就为他自杀了,现在你又为了他愿意牺牲自己的色相,他到底是个什么珍希动物,值得你们这样?”艾米急切地问:“JANE还没对他表达?那她为什么要自杀?你能不能让先我看看复印件?我保证不会反悔我答应过的东西。”“你答应了我什么?”小昆问,“你不怕成钢出来了会为你这样做不爱你了?”“他会理解的,”艾米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是给我看还是不给我看?我怀疑你根本没复印件,你可能只是自己看了一眼---”“你急什么?”小昆说,“我还没提条件呢。”他见艾米急不可耐地等着他提条件,笑了一下说,“如果我的条件是你必须爱我呢?”艾米敷衍了事地说:“可以可以,但我只能爱到成钢出来之前,他出来之后我是不会再爱你的。”小昆大笑起来:“爱到成钢出来之前?你那叫什么爱?顶多就是个‘哄’字。”他没再说什么,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复印件,给了艾米。艾米接过来,一遍一遍地读,想把遗书记在脑子里,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带走复印件。小昆想跟她说话,她做个手势:“别说话,我读几遍就可以背下来了。”小昆说:“算了吧,你把这个复印件带走吧。不相信?你把复印件放你小包里吧。不过你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不然我们都脱不了干系。”艾米不太相信地望着他,慢慢把复印件放进小包,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小包里应该还装了一点防身的东西吧?”小昆笑嘻嘻地问。艾米也不掩饰,拿出那把弹簧刀,给他看看,再拿出那瓶喷发剂,对他做喷洒状。“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厉害了。其实你弄到这个复印件也没什么用,公安局又不是不知道有遗书。”小昆说,“你不必这么着急,成钢呆在收审站呆了这么久没被逮捕,就说明公安局那边没什么证据。”艾米把自己有关“半左撇子”的理论说了一下,把JANE为什么切左手腕的原因分析了一下,问:“既然你认识公安局的人,你能不能把我的分析告诉他们呢?”“据说法医的验尸报告早就证明那一刀是简家的女孩自己切的,”小昆赞许地说,“你很不简单呢,没有看到尸体就推出了这一点,只能说你太聪明了,或者是对死者太了解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不放他?”“因为不能排除凶手从背后抱住那女孩,握着她的手切了那一刀的可能。遗书可以是那女孩在凶手胁迫下写的。不过你真的不必把这事抓到自己手里,因为你根本无法影响办案进程。”艾米知道他说得对,自己的能力是太有限了。她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还早呢,八点不到,再坐一会,我不会吃了你的,我只是被你迷住了。不过,你不要往坏处想,我只是被你这样不管不顾的爱法迷住了。爱得不计后果,不讲原则。我自己也这样爱过,我曾经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这样爱,女人的爱都是讲原则的---”艾米看到这个曾经显得老实巴交的男人,在谈到爱情的时候,整个脸都被一种光所照亮,变得非常感人,她放下手中的包,安安静静地等他讲。小昆笑了一下说:“其实故事很简单,对外人来说,甚至是不值一提的。”“只要是真爱,都是伟大的,怎么会不值一提?我很想听呢。”“我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我们两个人非常相爱,我不喜欢那些因为我父亲的地位爱我的人。但她不是这样,我们是在学潮当中认识的,我们是患难之交,可以说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时我们以为我们的爱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后来她谋求出国,而且拿到了录取通知,但只有半额奖学金。我是学法律的,知道出国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很伟大的前途,所以不想去,但为了跟她在一起,我也努力考托福考GRE,想出去读别的专业。但我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她因为服务期限不到,受到单位刁难,我营私舞弊,帮她打通关节,让她拿到了所有证明,还为她弄了银行证明,使她签到了证。她出去后,刚开始,我们仍很相爱,一直通信打电话。我知道她缺钱用,我就在这边想办法弄钱,很坦率地说,用了很多不正当的方法,因为我的合法收入不多。我把弄来的钱换成美元给她用。她说她是那里中国学生中唯一一个开新车的人,这使我很自豪很陶醉。然后她拿到硕士学位,找到了一个工作,她不想回国来,她说要么我尽快考出去,要么我们就只好吹了。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救我们的爱情,我也试着考了很多次,但我的英语不好,总是考得不理想。。。我们的爱情就这样完蛋了。”艾米说:“看来经得起大风大浪的爱情不一定经得起时间和距离的考验。那你就为了她老不结婚?你有---三十了吧?”“三十二了,”小昆说,“也不是为了她不结婚,只是不再相信爱情了,觉得没意思,打不起精神来,人也有点放任自流。说老实话,今天本来是想占你便宜的,以物易物嘛,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但是看你这样不管不顾地爱他,又想到自己那段爱情,决定还是放你一条生路。”“还不如说是放你自己一条生路。”“你买那么小一把刀,还放在小包里,如果我扑过来,你来得及吗?”“我准备先稳住你,等你放松警惕了再去拿刀,或者咬掉----”小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太有意思了,肯定都是书上电影上看来的。”艾米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扑过来的,因为我这个人没什么吸引力,”她把那天去收审站的事讲给他听,笑着说:“那几个门卫根本不买我的帐,可见我没有勾引男人的本钱。”小昆说:“那是条件不允许,在那个大门那里,你以为他们会跟你提条件?你换个隐蔽地方试试,不把你撕着吃了,算我瞎说。”然后他停了一会,盯着她说,“至少在我看来,你是很有勾引本钱的,应该用个更好的词,你很有吸引力,因为你很年青,很漂亮,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吸引力,无心卖弄,所以更有吸引力,男人离这么近看你,不被吸引是不可能的---”艾米看他那样子,好像起了反应一样,感到自己的吸引力被证实了,再加上被他夸奖几句,虚荣心也上来了,同情心也上来了,冲口就问:“你---不舒服了?”“问这有什么用?”“如果是因为我----让你成了这样----我---我可以帮你--,用手,我的意思是---”“算了,你不用解释你的意思了,我还能不懂?除了用手,你还会什么?用嘴会不会?”艾米想,这牺牲太大了,犹豫着不肯说话。“看来也是会的,只是不肯使出来,”小昆哈哈大笑,“你这个小丫头-----太有意思了----看来成钢艳福不浅哪----”他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你太叫人---受不了了,无心挑逗,越无心越受不了。”十年忽悠(30)小昆陪艾米下了楼,对她说:“你等一下,我去拿车。”过了一会,他开了一辆车过来,叫她上去,“这是我们单位的采访车,你想回学校还是回家?”艾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很饿,想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要是有事的话,就让我自己去坐出租吧。”“我没事。你想吃什么?我开车带你去。”“我--呃--,吃羊肉串吧。但是我只喜欢吃我们家附近那个店子里的羊肉串---,算了,离这挺远的,你送我回学校吧,校门那里有小餐馆,随便吃点吧。”小昆说:“有车,怕什么远?你说那家店在哪里,我马上就把你送到。”艾米那时很崇拜会开车的人,总觉得一个人能把这么大个铁家伙弄得服服贴贴,肯定是很有本事的。她无比崇敬地说:“你很了不起,会开车。”“会开车就是很了不起?”小昆说,“我学开车是因为受了我女朋友的刺激。几年前,我找了个机会到美国去看我女朋友,她开着我给她的钱买的车,但对我已经是一百个看不来了。她嫌我不会开车,还傻呼呼地穿西服打领带,西服样式又老土,领带打得不规范,见了人不会说英语,上餐馆不会吃西餐,还咋咋呼呼地抢着付钱,餐桌上高声大嗓地劝酒。总而言之,是样样都不入她的眼了。后来才知道,她那时已经跟一个中餐馆老板好上了。”“她一个研究生,怎么会看上一个餐馆老板?”“你不要把那个中餐馆老板想象成一个满身油渍的老家伙,是个很年轻的人,长得很英俊,可能没读什么书,但看外表可以说是非常书生意气的。他叫ANDY,把我约出去谈判了一次,说可以代我女朋友把我给她的三万多美金一次性还给我,CASH,还说我在美国逗留期间,可以让我的女朋友继续陪我,但希望我回国后不要再打搅他俩。”“你们---打起来了?”“没有,打又有什么用?心都飞了,打也是打不回来的。我没有收ANDY的钱,不想让他成为我女朋友的债权人。我当晚就要搬到旅馆去住,但我女朋友不让,她说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几天了,为什么要搬到旅馆去住?ANDY不会介意的,他是个ABC,把性和爱分得很清楚。我女朋友说她也是因为害怕寂寞,所以跟了ANDY,至少他可以为她办身份,而她因为学潮的事情,不想回到中国来。”艾米摇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昆苦笑一下:“说实话,我还比较放心我女朋友跟这个ANDY,因为他看上去不象坏人,愿意为她还账,又能为她办身份,而这是我不能给她的,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艾米有点感动,想起ALLAN曾经说过,如果她跟他在一起不开心的话,他会离开她,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莫非男人的爱真的比女人的爱大公无私?自己开车的确方便,小昆很快就把车开到了那家卖羊肉串的店子附近,把车停在街边,两个人走了一会,到了那家店里。艾米想掏钱买羊肉串,小昆很潇洒地做了个手势,叫她别操心,自己上前买去了。艾米坐在小餐桌跟前等,仿佛又回到从前跟ALLAN一起来吃羊肉串的时光,不由得眼圈发红,找了张餐巾纸擦鼻子。小昆端了一大盘羊肉串回来,还有饮料,帮她打开一罐马蹄爽,自己开了一罐啤酒。艾米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喝马蹄爽?你在收审站见过成钢了?”“世界上不是只有成钢知道你爱喝马蹄爽的,”小昆看着她大惑不解的样子,仿佛很开心,过了一会,他说,“算了,刚才跟你开玩笑。是因为我女朋友爱喝这个,我---买习惯了。”艾米吃了两串,就有点伤感,不想再吃了。小昆问:“怎么?以前是不是经常跟成钢到这里来?”她点点头,他有点讥讽地说,“成钢什么档次?怎么带你到这种下三烂的地方来?”她顶撞道:“你这么高档次,不也到这下三烂来了吗?”小昆连忙陪小心:“对不起,对不起,伤害了你心中的偶像。不过,等我有机会了,带你去几个高级点的地方,你就不会对这种地方感兴趣了。”“高级的地方有羊肉串吗?”“世界上比羊肉串好吃的东西多着呢,”小昆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没见过世面,眼睛里只有一个---羊肉串,等你吃几次高级的东西,你就知道羊肉串不过如此了。”艾米一针见血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傻呼呼地喜欢成钢是因为我没见过世面?等我见多几个男人,我就不会把他当回事了?”小昆有点尴尬地笑了几声:“你跟成钢说话是不是也这样咄咄逼人,不留情面?”艾米有点骄傲地说:“比这还咄咄逼人,不留情面。”“那他不恼火?男人不喜欢女孩这样咄咄逼人,他们喜欢温顺的,象小羊羔那样的。”“你们男人为什么喜欢象小羊羔的女孩?好给你们骗?我不是小羊羔,我也不在乎别的男人喜欢不喜欢,只要ALLAN喜欢就行,他说了,要我做我自己,不用为他把我改造成别的样子。”小昆点点头:“嗯,品出点味来了,成钢是有些过人之处,难怪他能把你这么难讨好的女孩哄得服服贴贴。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讲给我听听,我学会了,也好去泡你---这样的女孩。”艾米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看表,说,“完了,快九点了,我还没跟我同学打电话。如果九点以前不打,我父母就会到你那里找我去了。”小昆掏出他的大哥大,递给她,又教了她一下怎么用,然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打电话。艾米告诉向华说她现在一切都好,不用跟她家打电话了。她打完电话,把自己的那些安排都告诉小昆,说:“幸好你今天没轻举妄动,不然你就栽在我手里了。”“但那样的话,你也陪进去了。”小昆摇摇头说,“你以后别这么到处乱跑了吧,很危险的,让我去帮你跑吧,你想干什么,告诉我就行了。”艾米打量了他一会,分析说:“你这样说,有三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想帮助一个无辜的人;另一种就是你用这种方法讨好我,想打动我;第三种可能就是你实际上是想帮倒忙,让公安局那边不放ALLAN,好实现你的阴谋。”小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算服了你了,什么事情都是一二三地分析,成钢每天被你这样分析,肯定是活得胆战心惊,他呆在里面休息几天也好。实话跟你说吧,我是第一种可能,想讨好你,所以帮你忙。你给不给机会我讨好呢?”“我当然给,因为我要利用你嘛,”艾米问,“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到收审站去看看ALLAN?”“那我又要提条件了。”小昆见艾米不做声,安慰说,“别害怕,只是要你教我英语,我还是想出国,你辅导我托福、GRE什么的,我帮你跑成钢的事。行不行?”“可是我自己都没考过托福、GRE呢,我怎么辅导你?”“没关系,你是学英语的,你辅导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帮你试试看能不能让你去看成钢,你有空了就辅导我英语。”星期六中午,小昆打了个电话给艾米,说实在抱歉,没法让你去看成钢,但我自己昨天在收审站见过成钢了。现在我在这个卖羊肉串的店子里,如果你想知道见面的情况,就告诉我你住哪里,我来带你去一家饭店,我们在那里边吃边谈。艾米怕这是他设的圈套,而她现在来不及作任何安排,于是犹豫着说:“为什么要去饭店谈?我家现在没人,你到我家来吧,就在我家谈。”小昆问了她家的地址,很快就上来了。艾米给他倒了一杯茶,急切地问:“你见到他了?”小昆点点头。“他怎么样?他在里面干什么?”“他挺好的,每天看看书,看看报。”“他--瘦了吗?”小昆笑了一下:“我第一次见他,怎么知道他瘦了还是胖了?不过帅就是真的,人称‘东收’一枝花。”艾米无心听他的玩笑话,担心地问:“那--他们打他没有?”小昆斩钉截铁地说:“怎么会打他?我们的执法人员怎么会知法犯法?”“他--有没有问起我?”“他开始没有问,因为他可能不相信我,但我讲了吃羊肉串的事,他相信我是你的朋友了,他仍然不敢提你的名字,怕连累了你,我们谈到你的时候都叫你‘小丫头’。他问小丫头在上学没有,他叫小丫头天天去上学,不要荒废了学业。他还叫小丫头不要着急,不要当业余侦探,到处乱跑,要耐心等候公安局调查。”“他就说了这些?”艾米焦急地问,“他没说---别的?”“他说外面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但那都不是事实。他说他很担心你因为那些传言做出什么傻事来。”“他---有没有说他---想我?”艾米实在忍不住,终于提出心里最想提的问题。小昆摇摇头,然后安慰她说:“可能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感情。你别介意,男人就是这样的,他们觉得承认自己对另一个人的牵挂依恋就显示了自己的软弱,所以---就不愿意承认,更何况我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虽然有这番安慰,艾米还是很失望。男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感情,固然可以理解,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个人分离了这么久,又没机会见面,还顾得上面子不面子?小昆说:“噢,他还有个话叫我转达你,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他说他一直在想你奶奶经常问的那个问题,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答案,你肯定会喜欢,等他出来了,他亲口告诉你。”小昆不解地望着她,问,“你奶奶经常问什么问题?”艾米兴奋得连脸都发红了,跑过去,抱抱小昆,说:“你不懂,就别问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小昆困惑地说:“提到奶奶,你就抱抱我?那以后多提几次。”十年忽悠(31)听小昆谈完探视ALLAN的事,艾米就建议说:“干脆利用今天这个机会辅导一下你英语吧。”小昆搔了搔头,说:“可我没带书来呀?你有没有这方面的书?”“我也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考托福什么的。那怎么办?总不能说你帮了我的忙,我不回报一下吧?”“那这样吧,我有两张明天晚上音乐会的票子,是一个德国交响乐队的首场演出,你---陪我去听?”“可我答应的是辅导你英语,不是辅导你音乐呀。”“那或者我明天把GRE的书拿来,你辅导我?”小昆试探着说,“然后---我们再去听音乐会?”“我真的没心思听音乐会,ALLAN还呆在里面,我---”艾米伤感地说,“不知道他天天吃什么?他一个人住吗?还是跟很多人挤在一起?他---穿得暖和吗?他可不可以到外面---放风?”“荷,你还知道‘放风’这个词,这可是‘红岩’那种书里才有的呀,”小昆笑着说,“你别把收审站想象得太可怕了,我跟你说了,他就是在里面看看书,看看报。他是个做学问的,在外面也是看看书,看看报,在里面还是看看书,看看报,不同的就是不能到处跑。”艾米想想也是,自我安慰说:“真的,他在里面还好一些,至少他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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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IRTS了。”小昆不失时机地说:“那明天下午你辅导我英语,晚上我们去听音乐会?上你家来辅导还是上我那儿?”她犹犹豫豫地说:“还是上我家吧,去不去音乐会,我还没想好。”“行,你慢慢想,我明天下午三点过来,行不行?”“三点就三点吧。”第二天下午三点,小昆如约来到艾米家,正好艾米的父母都在,见是王书记的公子,两个人都毕恭毕敬,搞得小昆很不好意思,一口一个“伯母伯父”地跟他们俩寒喧。艾米对父母说:“你们俩忙去吧,我跟小昆在客厅学英语。”艾米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对GRE题型一点也不熟悉,基本上没法辅导,虽然她相信如果自己先过几遍,一定能很快赶上和超过小昆,但今天这样突然拿起书来,真的是“摸风”。她颓丧地说:“算了吧,我没法辅导你,你辅导我还差不多。”小昆也很尴尬,好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嗫嗫地建议说:“那下次你辅导我托福听力吧,我听力差,很差,真的,肯定比你差。”两个人很尴尬的坐了一会,小昆没说要走,艾米也不好赶他走。最后小昆提议说:“反正现在没事,我带你去商场逛逛?你们女孩不是喜欢逛商场吗?”艾米摇摇头:“我---现在干什么都没心思。”她想了想,说,“你开车了?那你带我去收审站行不行?”“可你没法进去呀,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一看---,就看那个地方---,如果他出来---放风,说不定我能看见他----”艾米说着,就忍不住哭起来。小昆急忙说:“好好好,我带你去,快别这样---”开了一路车,艾米话也不说,一直在伤心流泪。小昆也不敢多嘴,只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他把车开到离收审站不远的地方,带艾米爬到一个小坡上,跟她两个人站在那里遥望收审站。但除了高墙,什么也看不见。艾米不停地哭,一直哭到自己头发晕了,坐在草地上接着哭。小昆没办法劝住她,只好任由她哭。太阳快落山了,小昆小心地建议说:“我们回去吧。”艾米擦擦眼泪,问:“你能不能写篇文章,发在你们法制报上,敦促公安局把ALLAN放出来?既然不能定他的罪,就没理由把他关在里面。在没有证明一个人有罪之前,我们不是应该认定他无罪吗?”“有些国家的法律是这样的,但---中国现在还没达到这一步。收审制度存在已经有很多年了,实践也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所以---我写篇文章也是没有用的。”艾米看着他说:“你就帮我写这篇文章吧,或者你不写也可以,我写,我写了你想办法发在你们报纸上。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爱你。”“艾米,我知道你救他心切,但是也不能这样不顾一切地乱许愿,你这样很危险的,别人可以利用了你而不帮你的忙,到时候,你几边不讨好,成钢不要你了,你自己还被别人纠缠上了。”小昆苦笑一下说,“你很聪明,看得出我的心思。你看过>没有?我看过,别的不记得了,就记住了里面那个男人帮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女人的丈夫逃离纳粹魔掌的情节。不瞒你说,我是很佩服那个男人的,有种,那才叫男人的爱。”艾米满怀希望地问:“那你---愿意写了?”“我已经跟你说了,写了也没用的,总编不会让发的。有时生活就是很残酷的,特别是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收审制度使很多无辜的人被关押在里面,但也防止了很多罪犯继续犯罪。一个社会要想安定,有时只好牺牲某些个人。这种现象在动物世界是很普遍的,比如蝗虫,据说就是以牺牲个体来保证群体的延续。蝗虫发现了食物的时候,会用特殊的通讯方法来告知它们的群体,大家一起涌向食物,算得上有福同享。但当食物不够的时候,它们仍然会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但这时候是一部分蝗虫吃掉另一部分蝗虫。这样,虽然有一部分蝗虫被吃掉了,但整个蝗虫物种得以延续下去---”“可人类不是蝗虫呀!”“我知道,只是一个比喻,也就是说,我们报社是站在政府方面的,是赞成收审制度的,可能这是中国目前能想得出的最好的办法。特别是法制这么不健全的时候,如果公安机关没有权力把那些他们认为有嫌疑的人关起来,可能就会使犯罪率攀升。”艾米反驳道:“但是个人的权利呢?个人的人身自由呢?难道每一个公民不该享受自由的权力吗?怎么可以连罪证都没有,说剥夺人身自由就剥夺了呢?”小昆叹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收审制度究竟对不对,只能说我现在碰巧站在社会这一边。成钢只能说是运气不好,碰巧成了被社会牺牲的那部分人中的一个。艾米,我---的确是很喜欢你,我很想帮你这个忙,让你对我产生感激情绪---。但是我知道我没这个能力,所以我不想对你许个空愿---,你只能耐心等待案子了结的那一天了。”“你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故意不帮这个忙,让ALLAN在里面多呆几天,你好---跟我在一起?”“是这样想过,但是我还不是那么卑鄙的。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对自己的实力也很有信心,我宁可跟成钢公平竞争,也不会干这种卑鄙的事。”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艾米,“你看,我还---买了这个,准备今天去音乐会之前送给你的。我相信女孩跟珠宝没仇,不被珠宝打动的女孩是没有的。”艾米打开盒子,发现是一条珍珠项链,她对珠宝没有什么概念,看到那些珍珠一粒粒很整齐,心想大概是仿的吧。她父亲去青岛开会时,带回过很多串珍珠项链,说虽然才五块钱一串,但都是真正的珍珠,你可以拿去送给你朋友们。那些珠子上都能看到一些条纹状的东西,大小也不很一致。而这串晶莹光滑,什么条纹都没有,所以她认为是假的。但假也假得实在漂亮,每颗都很可爱。她拿在手里,翻来复去地看。小昆问:“喜欢不喜欢?你脖子生得很漂亮,我也---接触过不少女孩,但脖子生得这么漂亮的还没见过。你戴上这个项链,肯定是高雅绝伦。我一看到这串项链,就觉得是为你的脖子定做的,克制不住就买下了。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这---大概要二、三百块钱吧?”艾米象个体户一样把价格狠狠发泡了一下。小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认为呢?”“我想----应该要那么多吧。不过我从来不戴首饰的。我有些小玩意,都是几块十几块钱的,照相的时候戴戴。”“成钢没送过你首饰什么的?”“他还是个学生,哪来的钱?他送我的都是音乐盒之类的,很浪漫的东西。”“说是浪漫,其实有时是小气,他父母在加拿大,还没钱送你首饰?”小昆伸出手,对艾米说,“我给你戴上?”艾米摇摇头:“不用了。”然后又把项链拿在手里把玩。“看样子还是很喜欢的,喜欢就收下吧,自己给自己戴上。”“说实话,我真的是很想收下的,不过我不想付你想要的代价---”“我想要的是什么代价?”艾米看他一眼,说:“不是以身相许,就是爱情罗。”“你说得太夸张了,一串项链,就要你付那么多?那我也太小气了吧?你也别把自己看那么---便宜。我没那么贪心,只要你喜欢就好,戴上了,漂亮,说明我鉴赏珠宝鉴赏女性美的能力都不差,就算是回报我了。”“真的?你这么好?”艾米不相信地看着他,说,“如果真是这么好,那我就收下了。”“我替你戴,还是你自己戴?”“不用戴了,我要拿去换成钱。”小昆扬起眉毛,惊讶地问:“为什么?你这个小丫头,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