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开星巴克的大门,就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很卖力地喊着,"您好!欢迎光临星巴克!"正是邵林,黑色的T恤,绿色的围裙,正收拾着客人留在桌上的杯子。回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乐北,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儿不好意思。"你怎么来了?"邵林的声音很小,带着抱怨。"怎么了?我就不能来?你们这儿又没写着乐北与狗不能入内!"说着乐北白了邵林一眼。"是!是!可我这不上班呢嘛,回头主管看见咱俩在这儿说话,多不好啊。要不,我请你随便喝点儿什么吧。"乐北抬眼看向菜单牌上的价格,说:"那还是算了,又没发工资,这里贵得要死。"转身将视线移到邵林身上。今日他那一脸的严肃有别于从前的放荡不羁,虽然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她却依旧欣慰。第4节:自从班步上次把同屋的胖女孩给打了,胖女孩睡在她的旁边再也不敢喘一口粗气,偶尔睡熟了,会说梦话,听着凶多吉少。找到新的住处,是班步学习之余的首要任务。她对房子的要求很简单,要便宜,要离学校近,不用花公车钱,能打电话,能上网。班步从同学那里找来华人报纸,在找房专版上一通的花圈,圈儿没少画,却发现困难重重。电话亭的市内电话费是1.6纽币一分钟,若是挨个打,得花多少钱啊?就算一打即准,她也没车去看房。新西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车就等于没腿。怪不得她刚来上课的时候,同学就和她开玩笑说,应该找个"车夫",意思就是找个有车的男朋友。班步实在不想与同住的那个女孩睡一张床,也不想听她夜间怪异的呻吟。她硬着头皮,使出美人计,脸上堆笑,让刚认识没几天的男同学带她去看房。男同学拿到报纸一看,"哎呀妈呀,您这圈儿都画到哪疙瘩去了?"他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惊呼。"没画哪儿去啊?""还没画哪儿去呢?Onehunga毛利人区!ManukauCity南区!Pakuranga东区!""怎么了?都挺便宜的,才八十纽币一周,包水电,包网。""你这是要找离学校近的吗?咱们在西边,你找这些开车都要好久呢。""啊?那怎么办啊……"班步变成了傻子一个。要是在北京,她拿起电话就能问朋友,而现在全盘都是新的,关系网也只能以学校为中心,慢速扩散式展开。"如果你想一个人一间,咱们学校附近的房子,一周差不多都要一百二。""人民币还是纽币?""废话,当然是纽币啦。以后把你那纽币的后缀给去了吧,以为还在中国呢?没有按人民币算的!"男同学带着少许不耐烦。按照他的建议,他们在报纸上重新选了几处,价格基本在一百到一百二之间,他们去了两个,不是房东不够友善,就是太贵,一百二的还不包水电。"就差二十块。"男同学越发不耐烦。"什么二十块啊,二十纽币!"班步赶忙纠正。"你可真较劲!还有最后一个,一百一周的,成不成,都不再带你转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哦,行,不好意思,谢谢啊!"班步眼睛挤成一道缝儿地装笑,嘴快撇过下巴了。到了地方,班步在外围仔细端详了下房子,是个排房,按报纸的门牌号,应该是中间那间,房子看上去不新,也没有院子,明显不是班步眼里的别墅。她上了几级台阶,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女孩,骨瘦如柴,留着和班步一样的长发。"你好,看房的是吧,进来吧。"女孩有少许口音,热情招呼。"是的,打扰你了。""没事,今天下午都来好几拨儿人了。"带班步来的男同学一看是个漂亮女孩,赶快套近乎,"哎,美女,你也是留学生吧。""是啊,我在国立理工学院。""我也是。"班步这种兴奋的表情,是第一次在新西兰的国土上表露。三个人说笑着来到空房间。房间小得像麻雀窝,目测约宽一米五,长四米。根据结构可以断定,这个房间是客厅隔出来的,里面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一张写字台,墙里硬是挖出了一个衣柜,与洗衣间相邻。再去客厅和洗手间转了一下,虽然卧室很小,但整个房子的氛围倍显温馨。客厅很旧,但松软的地毯,迷你的沙发和电视机,与客厅连体的厨房,所有物品摆放整齐。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哎呀,美女,你出租的这间房也太小了?你是二房东吗?"男同学问。"不是,我把房子租下来,没准备赚钱。这里就是离学校近。"女孩还告诉他们,她是西安人,才来两个月,房子是她抢来的。看重的就是离学校近、价格便宜。整套房子二百二一周,包水电和电话。她住的那间是大房,出租的这间收一百一周。第一部分 第29节:十年飕飕(29)能逃离胖女孩的床,踏踏实实睡一觉,是班步本周的目标。眼看天色渐暗,再诓一个能带她看房的,不定何年何月呢。这是她最后的选择,毅然决然地付了定金,决定在周末搬进这一推门就是床的小窝。临走前,女孩带有朴实的笑容,告诉班步,她叫沈悦。周末,在沈悦朋友的帮助下,班步搬进了新的小窝。刚刚烘干的窗帘,洗衣粉的味道还尚未蒸发,房间里香气弥漫,低头一看,插座上早已插好了电熏香,写字台上一尘不染。客厅、厨房、洗手间、洗衣房依旧整洁。班步像是找到了同类,和沈悦攀谈着。"你来多久了?"沈悦问。"才两周。""你怎么没住homestay?""寄宿家庭吗?太贵,二百二呢。""我住了两周,没赶上好人家,吃得不好,上网、洗澡还要限制时间,后来为了省钱还是搬出来了。"沈悦也表示赞同。"你也省钱?"班步以为,出国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谁会像她,拿着十二万人民币就跑到国外来了。"当然要省,父母供我们出国不容易。""沈悦,新西兰好找工作吗?""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正计划呢。可咱们还在读语言呢,打工不合法,不过听说其实偷着干也行。""我现在已经上主课了。""啊?你不是刚来两周吗?""我在北京已经过了新西兰国立理工学院英文课的高级考试。""哇噻,太厉害了,高级啊,太难了,有个朋友读了两次了也没过。""打工怎么找啊?"班步还是硬把话题拉了回来。"华人报纸上有个招聘专版。"整个晚上,班步和沈悦互相了解着对方,谈着两个女生将要过的小日子,准备一起做饭,费用均摊,还准备拉个网线。周一,沈悦带着班步走着去学校。新西兰国立理工学院是奥克兰占地面积最大的一片校园。校内都要坐校车,绿油油草地随处可见。她们所住的街道是学校的一个后门,所谓门,是一片小风景区,穿过汽车飞速行驶的马路,走下二十多级如同香山般的石台阶,越过嵌在茂密林区的潺潺小河,再沿着窄路上行,走过一片草地,便可进入校内整洁的马路,经过图书馆,两人分别走向各自的教学区。自己下了如此明智的决定,班步暗自窃喜。室友待人随和,且和自己属于同类。家中有电话,为她与外界沟通架起了桥梁。上学路上二十分钟的行走,足以当做境外游。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班步和沈悦学着厨艺,平均每人每周才花二十五块钱伙食费。在中国,班步连自己家的筷子放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今她也系上围裙,左手持锅,右手持勺了!她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班步,你真是太像巨蟹座了。""嘿嘿,我怎么也是这么觉得呢?你什么星座啊?""我双鱼的,多愁善感。""我可没觉得啊。你愁多哪儿了?感又伤哪儿了?""说来话长,找个周末我们去海边吧,我好好给你讲讲。"沈悦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仔细回想,这个女孩,是有一丝忧心忡忡,瘦成干儿的身子骨略带憔悴。吃过饭,班步手拿一份快翻烂了的华人报纸说:"沈悦,你对奥克兰熟吗?我画了几个工作,你看看都在哪儿?"沈悦歪着头左看右看,撅起嘴,说:"我也不知道。""没事,我到时打电话吧,还好新西兰本地电话不按分钟计费,太爽了。"班步美滋滋地端了一杯水,回房间复习去了。那满篇儿的课本都是生单词,她一个一个查,查了忘,忘了查。复习、预习,折腾完已是夜里两点多了。所谓笨鸟先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第二天,本是下午的课,她还是八点就从被窝里爬出来,啃了两口面包,开始对着报纸打电话。"您好,看到报纸,您饭馆这边招工?""是啊,你是学生吗?""是。""来多久了?"这问题绝对不能说实话,班步回道:"两年。有工作经验。""明天晚上六点,过来试工吧。""好的,请问您在……"班步看了眼报纸上的英文地址,不会读。"广告上有,在MtAlbert。""请问那儿离Waterview远吗?"自己的住处读得还算熟。"小姑娘,你是来了两年吗?两个月都不到吧,你不用来试工了。"说完挂断了电话。班步坚持不懈地拨打,可小骗局一次次被揭穿。现在首当其冲的是,买份地图弄明白了哪儿是哪儿。沈悦起来后,班步告之她屡次失败的惨状。沈悦一听,就笑了。"班步,MtAlbert不是就在超市那边吗?那个华人区,咱俩上次买菜的地方。"第一部分 第30节:十年飕飕(30)"那不是蔡林楠吗?""那是超市的名字,那一带就叫MtAlbert。"班步肠子都悔青了,那个地方穿过学校,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而已。次日,地图到手,网络也开通。班步迫不及待地连上电脑,却不是点开QQ,王萧冉与她在北京机场擦身而过的事情,仿佛发生在上个世纪,新西兰忙碌生活的开始,让她暂时忘记了北京,忘记了他们和他。班步在地址栏输入:虽然上次找房子在此栽了跟头,但这也是唯一在新西兰寻求帮助的平台。在论坛里,随便说了几句,便钓上了一个网友,没聊几句,对方就提出要见面。她目的明确,就是要找个临时司机送她去试工。一天天,房租、伙食费、网费就这么交着,光花不挣哪行啊?想让大款帮助付的,也只是之后两年的学费而已。生活,她相信,自己能搞定。打了一通电话,有个City的KTV让她去试工,这可好,她轻车熟路,手到擒来,和经理约好晚上过去。挂了电话,她在网上和网友继续聊着。"我今晚有空,今晚见吧。"班步单刀直入。"好的,给我你的地址,傍晚我去接你。""好,那然后去哪儿?""哪儿都行啊。""去City吧,我还没去过呢。""没问题,到了你们家门口,给你电话,你给我留个手机号。""我还没有手机卡呢。""啊?那一会儿可以去City的三姐妹买一个,台湾人开的,什么都有卖的。""好啊,好啊。"晚上沈悦接到班步的电话。"喂,沈悦,我今天在一个KTV试工呢,回去要夜里了,怕你着急和你说一声。""啊?在哪儿啊?""在City,叫星光。""你真行,自己坐车去City了?"沈悦认真地夸奖着。"不是坐车来的……到时再跟你说吧。""那你夜里怎么回来啊?""还不知道呢,到时再说。""到时再说?你小心点儿啊。""嗯,谢谢,放心。"和网友见完面,买了手机电话卡,班步就直接钻进了KTV试工。这里别说和王府井的夜总会比了,就算和麦乐迪比也相差甚远,破破烂烂。据其他员工说,这里是奥克兰相当不错的华人娱乐城呢,里面分成网吧和KTV两个部门。班步在KTV部做服务员,所有客人基本都是华人留学生,女生都手提名牌包,男生把带有宝马标志的钥匙链扔在桌上。然而,并非班步想象的那么糟糕,大多数客人都很友好,大概都是留学生,互相之间很有话题。在北京的服务行业是:我有钱,你伺候我。而现在,手提名牌包、攥着宝马钥匙链的他们,可能次日,也会出现在其他场所,服务于别人。下班后,班步得知自己顺利被录用,下周开始排班。收拾好一切,经理问:"你怎么走?有朋友接,还是开车?""我……坐车吧。""夜里两点啊,你坐车,哪里还有公车啊?"经理带着浓重的广东口音。"没有了吗?我还以为有呢。"班步怎能不知道奥克兰的夜有多么的静呢。"你住哪儿?我送你吧,其他同事都走了,你早说,我就问问他们谁能带你了。""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有公车呢,我住Waterview。""正好离我不远,我送你回去吧。那你以后上班交通可是问题啊。""经理,没事,到时我找朋友来接我,今天没来得急问。"班步生怕因为交通问题,经理改变雇佣她的主意。到家后,躺在床上已经凌晨三点。她成功地找到了工作,此刻的喜悦,她到底最想和谁分享呢?想着,想着,渐入梦境……第二部分 第31节:十年飕飕(31)第五章第1节:邵林领了平生第一笔工资,大摇大摆地回家,把崭新的十五张粉色人民币甩在床上,嚷嚷着大撮一顿。乐北很开心,高兴地说:"这顿饭必须吃!而且咱还得请一个人!""请谁啊?"邵林一脸疑惑地问。"你这工作,不是我同事帮忙找的吗?发了工资,咱们怎么着也得请人家吃一顿饭吧,别让人家觉得我们没礼儿没面儿。""嗯,这倒是,行,那就明天,正好我早班。"邵林迎合着。第二天来到公司,乐北直奔云涛的座位。"干吗啊?又没迟到,跑什么?"云涛不解。"专门找你,晚上一起吃饭吧!""哎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云涛满脸洋溢着喜悦。"嘿!这话说得。晚上簋街晓林见啊,我男朋友请客。""啊?……他……"云涛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在星巴克干得不错,发工资了,说必须谢谢你!""行!去!我下午外出,然后直接去那里占地儿。"他知道没有拒绝的理由。晚上,乐北和邵林赶到簋街,云涛已经占好了座位。她拉着邵林,直奔云涛走来。乐北抬起和邵林牵着的那只手,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邵林。""你好!"云涛面无表情地打着招呼,顺势伸出自己的右手。邵林赶忙松开乐北,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云涛,"你好,你好,这次的事儿多亏你了!""没事儿。"云涛简单回答。这顿饭的气氛莫名尴尬,除了邵林端着酒杯向云涛再表谢意外,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基本没有交谈。乐北像是说着单口相声,希望活跃气氛。火锅升起的热气犹如屏风般模糊着彼此的视线。席间,话不多的云涛透过朦胧的蒸汽,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紧贴头皮的寸头,有点儿像是从大牢里刚放出来;吸烟的时候,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跷起的二郎腿,在吃饭的过程中抖动了无数次;别张口,否则每句话中必带脏字。和旁边的乐北对比,简直就不是一路人。结了账,云涛礼貌道别,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这男人,太像娘们儿了。不抽不喝,跟你吃饭,一点儿都不带劲!"邵林看着他的背影,又点了一根烟。"人家这才叫新好男人呢。谁像你,整天烟酒不离手。"乐北瞪了他一眼。"不就是帮着找个工作吗?你至于胳膊肘就往外拐吗?!我还跟你说,凭男人的直觉,他一定是喜欢你,以后少他妈跟他联系啊!""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卸磨杀驴!要不是云涛,你现在还在家混呢!"乐北支棱着两个胳膊,动了肝火。"别他妈整天把云涛挂在嘴边,你要是觉得他好,跟他去啊,跟我特委屈吧?告诉你,活该,要是烦,赶紧滚蛋!"邵林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热闹的簋街上,已经有人驻足观看。乐北能感觉到有一团火窜到头顶,此刻,她的懦弱,她的面子,全都抛在了脑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说:"好!我滚!"说着拽开一辆出租车的门,离开。当初,她背弃所有朋友的忠告,跟着他过苦日子,甚至拉下脸和他去碰瓷,帮他找工作,而他呢,不领情也罢,还在大街上当众羞辱,她真切地感觉到委屈,坐在出租车里肆无忌惮地大哭,声音弥漫在整个车厢里。天气逐渐转暖,乐北和邵林的冷战终于结束。这些日子,她很纠结,想着要不要和邵林提出分手,但最终,还是被邵林亲手调制的一杯咖啡打乱。白色的纸杯上,歪七扭八地写满了"对不起"。乐北的那些决心,在看到杯子的一刹那,就功亏一篑了。次日,乐北到公司有点儿晚。有别于从前,总感觉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还不时有人冲她友好地打着招呼。她很疑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赶紧拨通了云涛的电话,探个究竟。那次吃饭后,两人都变得拘谨起来,除了工作,已经很少有过多的交流。"我,乐北。"声音很小,言语间带着几分紧张。"干吗啊?跟小偷似的。""我怎么觉得今天公司里的人都不太对劲儿啊,特别是看我的眼神。""你还不知道?你们那个行政经理要离职了,论资历,论工作,这个职位应该非你莫属。大家肯定是听到这个消息,拍你马屁呗。你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努力啊。"乐北心里乐开了花,这是好事啊。她坐在那里,开始憧憬着工资翻倍后的生活,盘算着要和邵林一起出去旅游,还想打越洋电话给班步,让她别在地球那端受罪了,其实在北京,一个职高生也可以过得挺好。她甚至有冲动,想站在清华、北大的门口高喊,上大学不是唯一的出路。这段时间,乐北可谓春风得意。走到哪里,都带着灿烂的笑容,部门的小助理在私下,已经开始偷偷叫她经理了。虽然她嘴上一个劲儿地喊着别瞎叫,但心里却美滋滋的。中午正巧碰到云涛,大老远就打起招呼,走近的时候,云涛笑道:"是不是现在的感觉特爽啊?""哈哈,那是,我都快乐疯了。不过也就跟你说说,在别人面前,我还是很收敛的。"乐北嬉皮笑脸,两个人的关系也因乐北的即将升职而有所缓和。"小心乐极生悲啊。""别咒我!"乐北翻了一个白眼。"你跟马总那么好,赶紧帮我打探一下风声。""乐北,其实……我马上也要离职了,想自己做个旅游公司,我觉得我有这个实力,趁着年轻多挣点儿钱。""啊?!你也要走了,这里不是挺好吗?马总对你也不薄,挣得也多,自己创业,多难啊?""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现在不努力还等什么时候啊,再说了,我还得多挣钱,娶媳妇呢。""看出来了,你和班步一样,都那么有理想,我只有羡慕的份儿了。"乐北嘟着小嘴。第二部分 第32节:十年飕飕(32)"你不也有理想吗?还想当主持人,那就赶紧努力呀。这里不是长久之计,我觉得有机会你也跳槽吧。"云涛有条不紊地说着。乐北没再说话,点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不明白,为什么班步和云涛都那么优秀,她刚想为自己的小成绩欢呼雀跃一下,却发现他们早已站在了更高一层的台阶上了,每次都想拼命追赶,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近日,所有的美好,都寄托在即将升职的幻想中,接到马总电话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这个职位即将属于自己,于是,她大步流星地朝马总的办公室奔去。办公室大门敞开,马总正对而坐,旁边的沙发上,还端坐着一位陌生人,大概三十岁,穿着得体,眼神中带出的自信,有种班步的感觉。"马总,您找我?"乐北面带微笑地问着。"是啊。"说话间,马总示意了下沙发上的女子,"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新来的行政经理,以前在知名的大企业干过,相当有经验。一会儿,你带她熟悉一下公司的情况,以后就要多多配合了。"听到"行政经理"这四个字,乐北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至于马总后面说的话,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刚刚灿烂的笑脸,瞬间消失,仿佛一切静止。她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努力调整着情绪,僵硬地笑着说:"好!我去安排!"转身离去的时候,自己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这天,对于乐北来说是黑暗的。曾经那么多美好的憧憬,在这一刻全部成为美丽的泡影,她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上气来。整个下午,乐北带着这位经理大人,走访各个部门。她的心情已跌入谷底,空调吹得她手脚越发冰冷。她最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就连部门的小助理也不再和她开玩笑。前几日还春风得意,如今已灰心丧气。下班,乐北第一个离开办公室,她不想在这里久留,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刚入职的时候,公司只有四个人,她那么努力,一直到现在,不管多忙,加班多晚,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可在所有人都认为该她升职的时候,却无情地被别人顶了。她不服气,她委屈,她难过。手机响起,云涛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没事吧?""我……我就是觉得挺没面子的,你说,我工作做得挺好啊,怎么……"乐北的话语中带着委屈。"乐北,我也是才知道的,来的这个人很有背景,马总之所以选她,是因为有人承诺过,只要这人做了公司的行政经理,他就马上融资过来,而且不是小数目,你说这好事谁不愿意啊。"云涛在电话里解释着。上学的时候听说过,有钱人家的孩子,交几万块钱的赞助费,就可以去重点学校读书,而今,钱依旧可以让你做到你想做的工作。乐北冷笑,说:"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没事,你放心吧。""我这周就离职了,你工作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耍小孩脾气,工作就是这样,你得想开,记得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云涛语气中带着对她的牵挂。"好的。"乐北不再多说,只想安静一会儿。步入社会后,这是她第一次备受打击。她以为只要努力工作、任劳任怨,就一定会有回报。而现在,她懂得了竞争的残酷,看清了现实的复杂,明白了付出不一定有收获,相信了金钱的重要性。一进家门,她看见邵林正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对着电视换台,地上倒着几个空啤酒瓶。乐北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床前躺下来。邵林见状说:"病了?"接着用手去摸她的额头。"没事,就是有点儿累。""哦,那你睡会儿吧,正好我跟哥们儿出去喝点儿酒,这大热天的,在家里憋着难受。"乐北没有应答。她本想和邵林说说今天在公司的经历,但进门的一瞬,把所有的话都埋在了肚子里。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喝酒、逗贫,关键时刻,什么也帮不上!辞职的念头涌上心头,可离开公司,再找一份工作有多难,乐北深有体会。她害怕再过那种没钱的日子,她必须要面对现实。整个晚上,辗转反侧,看着天色渐渐泛白。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只是以后不再那么认真,混日子就得了。从那天开始,乐北最后一个进公司,下班第一个离开,面对每个人,她依旧微笑,只是笑容不再那般真诚。她开始学着每天早晨戴上隐形的面具,她开始学着人情世故。不知不觉中,这样的日子,一晃半年。班步除了上次打来了那个电话,就再也没有消息。乐北猜想着,她在那边的生活,是不是也正经历着此般的磨炼?第2节:半年里,班步一边上学一边在KTV打工。沈悦过了语言课,也经班步介绍做了服务员,一周上四五天,每晚八点到凌晨两点。两人与同事和老客人的关系混得很熟,犹如一家,每次下班都是临场找朋友送。班步本来设想,她在新西兰的关系网会以学校为落点,呈扩散状展开,不曾预料,这点最终还是落在了夜间娱乐场所。第二部分 第33节:十年飕飕(33)和在北京卖雪茄相比,在这里打工是绝对的体力活,不过在这里没有欺生,没有高低贵贱,他们全部是用稚嫩翅膀飞到国外的小鸟,无论家财万贯,还是饔飧不饱。整个学期下来,看似一切都在正确的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行驶着。每周班步都会给父母打电话告之她的近况,只是对每天平均睡眠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事却只字未提。前几个月大款也经常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会给她汇钱,让她吃饭别省着,打工也悠着点儿。还说现在中国车价下来了,等她回来就给她买辆车。而近日,联系却日渐减少,是不是时间真的可以让两个人的关系渐渐变得淡漠?周围的朋友告诉她,两地恋是很难走到最后的,感情淡了,总会分开。班步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会儿飘到学校,一会儿飘到打工的地方。这两样皆不可放弃,它们必须共存,这需要用坚定的信心和坚强的意志去坚持,难道留学真的是那么难以为继的事吗?雪上加霜的是,大款近日很少给她打电话了,班步打过去,他不是困得想睡觉,就是忙碌在各种应酬中,嘈杂的环境中也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如果失去大款之后的学费支援,她的留学将如何继续?她已身心疲惫,再次拨通大款的电话。"喂。"电话那端传来乱哄哄的声音,说话、划拳、干杯声混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