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哪有?我很崇拜她的。"沈悦侧头笑着说,一边的长发散落在桌上,又被海风轻轻吹起。"你们怎么弄的跟追星似的,都崇拜她。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神人。"云涛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上下打量着沈悦,厚厚的嘴唇,坚挺的鼻子,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拿起咖啡杯那细长的手指。"呵,她是很神,她对好朋友很严格,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把什么都记在本子上,说一不二。她懂得珍惜,什么电脑啊,手机啊,必须贴膜,或者用个套子,对人更是,会经常夸乐北,说那是她一辈子的朋友,所以我对乐北也有些了解。"说到乐北,沈悦的姿容在他面前就略逊一筹,绝对抵不过乐北一个毫无含义的呆滞眼神,他也不知道乐北身上有什么宝贝如此吸引他,是傲气?是对任何事情都无所适从的无能力?还是什么?总之,乐北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殊物质,通过空气可以传入云涛的大脑,让他想拥抱她,呵护她,想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而隔着墨镜,眼前这位身材傲人的沈悦,却只可以让他炫耀一下,身处异国,身边依旧有美女陪伴,仅此而已。也许这就是男人,他们总有一种征服的欲望,想去探究他们永远也搞不懂的那一个女人。云涛给沈悦讲了他与乐北的故事。从第一眼见到她,到他知道她有男朋友邵林,而后又是怎么费尽全力帮邵林找到工作,直到今天,他发现是自己亲手挖了个大坑,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还越埋越深。沈悦深深地沉浸在云涛的故事中,她更愿意相信这只是故事。班步说过,有些感情只是在拉手之前,之后就会变,变得比一杯白水还要淡。沈悦只是听着,她并没有把自己的感情故事拿出来和云涛分享,那样会打破此刻的唯美。说到尴尬了,两人自然又会把班步搬出来,讨论一番。第八章:第1节:班步意外归来,给乐北的生活涂上一抹亮色。她每天一起床,就直奔班步那里彩排聚会的节目。她玩高兴了,还会像以前一样,拉起班步的手,可班步会使劲甩开,大喊:"干吗呀?两年中别的没变,性取向变了?""什么意思啊?"乐北歪着脑袋,眼神中带着稚嫩。班步很认真地给乐北讲,在国外同性恋很多,如果互相拉手,一定会被认为是同性恋。她还给乐北灌输了很多西方文化,比如洋人结婚后,经济都是独立的;在国外打狗是触犯法律,会坐牢;吃面条不能出声,那是没礼貌的表现。班步的西方气质已经侵入形体,偶尔,说话的时候会缩下脖子,手势也比以前更加丰富,很多句子中都夹杂着英文单词。乐北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像听故事一般,全情投入。班步本已足够优秀,经过在国外的磨炼,如今更加羽翼锋芒。电台活动当天,两人早早起来打扮,准备好服装就直奔电台演播大厅。班步换上红色低胸小礼服,散落的长发,带些波浪大卷,隐隐现现盖住肩胛。乐北身着花边红色连衣裙,从里到外,透着青春的活力。走进大厅,故地重游一番。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面孔,当年的小听众都长高了,很多男孩子都需要班步和乐北抬头仰视。她们与每个人打招呼、拥抱、微笑。第二部分 第53节:十年飕飕(53)活动开场,班步手持麦克风,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红色礼服更加光彩夺目。乐北贪婪地把当下尽收眼底。她知道,过了今天,一切又将恢复平静。班步站在台上,尽情地享受自己的声音从音箱中传出,伴着慷慨激昂的音乐,此刻的激动、荣誉、骄傲,铭刻在心。曾经的一切恍如昨日,而未来方兴未艾。整场活动以乐北最后的发言落下帷幕,她把激动的泪水留在舞台上。掌声、欢呼声,响彻整个演播大厅,久久未停。两人早已兴奋过头,乐北提议去小洞天吃饭,那是五年前,班步提议傍大款的地方。"两瓶啤酒。"乐北对服务员说。"一瓶,我不喝。"班步阻止。"哎哟,你都出国了,怎么还不喝酒啊?""说不喝就不喝,做人必须有原则。""你这原则性也太强了!"乐北转向服务员,"就拿俩,她不喝我喝!""干吗啊?你也变酒鬼了?"班步故意要带出邵林的意思。"什么叫也?本来就是。"乐北没有接班步的话茬儿,只想把压在心头的郁闷,随着啤酒一饮而尽。她用今日的喜悦努力吞噬着内心的烦乱,说:"今天真牛!一下让我看到了你当年的风采,你天生就该属于舞台!""你今天不也是超常发挥吗?那眼泪差点把电台给淹了,多亏我会游泳。"班步笑道。"行了,你这是褒还是贬啊?哎,上学期考得怎么样啊?没留级吧?""让您失望了,我已毕业!准备移民!你呢?工作?学习?爱情?"班步一样一样打探着。"工作,尚未找到。学习,正在努力,准备向广院发起猛攻,向你看齐,咱也当回大学生。""还有呢?"班步追问。"还有什么?"乐北把视线从班步的眼睛上移开。"爱情啊?""还行吧。""什么叫还行啊?你和邵林怎么样了?凭我巨蟹的预感,你喜欢云涛。"班步追随着乐北的眼神。"哪儿跟哪儿啊,云涛还帮邵林找工作呢,他们现在是哥们儿。"乐北睁着眼睛说瞎话。"得了吧,之前我说不帮云涛,瞧把你给急的,网上都不待答理我的,现在云涛有人帮了,看您高兴的,张嘴我看看,大牙还在呢吗?我看你真是不折不扣的水瓶座,左右为难。""你就别瞎猜了,我和邵林挺好的,要不我把云涛介绍给你?"乐北边夹菜边问。"可不敢,可不敢……"说着班步手机响起。"喂,沈悦,怎么样?云涛没把你当苦力用吧?我正和他准女友在一起呢,有需要教训的直接告诉我……""别瞎说。"乐北在旁边搭腔。班步听着沈悦给她一一汇报情况,就看乐北低头猛吃。"啊?你要和乐北说话啊,好啊。"乐北放下筷子,接起电话。"喂。"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啊?云涛?""呵呵,是啊,换人了。"云涛的声音带有欢喜、跳跃的音符。乐北不清楚,这是因为新西兰的浪漫风景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思念?或是因为身边有佳人陪伴?她不想继续胡思乱想,和邵林,已经乱麻一团了。"哦,怎么样,好玩吗?"乐北低头,嘴贴在听筒上轻声说。"简直是人间仙境,美景与美女共同陪伴。"云涛兴奋不已。"哦,挺好。"乐北心里酸了一下。"不过你要是在就更好了,以后带你来。"乐北没有太多的回应,只是一味地听云涛讲述新西兰的趣事。他告诉乐北,新西兰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羊群满街跑;路上一尘不染,外国人喜欢光脚走在街上;在市中心,海鸥随处可见,在人身边嬉戏;海边坐满休闲娱乐的人们,呼吸中带有海风和泥土的清香。乐北听得入神,又有那么一点儿嫉妒,嗯嗯呀呀后挂断电话。"新西兰几点了?"乐北把手机递回给班步。"十点多吧。""晚上?"乐北明知故问。"乐北,看看你那迷离的眼神,根本就是嫉妒!别担心,人家沈悦刚和男朋友和好,就要开夫妻奶茶小店了。""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累了。"乐北瞥了班步一眼,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云涛挂上电话,给沈悦蓄水,这是红茶包第五次被冲洗,白色茶杯映着酒店落地窗外的夜景。沈悦和云涛对坐,任由窗外微风轻抚,余光内是云涛自己整理过的双人床。"第一次来新西兰就住SKYCITY。"沈悦尴尬,找话。"我这也是沾人家团队的光,他们非要定新西兰最好的酒店。""嗯……我喝完这杯水就回去了,明天凌晨四点还要送机呢。"沈悦说。"都十点多了。"云涛看了下表。"我建议别回了,睡不了两个小时又要起来,怪麻烦的。"第二部分 第54节:十年飕飕(54)"那可不行。"沈悦紧张地直摆手。云涛看到沈悦的表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接着说:"我们就睡这张床上吧。"沈悦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下意识地拎起包。云涛已经大笑不止。"沈悦,你有一点点乐北的风范啊,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北京爷们儿从来不吃窝边草。再说,我像坏人吗?我就是考虑你一个人回去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来来回回太折腾了,我们聊会儿天,陪我最后享受一下美景,明天就要回地狱了。"虚惊一场后,沈悦决定留下。她从未在深夜,欣赏这座自己曾经奋斗过两年的城市。这座城市带给她期待、悲伤、辛苦、欢笑和眼泪。如今,在南半球最高的建筑物之上,她把曾经的酸甜苦辣尽收眼底。几个小时并不长,云涛向沈悦讨教了女人的想法,他想更快地征服乐北。沈悦则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自己的故事。她希望,云涛不是悲剧的男主人公。奥克兰的深夜万籁寂静,临近四点,温度已降至最低。两人坐在地毯上,靠在床边,云涛帮沈悦披了件衣服,递上蓄了十次以上的茶。宁静最终被定好的闹铃声打破,沈悦帮云涛一起把行李托到大厅,里面大部分都是带给乐北的礼物。整个团队坐上大巴,准备和新西兰这片最后的净土告别。"沈悦,这次太谢谢你和你男朋友了,没能见到他,很遗憾。""云涛,你太客气了,班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是,我是她朋友的朋友。""祝你尽快成为班步朋友的男朋友。"沈悦说着又是双手捂嘴,两眼笑成一条缝,为她期待的甜蜜祝福着。"借你吉言了。"云涛右手拍着沈悦的肩膀,摆出一副哥们儿的样子。无人知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怎样被编织的,沈悦是不是他人生道路上一个过往的朋友?身处异国,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总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有朋友从头陪伴到最后一分钟,云涛对她感激万分。他希望有天他也可以帮到她。云涛双眼紧盯着沈悦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沈悦谢谢你,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但……""怎么说得这么伤感啊?你是不是想让我流几串眼泪配合一下?"沈悦嘴微翘,眼睛睁大,看着云涛。"好了,有缘千里再相会了。"说完,云涛转头带着团队入关。脚踏过黄线,他没有回头,却举起手,使劲挥动着,直到身影完全进入关口。此刻,班步同乐北依旧在小洞天推杯换盏,憧憬未来,互相祝福。夜深,乐北喝得脚底像踩了棉花,回家倒头大睡。而班步收拾行李,准备次日返回新西兰。早上,班步略带疲惫,眼神中带着依依不舍。IT男青年的车已停在胡同口,准备同乐北一起给班步送行。开往机场的路上三人都沉默寡言。这是班步第二次站在入关处,又是二月,送她的人却换成了IT男青年和乐北。她回想刚刚过去的两年,仿佛就在昨天,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真实而又模糊。她已经渐渐忘却大款略带皱纹的面容,不愿再想起。王萧冉,曾在这里与她擦肩而过,他像从天而降的天使,看不到,更摸不着。乐北这次没哭,只是嘱咐班步,到了那边好好找工作,很快就有出头之日了。回国短短的日子里,她发现乐北不再扭扭捏捏,而是落落大方,不清楚是社会的压力让她进步更快,还是她身边多出的那个云涛让她成长。她和乐北决定选择理想之后的那段日子实在很难熬,面具很厚、很重,她感同身受。乐北是否还坚持走在现实的路上已不言而喻。云涛帮自己出了机票钱,此时他正在天上飞着,错机的时候,若是离得近,说不定能打个招呼,亲自感谢。在她们各自为营的两年里,少许的隔膜滋生在她们中间,大家都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省略了生活中最灰暗的那部分。IT男青年,没有再向班步求婚,他是否已经结交了比自己优秀的女子,根本不知端倪,他变得有了少许城府、成熟、稳重,与乐北一同朝班步离开的方向挥手。二十四岁,她们迎来了本命年,难道真的像老人所言,厄运会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班步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翻看着坐椅前的杂志。"我靠,不是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啊?不会吧?"班步惊呼。半本杂志挡住她的脸,嘴躲在书后快要张裂了,说:"蜘蛛人!?你不是在奥克兰吗?我离开那天你送的我好吗?"班步惊讶的语气引来周围的目光。蜘蛛人只是淡淡地抿着嘴笑着,形象阳光且带有点儿奶油小生之意。"你说话啊,你傻笑什么啊?非让我着急。"班步看着他把行李箱放入行李架,使劲揪着他帽衫底边儿。第二部分 第55节:十年飕飕(55)"我紧急回国。"说着他坐在班步旁边,"沈悦告诉我你坐这趟航班,我就和你订的一趟,其实我也很兴奋……"蜘蛛人卖关子。"什么很兴奋?说啊。"班步拍了下他的胳膊。"我就随便一换登机牌,哪里想到就和你挨着?"蜘蛛人淡笑。"有缘!"班步感叹。"我也觉得,太有缘了……"蜘蛛人欲言又止。这一路上,班步算是有了伴儿,两人一直聊着。蜘蛛人站站坐坐地从行李箱里掏出新电脑、新数码相机,给班步摆弄着。她是个数码狂人,看到这些怎能不两眼放光?两人说说东、扯扯西,行程已经过半。机舱内传出飞行的嗡鸣声、隐约的呼噜声,所有大灯已经关闭,只有几位旅客还开着小灯夜读。昏暗的灯光让人有种想倾诉的欲望。"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蜘蛛人小声地问。"我回去后就疯狂地找工作。不用上课了,白天晚上都可以打工。然后还要问问KTV能不能给我换工作签证,我现在的学生签证到六月底。"班步压低声音说。"那你白天准备找什么工作?"可能为了不打扰别人,蜘蛛人把嘴探到她耳边。"什么都行,能挣钱都干。"班步在微弱的灯光下,感觉到他的脸离她很近,迅速把视线从他的双眼移开,对着前排椅背说,"去年的学费是一个朋友借给我的,今年我要攒钱还给他,所以要疯狂地打工,否则交了房租、水电、电话费,再加上吃饭就所剩无几了。""在新西兰攒钱还挺难的。那你准备移民吗?""当然了,那是必须的,我现在才读完大专,等移民搞定了,就可以享受福利上大学,继续读,得把我之前花的钱都赚回来。"班步边说边学着沈悦用手捂住嘴,眼睛眯成一条缝。"计划得真好,我这大专都没毕业呢,你都要移民了。"蜘蛛人故作忧伤,眉头扭曲。"你怎么还没毕业啊?""没好好学,老不过,不喜欢学习啊。""就喜欢车!"班步肯定,依然近距离地看着他。一说到车,蜘蛛人便滔滔不绝,给她讲了从构思、画效果图、咨询、改装、喷漆,到最后的完成。他津津有味地与她分享着他的理想。虽然眼前这个男孩,没钱、没学历,但却和她一样有着对所好的激情,这难道不是年轻人应该拥有的吗?"困吗?""有点儿。""那睡会儿吧。"蜘蛛人从行李架拿出大衣,给班步垫在窗边,再把枕头放在上面,还算舒适,班步几分钟便进入了梦乡。清晨,班步被亮起的大灯晃醒,机舱内已经开始有人走动,拿着水杯和毛巾。班步突然发现,自己靠在蜘蛛人的肩膀上,头被他压着。她小挣扎,把头抽出,蜘蛛人也醒来。空姐示意拉开窗板,南半球的阳光洒进机舱,早餐后准备降落。到家后,班步理应再埋头睡上一觉,可她却克制不住地回想,昨夜昏暗的灯光、压低声音的攀谈、早上醒来的情景。可能是太久没有与异性如此亲密地接触,昨夜的氛围,让她再次燃起对恋爱的奢望。她想找个依靠,一个可以碰触得到的依靠。然而,那个有女朋友且碰触不到的人,她依然惦记。打开QQ,给王萧冉留言,告知已到新西兰。按计划,班步开始疯狂地找工作,咖啡店、餐馆、清洁公司、台球厅,一个都不放过,只要时间能安排开就行。她的司机非蜘蛛人莫属。一周疯狂寻找后,她最终决定,早上去咖啡店,中午去餐馆,下午去台球厅,晚上在KTV。除了KTV是全职,其他都是兼职,一周具体需要上几天,要根据每周一次的排班决定。这回她终于赶上王萧冉了,向他炫耀了一番,赢得他双手双脚的一片掌声。营营役役的日子开始,本来和沈悦计划好要去学着洋人喝喝咖啡、看看电影、吃吃西餐,这下全盘泡汤。第2节:春节期间的快乐,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自从班步回了新西兰,乐北就犹豫再三,是否要搬回同邵林一起住。他找到一份在茶馆上夜班的工作,自从上班就很少给她报平安了。这份感情在沮丧中依旧夹杂着苦涩。她左思右想,决定搬回去住,说不定还会有些转机。乐北正收拾行李,老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心,低头帮她整理衣服。"要是不行,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乐北妈叠着给她洗得白白的帽衫。"妈,我知道。没您说得那么糟,您就放心吧。"乐北抢过老妈手中的帽衫,自己叠着。"你这孩子,我了解,不撞南墙就是不肯回头!"老妈埋怨地说。乐北继续摆弄着衣服,不做回应。对于未来,她一无所知,她的彷徨,她的无助,不知道该向谁说起。可能有一天她真的会撞上南墙,磕得头破血流。第二部分 第56节:十年飕飕(56)初春的空气中还略带寒冷,天色已暗下来。乐北拖着行李回到小屋,屋门紧锁,乐北打开门,拉下旁边的灯绳,环顾四周,一切整洁有序,与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她把行李放到墙边,走到床前,让身子斜靠在枕头上,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坐卧针毡,好像这里是别人的家。这一晚,乐北辗转难眠,猜想邵林看到她回来的情景,她时不时地看下表,终于盼到天亮。乐北听到有脚步声,赶忙坐直身子。邵林进门,扫了眼乐北,面无表情地说:"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着脱下外套,扔在椅子上。"临时决定的。"乐北看着邵林说。"哦,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也准备洗洗睡了。"说着邵林拿着脸盆往外走,背影有些消瘦。邵林收拾完,把毛巾、脸盆放回桌子底下,倒了杯水,一口气喝掉。然后,他便钻进被窝,背过身,半个字都没说。乐北的眼神跟随邵林,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他的后背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呼噜声随即在耳边响起。她不知所以,这个男人怎么变得少言寡语,甚至都不愿与她对视?她真想一把揪起他,问问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但最终还是把怒火压抑在心底。她穿衣,下地,坐在桌前,伴随着呼噜声,复习起功课,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周过去了,邵林丝毫没有改变,每天早上打个招呼,便倒头大睡,根本不给乐北与他交流的机会。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刚回来,还不适应,也许是夜班太累。反正要考试了,其他暂且都抛在脑后,先把这头等大事搞定,说不定这次考试就是她人生的转折点。终于熬到初试的日子。出门前,乐北把考试需要的照片、资料又仔细整理了一番。从四惠东到广播学院站,地铁由地下转移至地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车厢的每个角落。她静静地坐在车厢里,怀揣着自己的梦想环顾四周。车厢里有许多同她一样搭乘梦想的人,他们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四处张望,有的沉默不语。而自己不像是即将步入考场的考生,更像是一个观看者。看着他们的表情,乐北感觉自己的状态刚刚好,放松的心情,放松的乐北。"广播学院站到了。"报站的声音把胡思乱想中的乐北拉回现实,从车站下来,走上天桥,看着在远处的广院,那个承载自己梦想的地方近在眼前。走到广院门口,乐北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我的广院,我来了!我准备好了!"她仰头望向天空,很蓝,再望向太阳,阳光很暖,随之迈进广院的大门。每年的这个时候,北京各个艺术院校里,都是这番热闹场面。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为几十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乐北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如此火暴的景象,如今她也真切地挤在了这群人中间。走进学校,映入眼帘的景象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上次报名的时候,乐北很好地询问过负责报名的师姐,在哪里考试,怎么走最方便,她已经铭记于心。离考试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乐北加快步伐,朝蹬上梦想舞台的第一关迈去。考场外,俊男美女居多,家长们也聚在一起讨论。每位考生的脸上都挂着势在必得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攥了下手中的文件夹,里面装有电台的推荐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这就是有力的杀手锏。她挺起胸,让自己站得更直。远看练稿的一些考生,并无显山露水之处,走进才发现他们的雍容闲淡。侧听家长的讨论,他们不是在某某主持大赛上获过奖,就是在某电台、电视台长期做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沉着稳健的形体表达,驾轻就熟。别说自己了,就是班步来,也不一定能比过他们。电台的那封推荐信,在此刻就是废纸一张。乐北已心灰意懒,刚才那些美好的幻想,早已丢在九霄云外。她越发感觉自己有些自不量力,终于体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两个小时的煎熬后,终于可以进入考场,这是期待已久的时刻,她能感觉到心扑通扑通乱跳,手心已冒出冷汗。走进楼道,墙边井然有序地放着两排坐椅,考生按序号坐着。不时有高年级的志愿者走过来,维持秩序,还会温和地提醒考生不要紧张。考官喊到乐北的名字,她硬着头皮,战战兢兢、慢吞吞地走到考场的中间,感到脸有些发烫。"乐北?可以开始了。"考官面带微笑,递过稿件。"好。我……我……"乐北手持稿件,抖个不停。"别紧张,不是在电台做过吗?"考官说话间,用手敲了几下桌上的推荐信。乐北使劲点头,生怕考官认为她的资料做假。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然而,她的朗读没滋没味,欠缺专业水准,差强人意。结束时,她抬头看向考官,每一位都很平静,从他们的脸上根本无法找到任何答案。第二部分 第57节:十年飕飕(57)漫长的等待,换来两分钟的初试。乐北低头走出考场,任由他人观察她的试后表情。她失魂落魄地穿过校区,走进一片核桃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迎面矗立着一座大拇指的建筑物,下面的石碑上刻着我们的母校。乐北看得发呆,多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里的一员;多希望早晨醒来,和室友一同在这里练早功。出名要趁早,这话绝对有它的道理。别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时候,她还在和邵林亦步亦趋;别人秉烛夜读的时候,她早已卧榻鼾睡。如今的一败涂地,谁也不赖,这就是命。乐北想通了,迷迷糊糊地走出校园,坐在回城的八通线上,伴随轨道与车轮间摩擦的轰鸣声,心神恍惚。三天后,初试揭榜的日子。乐北在家里磨蹭了好久,心里似乎有两个人在打架,一边鼓动她去看榜,另一边又劝说她趁早放弃。明星们经常会在电视里摇头晃脑地说,初试的时候有多差劲,却意外进榜。或许她也有机会,抄起书包,飞奔出门。再次走进校园,她心跳得比初试还要快,成败与否就在今日。隔着老远,已经看到榜单处拥挤不堪,比肩接踵。榜上有名的,欢呼雀跃;落榜的,躲在角落黯然神伤。她会是哪一类?乐北屏住呼吸挤进人群,站在有利位置,把几页榜单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没有,真的没有。乐北紧紧地攥着拳头,幻想的希望灰飞烟灭。她不是那些大明星,没有那么幸运。她不管不顾地挤出人群,使劲地撕掉手中的准考证,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那一刻,她也扔掉了曾经与班步一同许下的十年愿望。沮丧地走出校园,她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广播从此与她失之交臂。校门口不时有人靠近她,用很小的声音问:"假证要吗?名牌大学的。"乐北心不在焉,继续低头前行。这些人就像蝗虫,如不停步,就会在你身边嗡嗡嗡地叫。"多少钱?"乐北问。"要哪个学校的?价格不等,北大、清华都有,有档案,网上能查到。"卖证女探头探脑地说。"行,我想想吧。"话音未落,卖证团伙蜂拥而至,纷纷递来了他们的名片。乐北捧着名片,走向公车站。她一张一张仔细地端详,苦笑了下,名片,名片,真是明着骗啊!如果假文凭真能管用,干吗还有那么多人走高考这独木桥?广院的失利,让乐北废然而返。但不虚此行,一下激发了她学习的斗志。班步说过,知识改变命运。她下决心一定要继续深造,哪怕是夜大,随便什么专业,只要能拿个真文凭,对得起自己就好。至于广播,她再也不想触碰,那是班步的理想,不再是她们俩的。她要走自己的路,过适合自己的生活。云涛回到北京,并没有主动联系乐北。带回来的那些礼物,就堆在家里。他不是不想念,只是暂时告别一下儿女情长,他怕一看见乐北,就会被爱情冲昏头脑,无心工作。新西兰之行,云涛靠着沈悦男朋友介绍的旅行社,埋下了重要的人脉关系。每位团员对他的服务都很满意,此公司经理主动提出给他介绍客户。云涛换了新车,白天,他穿梭于各个写字楼里,与客户们谈笑风生;晚上回到家,做计划,回邮件,忙得不亦乐乎。同班步一样,他也愿意用自己的青春换回精彩与成功。业务稳步上升,经别人介绍,云涛去了国内一家知名的旅游企业洽谈合作,如果合作成功,就可以借助这家公司雄厚的资金及在国内的知名度,拥有更多的客户。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云涛在谈判中挥洒自如,回答问题恰到好处,避难就易。而对方也看中他在新西兰的资源和人脉,本着互惠互利,洽谈过程非常融洽。双方都表示会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长处,让利益最大化。出门时,老总像哥们儿一样,拍着云涛的肩膀说:"我挺喜欢你这小伙子的,是做销售的料。要不是你自己做公司,我真想把你和你的资源一并挖过来,直接为我们公司服务,我们缺人手啊。"云涛客气地微笑,眼中充满亮光,接着问:"真的?太好了。""怎么?真愿意给我干?"老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呃……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现在找工作呢,条件还不错,对这行多少有些了解。您看要是有机会……""行啊!我们欢迎人才,回头把你朋友的简历给我看看。"老总没等云涛说完,就爽快地答应了。"谢谢您了!等我拿到简历,给您打电话。""看你这么上心,是女的吧?"老总边说边乐。云涛摸了下头,笑而不答。走出大厦,云涛拨通了乐北的电话,"乐北,知道我是谁吗?""废话,不是有来电显示吗?"乐北躺在床上,不咸不淡地回答。第二部分 第58节:十年飕飕(58)"什么态度啊?有好事告诉你。"云涛依旧带着笑声。"不就是想告诉我,你和班步串通一气,挣了大钱嘛!"乐北翻了个身,语气中带着不屑。"那事儿,咱就别提了。不是你姐们儿出的主意吗?再说了,惊喜够大吧?""呸!告诉你,本姑娘广院失利,无事勿扰。"乐北起身,坐到椅子上。"那我这电话,可真是及时雨。"云涛的语气中带着得意。"说什么呢?"乐北用侧脸和肩膀夹着电话,抠着指甲。"知道ZZ国旅吧?他们正好招人,我就把你引荐过去,最近应该能通知面试,你把简历准备好吧。""啊?靠谱吗?"乐北一下正襟危坐。"我办事,你放心,你就等我通知吧。行了我先忙了。"说着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好,谢谢啦,开车小心。"乐北回手把电话扔到床上,靠在椅背上。原来老天爷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再开一扇门给她,乐北忍不住笑出声来。第3节:班步半年的生活和云涛算是有一拼,每天形色匆匆地穿梭于这座慢节奏的城市,N多点N多线,日日埋头苦干,毫无抬头展望远方之意。KTV暂未给她明确答复,但在她看来,那是迟早的事,签证年中就要过期了,KTV没她不行。自从班步升职成经理,营业额上升的不是一星半点,看着每周满满的钱柜,老板也是喜在眉梢。其他的工作也一样没耽误,希望用一年的时间把向王萧冉借的学费给还上。为了这个,折腾的也绝不止她一人。所有工作都在市中心,家却住在西区,要是坐公车,等到了打工的地方黄花菜都凉了。新西兰的公车少则等上十五分钟,多则就没谱儿了。幸好她身边还有个蜘蛛人,N点N线就被这台扎眼的跑车给连起来,白天夜里嘟嘟嘟地接送着。"你每天这么干可不行,得少活好几年啊。"蜘蛛人减了速,用腿控制着方向盘,拧开一瓶V递给班步。"年轻活得精彩点儿,不是更好?"她仰头喝了一口,又递回给蜘蛛人。"精彩吗?多累啊,打这么多工,我看你现在是除了没坐过台,什么都做过了吧?"他也喝了一口。"过奖了啊!"班步笑道。"你这钱要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在不享受生活的情况下,年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