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我没再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放手,这种时候说让一个人放手,是最不要脸的行为。安斌不是没找,可当一个人想消失的时候,太容易了,只要把周边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换掉。更何况,安斌连晓娇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晓娇从来都不让安斌送她回家,都说自己能回去,让他别担心。我走的时候,安斌跟我说,他会等她回来。春节过后,我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哈尔滨,只有安斌一个人留了下来。朋友们问我为什么,我说他可能太舍不得这座寒冷又温暖的城市了。他们都说我矫情,我知道我不是。时间过得一点儿都不慢,数着日子过的时候,觉得岁月漫长,可真要是回头看的时候,不是一晃许多年,就是弄丢许多人了。再见到安斌已经是四年后了,就是故事的开头,我回来参加朋友的婚礼,安斌跟我说的那段话:“我这一生会遇见许多姑娘,无论以前或者以后,都会随时遇见,但还能让我死心塌地爱上的,估计没有了,除了刘晓娇,不可能再有了。”在外地的朋友们陆续回来了,总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儿,最后都得落叶归根。回来后的朋友们经常小聚,互相吹着年少时候的牛逼,女朋友换了好几拨,只有倪安斌还是单身。所有人都认为当年是刘晓娇踹了倪安斌,我几次想解释,最后都被他的眼神压了下来。我知道他不想我多说什么,与其一段感情中途夭折,还不如有个人守着不可能的期望。在某一次聚会上,朋友散去,就剩下我和安斌的时候,喝醉的安斌搂着我的肩膀说:“我知道她可能已经不在了,四年了,每次路过那个街口,我总能听见她跟我说话。”“‘帅哥怎么称呼呀?多大啦?谢谢你啊!’”“你知道吗?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可我不想让她失望啊,我不想让她将来某一天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不等了,那她该多难受啊!”就在我打算安慰他时,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屋外的冷空气和屋子里的温暖交替着,让我的眼镜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是谁,只听见一句话:“帅哥,这是欠你的五块钱。”没错,刘晓娇回来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家饭店的。我只记得喝醉了的安斌愣了许久,站在刘晓娇面前不敢上前。我擦着布满水雾的眼镜,笑着推了一把安斌,然后我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安斌不说话,刘晓娇微笑着看他,后来安斌就哭了,像个小孩似的,跪在地上抱着晓娇一顿号,说你干吗去了,怎么才回来,给我一个电话也行啊,老子要是他妈结婚了怎么办啊。晓娇像抚摸儿子似的,拍拍安斌的头说:“乖,起来了,大家都看着呢,丢不丢人,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后来我没问安斌,晓娇这些年去哪儿了,也没问她的病如何了,我只知道既然晓娇能回来,就做好死磕安斌一辈子的打算了。月底安斌和晓娇就领证了,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只有我知道这四年安斌是怎么过来的。婚礼的时候,主持人让我作为朋友讲几句话送给新人。我想了想,觉得这段话最适合倪安斌和刘晓娇:“因为你知道好的爱情是什么样,所以不对的人根本对付不了。就像你知道,一双合脚的鞋总比不合脚的舒服,爱情也一样,好的爱情,终归是要等一等的。”好的爱情很简单,在你爱对方的时候,对方刚刚也爱着你。想找一个温暖的人,无须身骑白马,无须伴蝶而来,只希望在某个午后遇见一个人,可以让尘封的心,突然温暖。05 夏琴方子善2005年方子善大学毕业,带着女友从哈尔滨奔到了上海,那里有他的理想。女友比他小两岁,用他的话说,女人比自己小,知道疼人。但结果,自己没人疼,反倒是自己对女友呵护备至。子善的女朋友叫刘萌,和他同届。记得当初子善追刘萌的时候,曾轰动过那个不大不小的大学。过程是这样的:下了晚自习,子善在自习室看书,看完出楼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别耍流氓!”他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自然凑过去瞧个明白。当拨开人群时,看见一个女孩气得脸色发白,和一个像混子的人纠缠。若是平时的他,自然看过热闹就会回寝室打游戏。但今天不同,因为那女孩看见他如见了救命稻草,直接飞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温柔地说:“亲爱的,你怎么才来!”说的时候还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子善明白,女孩想借他摆脱这个流氓。他微微一笑,挽起刘萌的手转身走开。那人看子善人高马大,也就放弃,转身说了句倒霉,便消失了。走到树荫拐角处的时候,子善才开口:“我说,小姐,手握够了吗?”刘萌此时还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急忙抽出了手,连忙说谢谢。子善明白,若不是她长得漂亮,自己才不会多管闲事。后来的事情,就如小说的发展一样,两人经常一起吃饭,看电影,做大学中情侣该做的事。唯独两个人的关系没有确定。子善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刘萌,之所以用喜欢,是子善觉得,大学里没有爱情。转眼快放寒假了,也是子善大学的最后一年。几个月后,就该毕业了。子善知道,如果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经过一夜辗转反侧,子善决定做一件事。放假的前三天,子善在酝酿一个计划,那就是追刘萌。经过一系列筹划,行动终于开始。那是一个周末的夜晚,学校没什么人,确切地说没什么管事的。子善穿着熊猫衣服,一手拿一百个气球,另一只手拿着大束玫瑰。自己的哥们儿在后面拿着音箱放音乐,本来没多少人的女生宿舍突然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子善觉得这样也好,轰动一下也未尝不可,大学四年了,应该闹出点儿动静。刘萌出来的时候,已经合不拢嘴了,走到楼下的时候整个人晕乎乎的,那是幸福的。子善摘下套在头上的熊猫头,手拿玫瑰大声地对刘萌说,做我女朋友吧。在场的所有女生都欢呼,接受他吧,接受他吧……就这样,子善成功追到了他们系里的校花。事后刘萌曾说,自己爱上他,是因为看见他在熊猫服里热得满头大汗,冬天里头上冒着热气,这样的男生,自己如何能不爱。就这样,两人死心塌地共赴爱情战场。子善摸摸被烟烫红的手指,然后抬手擦去刚才留下的眼泪,这已经是回忆起刘萌的第四次,也是哭的第四次。子善转身回到卧室,打开电脑QQ,上面有很多人,网名叫“夏末末”的发来信息:“下来喝杯咖啡,旧情人,等你。”发信息的正是子善公司的同事,叫夏琴。接到消息后,子善起身刷牙,刮胡子——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这个屋了。子善到达旧情人咖啡店的时候,夏琴已经坐在6号座位等他了。子善坐下的时候,夏琴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夏琴看了一眼子善,慢慢说:“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怎么还这样?”那夜有雨,无爱。子善不答,只是默默地坐着,随手拿起坐上的宣传单独自看着。夏琴用手点了点子善的手,向左边看去。子善随着夏琴的目光看见了正好进门的刘萌,手挽着一个中年男人,微笑地进来,并没有看见方子善。此时夏琴看见子善眼中满是愤怒、怨恨,还有些什么,她看不大明白。子善正要起身,夏琴急忙把他拽住,低声说:“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别在这儿给我丢人。”子善毕业的那年带着刘萌,从校园正式步入社会,当时豪言壮志,说一定要给刘萌最好的生活,所以才决定来到上海。来这里才发现那些梦想和现实比起来,简直可怜得要命。两人熬过了最艰难的五个月,分手了。一个中年男人帮刘萌找到了薪水不错的工作——在那个男人的公司里当文秘。方子善很愤怒,但刘萌很决绝,每次都像故意似的,当着方子善的面挽起那男人的手臂。某天那男人扔给他一沓钱,对他说:“回家找个工作,别出来了,她不适合你,她要的你给不了。”就是这句话,让方子善决定不再纠缠,他知道刘萌早已变了。两人在房间里吃了最后一顿饭,然后和平分手。那夜有雨,无爱。当夏琴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子善拖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经历了找单元、楼层、门牌,然后进房间,夏琴累得彻底站不起来了,拖着一米八二的子善更是要了命。把子善安顿好之后,夏琴在客厅睡了一夜。第二天,夏琴在厨房为子善准备早餐,子善起来的时候才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狼狈。他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的夏琴,红着脸说谢谢。夏琴似乎心情很好,跑过来刮了一下子善的鼻子说:“懒猪,快吃饭吧!”子善心里一阵感动——和刘萌分手三年,还是第一次如此感动,也是第一次让这个家有了家的感觉。吃过饭后,夏琴在厨房洗碗,子善靠在沙发上回头看她。这让子善觉得生活第一次这样美好。两人收拾好东西,一起下楼打车去了公司。这一忙便是一天,晚上还要加班,子善出去买夜宵,以便晚上饿了可以有东西吃。正如他想的,夏琴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跑来问子善有好吃的没。子善变戏法一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夜宵,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开始边吃边聊。子善始终回避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倒是夏琴,一点也不顾及,说道:“你昨天晚上真可怜。”子善抬头看着夏琴,就这么一直看着。夏琴闭上了眼睛,子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凑了上去。夏琴红着脸说:“子善,你要对我好,一辈子都对我好。”当夏琴确定子善就是自己的依靠的时候,便收拾好了东西站在子善的门口。子善起初是惊讶,然后就笑,伸手接过夏琴的行李。子善当时觉得,幸福来得真快。晚上两人又去了旧情人,这是他俩经常去的一家咖啡店。店主非常好,是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却如同那些赶时髦的小青年,穿着打扮都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每天都乐呵呵的,自己虽开着咖啡店却从不喝咖啡,只喝豆浆。每天客人在喝咖啡的时候,他便为自己磨一杯豆浆。这难免让人奇怪,起初子善和夏琴也是如此,后来大家熟了一起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店主叫方凯。最令人难过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那个爱了你很多年的人,转身离去。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他人真的很好,每次都是请方子善他们喝最好的咖啡。方凯经常趁夏琴不在的时候,偷偷问子善:“什么时候结婚啊?可得抓紧咯,多好的女孩!”子善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自己知道,他依然记得那个叫刘萌的女人,虽然这么想挺犯贱的。分手的那天晚上,子善对自己说,这辈子就一个人吧。后来遇见夏琴是他没想到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到底能够维持多久。所以只是笑笑,而方凯则总是自言自语一样,应该抓紧,应该抓紧。方凯后来对子善说,自己原来有一个女朋友,很不错,文静大方。但方凯觉得男人过早结婚会束缚自己,便一拖再拖,直到拖得女孩实在耗不起了,便狠心地分手了。直到有一天方凯觉得累了倦了,想找个依靠,才发现人家已经嫁做人妇,早已是天各一方。方凯以前很爱喝咖啡,但女朋友总劝他说应该多喝喝豆浆,养胃。从此方凯便一滴咖啡不喝了,开了这家店,算是对当初感情的眷恋吧。转眼已入冬,子善觉得应该回家看看。之前曾和母亲吵了一架,父亲去世早,是母亲一手把子善带大的,母亲叫子善早些回来找个姑娘把婚结了,但子善当时已心灰意冷,便拒绝了母亲的要求。母子为此吵了一架,因为子善曾说,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夏琴结婚,但总觉得应该带回去与母亲见一面。与夏琴商量此事的时候,夏琴意外的高兴,于是两人决定忙完手里的工作,后天便动身回家。周末,两人又去了一次旧情人,进门的时候看见方凯正坐在角落里独自喝着豆浆,看见他们便示意他们坐过来。子善和夏琴坐下,方凯说:“明天打算关了这个咖啡店,去银川。”子善和夏琴同时惊讶地问:“为什么?”方凯只说了一句话:“她离婚了,在银川。”子善和夏琴心里都明白,这是最好的理由,没有什么让他留恋的了。去了也好,也许会在那个干净的地方找到他向往已久的幸福吧。子善和夏琴与方凯告别的时候,方凯趁夏琴去拦车,扒在子善的肩膀上说:“夏琴是个好女孩,好好把握。”子善点头。从方凯的咖啡店里出来的时候,子善突然想以后无聊的时候该去哪里坐坐,希望那个叫方凯的男人可以真的幸福。子善和夏琴下了火车便直奔家里。子善已经四年没有回来了,路过曾经熟悉的街边,突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在这个小城,时间走得总是很慢。推开家门的时候,子善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母亲已经快步迎了出来,看见子善先是一愣,随后便高兴地说,回来就好。母亲仔细地看了看子善身后的夏琴,从表情看得出很是满意,夏琴恰到好处的言行,让母亲很是欢心。子善在旁边赔笑。晚上吃过饭之后,夏琴和子善在楼下的花园散步,一起聊起子善小时候的事。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子善和夏琴第二天早晨便要坐火车回去了。母亲一晚都不怎么高兴,子善知道是自己没时间陪母亲的原因,突如其来的幸福,马上又要离开,让母亲很不适应,心想自己应该是时候回来尽孝道了。早晨走的时候,母亲坚持要送他们上火车才肯离开。火车开动的时候,母亲转身擦眼泪的动作,被子善看得真切,这让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想起上车的时候母亲偷偷对他说的话:“好好对待夏琴,我喜欢这孩子。”母亲其实还有话要说,但知道子善不喜欢提那件事,便不再说什么了。回上海后,子善和夏琴又一次忙碌起来,忙不完的工作,忙不完的应酬。虽然子善已是公司的经理,但需要他处理的事反而多了起来。每当路过曾经的旧情人咖啡店时,子善都会难过好一会儿,不知道方凯现在过得幸福吗?秋季,满街的黄叶。夏琴对子善说,枫叶应该红了,我们国庆的时候去看吧,就先不回伯母那里了,子善点头。中午的时候子善给母亲打了电话,晚上俩人肩并肩散步。夏琴问子善中午打电话都说了什么,子善笑而不答。其实子善和母亲通话的内容是:“妈,夏琴怀孕了,下个月我打算和夏琴结婚,然后接您过来。”时间像一场战争,将人轰得不知所措,各自飘散去了天涯。想起曾爱过的人,曾经为了爱情,把自己降到尘埃里。当初再怎么也放不下的人,也都随着时光在记忆里慢慢远去。06 虽然爱你,又如何?06 虽然爱你,又如何?想起曾爱过的人,曾经为了爱情,把自己降到尘埃里,抑或是怎样的肝肠寸断。那时的你,脸上会多了许多淡然的笑容,以及豁达的心境,当初再怎么也放不下的人,也都随着时光在记忆里慢慢远去。1于飞和宫晓是一对冤家,众所周知,就连小学门口卖冰棍的大爷都知道。既然是冤家,就有聚首和散伙的那天。于飞和宫晓到底还是散伙了,是在宫晓结婚那天。于飞父母跟宫晓父母是同事,原来是一个厂子里的,又是邻居,自然熟得跟自家人一样。后来厂子倒闭,两家又合伙开了一个酒厂。于飞比宫晓大两岁,在宫晓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把娃娃亲给定了。虽说早不是封建社会了,但两家这关系也确实值得定这娃娃亲。于飞和宫晓还很小的时候,两家大人就喜欢逗他俩。“于飞呀,你媳妇好不好看?快点儿长大,就能娶进门了。”于飞虽然不懂什么是娶进门,但也知道媳妇二字是亲切的。“嗯,好看,我能先娶进门,后长大吗?”于飞流着鼻涕问道。家长们哈哈大笑,觉得于飞这小子懂事,从小就嘴甜。于飞虽然比宫晓大两岁,但在宫晓面前就像跟屁虫一样。宫晓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宫晓说我要吃鱼,于飞立马就跳河里给抓鱼。宫晓说想要蝴蝶,于飞跑一下午抓了一袋子的蝴蝶给宫晓玩。两个小孩是不懂什么叫娃娃亲的,后来上了小学,于飞每天都拉着宫晓的手一起走,时间久了,学校的同学就都听说了。每天放学,同学们就跟在他俩后面喊:“小相公小媳妇,拉着小手上学堂,小媳妇羞羞羞,小相公嘿嘿嘿。”开始的时候,于飞觉得这没什么,反正宫晓就是我媳妇,可要不怎么说女孩心你猜不透呢?从那时候开始,宫晓就开始躲着于飞了,上学也是分开走的。于飞后来说,他的童年只有宫晓,可宫晓的童年,他只是一部分而已。初中,宫晓为了躲开于飞,跟爹妈闹了三天,拼了命要转到镇里的中学读书。至此,初中三年,于飞和宫晓也仅仅见了三次,还都是暑假的时候。于飞不知道宫晓为什么躲着他,就连宫晓父母和于飞父母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总是不见面,当年娃娃亲的事,慢慢地就没人再提了,可于飞一直记得。高中时,于飞和宫晓迅速进入青春期,宫晓变得叛逆,于飞还是老老实实上学。后来于飞学会了打架,是因为宫晓。宫晓高二的时候,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俩人偷偷好上了。那时候的学生是不允许早恋的,慢慢地班主任就知道了,把宫晓叫到办公室,问那个男生是谁。宫晓死活不说,那小子也没站出来,就因为这,于飞放学把那小子打了。因为那段日子正好是教育局下来视察,于飞顶风作案,本来是要开除的,后来好说歹说,记了大过一次。于飞从此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跟着宫晓,不再见宫晓。于飞染了头发,打了耳钉,穿着漏洞的牛仔裤。一个星期不到,成了学校的知名人物。每次经过宫晓的班级,于飞总是将头转过去,故意不看宫晓。时间长了,俩人就淡了,淡得就像普通同学,甚至连普通都谈不上。于飞高中期间换了许多个女朋友,成绩差得惨不忍睹。宫晓自从那件事后,一心放在学习上,成绩一路高飞猛涨。有天晚饭的时候,于飞的母亲随口说道:“你看看人家宫晓,学习成绩那么好,将来人家上个好大学,你呢?还继续混啊?”于飞没吱声,继续低头吃饭,但心里已经做决定了,他要和宫晓上一个大学。2于飞用了五个月的时间,终于成功地和宫晓上了同一所大学,可这依然没有什么用。宫晓仍然不搭理于飞,他终于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备胎。其实说于飞是备胎是不准确的,备胎是指那些还有希望在一起的人,可宫晓从来就不给于飞希望。与其说是个备胎,倒不如说是一个破旧的、没人要的轮胎。于飞挺帅,一米八二的个头,干干净净的小伙儿,背地里喜欢他的姑娘有很多。可于飞就认准宫晓了,很久以后,于飞有一次跟我说,宫晓可能就是他上辈子欠的人,这辈子他来还账了。我说你太迷信了,他低头笑笑,没再说话。大学四年转眼就过去了,宫晓交了男朋友,后来分手了,但于飞还是单身。毕业后宫晓打算出国,于飞请宫晓吃了一顿饭。四年之久,俩人第一次坐下来。点了一桌子的菜,俩人一筷子没动,于飞看着宫晓,宫晓看着于飞,就这么看着。最后,俩人一句话没说,结账走人,饭店服务员以为碰见俩傻逼。于飞说,那顿饭他俩看了一个多小时,把从小时候到现在都看遍了,就跟过电影似的。你们都说羡慕什么狗屁青梅竹马,我这也算青梅也算竹马了吧,可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还可能有点儿机会,她怎么就不喜欢我?宫晓看于飞的一个多小时里想得最多的就是,于飞太自私,他认为咱俩就是青梅竹马,就应该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宫晓要的就是一句我爱你,于飞二十多年,一句没说过。宫晓就是想置这口气,看最后谁能耗过谁。宫晓没等到于飞的那句话就出国了,一走就是三年。3这一次,于飞没跟着宫晓出国,反而踏踏实实留在国内发展,从实习到转正,再到项目总监。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不抽烟也不喝酒,下班就回家,但还是孤身一人。宫晓也是个没良心的,走了三年,就回来一次,还赶上于飞出差,俩人就这么错过了。后来还是宫晓给于飞打的电话。“于飞,你行啊,三年能忍着不找我?”“甭说三年,就是六年,我也照样不找你。”“你这算是跟我置气呢,还是跟自己较劲?”和伤了手断了脚相比,心里的疼简直一文不值,连包扎都省了,谁又会看得见?“我跟傻逼较劲。”说完于飞就把电话挂了。估计得把宫晓气个半死,但于飞似乎不在乎了。于飞依然每天安安静静地上班,直到春节那天,突然感觉胃疼,没当回事。后来公司体检,检查出胃里有阴影,有可能是胃癌,但还没确诊,医生也不好说。等检查结果这几天,于飞倒是很淡定,只是于妈跟于爸不行了,天天哭天抹泪的。于飞安慰他爸妈说没事,准把您二老送走,不会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晚上回家,于妈背着于飞给远在国外的宫晓打电话,说于飞病了,有可能是胃癌。宫晓二话没说,买的最早的飞机,直达国内。于飞正好在医院输液,当天化验结果就能出来。正午睡的时候,宫晓冲了进来。跑过去抱着于飞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飞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宫晓,一时不知道该咋办了,小心翼翼地捅了捅宫晓的肩膀,说了一句:“还没死呢,留点儿力气。”宫晓气得直打于飞,俩人欢声笑语,春光满面。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不是胃癌,良性肿瘤,问题不大,但得手术。于飞跟宫晓说,我手术出来,你就别走了,宫晓说“好”。4宫晓还是飞走了,因为当时她走得急,家里停水忘记关龙头了,楼下都淹了,她必须回去处理。于飞手术出来后,没看见宫晓,心里挺失落,但也理解。于飞觉得事情到这样的地步,宫晓应该明白自己的心了,就是不说,这么多年也懂了。休息了一年,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于飞决定回公司上班,宫晓也没打电话过来。于飞想着自己应该主动点儿吧,等着手里的项目完成,他想去国外看看宫晓,也算有个交代。于飞跟宫晓的父母要了地址,半个月后就飞过去了,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于飞看见宫晓从车上下来,然后跟车里的男人告别,互相拥抱。于飞想冲过去,但理智告诉他,他没有资格去质问。于飞没告诉宫晓他来过,待了一晚上就回去了,回到国内后,低迷了一段日子。然后跟各种各样的姑娘相亲,有网上的,有介绍的,有同事的同事,有朋友的朋友。于飞急于把自己扔出去,他想找个姑娘结婚,但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他妈经常问他,不等等啦?再等等宫晓吧,兴许过几年就回来了。于飞想忘了宫晓,可父母那儿又总提,他也懒得解释。在相到第十六个姑娘时,于飞看上了,是个美术老师,气质特别好,文文静静的,于飞觉得当老婆挺好的。俩人开始恋爱,给买花儿,看电影,逛街,买礼物。总之情侣之间能做的、能给的,于飞都给了,他觉得这应该是爱情,至少他挺喜欢这姑娘的。要不怎么说,谈恋爱千万别碰见有前科的主儿。于飞跟宫晓这档事根本还没过去,就硬是拉进来一个美术老师,美术老师叫晓敏,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宫晓这节骨眼儿回来了。于飞牵着晓敏正溜达呢,宫晓从后面跑过来,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得于飞两眼冒金星。于飞也急了,新仇旧恨一起来了,指着宫晓的鼻子说:“你凭什么打我?你跟你那洋鬼子好去啊,我他妈找个女朋友怎么了?”“于飞,你他妈浑蛋。”宫晓气得脸发白,喊了一句后就跑了。“我他妈就是浑蛋了,我再浑蛋也比不过你,犯贱一样的喜欢了你二十几年,你正眼瞧过我吗?我小学你小学,我初中你跑了,我高中你高中。为了追你,咱俩上了一个大学,可你倒好,毕业跑国外去了,你是他妈有多烦我啊?你烦我你早说啊,我他妈躲着你还不行吗?”于飞扯着嗓子喊,到后来就是边哭边说。一个一米八二的汉子坐在地上哭,那个画面其实挺醉人的,虽然伤感,但我还是觉得挺好笑。晓敏彻底怒了,俩人心知肚明地分手了。宫晓跟于飞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所有人都替这对冤家惋惜,除了于飞。那段时间,他跟祥林嫂一样,见了人就说:“老子喜欢她二十多年啊,换回来啥,恩将仇报啊。”“她过她的好日子,我过我的小日子,我找个女朋友,还给我搅黄了。”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知道他这绝对是失恋后遗症,用嘴硬来掩盖内心的空虚。喜欢二十几年的人啊,说从心里拔出来就能拔出来?那可是带着血和肉的念想啊,哪儿是轻易说放弃就放弃的,越是嘴硬的人心里越苦,倒是那些一言不发的人,才是真的放弃了。5宫晓和于飞彻底断了来往,所有通信软件全都互相删除,就跟过了几十年的夫妻离婚后撕破脸一样。于飞觉得,他这二十几年白活了,心思全扔在宫晓身上了,得为自己以后想想了。但又不想这么草率结婚,经过上次晓敏的事,于飞就觉得,不能再坑人了。要真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不能追。宫晓也没闲着,从国外回来后在一家外企工作,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小资得不行。身边的追求者也是络绎不绝,但宫晓也是谁都看不上的主儿,毕竟海归嘛。于飞说是不联系宫晓,但早就偷偷注册了小号处处盯着呢,今天宫晓什么动态,明天什么动态,他都一清二楚。然后装得跟宫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觉得自己特别明白,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那个念想,就没断过。过了很久,宫晓找到于飞,跟他说,今年过完年我就三十二了。于飞没搭话,过了一会儿说,我比你大两岁。宫晓拿着包,起身就走了。于飞说,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多傻。宫晓哪儿是告诉他多大了啊,宫晓的意思是说,于飞你再不娶我,我就等不起了。可于飞终究是没说,他总觉得宫晓就是他的,反正小半辈子都过来了。三个月后,请柬到了,宫晓三天后结婚。于飞傻了。自己念叨,怎么就能结婚呢,跟谁啊,是不是跟我置气呢?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要现在来这出,到底真的假的?有一种人,最可气的就是永远自以为是,于飞就是这种人。他觉得自己永远胜券在握,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自己心里觉得这事能成,就能成,从来不去为这件事努力。就像他爱着宫晓,所有人都知道,宫晓也知道,但他就仗着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运筹帷幄地相信,宫晓就是他的,他觉得只是时间问题。可宫晓终究不是他的,他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一件事,一个姑娘的青春就二十年。宫晓其实是用了二十年的时间赌了一把,赌于飞能娶她。可惜的是她输了,她输在自己的自信,和对爱情的较真。这么多年于飞喜欢她,她心里明白,她也知道于飞是真心的。可她唯一气的就是,于飞觉得宫晓没跑了,早晚是他的,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他觉得没必要,我喜欢你这么多年,还差这句话吗?可宫晓终归是个姑娘,她想要的也仅仅是这句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又比什么都有用的三个字。6宫晓的婚礼很隆重,新郎是她公司的同事,从她进公司的那天起就开始追了,一天没松懈过。每天一束花,还带一句话,就是宫晓最想要的那句话。于飞那天穿得很正式,就像新郎是自己一样。宫晓在台上捧着鲜花,新郎在旁边给她戴着戒指,一切看着那么美好。于飞很想冲上台把宫晓拽走,告诉她我爱你,我爱了你二十年,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于飞终究是没有冲上去,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新郎看着宫晓,说“我爱你”的时候,于飞在台下也看着宫晓说了一句“我爱你”。但没人听得见……宫晓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新郎以为是自己太过真诚,忙抱着宫晓安慰,于飞低头喝干了杯里酒,转身出了酒店。于飞那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像至尊宝,台上站着的宫晓是自己的紫霞仙子,自己离开之前,也算没太丢人。倒是于飞的父母,酒席吃得闷闷不乐,到家的儿媳妇愣是飞了。于飞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他觉得没有必要再留下了。走之前去看了看宫晓的父母,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无非就是今生没有缘分,只能祝福了。跟爹妈告别后就上了火车,他一直想去北方,觉得那里虽然寒冷,但至少四季分明,他想让自己稍微活得明白些。晚上睡不着起来上网,拿出笔记本打发时间,在他清理邮箱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时间已经是两年前了。邮件是宫晓写给他的,就是当年他去国外见宫晓的那个晚上。于飞:我知道你来我这儿,阿姨偷偷告诉我了,但你没来见我。你或许碰见了我的导师,今晚是他的生日,我们过来庆祝生日,他送我回家的。我猜到你可能看见了,你从小自尊心和忌妒心就特别强,但我没跟你解释,我以为我的信任,在你那里足够了。当你终于想要告诉对方你心中真正想法的时候,那人却已经从你的世界消失了。可惜我错了,你没来见我,但我不怪你啊。毕竟你千里迢迢地过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于飞,这么多年了,咱俩一直没在一起,你没想过为什么吗?如果说少女时的我躲着你,是因为羞涩,而如今我躲着你,只是想看看你心里有没有我。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所谓的娃娃亲也不过是两家父母的玩笑话,你当真了,我却没有。我希望你能追我,像一个喜欢我的人一样追我,可你从来没有。你觉得我和你一起,怎么样都是理所应当,我恨你的自以为是,但我又没办法放弃你。再有几个月我就可以回国了,本来如果你这次见我,我们就可以一起留下的。但没办法,谁让你小心眼,就让我回国找你吧。于飞,你记住了,我只等你到三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