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如愿作者:王小柔正文 第1章 自序:喝一口甜水儿在手机里经常玩一个游戏,这边电风扇哗啦哗啦吹,你拿手指头划屏幕,往一个纸篓里扔纸团,扔进去就有人起哄似的鼓掌,扔歪了手机里就发出鬼一样的叹息声。有的时候觉得人是那么孤单,闷头跟手机游戏较劲。当纸篓里的垃圾越扔越多,你会很满足,抬起头得意地转转僵硬的脖子。而时光就像那些被你团得皱皱巴巴的纸,你一再想找准角度,用力一甩,准或者不准,光阴都已经被丢了一地。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被转得晕头转向,一会儿淋水,一会儿甩干,一会儿还满身肥皂沫子。可算耗到定时器叮地一响,你才能推开门自己往外爬。尽管身上也有股清洁剂的工业香精味儿,尽管最后也舒展着身体把自己挂在太阳底下,还是觉得清洗的过程那么撕心裂肺。我们的生活大抵如此。我更愿意相信能被说出来的苦,能被流出来的眼泪。我更愿意站在这些苦难与眼泪里说,其实一切都会过去,只要你不在乎,一切就会风平浪静。这就跟发水痘一样,必须把身体里的内火都表出来才能重获健康。你不能急,不能挠,还不能嫌难看,就得耗够了时候,痂掉了,一切才恢复正常,才能平息。所以,内心的愉悦是多么的重要。它像榨汁机最后沉淀的那几滴甜水儿,不解渴,但落在舌尖上是美味。我有一次笑着跟一个朋友说:“想喝甜水儿吗?进榨汁机!”她对我摇摇头,我喝白水,生水都行,千万别搅拌。可是生活的漩涡全是暗流,大水怪一样,在你享受碧海蓝天的时候,人已经被拽进去了。喝一口甜水儿,对自己笑笑。下午收到了一个单薄的快递,还是让我去小区外面自己取的。我边走边撕开硬纸夹子,动作恶狠狠的,因为上面有透明胶带,所以挺费劲。我把书打里面掏出来,大红的封面,在下午三点的阳光下有点刺眼。书的腰封上有个女孩,还戴着墨镜。书的封面有点电影片头的意思,不用翻,就能推测出是一本怀旧的书。作者退回光阴里倒模自己青春,有忧伤有绝望有伤害有美丽有幸福有爱。所有人的青春都一样,落在时光里的,尽管主人公不一样故事不一样,但用来修饰和概括的词,肯定一样。我随手把书扔在一堆书上面,这是它今天的待遇。直到晚上,因为这大红的封面实在刺眼,拿起来,跟洗牌一样随意地翻翻,哗啦哗啦的纸声。抽奖一样,停下,然后看这书页上面印的字。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太过年轻时的爱情,就如同水蜜桃,稍微放几天就要变质,轻轻拿指甲一划就会破皮,就算轻拿轻放,也还是要沾一手的桃毛。年轻时,怎么相爱,都皱吧。书里写了一段,作者大概是情绪不好了,经常在郁闷的夜晚,一个人开着红色的二手吉普给自己定一个方向,或去八达岭或去香山,反正都是大半夜到,挺吓人的地方。到了之后,她会把座椅推到最后一个档,然后把椅子的角度往躺下调,两条腿架在方向盘上,音响的音量拧大,再给自己点上一根吸烟。以这样一种混不吝的姿势仰望星空。当然,人家的文字描绘得比我陈述的美800倍,并且充分展示了青春的无畏和浪漫。我看得有些忧伤。同时也在记忆里倒叙,并且光捡那些零散的,在青春里被扔得哪儿哪儿都是的情怀。我到现在也分辨不清,那些情怀对于我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有时候,我认为自己是东施效颦,被那些文艺青年带的,如果不这么忧伤,就显得不文艺了。我始终认为,忧伤是文艺范儿。可还有时候,我觉得真实的自己就是忧郁的。青春,在一遍又一遍文艺作品的暗示下,我忘了自己当年的摸样。我没有过长发飞扬的日子,我打小就梳俩小辫,可以长发飘飘的时候,我剪了短发,跟女兵似的那么利索。主要我还戴眼镜,尽管度数一点都不高,摘了跟戴着看东西的清晰度差不多。我还是打初二时开始戴,一直戴到今天,度数恒定。亦如我始终无法改变的个性。青春后遗症。后遗症很长,以至到现在,别人问起年龄我都会很忐忑,我在内心里反问“怎么那么多年都过去了”,我站在中年的边儿上,青春已遥不可及。段子里是我一年中度过的小时光。在跟青春挥手告别后的很多年里,这些片段记录着生活里许多灵光一现的惬意。就像扔纸团一样,看见逐渐撑满的收纳桶我还挺满足,那些纸团上都是故事。没准儿打开的一瞬间,还能看见你的呢。我喜欢爱笑的人,因为我自己就爱笑,不是有人说吗,笑容是人与人之间最近的距离。我们就靠这个表情,一头扎进人堆儿,彼此相认,彼此接近。我觉得,特别幸福。在这一年中,一些爱书的人走到了一起,有了王小柔悦读会。几个人凑在一起无比欢乐,特别像童年蹲在墙根儿玩摔泥的人,不惜力气,跟泥巴玩儿命,还高兴得乐此不疲,飞溅满身满脸的都是喜悦。一群爱书爱到痴狂的人,总恨不能把好书推荐给更多的人,跟他们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在时光中穿越。零星弯腰拾起的珠玑是匆忙行走时掉落的,段子日子妖蛾子,拼凑出一段长长的来路。我不停地回头,再转身向前。谢谢你的陪伴。那一路的笑容,是最坚定的跟随,我的眼里,只有灿烂。正文 第2章 姐不是蒙娜丽莎我特别喜欢乘坐公共交通,因为那里面跟个小剧场似的。演员们还都大嗓门,家里家外的事一点都不避讳。有一次带北京一朋友坐汽车,一个大娘跟旁边人说:“我最近,哎,肚子不得劲儿,我得去查查妇科儿。别得癌(nai二声)。”隔了几个座,一对新婚燕尔的小青年在互相做思想工作,女的说:“我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爷们儿那么没素质,人家服务员还没怎么地呢,你上去就卷街(说脏话的意思)。”男的说:“我没空儿跟那熬鳔(耽误时间的意思),服务差我就得出来拔创。”俩人平心静气也不着急,跟乒乓球比赛之前的热身赛似的,一拍一拍你来我往。弄得周边的人都知道他们俩这几天都干吗去了。生活,很有趣。翻译成方言就是:“我们的日子,倍儿哏儿。”我特别容易犯困。大多数时候,脑子不转悠但眼还睁着,表示自己意识还算清醒。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嗓子也坑唧坑唧地说不出整话,我早早吃了感冒药,可谁知道,那几粒东西下肚,跟迷魂药似的,我这脑子里就俩字“闭眼”。而且药劲儿撞头得很突然,我正开着车呢。这一路,我一手抓着方向盘,腾出一手,自己扒自己眼皮。可实际上,引蛇出洞这招根本不管用,眼珠自然就要往上翻。我就盼着红灯,停了车能闭会儿眼。每次都是后面的车狂按喇叭我才能吓一激灵,把车挪开。所以,新闻里说有个人在高速公路东撞西撞还能睡得特踏实,我很理解他,不定吃错什么药了呢。我好歹把车停马路边开始呼呼大睡,自己把自己锁车里心一横,爱贴条贴条去,反正一小时之内我是清醒不了了。我都不知道在什么神智清醒的时候给一个朋友拨了电话,两口子以为我出了车祸,他们从来不盼我有点好儿。我那情同手足的姐们儿把我车的玻璃都快砸碎了,在外面跟哄孩子似的裂着嘴边笑边说:“来,给姐笑一个!”我生平最烦睡得好好的,把我叫醒的人。于是便没好脸地喊着:“姐不是蒙娜丽莎,不会逮谁跟谁都微笑。”她男人倒是貌似好人般问了问我身体情况,当得知我内伤外伤都没受,轻轻摇晃着手里的一张破纸:“别的女的外面睡觉都挣钱,你看看你,还罚200,这要给拉别处睡,还不得小一千。”我盹立刻醒了。我想起哲人的名言:不怕喝敌敌畏,就怕开盖有“惊喜畅享再来一瓶”。我一个同学,有一次为了给我送行,连夜赶来,人家真的是旅途劳顿,我凌晨上船,跟她挥手致意。听说她实在太困了,居然一个人抱着膝盖坐马路牙子上睡到太阳出来,幸亏没遇见流氓,哪个女的能困成这样啊,跟被谁下了药一样。我困到极处一般表现是话少,要是非说话不可的场合就表现得烦躁,或者语无伦次满嘴胡天儿,上句跟下句几乎毫无关系而且舌头拌蒜,表达起来磕磕巴巴,多真诚也像在瞎编。昨天我困的频率跟另一个朋友赶一块儿了。留意点清醒留一点醉,是为了识别回家的道儿。那朋友感冒,路上一直哈欠连天地说得到药店买感冒药。我斜靠着车门,懒得说话,我觉得我呼吸都均匀了。到了个药店,我在车上等。不大工夫,被蹭车的哥们儿一会儿回来了说:“你那姐们儿在买脚气水,我不好意思站边儿上等了。”我脑子迟钝地思考着,感冒还得外用药?一会儿,那姐们儿还真举脚气药回来了,最离奇的居然还是套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隆重的脚气药。她挥了挥,跟我说:“困死我了,得赶紧吃药睡觉。”然后昏睡不醒。困,太可怕了。严重影响大脑思维,一点不比喝大酒劲儿小。正文 第3章 免费车闹的老年人坐汽车可以不买票,我觉得这政策的出台透着一股体贴劲儿。以前我们门口老头老太太为了蹭超市的免费车,早早就得站马路边站着,现在好了,哪都拦不住了,幸亏火车飞机什么的不让随便坐。据说一个朋友的爹地早晨打沈阳道附近批发了点儿石头珠子,雇人串完,坐车下午到塘沽那地方,大手绢往地上一摊,一天能赚500块钱。他爹地本来就是玩玩,一看日进斗金这意思,愣把创业激情给勾出来了,天天坐着免费车转悠,说要靠卖手链当企业家。我妈,从来觉得沾国家一点便宜都心有戚戚,这回也想开了,早出晚归,心都玩散了。我们家要有鹦鹉估计都能学会那句常用语:“没事,我坐车,反正不花钱。”一两站地,几个老伙伴能倒好几次车。我挺喜欢在车里看见他们叽叽喳喳喜笑颜开的样子,从心里往外那么开心,省几块车钱居然能这么美。可司机不这么想,内向的也就耷拉着脸,外向的已经数落开了,不是嫌老年人动作慢就是怀疑乘车证的真假。一位阿姨说,她实在受不了司机的态度,干脆敬老卡不用了,又不是花不起这几块钱,受一辈子尊敬干吗坐个车糟白眼呢。有一回我陪我妈坐车,我妈那身形,跟练了一辈子形意拳似的,追车、上车,中途没有停顿的动作,我呼哧带喘地跟着。因为上车的就我们娘俩,所以很快落座后车就开了。我妈咪还臭美呢,说平时不锻炼怎么怎么不好,那边司机已经数落上了,说了两站地还没完呢。开始我们没意识到那是说我娘亲,还嘻嘻哈哈。后来细一听不对啊,就差没念身份证号了。他嫌我妈咪太麻利,把他给惊着了。话里话外翻译成婉约的意思就是,这么大岁数上车那么快,也不扶着点,要摔了算谁的。当然,他的原话里包含许多天津方言和口头语。这话吧,要不知道是寒碜自己的也能置身事外,可我妈咪懂话啊,这么大岁数受得了那个吗?她一再跟我确认:“司机是点我呢吗?你再给听听。”这话,让我意识到,老太太的斗志给点燃了,她不想错伤无辜才让我给落实一下。而我脑子里展现的是事情的发展,我妈咪武功再高强,也不能让老夫人直接跑到两军阵前啊,我得上,可我还真想不出息事宁人的话,我上去就是挑事的,司机嘚啵好几站地了,我们都没支个声,忽然听明白怎么回事跑前面叫阵,他一准儿急啊。我倒不怕动手和骂街,真打起来他未必是老太太的个儿,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多着呢,他们晨练的小树林里一招呼就能来一批,反正坐汽车也不花钱。可那么多乘客呢,咱不能耽误别人。我妈咪又拿胳膊肘顶我,她这就要上去了。我一把拉住她。“算了,他说话难听点,也为咱好,我去道个歉得了。”我妈咪说,难听点儿跟真难听差一大节子呢。我说:“你要露了你的武功,回头司机都不让你上车了。你虽然能把我推一跟头,但你翻筋头云的功夫还不会,你想去哪儿,得扒汽车顶子,万一过个桥有限高,给挂半道儿怎么办?”我娘亲白了我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着调呢,整天写贫里贫气的文章,就知道逗乐子,你也正经写本书?”咣当车一停,可算到站了。免费车,有的时候还真闹心。正文 第4章 活生生的韩剧这大热天的,虽然有空调车,但我妈外出云游的时间明显缩短了,一般下午她就坐沙发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点评,平均每换一个台说一句:“这谁编的,还真有人给拍。你倒是写个韩剧啊!”在我妈心里,中国电视剧之所以这么烂,是因为我这样的人没给搭把手儿。我妈最爱看韩剧,百八十集那种她都觉得导演太低调,要能一播就来个成千上万集那才是观众的呼声,可电视台不跟咱一心。放的都是国产搞对象的。刚刚看了几眼台台播的”媳妇的美好时代”,海青好几集都穿着同一条裙子,脖子落枕似的,无论屋里屋外全怕受风,一条黑围脖跟上吊绳子一样永远缠在咽喉处,再看所有演员那一惊一乍的表情,太入戏了,不用拿桃木剑,鬼都得惊着。我妈看韩剧很投入,你给她杯水,她要渴极了连看都不看,拿手摸,生怕错过一眼。我给她买的盘,她一点都不领情,说中间连个广告都没有,想上个厕所都不行,就跟DVD没有暂停功能一样。有一次我把水果盘子放地上催她快吃,再看这老太太,余光肯定是扫到果盘了,愣拿脚勾,真把自己当灵长类了。有位开川菜馆的兽医,平时掌勺,业余给吃不合适的动物开方子,他永远面无表情,特别不会说话,什么别人不爱听他准说什么,你要希望他别做一件事,算提醒他了,兽医一准儿当你面给办了。可就是这么个人非常喜欢看韩剧。兽医的老婆特别贤淑,上班挣钱下班做饭,默默无闻鞠躬尽瘁,真跟这辈子是来赎罪的似的。有一天,她在厨房吭哧吭哧煎炒烹炸大汗淋漓,进屋喝口水的工夫,看见兽医盘腿坐在床上,抱着一盒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么多年过日子,都没见他这么动真情。老婆赶紧跑过来问怎么了,兽医醒了把鼻涕:“雅丽英太你妈妈苦了,怎么命这么苦啊?”一说,更伤心了,抽搭上了。老婆吓坏了,这什么亲戚呀?兽医拿下把指指电视:“人鱼小姐,介你妈妈真苦。” 他老婆这个气啊,拍着纸巾盒说:“你瞅瞅我,你屋里就一人鱼小姐,我觉得我比她苦多了。” 这句话明显打破了兽医营造的悲伤气氛:“走!干你活儿去!雅丽英啊,你怎么这么难呢?”还哭没完了。知道的是看韩剧,不知道的以为这家有人寻短见了呢。据说有一年的冬天,刚下完雪,两口子说去姥姥家吃饭,因为不远,兽医的内人穿着棉睡衣就出门了,到车上把手里抓的手机钥匙往座位上一扔,下去把车后座的玻璃刮刮。她手还没抬起来呢,兽医一脚油,车就给开走了。他老婆头发凌乱,穿个睡衣,光脚塔拉着鞋,拿块成了条的破抹布一边挥舞一边跳脚,喊得110都快来了。可她老公的车连刹车都不踩一下,直接四档就没影了。因为住的是别墅区,都是独门独院,跟其他人本就没有来往,决不能这副打扮去敲别人家门。要说卖火柴的姑娘好歹还有火柴呢,她衣衫单薄,空着俩手,有家进不去,有亲人还联系不了。这口怨气给憋的,要不是怕冻死,就直接坐马路牙子上了。可这时候兽医满脑子是韩剧情节,想的都是电视里别人老婆的委屈,他还挺闷闷不乐。这一路开,他就想:这女的每次一上车就嘚啵嘚嘚啵嘚吵吵没完,今天还真不错,终于内向了。到了楼门口,他把车停好,歪头跟后面说:“你妈妈赶紧下吧。”还没动静。他一回头,后座上只有手机和门钥匙,兽医心中立刻闪现三个字:闹鬼了?吓得他直冒冷汗。赶紧调头往回开。开了多一半了,看见他老婆在便道上穿着睡衣光着脚正在雪里走呢,边走边哭。兽医想,介你妈妈简直就是拍韩剧呢!正文 第5章 一桩心病以前结婚很少有人会考虑房子的问题,因为房子这种大件儿都归单位分,跟农村的宅基地似的,你成家就有你一份。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搬了几次家,都是因为父母的工龄到了一定的条件,从伙单奔独单,最后到偏单。那会儿房子就这么几个类型,没什么几室几厅,无论多小的空间,墙一隔,这就算一间屋了。几口人凑在小房子里一待几十年常有的事。但从来没觉得那会儿房子小,因为根本脑子里就没有大的概念,八十年代谁家都是这么生活。我们家的门从来不锁,虽然钥匙都挂在孩子的脖子上,我和弟弟每天放学先进邻居家,人家饭熟了,就跟着吃,要爹妈回来晚了,干脆就上人家床睡了,如果父母回来得早,最多看看我们写的作业也就上床睡觉了。那时候父母都忙,我们的伙伴埋伏在楼前楼后,经常一嗓子,喊出好多人,甭管认识不认识马上人来疯。你们家我们家到处串,很有点地震那会儿临建棚的感觉。到了九十年代,忽然有商品房了,我们都不怎么适应,一直白给的东西猛地你得自己花钱了,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弯呢。可是孩子大了就得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到了结婚年龄得成家了,单位不分房,总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房价从几百到一千,再到两千,那些不停刷新的四位数看得人心颤。父母资助点,自己贷点款,房子算是有了,脑子里也没有背二十年的债是啥概念。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先推着走,至少咱住上有物业有小区的居民区了。又过了十年以后,高层来了,别墅来了,洋房来了,别说客厅了,厕所每户都有俩。小区里有保安,楼下就是园林,小河石头子灌木丛什么的一样不缺,家家有车位,户户好几层防盗门,上楼有电梯,谁按门铃直接看射像头就行。先甭管挣多少钱,至少咱这地方生活水平跟国际接上轨了,这是搁以前做梦都想不出来的。不就是房价贵点吗,只要你有能力出手,你就是百万元户,书上说了,只有富人才背一身债呢。房子面积放那儿,一百平米都算小的,甭管你的钱是找银行赊的还是花得已经毛干爪净,只要趁房子你就是一中产。我有一个朋友前一段时间就中产了,他前脚中产后脚房子就开始降价,这月月两口子还得猛往银行送钱,生怕晚一天再被罚,那可都是高利贷啊。上个月的帐单我看了,六千多的贷款里属于还本金的部分也就一千多,其他全是白给人家银行的。后来男的说,咱还是提前还点吧,减少每月的贷款压力,女的把十几万的家底儿全端出来了,俩人捧着自己孩子似的,往银行送,就跟把童男童女往老龙王嘴里喂似的,知道有去无回,能让咱以后日子松快点也行。可孩子人家是吃了,每月的钱不能少,给抹个二三百的零头儿就不错了。俩人这个后悔啊,还不如拿着十几万接着存银行拿利息呢。都嚷嚷金融危机,咱买不起的都降了,总得花钱的地方一点儿没见动,先不说蛋菜粮油,就拿这汽车来说,养路费不要了,可55的通行费还得交,想加油,咱这加油站价目表上的数还坚挺着呢,我就绷着,不跟股市似的,你下楼走楼梯,我直接坐电梯,比往下,快着呢。深刻感受三十年来住宅变化的两口子,住着花园洋房,假老外似的,前些日子要把狗给我,说养不起,俩人整天哭穷就差把小区里草根挖出来吃了。我虽然不懂经济,但也懂得触底反弹的道理,也许这个底需要我们扛一段时间,随大溜儿吧,你没看任何大灾难一来,电视里总放“阳光总在风雨后”,咱得自己常唱唱,要不,能怎么办呢。正文 第6章 在胡同里乱撞人生真不是一条笔直大道,更多时候如同一片胡同,从这头到那头要经过很多叉口,有的时候看着挺宽的道,走着走着再抬头就是墙,或者别人家院子。都不用设八卦阵,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绕迷糊了。毕业的五年后,我按手头有的电话拨过一轮,所有人都已经换了工作地点,甚至换了工作性质,干着与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我们经常为那些上学所浪费的时光唏嘘不已,求学就跟混日子似的,到岁数给你放出来自己谋生,而所学几乎跟现实应用是脱节的,我们不得不为生存再次重新开始。其实在将要出校门之前心里是没底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能干什么,所以本着广撒网的原则到处应聘。在分配计划还没出来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黯淡忧伤的,没有家庭背景,谁知道被扒拉到哪去啊。当年,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在安排好自己闺女的工作后,把我介绍到一家电脑公司,因为他认为IT业是未来发展大方向。我那会儿,根本不懂什么叫IT。迷迷瞪瞪就去了,后来才知道那公司就是一个卖电脑的,前台抽屉里还放着一堆盗版软件,当年这种软件特别风行,全都一鞋盒子一鞋盒子地摆着。公司的经理是下海的大学老师,每天给我的任务是铰报纸,还挺追求文化修养的,问要什么内容,人家说:“你觉得有用的剪下来就行。”我每天抱着一大堆买来的杂七杂八的报纸,跟个退休大爷似的,找个地方一坐,手里一把剪子,从早晨磨蹭到天黑。剪报贴了好几本了,可那经理从来连看都不看。后来我跟我那同学的父亲反映,他说大概经理在考验你,磨炼意志。我当时就想,我买报纸搭进去不少钱了,这到月底给工资吗,回头把我自己的钱全磨炼完了。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经理到底脑子那根筋搭错了,让我干那个干吗。走的时候我把报纸都扛走了,因为最后我都是按我的喜好剪的,光怎么治粉刺就积攒了两大本。可剪了半个月的报,让我对整个新闻行业有了了解,我边剪边赌气,就这水平居然能在报社混。尽管我后来随波逐流地被扒拉到财经战线上,却发现,那样的日子比我剪报纸还难熬。人生的转折很多时候是有预谋的,我们在不停寻找一个开始的时候,其实它早已经把虚掩的一扇门推开了一个小缝,等待你看见那丝透过来的阳光。有一次,一个北京的朋友问我在不在北京,电话是很随机打的,怎么就那么寸,我正好采访完没事干在西单瞎逛游。那位很实在的朋友说有个饭局,主办方让她凑十几个人,希望我去凑个数。反正没地方吃饭,我打车就去了。到了包间,里面有一个超乎想象的大圆桌,人都快坐满了。谁也不认识谁,所以自顾自说话,我赶紧按模糊记忆蒙着找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的,先自我介绍,怕人家再忘了。她站起来握手,特恍惚地看完我说:“哎呀,你长得都变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这算好话还是歹话,但好歹我落了个蹭饭的位置。上凉菜的光景,又来了个被招呼凑数的人。那闺女举着手机进来就问:“谁给我打得电话,让到这吃饭?”居然没人理,大家都埋头吃。她又问了一遍,给我打电话的女的抬头疑惑地问:“你是谁呀?我们的座都满了啊!”那闺女有点急,调出短信证明自己的清白。打电话的女的恍然大悟说,哎呀,我打的,你长得我都不认识了!天哪,这什么记性啊!我没话找话地跟旁边坐着的一个人瞎聊,天上一脚地上一脚。晚上回家,11点的时候手机响,是那个坐卧旁边的人,都散伙好几小时了才想起介绍他是出版社的,让我把聊的选题写本小说。可我因为喝得有点大,根本就没记得自己瞎白话什么了。我稀里糊涂想蒙混过关,但若干月后,那个人又打电话来了,问书写得怎么样,需要马上报选题批书号。我听得心惊肉跳,我一个字也没写,甚至都没想过这事。只好硬着头皮说,快写完了。随后,用27天的时间胡编了个小说,都没时候自己看一遍就交上去了。那是一个瞎猫碰死耗子似的开始,却开启了我跟出版的渊源。人生就是在胡同里穿梭的过程,你不知道下一个路口会撞上什么,开始一段怎样的生活。正文 第7章 春天的礼物春天,蠢蠢欲动的季节。我脑子一热,仰望天空的时候,看着一个飞起来的白塑料袋说:“放风筝呢。”这句话被赵文雯以讹传讹地变成了我邀请大家去放风筝。于是,在一个有风的上午,男男女女站在我们小区门口。那么大岁数了,还非得骑自行车去。四个人两辆车,男的带男的,女的带女的。赵文雯大概还是上辈子骑过自行车,自己骑都晃,还使劲喊:“快上,快上,再不上来车倒了。”我变步拧腰,居然没坐上去。再瞧那俩男的,还骑的电动自行车,跟开摩托似的,俩人仿佛蹲在架子上。终于上了马路,赵文雯撒欢了,外套大敞着,我半个屁股点在座位上,身体倾斜45度,半趴在她后背,就这样,还得用一只手把她衣服给关上,怕她再感冒,可她说她已经骑得浑身冒油了。下午的公园,人还真多。阳光照得人心里微醉。我不会放风筝,但有一双学习的眼睛。赵文雯拿着风筝在那逗弄,还问一个大爷:“风在哪儿呢?”大爷也对得起她说:“风现在很乱,得等。”再看那俩男的,都不耐烦了,蹲地上玩起土喀喇。赵文雯是个有尊严的女人,知道使命是什么,自己疯子似的跑开了,别说还真管用,风筝终于离开地面有三米了,但随后,她手里的线轴卡住了,线瞎了。我们两个人跟纺织厂女工一样,拿着把乱线在那倒,我觉得眼睛都花了。抬头望了一眼,两米外的俩男的正美滋滋地看着天空中高高飘扬的风筝,好像每一个都是他们放上去的。我对着鸡翅哥狂吼:“你!给我过来!”鸡翅哥放下手里的土疙瘩,跳着就过来了。我把手里的瞎线丢给他。鸡翅哥很沉稳,在我眼皮底下,把一团瞎线捣鼓成了两团。我从鸡翅哥手里抢过线,他的手指像十个烤香肠,和线都绕一起了,勒着。我觉得我的声音都变了,黑帮老大一个口气问他:“你有打火机吗?”鸡翅哥也哭腔地回应我:“没有,我不会抽烟。”当时我真想抽着烟抽谁。阳光照得我直迷糊。我让鸡翅哥看着风筝,我把裤子提了提,横下一条心,我就不信了,今天能栽在一团烂线手里。可线已经出去一百多米了,还被过来过去的人踩在脚底下,我们狂倒。赵文雯说:“您能抬一下腿吗?”我低头一看,我俩腿全给绑上了。可这时,过来几个不低头走路的群众,我大喊:“绑我一个人吧,放了他们!”可那几个人腿已经给缠住了。来一个算一个,来两个算一双,我们跑这公园广场上设埋伏来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终于我把线给解开了。放一分钟风筝,拆俩小时线。我深深地呼吸,把风筝甩给俩男的,那俩道行太深,瞬间工夫直接把风筝拽树上去了。赵文雯在树下哇哇大叫,我怕她受了刺激,大春天的,赶紧又买了一个风筝回来。鸡翅哥也变戏法一样,手里拿着个特小的指甲刀,对我说:“没关系,我们不用买线了,线还能用。”我狠狠白了他一眼,同时看见冯冬笋正和一个大娘在晃腿的器械上健身,还冲我们笑,一副坐看云起时的老头儿表情。为了避开树,我们选择了河边,一来风大,二来障碍物少。这回轮到冯冬笋了,他跟个跳大神的似的在河边挥这风筝找风,别说,还真蒙上了,风筝上去了。我们极尽赞美之词,为了自己也能玩会儿,过过瘾。他把风筝给了鸡翅哥,我和赵文雯的嘴可比风厉害,鸡翅哥一哆嗦,线轴掉地上了,被风筝带着直骨碌,眼瞅就掉河里了。俩男的一点措施都没有,光在那里“哎呀”,跟盼着进水里一样。赵文雯在那惊声尖叫,只有我见义勇为的劲头上来了,说实话,一百块钱在地上我都没那么拼命踩过。我急速倒着小碎步,一脚就把线轴闷脚底下了。太刺激了,差点掉河里。人的命,天注定。风筝飞那叫高,而且越飞越远,我们还拼命倒线呢,敢情线早断了。四个人傻子似的看着又一个风筝挂在遥远的树上。赵文雯说:“上树拿去吧。”我说:“你环顾一下四周,有一个能爬窗台的就不错。”回去的路上我写了首诗,最后一句是:春天,我送你俩风筝。正文 第8章 送上门的大厨我就怵头不请自到的人。阿绿推门就进,我局促地望着摆了一桌子没收拾的瓶瓶罐罐和沙发上随便扔过去的书包。阿绿说:“哎呦,这么乱,我就喜欢倍儿乱的家,温馨,有人气儿,不像宾馆。别收拾啊!别见外,我们家比你们家还乱。”阿绿像个来看房子的,也不坐,挨屋看:“你们家厕所也温馨,一股子厨房味。”我满心嘀咕地尾随在她身后问:“您觉得我们家风水如何?”她特别随和地也把书包往我们家沙发里一扔,“挺好挺好!你中午打算吃嘛?”我大笑。在我的记忆里,一般串门都得先换鞋,然后中规中矩地坐人家客厅椅子里,嘘寒问暖,喝着茶水聊着天。我认识的这帮人倒好,一个个的,特别不见外。不像来串门的,像来搞家政的,根本坐不住。阿绿,直接进厨房了。打开橱柜门,嘴里念叨着:“调料不齐,得买。”然后扭头问我:“咱家有黄瓜吗?”我摇摇头,心话儿,咱家存性不够,没那个。阿绿说:“行了,你们家门口哪买菜?中午我做饭。”我心中大喜,但抬眼看了一下表还不到十点呢。我就像带着新来的小时工,我说什么话题她都能给岔回到做饭上。我问你们孩子上什么小班呢,她说:“我们孩子爱好单一。”我说:“爱玩?”她答:“爱做饭。就爱逛超市,什么食材怎么配,他自己搭。”我就只能干站一边赞叹了,我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比不了,何况是他妈了。阿绿真是一把好手,到菜市场,不问价更别提划价了,那叫利索,主要是也不问我。我像是客人,揣着俩手,跟在她后面,拎着东西。阿绿很自豪地往回走着说:“告你,我满脑子菜谱,我就喜欢上别人家做饭。”我都不知道答什么好,笑着,跨着她胳膊说:“要不,我雇你得了。”她大悦,拍着我的肩膀说:“没问题,我还绝对不要你钱!我吃饱就行。”进门她一头扎进厨房。我跟着进去,说想学学。她说:“你学嘛,出去出去,等着吃就行。”我就真出去了。一会儿,就听见她在里面叫嚣:“哎呀——”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她尖着嗓子说:“灶台!”咣咣咣敲了几下,“你平时干活吗?这个角没擦干净!”我赶紧冲进去打算擦,还没抬手呢,她“哎呀”,“你们家盘子怎么这么小啊!碗以后不能这么放,招细菌!”她说哪儿我赶紧动哪儿,可是一会“哎呀”又开始了。我觉得我要摔东西了。我大叫:“你能不数落人吗?跟个恶婆婆似的,你来找茬儿的,还是吃饭的?”她笑嘻嘻:“我估计我如果是个做家政服务的,要突然来一人,都不知道谁是主人谁是保姆。我能一边干活,一边数落,这儿为什么这么脏?那儿怎么不干净?要不要钱先瞥一边,我干活,你不让我说话可不行。有没有人,我也这样,给多少钱,我也这样。我干活不数落个人,就干不下去。”我彻底没脾气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个朋友。阿绿虽然没跟人家见过面,但比我可热情多了。拿碗,扔进去俩鸡腿,摆人家眼前:“吃了!都给我吃了!”那哥们忙说在单位吃过了,但面对这么热情的人是有压力的,只好闷头吃起来。菜没怎么动,阿绿端起盘子挨个派送,使劲往大家盘子里放。最后的那些全倒进自己碗里了,我们面面相觑,没见过这样的,跟饿好几星期似的。阿绿边吃边说:“大厨要没个好胃真不行,你们不吃,我吃。看!空盘子,这就是幸福感。”正文 第9章 就这么奔天涯其实就是话赶话,在MSN里说了句嘛时能看见瓦蓝瓦蓝的天呀,我这边还敲着省略号呢,那边已经决定去西藏了。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上午的工夫,分散在各个城市的六大位神人分别冲动地请了年假,倒腾倒腾存款,把机票都给订完了。那速度,跟要抛头颅撒热血似的。高海拔咱也不是没去过,但走累了往地上一躺就做出一副睡觉的姿态,这事还真没干过。军师列了个装备清单,那叫一个细,最悬疑的是让买20条内裤。我问为什么袜子准备10双裤衩要准备20条?她镇定地说:“环境恶劣咱就不洗澡了,用一条扔一条。”这倒方便家里人找,万一丢拿了,牵条狗就踅摸到地方了。我又问:“咱就去半个月,剩下的5条干吗使?”军师说:“当纪念品!”我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户外的装备太贵了,哪儿没到哪儿几千块钱没了,不是厚得跟塑料布似的,就是跟车间工人一样,怎么那衣服穿人老外身上就那么有型呢,我是对着画片儿置办的,一照镜子,整个一电焊工。因为我们要一路开车从丽江出发,走滇藏线到达珠峰大本营,塌方和泥石流是无法预知的。自打我在江湖上放出我要开丰田4500进藏的消息,请我吃饭的人突然多了,弄得我立马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连那个整天扬言,上班比上坟的心情还沉重的赵文雯也攒了个大局,她出钱。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大方,洒遍人间都是爱,她说:“让你把该见的人都见了。其他话我就不说了。对你就一个要求,给我活着回来!”白花花也冒出来了,还约了一干中年妇女,为我壮行,给我壮胆儿。跟我屁股后面了一下午,就一句:“你到底想吃嘛!”弄得我一直以为楼道里有回声呢,一回头,敢情次次都是她尾随我后面发出的银铃般的邀请。大概因为路途艰险。饭局史无前例地变得异常频繁而艰巨,弄得我都想怀揣红旗上路。我跟胖艳吃香河肉饼,这姐姐愣要了一斤半,服务员端上来一落,任务太艰巨了!我们默默无闻地嚼着、夹着,因为除了大饼,还有两大盘子凉菜。我从来就没吃那么饱过,俩女的,跟刚从工地回来似的,至少干掉了一斤。她大概是因为真饿了,我呢,嘴动得很悲壮。途中,胖艳说:“我吃饭一般都混,四个西红柿也能凑一顿。每天晚上在大马路上跑两个小时,途中还要过俩桥。可体重不见下,还总长,这太诡异了。”我问,那你说我,这一路风餐露宿,半个月怎么也能瘦几斤吧?她坚定地动着筷子:“不可能,没准还胖个十几斤。因为那地方路上突发情况太多,你们吃了上顿根本不知道下顿在哪儿、能不能吃上,所以逮到一顿得狂吃,为下顿做储备。”像她说的,我们哪是取朝圣啊,就是为暴饮暴食走的。我怀里揣俩糖饼,就这么奔天涯而去。正文 第10章 千里共婵娟我今儿个把酒问青天了,为什么这么点儿背。话说中秋节这天,家里走了拨旅游的,所以就剩我自己了。本来我很本分地要求自己工作工作再工作,可架不住没完没了一堆不认识的人祝我中秋节花好月圆。我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觉得这日子能被甩在家百抓闹心的人也就白花花了,所以在外面的时候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这中年妇女在电话里大呼小叫,说正在看恐怖片呢,陈小春演的,一点儿不害怕。她嫌我一会儿一个电话太啰嗦,问我到底嘛意思,说话跟个女黑社会似的,真不文艺。我说,晚上要没事,咱俩欢度中秋吧,听相声去。她说:“听就听,具体咱俩QQ上定。”我就问了,电话都打了还上什么网啊,她说,白领都在网上对话,前后桌也得发邮件。我于是猛蹬自行车赶紧回家上网。白花花为了人多热闹,让我攒人。我先给胖艳打电话,人家关机了。又给老段打,人家压根不接。后来又给老徐打,也没人接。可白花花使劲鼓励我,说必须再拉点儿人。老徐的电话终于通了,她大吃一惊的态度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说:有病啊,大过节的。噎得我够呛。老徐是个善良的人,又给了我俩甜枣:你们定时间,我请你们看电影请吃饭。可我固执地坚持:“就今儿个。”老徐说:有病!电话挂了。因为被众人的态度激怒了,本来我们听相声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老白忽然激情四溢,非听相声不可了,还让我提前去占座。为了一起庆祝我们共度中秋,白花花说她得先洗个头。我则又蹬着自行车去门口超市买了袋瓜子,便于晚上解饱。途中,她让我怀里揣俩月饼。我问还用不用带个保温瓶装点热水备着,她说不用,渴了就自己咬自己舌头。大概是因为我让她出来的时候别带钱,她就认为我这么财迷的人也不会自己带钱,为了避免晕场子,她在家煮了一锅老玉米。我就差在后椅架上别俩小板凳了。为了占座,我骑得比快递公司还快,可到那一看,人家锁大门了。我赶紧向白花花汇报,那中年妇女在电话里说:“别是都为防着咱们吧。你回家,咱俩QQ说。”跟她联系,手机不顶用,随时得捎着无线上网本儿。到家我就把怀里的月饼掏出一个给塞嘴里了,前三口还真咽进去了,后面少半个实在太腻了,扔桌子上,就当给她留的,先供着。上网一问白花花,她说一气之下把别人送她的一个高级咖啡套盒拆了封,要给自己煮咖啡喝。我吧,起码还有煮中药的经验,她也就自己煮过挂面,能研制出什么好来?我问,你拿稀饭锅煮的吧?她说,“去你的。我做了两大碗呢。”一看用词就知道还是用稀饭过煮的。后来她承认了,原话是这样的:“我把咖啡当稀饭煮,先放了一玻璃瓶水,然后把咖啡直接倒了进去,一会儿感觉不对,都沉底儿了,再拿起说明书一看,原来咖啡得放另一个器皿了。煮个咖啡还这么多事儿。”我问,“你没磨吗?直接煮的豆子?”她说:“是咖啡粉。我先用开水泡来着,泡不开,跟我撕开的袋装大麦茶一样一样的,噎嗓子,觉得得煮,一煮,还真能喝了。”说的太像中药了。然后我问她放糖没有,她说她放了十块放糖,这舌头还有味觉吗?白花花抱怨,开始放了两块,还苦,一下又抓了八块,她问我:“你说为嘛这方糖化那么快呢,齁甜齁甜的。”我说,你该放冰糖。白花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上来了,很认真地请教:“那方糖到底干什么用的?”我说,写上字就是一副军棋,为了玩用的。后来,白花花的咖啡也没喝下去,在这样一个月明星稀的中秋之夜,我的窗台上供着少半拉吃剩的月饼,她窗台上供着两碗甜得没法喝的咖啡。彼此发了条互助短信:“千里共婵娟吧!”正文 第11章 好久不见我忙不迭地告诉几个朋友我又出书了。对于他们,这个信息就像号角,拉响的是集结号。我们都在同一个城市,我的单位甚至跟一个朋友的公司只隔着一条马路,但是不用算,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还是我上一本书签售那天。我们每天并不匆忙,可时间仓促地过着。网络上,大家时常打着招呼,开着玩笑,我们被虚拟时空紧密相连,时间长了便有了一种错觉。我知道我们并不疏远,只是再没有了见面时相视一笑的生动。我们喜欢用“看你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有空”“等你不忙了”当前缀,因为太多的时间被各种各样的应酬挤占了,好朋友间的相聚,变得困难。要提前约,要找理由,以前是年节,现在是我签售。我的快乐不在出书,只是在于我能见到好久不见的你。就像,签售的时候有人笑着跟我说:“小柔,你可比去年瘦啦!”“小柔,今年显年轻啊!”一个小朋友说:“阿姨,你化妆就是比不化妆好看。”在光阴的流转中,我与你相见,我们微笑着留在相机里的照片是我们这一年的记忆。我珍惜如此稀疏的相聚。那天,我一个人待在大会议室里耗点儿,因为签售现场要求我必须时间到了才能下楼。一会儿,门被推开,几个等不及的人已经自己找上来了。其中一个大哥拉着位孕妇说:“楼下人太多了,我媳妇排队不方便,就喜欢您的书,您能给提前签一本吗?”我受宠若惊,说话都磕巴了。夫妻俩让我把书送给尚未出生的宝宝,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我在扉页上写了什么字,但低头缓慢书写的时候,我使劲眨么眼,生怕打心底泛起的感动流淌出来。我和他们一家人面对相机笑着,这是他们送给我的最真挚的礼物。有些朋友在我微博里留言说,我们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就想跟你照张相,保安却生往外赶,尤其你旁边那个拿相机的,催没完,也不有他的嘛。其实“那个拿相机的”不单催你们,他更催我,他跟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叨叨“快点,快点,后面人太多了,读者都站半天了”。于是,我们用最短的时间,经历了一次相见。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们组织了“悦读会”,终于可以从容地跟大家畅谈了。出了九本书,说实话,我没一本自己从头到尾翻过。所有读者对我书里那些故事记得比我都清楚,他们说起赵文雯跟说自己闺女似的,我倒像个听得津津有味的外人。天气降温那天,我们团聚在米萝克咖啡馆里,那是我们“悦读会”的家。大家到了就闷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有准备提问的,有描绘我罪恶嘴脸的。大家纷纷找出书中喜欢的段子来朗读,说实话,第一次我自己当着那么多人字正腔圆满腹感情地朗诵自己的作品也挺紧张。后来,一位大姐干脆念开天津话了,那个味儿叫一地道。因为听惯了中央台和北京台主持人播我的书,猛一听天津话,觉得在坐的个个都能进直播间了。开始吧,小资气氛搞得挺浓,还铺垫了点温婉低回的背景音乐,后来干脆我把“缪贼克”给关了,因为大家一会儿鼓掌一会儿狂笑,简直就是曲苑杂坛的效果。整体气氛刺激了我人来疯的真我本性。最后,直接给大家白话了一段发生没几天的事,大伙平均隔五秒一小笑,每半分钟一大笑,最终以持续的爆笑收场,人人把肺活量都练出来了。大家说,这样的悦读会要一直搞下去!我满口答应,这样,我们就能在这座城市里经常见面了。正文 第12章 朋友其实合为贵我在微博里发了一条别人关于交友之道的名言:以金相交,金耗则忘;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逝人伤;唯心相交,静行致远。朋友是我们在人生中用来取暖的碳,通风好的时候,不仅能让我们浑身充满暖意,还能照明。可通风不好的时候,我们就会重煤气。一个姐们儿,前几天说她一个亲戚特无辜地抱怨:“朋友比亲戚都好。”我那姐们儿就问了,为嘛呢?他说:“我下岗12年了,啊(拉长音儿)——,亲戚里谁问过我,玩牌有钱吗?人家朋友都知道,我就这么一个爱好,还问问我,有钱吗,没钱,我给你500,你先玩着。”我哈哈大笑,旁边的三姨说:“我这把年纪了,就爱吃个海鲜,怎么也没人问我有没有钱吃螃蟹呢?我就爱旅游,怎么也没人给钱让我去香港呢?这能算什么理由啊。” 谁是朋友,是内心发射信号得到的反馈,这事,还真不能别人说了算。有一天,我在单位很晚了还没吃饭, 用QQ直抒心意,饿饿饿曲颈向天歌。一位多少年没怎么联系的女同学慈悲心起,很心疼我下班太晚没饭,说家里还有点剩菜可以接我过去吃。我心里热乎乎的,因为但凡人家能这么说,是真没拿你当外人。而且大冬天的,有车接,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我就在路边等啊等啊,女同学怕我寂寞,歪脖子夹着电话要给我讲笑话,我对声音忽远忽近的话筒那边说,你就别聊天了,多危险啊!她说:“我开得慢,怕你着急啊!”那会儿已经不是堵车的点儿了,但她依旧能把车三挡二挡那么开在祖国的大道上,实在是心理素质太好了。到她家剩菜是够可剩饭不够。她说:“我给你整新的,我吃旧的。”我坚决不同意,不许拿我当外人。咱一起吃旧的吧,我央求。她给我看了一眼碗,我就改口了:“整新的,起码俩人都能落上口大米。”说实话,那一大盆剩菜啊,她说吃了三天了,而且菜汤子跟老汤似的总往里添菜咕嘟来咕嘟去,别说,里面的土豆和豆角都挺好吃的。她说:“你倒是多夹点啊!”我说:“我尽力了已经。总不能把自己撑死啊。”她笑了,知道我真吃饱了。因为我撑得在屋里直转悠,她说,咱做面膜吧,我说行。一会儿,她拿多半个香蕉递我“把这个吃了”,半盒酸奶“你把这个喝了”,一把蘸了蜂蜜的勺“给唆了唆了别糟贱了”。然后搅拌着小碗,让我躺那儿。把糨子似的东西往我脸上抹,顺脖子直流,我惊呼,自己衣服不值钱,别把人家沙发弄脏了。她用半卷手纸全围我脸周围了,跟刚动完脑外科似的。“味道怎么样?”她问。我说:“这面膜太解饱了!”流到我嘴边的,我都给喝进去了,那叫一个糇,真不心疼蜂蜜,我要在原始森林里,这脸估计能把全山的狗熊给招来。晚上我就睡他们家沙发了,大概因为喝了咖啡,放嗓子白话得口干舌燥,我沉默中咽了几下吐沫,思想斗争是否钻出去喝点水。就在这时候,她很不放心,蹑手蹑脚走过来踢沙发,然后在黑咕隆咚里说,“你不会死我们家吧?”我刚要吭声,她又说:“当然你要真死我们家,我们觉得很荣幸。”转天,楼外面还真摆花圈了,但我活着。我向那一字排开的花圈默哀良久,那女同学在我旁边说:“居然还真是老太太。”我瞪了她一眼。一个哥们儿离职,他说:“我身边的人都习惯了我是个强势的人,他们都觉得我能搞定一切,我不需要安慰,我不需要调整,我能一转身就踏上征途。结果吧,我就发现,身边人都在祝福我,没有一个能听我发发牢骚的。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失败呢?”我说,再亲密的朋友都很难事事有灵犀,不是别人不懂你,而是你得主动求助,你得告诉他们,“老子需要安慰,快来安慰我啊,他们就知道得带你出去鬼混了。”转眼间又到年底。在我感叹光阴的刀片越来越快,几乎把人生削得不剩什么的时候,不同种类细分的聚会邀请接踵而至。朋友其实,合为贵。正文 第13章 肉都不脆了我头晕目眩的时候经常去找盲人按摩,那大夫两口子租了一间小房子,两张按摩床,生意倒也一直不错,什么时候去,床板上都停着人。这个地方是一个朋友介绍我去的,她说这俩大夫手劲儿大,她亲眼见过那男大夫把一段手指头粗的钢筋挝直了,所以找他们锤炼自己效果好。说这话的姐们儿胖,大约150多斤,所以必须找个下手狠卖力气的按摩师才行,至于我,虽然也就是个一般人的身材,但也算是骨头里埋着肉的那种型号,胖姐们儿说,想治病就得找有劲儿的大夫,这就跟拿铁锨挖坑似的,靠的就是把子力气。至于专业,人家打小学的就是这专业,睁眼闭眼捏不错。 本着献爱心的精神,我就办了张卡。大概因为看不见,所以他们特别爱说话,而且嘴里跟有扩音器似的,声音高八度,弄得我说话也都跟朗诵似的。这样的按摩是很有家庭氛围的,一边扯着闲白儿一边耳朵还听着电视,手底下兼忙活着生意。电影频道也不知道在放什么革命老片,女大夫一胳膊肘抵着我后背一边智力问答:“你知道刚才案板上切什么了吗?”我趴着,歇眼看了眼电视,随口说“萝卜”。女大夫说:“不对!土豆!”我支棱着脖子看着电视,镜头一闪,还真是土豆。我恭喜她答对了:“都是地里的您还能听出不一样来?”她说:“那可不!一下刀就听出来了。”忽然,她揪着我后脖梗子上的皮点评电视:“这配音不对,这不是狼叫!你想听听狼怎么叫吗?”这大晚上的,窗户外面的风还呼呼刮,幸亏按摩诊所离动物园还有几站地的距离,要不里应外和的还真受不了。在秀了多种口技之后,女大夫把我后膀子那块肉拍得啪啪的,然后说:“你听听这肉都嘛声了?”我说:“肉声吧?”她说:“都不脆了!”说得像刚拆包的薯片。大概她的意思是肌肉僵硬,然后告诉我经常得活动。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是,我跟瘫痪的人似的,每天大部分时间全是坐着“轮椅”,耗在电脑前面,肉都不脆了。大夫劈劈啪啪把我拍了一遍,声音还真是各有不同,她告诉我胃消化不好,肠子不太蠕动,心脏跳动缓慢。然后把我嘎巴嘎巴浑身的骨头掰了一遍,听着那打我身体里发出的动静跟听狼叫一个反映,心虚。我们的亚健康其实是那么明显,居然连声音都变了。为了让肉变脆,我打算运动啦!正文 第14章 妾的手机第一次与时俱进地换了个3G手机,因为售货员特别热情推心置腹,一点都不像别的柜台,一副你爱买不买的样子。这手机在江湖上有个诨名,叫“四凤”,光这名字,就不是正室的范儿,丫鬟名字妾的命,还挺贵。本以为手机拿回家就能用呢,说还得上网激活,这我自己哪儿会啊!我又揣着它奔家附近卖电器的手机柜台,那小伙子问,你是在这儿买的手机吗?我说不是,他说,你不是在这儿买的我给你激活,要让电脑系统查出来,你这手机就废了。我大惊,现在都这么高科技了?赶紧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在电话那边就开始哇啦哇啦地冷嘲热讽,其实,要说换了这手机很不适应,没有按键,全在小屏幕上瞎扒拉,跟摸盲文似的,但一听他那话我就来气,就算是癞蛤蟆也可以有仰望天空追寻天鹅身影的要求啊。可激活之后,我拿着这手机,打算告诉不错的哥儿几个姐儿几个,咱也用上数字终端了。可发现那些字母全都挤在一块儿,我可劲儿减肥的功力还没用到手指头上,所以,显得我这爪子那叫粗壮啊。我像踮着脚尖一样,拿食指垂直轻轻点着屏幕,稍微一偏,不该上去的字母就上去了,再删,重新找拼音。打一个“我”字,大冬天的急了我一脑门子汗。我本来想给哥们儿姐们儿发一条“我换手机了”,可我用十多分钟只鼓捣出一个“我”字,后面紧跟着一个“靠”就出去了。这是我用四凤手机发的剪彩短信。手机挺沉的,可里面那叫空,什么都没有。我又到处打电话咨询,不够我话费的。专业人士说,得自己去官网上下载,什么叫数字智能,就是动不动就把你往网上支,人家也不管,自己当科学家吧。我正房的诺基亚还揣在兜里,这妾已经开始登鼻子上脸了,谁叫咱花钱了呢,人家泼出去的水是不往回收了。为了不砸在自己手里,赶紧回家上网给这妾置办有内涵的衣服,可你猜怎么着,还得拿信用卡注册。我的信用卡打办那天起,就夏天买过五瓶最便宜的矿泉水,那是为了免年费,估计我每年信用卡的最大花销,也就这五瓶子水了。这要不是为了迎合银行的同志完成任务,谁没事给自己戴这紧箍咒啊。可没这买矿泉水的信用卡还真用不了手机。好在,看见软件下载的区域写着“免费”,咱两眼一抹黑,就在不要钱的地儿挑软件往手机里装吧,我整沾沾自喜呢,手机自己响了,咣当咣当,我拿大拇指把屏幕一划拉,好么,吓得我汗又快下来了。每下载一个软件,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已经支付多少美元。花钱就花钱,怎么还给换成外国钱了呢?为这好几十美元,我赶紧给网站打电话,不是说好不要钱的吗?那边接了,说钱要先从信用卡上扣,系统审核完留的信息没错后,会把钱再退回帐上,但不要在信用卡的还款日左右下载,那样,钱是回不来了。鬼知道我还款日是哪天。好不容易鼓捣得会接电话了,专业人士说,这手机娇气,必须买护套,要不摔了或者受潮了,就坏了。我又奔到专卖店,真开眼界,一个塑套毛三百块钱一个,估计是按美元都换算完的。我又去卖电器的柜台,鉴于我可怜巴巴地为个手机跑来好几趟了,人家给我一个熟人价,100块钱一个,还别挑颜色,只有黑的,还说,全世界就俩色,白的和黑的。骗谁呢,全世界的花哨套多着呢。我回家又上网查,老外设计师设计的手机套,几十美金一个,有个木质的手机套老外都没好意思标价,不定多坑人呢。我回家直接把手机装一只袜子里了。死凤手机到现在连彩信还不能发呢。专业人士说,想了解功能就上论坛看看。我要会看论坛就能看懂说明书了。一个手机,生生把自己逼上了科学家的绝路。这些日子除了拿它打游戏,还真不知道还能怎么用。网上说,买个广角镜头,这四凤能当单反相机使。砸钱吧。妾以为,自己太高端了,得供着。正文 第15章 老小孩和小小孩脑袋一热,买了两张往返机票,在春节前,把我妈和孩子发往三亚。壮年在这个节骨眼儿是不能离开工作岗位的,所以这一老一小相隔六十多年的组合倒成了绝配。幸亏这决定做得太唐突,我妈一直在屋里转,嘴里就一句:“还带点嘛呢?能多带不能少带。”在她的指导方针下,客厅跟地雷战似的。我惊呼:“这都要带走?那是夏天!”可我妈说了:饱带干粮热带衣。这不,还特地去超市买了一堆方便面。同时在旅行包里塞满了毛衣、绒衣。别以为她出远门才这样,就算是去蓟县待两天,旅行包一样得装满,不塞到没地方塞,她心里不踏实。所以我把大包都藏起来了,否则,有几个包带几个包,有多大撑多大。我看着那装满春夏秋冬的四季服装的行李直犯晕。夜半,我偷偷到客厅,轻轻把包袱打开,蹑手蹑脚往外掏用不上的东西。我正全神贯注呢,后面一声大喝:“都用得着!”吓得我一屁股坐地上了。敢情我妈躺床上根本没睡着,还惦记着再带点嘛呢。我说:“您是去慰问啊,还是去捐助啊!”我妈用脚踢了踢圆滚滚的包袱,“有人送,有车接,带着也不费力气。都带着,欲方便儿。”因为我给把他们托付给了当地一个朋友,所以,赶紧连夜打电话,让那哥们接机的时候扛着扁担。那兄弟回话说:“没把你们家电器搬来就不错,老太太整个一宅急送。”我当时就反驳了,我说:“你们家全家顺风快递。”晚上的航班。我上午出去了一趟,给我妈办漫游的电话卡,回来她人没在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最后在我成热锅上的蚂蚁跳着脚蹦的时候,我妈回来了,空着俩手。我松了一口气,庆幸她没去超市买手纸什么的。她把羽绒服的帽子往后一甩,站在我正对面恳切地问:“你看我这新发型怎么样?”怎么这么从容不迫呢!这飞机离起飞没几小时了,她还去美发了。而且顺便给我儿子也剃了个新发型。这俩人百废待兴,容光焕发。我说:“你们是去拍戏吧。又是服装又是道具,准备太细腻了。”一个老小孩和一个小小孩就这样出现在了机场。他们都很执拗,依不同喜好,老小孩带的都是衣服,小小孩背的除了零食就是玩具。我充当了唠叨的角色,一个叮嘱刚说完就跟失忆了一样又重复地说,最后连最爱唠叨的我妈都急了说:“你别那么絮叨行吗?我们就算再老土,也不是没坐过飞机。”我妈跟个战士似的,去换登机牌。我儿子跟个长辈似的,对我说:“你回去路上小心。”看着他们一老一小特别得意地过了安检,我尽量抻长了脖子想把目光追得更远。俩人不停地冲我挥手,还外带飞吻。我怅然若失。他们则手领手蹦蹦跳跳跑着就走了,因为行李都托运了,俩人空着个手跟逛公园似的悠然。我坐回自己的车里,还是不放心,给他们打电话,没人接听,我开始揪心。一会儿,电话来了,我妈大声说着:“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别打了,我这话费怪贵的。马上要上飞机了。”电话挂了。又隔了一会儿,我儿子发来短信“登机了”。我忽然想起我七岁的时候还在楼群里摔泥玩,而他,都能带着外婆独自远行了。依然留在工作里的壮年们,像一群蚂蚁。我不知道等我老了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老小孩一样,带着个小小孩走南闯北。正文 第16章 求学路上的爱情首演站在中年的边上谈爱情,真有点大冬天站风口没事找事的感觉。正经人家的爱情一倒就容易倒回豆蔻年华,上学来好像就为了谈恋爱似的,如果连异性都吸引不上,这学上的简直太失败了,家长的钱都白花了。校园里因为伟大的爱情成双成对的很多。尤其那种三流大学,压根就没几个城市的考生,女生稍微洗洗脸梳梳头抹点儿雪花膏就是校花了。赵文雯就因为总洗脸梳头,还挺受重视的。曾经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特别文艺的那种。吃馒头的时候都能诗词歌赋口若悬河,才艺表演里,人家还会吹口哨,能写歌,捎带脚踢踢足球什么的。那会儿,满校园都挂号儿的,也没的可挑。爱情就在别无选择中来临了。一次晚饭后的相约,男孩磨磨唧唧地非要让赵文雯去打羽毛球,赵姑娘这胃里东西还没落肠子里呢,但为了减肥,拿拍就去了。可那次打球跟选国家队队员似的,累得她俩腿都挪不动步了,男孩还一个劲儿发球,特别异常。赵文雯仰天看得眼都花了,最后把拍子都当手榴弹扔过去了。眼看就要大吵一架扬长而去,这节骨眼上,那男孩很文艺地走过来,用他宽阔臂膀把赵文雯圈住,汗味儿那叫一个冲。但这么抒情的时候,咱不能不配合。电视里不总演吗,得闭眼了。等着下一步。身边人来人往,赵文雯心话儿,也不选个背静点的地方,还有遛狗打她身边过。赵文雯心里觉得,那些人一定认为她是个练气功的。一女的,闭着眼站便道边上,也不说话,谁都得认为是发功呢。赵文雯等啊等啊,人一闭眼就没平衡感,她再不睁眼人就要倒地了。这位文艺男同学觉悟了,终于要深情一吻了,赵文雯的心突突直跳。可你猜怎么着,先蹭脸上的是冷冰冰的眼镜片儿,大冬天,跟抹腻子似的,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轻一会儿重,赵文雯摸着黑闭着眼把他的眼镜给摘了,可摘完赵姑娘就后悔了,因为她自己裤子没口袋,眼镜没有地方放,又不能随手扔了,还得攥着,弄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最后只好架他脖子后面,跟拿了把刀似的。太没气氛了!而且赵文雯还挺惦记扔地上的羽毛球拍的,她借的专业拍,挺轻的那种,生怕有人趁自己闭眼那会儿吧高级拍子给她顺走。初吻是很复杂的,说实话,赵文雯心里惦记的全是不该惦记的事。像之前读的那些青春爱情故事里说的,一吻就眩晕什么的,赵文雯估计是她本来就低血糖。当时赵姑娘脑子特别清醒,想着三件事,以后坚决不找戴眼镜的,还得给他拿着眼镜,太占地方;第二,羽毛球拍要丢了,赵文雯得被骂死;第三,太渴了,得买瓶水;第四,夜宵不能再吃三食堂的方便面了,今天改砂锅豆腐,再来一烧饼。羽毛球之夜就跟个仪式似的。赵文雯再没怎么理那个男生,文艺哥后来也识趣地不知道又找谁打球去了。赵文雯则继续洗脸梳头擦雪花膏,完成我的求学之路。正文 第17章 通讯录里的秘密在这样一个资讯发达的社会,手机几乎已经顶替了固定电话。连我妈这种从来都以时尚为敌的老太太,也换了新手机。虽然行动跟上了时代进步,但意识落在后面,拿着个手机,哪也不敢碰,跟怀里揣了炸弹似的,生怕按错一个键删了什么重要东西,或者把手机弄坏了。小心翼翼的劲儿,把个手机里三层外三层那么裹着,说怕掉地上摔了。我次次打电话她都听不见,包那么严实,跟刚偷来的似的,只有她找我的时候才用用手机。我对此表达了强烈不满,并且责令土土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外婆存进电脑,起码有急事的时候能找到人。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在我终于认为手机能起到传话作用的时候,我妈又不接电话了。我没有钥匙,在她门口团团转,越等越不来的时候,我开始自己吓唬自己,急得我都快爬楼顶子上瞭望了。就这时候,我妈脚步轻松地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才松了口气。我急呲白脸地问:“为嘛不接我电话呢?号码不是输手机里了吗?”我妈在掏钥匙前先翻包:“根本就没你电话,这一晚上就一个叫大块儿软糖的总拨我的号,不定什么人呢。”我一把拿过她的新款手机,塑料片还没撕开呢,在未接电话里,确实显示着“大块软糖”。我满心狐疑,显示号码一看,眼珠子都块掉地上了,我儿子把我的号码直接存成了大块软糖,这古怪名字,我妈这么谨慎的人能接吗?我后来一度特别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知道你在别人的手机里是什么名字吗?因为赶时髦换手机的人多,有些人揣着俩手机同时用。就像我常用的一个号码,在陈完美的手机里变成了“王小柔2”,有一天,陈完美的夫君拿她的手机打电话,看见我的名字在通讯录里,好奇地问她:“你存电话,怎么连这些人的特点都写在名字上啦。”我很二,就这样被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有些人叫他们的外号久了,已经忘了人家真名叫什么了。有一天,北京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让我把一个做外贸朋友的号码给她,号码倒是迅速找到了,可我叫这个朋友“大傻”二十多年了,从来也没让他办过什么事,所以,他姓什么我都忘光了。就为了扫听他叫什么,我又给身边好几个朋友打电话。因为耽误了些时间,让北京那人很疑惑,觉得我不想帮这个忙,或者尽管吹得跟那个人如何“发小儿”如何熟,其实根本不认识。这事,我还没法儿解释,真有人能熟到,想都想不起名字的地步。我还有一个同事,她老公总出差,每到一个地方为了省钱,就办张当地的电话卡,这样诉衷肠抽查饮食起居的时候方便。每次移形换影的时候电话卡上的钱也就用光了,可那个号废了,别人存电话里的号未必能更新那么及时。有回她老公有意或故意用她的手机,上下一翻,发现有通讯录里居然有“北京老公”“上海老公”等等,搁谁能沉得住气啊。举着手机就要翻脸,我同事急忙抱住他宽阔的臂膀:“别急,千万别急,你看号码,那些都是存的你用过的号!”幸亏这老公脑子好,尚能记住自己用过的临时号码,要不跳进热水里也说不清楚了。我认识一个兄弟,他的一个手机特别正经,里面全是菜谱。我在他手机里叫“四喜丸子王”,她老婆叫“麻婆”,最绝的是他给他妈起的名字,居然叫“饺子”。我问他问什么要这样,他说为了防贼,当手机丢了,坏人没法在你手机里寻找到任何线索再去坑人。我觉得这样编名字的人脑子得多好啊,搁我,自己就先乱了。不过,翻开自己的通讯录,还真的给很多人按上了个性化外号,通讯录成了秘密。正文 第18章 邻居是用来挑战智商的我觉得邻里之间能产生故事的,一定是老街坊,不在一个楼栋混上半辈子都擦不出什么火花。我特别喜欢跟老年人当邻居,因为出来进去没话搭话地一团和气。再看年轻点儿的人,出出进进大都目不斜视,凡人不理,防贼一样,仿佛干特工出身,住这几乎是来卧底的。先说隔壁的邻居吧,很神秘,住了好几年了,我也没摸清他们家到底有几口人。有时候能从那门里走出来十多人,而且年龄层次跨度极大。开始我以为隔壁有不良交易,因为就算亲戚再多,也不能整天跟走马灯似的串门吧。所以,只要门口一有动静,我就站猫眼儿那观察,每天什么点儿进出什么人都做到心里又数。我以为就我自己这么警惕呢,没想到物业打扫卫生的大姐也是满心疑问。因为我好说话,她没事就敲我家门,因为楼道的公共空间里会突然出现很多东西,比如价格不菲的植物,天一亮就跟半夜来了精灵,活活把人走的路变成了一片森林,幸亏我们不是矮人国的,要不都得在花盆中间迷路。物业大姐问:“不是你摆的吧?”我说,我也就养养鸟,花全是小盆的,我没种树的爱好,再把房盖挑了。物业大姐很无奈,问我怎么办。绿色太多也挺肃穆的,怎么看怎么让我想起烈士陵园一进门。那大姐去砸门,半天没人理,我说别砸了,白天没人,您夜里来,他们家到12点左右就剁馅,开饺子馆似的。把那大姐吓的,门也不敢砸了。我们俩一起撅屁股把花盆推开,留条人走的道儿。我妈这个人热情好客,与人为善,不管碰见谁都特别得体地跟你嘘寒问暖几句。有一天,她问我邻居是干嘛的,因为她跟邻居打招呼,出来的小伙子目光游移,跟个聋子似的,推着自行车还挂了她一下。随后,在猫眼上侦查的任务被我妈接管了,闲工夫大不大放不一边,我们的好奇都被悬疑剧般的邻居吊起了胃口。只要没事,我们的时间都用在分析案情和嫌疑人身上。我妈认为邻居肯定有钱有势。因为有几个给他们送礼的人,砸半天门不开,把大盒子小箱子全扔楼道里了,一头儿堵着那家的门,一头儿向楼道延伸,也不怕丢。半天功夫,物业大姐开始找我,因为打那些纸盒子底下开始流水儿。我一看包装上写着冻鸡冻鸭冻饺子之类的,这哪儿放得住啊。当然,搁我们家冰箱是断然不行的,这一地东西起码够好几百人吃的。物业大姐问:“你有好主意吗?”我回回都去那指挥的,就跟东西全是我们家的似的。我说:“咱都给捐了也不合适,你们那有破棉被吗?裹上,化得还慢点。咱得让这些死去的动物瞑目。”那大姐一听我这么说,吓坏了,立刻淘换被子褥子去了。她还真行,再来的时候,抱着铺盖卷。我们俩一痛奋战都给码好了,然后把大花被子铺上。好么,里面真跟趟这个死人似的,要再把那些树摆着,简直就是灵堂啊。我一屁股坐在被子上,打算跟邻居好好谈谈。直到晚上,我等啊等啊。实在困急眼了,就睡去了。早晨一看,被子还在,轮回路上的那些动物和饺子全没了。又这样的邻居,太挑战智商了。正文 第19章 去医院吃早点每年我都得催着我妈去体检。也经常从她的嘴里听到她那些朋友提起很多体检中心,设备服务似乎没什么太大区别,只要机器不坏,检查结果都一样。但话里话外,选择体检中心完全取决于哪儿的早点好。说实话,对于医院的体检中心我没什么了解,感觉上就是机器设备,和一些退休补差的大夫。所以,一般情况是,我妈说想去哪儿体检,我就陪她去哪儿,捎带脚考察医院早点部。我妈是个急脾气,任何事都赶早不赶晚,体检这么大的事就更甭提了,早晨5点就醒了,要不是公共汽车还没上班,她早自己奔医院了。我就佩服她干什么事都跟买国库券似的,要求自己必须顶门儿。我从醒到穿衣服到洗漱,她中间不知道催了我多少回。我说,您又不是挂急诊,怎么这么没从容劲儿呢?排第一个也没奖品。我妈倍儿生气,就站在门那儿,一只手放在门把上,时刻出发的样子:“我这憋着尿呢!”一个老太太,真不容易,我可知道憋尿的滋味。为了让检查更准确,咱坚决要按规定,把这头轮儿液体送检。我疯疯癫癫就跟她出门了,一路轻轻开车,有个石头瓦块什么的赶紧绕开,生怕一颠腾老太太再承受不住。随着车中一问一答只剩我的声音,我发现,我妈面部表情僵硬,估计全身都绷着劲儿呢。幸亏没堵车,到医院一路小跑进了体检中心。我妈跟看见救星似的,嗖一下就冲出去了,打一台子上拿了个塑料量杯进厕所了。当然,人从厕所里出来,顿时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