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部队带有一门88毫米的大炮,可他们告诉将军,昨晚在与英军交火时那门炮却发挥不了作用。他们正在向北运动,试图和其他部队联系。将军问道:“你们的运输工具是什么?”“一辆卡车。”“那我们必须赶快撤离,5分钟后英军将到达这里,他们不一定会发现我们。但我们得在沙漠上迂回,我熟悉道路。” 所有的东西都被卸下车来,一次古怪的旅程开始了。途中我们又碰到三四辆迷路的卡车。尽管经历了许多危险,将军还是安全地回到了指挥所,与此同时,我们发现一场沙漠风暴即将来临。将军指挥所正准备迁移,但还没走出八百码,我们便突然被猛烈的风暴吞没了。我们手下的人全被吹散,仅孤零零的剩下我们几个人。于是我们只好靠指南针和示速器探测道路,几个人成之字形前进,竭力注视着前方。这在,天空时而发亮,时而变得黑红黑红的。在风暴中,我们发现三名通讯兵,他们正埋着头,摩托车也被风沙盖住了,我们带上这几个人,摸索着赶往到机场去的路。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更多的掉队士兵,当询问他们进攻情况如何时,谁也不知道。我们渐渐察觉自己正沿着一条电话线前进,突然间,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梅奇尼要塞的外围。地上摆满了武器和装备,几百名俘虏在地上嗦嗦发抖,而风暴仍在怒吼,遮盖了一切——就象浓雾中的暴风雪一样。 在要塞的院子里,师指挥官施特莱彻将军向将军报告说:“梅奇尼已攻克。我们俘获一千七百多名敌军,其中包括七十名军官和一位将军。缴获了大批武器,汽车和粮食。” 就这样,隆美尔未能在梅奇尼赶上自己的部队。奥尔布雷奇上校的主力部队也同样如此,他们一直到下午才抵达目的地。他的坦克的炮塔已被沙粒紧紧塞住。隆美尔同意了拆下炮塔清洗的建议,并派施维林和一支追击部队沿沙漠小道向海岸边的德尔纳出发。头一天,贝兰德中尉已经带着八辆坦克沿通往德尔纳去的同一条沙漠小道出发了,并直接开进了这个造型美丽典雅的港口。英国军队已经撤走,阿拉伯人披着色彩艳丽的斗篷,成群结队地围拢在德国军队的车辆边出售鸡蛋、桔子、枣子和其他鲜美的食物。古斯塔夫·波纳斯的机枪手们紧跟着贝兰德的足迹,经过一场激烈的枪战,在德尔纳机场建立了一个据点。4月8日晚6点30分,当隆美尔驱车驶进机场时,波纳斯上校得意地宣布说,他们俘获了九百名俘虏,包括四名将军,其中之一就是理查德·奥康诺本人。波纳斯接着说,他们每一挺机枪都只剩了最后一条子弹带,士兵们已经精疲力尽。然而隆美尔却表现得冷酷无情,他命令波纳斯立即继续沿公路向东挺进,目标是特米米尼和托布鲁克。 由于对毫无特色的施特莱彻将军和奥尔布雷奇上校不再抱有幻想,隆美尔把自沙漠到达公路的先头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海因里希·冯·普里特威兹少将,他指挥的第十五装甲师刚刚提前到达利比亚。这对施特莱彻无疑是一种公开的侮辱。然而隆美尔在与一支惊恐万状而又不堪一击的敌军作战时,如此轻易便赢得的胜利,使他狂妄而又危险地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速度是决定一切的重要关键。隆美尔4月9日的打算是,让一个意大利步兵师在托布鲁克以西扬起灰尘,而第五轻装甲师则从内陆进行迂回包抄,接着出其不意地从东南方向发起进攻。“我估计第五轻装甲师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后来这样写道,——忘记了正是他自己批准卸下炮塔进行清洗的。下午6点,他发现坦克团仍旧在梅奇尼干着这一工作,于是他返回梅奇尼,再次冲着那位性情温和的施特莱彻将军大发雷霆。 隆美尔这次跨过半岛出其不意的进攻,毫无疑问钻了英国军队的空子——其中有一个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原因。他与德国最高统帅部的全部秘密通讯一直由艾尼格马密码机传送出去,这是一种很象个小木盒的电动打字机。纳粹密码专家宣称这种机器对敌人的密码侦破机是绝对安全的。电文通过这种密码拍往罗马,然后再通过电线传送到希特勒的大本营。然而,远在英国乡村,英国人建造了一种更为先进的机器,它象一所房子那么大,能够把艾尼格马的秘密信号译成电报。无数个电台监听站把德国的信号送给这种机器,一个庞大的多功能的服务机构把这些信号用一种奇异的效应翻译出来,然后标上“绝密”的字样,再把它传送给与隆美尔对峙的英军指挥官们。这是这场战争中的最大的秘密。 然而,隆美尔不止一次地违背由艾尼格马电码发给他的命令,例如1941年4月期间,英国人只知道下达给隆美尔的命令是固守在班加西,而对隆美尔的真实行动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们设想隆美尔肯定是会执行这一命令的。这就清楚地解释了当隆美尔向前推进的时候,为什么镇守在昔兰尼加的英军会如此令人吃惊地溃败的原因。然而此刻温斯顿·丘吉尔已从伦敦发来命令,必须“誓死守住托布鲁克,决不允许产生撤退的念头。”8日夜晚,从昔兰尼加撤退出来的澳大利亚军队的主力已到达托布鲁克,并按照丘吉尔的命令开始进入意大利人先前修筑的防御工事。 隆美尔对此一无所知。4月10日早上他依然十分自信,并断言说:“敌人毋庸置疑是在撤退,我们必须尽力追击他们。我们的目标是苏伊士运河,要把这一情况通知每一个士兵。” 正当他在口授这些话记入非洲军的战争日记时,波纳斯的机枪营已经到达维亚巴尔比亚公路十八公里处的里程碑那里了。它距离托布鲁克只有十一英里。波纳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力图把它的闪电部队再向前推进两千码,可这里势不可挡的反坦克炮火和机枪火力封锁了整个路面。德军士兵跳进现有的小掩体内,等待着重型火炮的支援。远在后山的柏油公路上,普里特威兹怀着一种困惑的心情来到施维林的指挥所“隆美尔派我来接管进攻的指挥权。不过我刚刚才到非洲,关于部队和地形我一无所知”。施维林向他作了简单的介绍,将军又抽空睡了一会儿。 太阳升起的时候,隆美尔已经站在这位新来的将军帐篷前敲门了,他大声嚷嚷要查清为什么向托布鲁克发起的进攻停顿了下来。“英国人正在逃跑。”他怒气冲冲地说。普里特威兹困惑地红着脸。施维林把自己的小轿车和司机借给他,看着他们飞也似地开下公路,朝托布鲁克驶去。他们驶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地带,隆美尔没带地图,手头也没有从空中拍摄的有关要塞的照片。他不曾留意过这一地区的防御工事,或许几分钟后,他侥幸还能活着,可普里特威兹却不象隆美尔那样有九条命。惊惶的机枪手们看到插着将军三角旗的小轿车从后面追过他们。最靠近公路的一个机枪组士兵尖叫着警告说:“停车!停车!”普里特威兹在飞弛的汽车里站起身来向后高声喊道:“跟我来,前进!敌人正在逃跑!”就在这一瞬间,一发英军的反坦克炮弹猛然落进他的小车里,把他整个地撕裂开来,他和司机均当场一命呜呼。 施维林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了血,”他1976年时说,“我径直走进隆美尔作为指挥部的那幢著名的白房子。隆美尔站起身来。我通知他说,刚才他派往前线去的那位将军已经死了。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心烦意乱。他脸色苍白,急忙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坐了汽车又出去了。” 隆美尔驱车到托布鲁克南边,打算证实一下那里的谣传。一队汽车和一门20毫米的大炮尾随着他。一个监视哨发现两辆小车颠簸着沿他们的车道从后面迅速追上来。从望远镜里,隆美尔看见一辆英军的指挥车,另一辆看上去和他的德国车相似。隆美尔虽然是个英勇无畏的人,但也十分谨慎。“准备射击!”他命令道。于是所有的卡车都停了下来,不一会,两辆奇怪的小车驶到他们的前头刹住车,从一辆车里跳出施特莱彻将军,他气得涨红了脸,大声报告普里特威兹阵亡的消息。隆美尔冷淡地打断了他,“你怎敢在我身后驾驶一辆英国小车?我已经准备向你开火了。” 施特莱彻也毫不示弱:“要是那样,”他反唇相讥地说,“你是想在一天之内把你的两名装甲师指挥官都整死,将军阁下。”第7章 三十一公里戴维·欧文 [英国][出自《狐狸的踪迹——隆美尔》] 隆美尔之所以要占领托布鲁克,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个邋遢的港口是昔兰尼加最具战略意义的港湾——事实上在整个北非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港口,此外,它还封锁着一条三十二英里长的海岸公路,迫使隆美尔的给养运输队不得不向前开往埃及边境,然后再绕过一条长五十英里而且情况变幻莫测的沙漠小道。由于托布鲁克控制在敌人手中,就是隆美尔也不敢轻易发动对埃及和尼罗河流域的进攻,因为托布鲁克的驻军随时可以冲下来切断他的补给线。 起初,隆美尔对敌人决意要在这里决一死战的打算还模糊不清。直到1941年4月,他才相信了这一事实。每一份电报或照片情报都表明英军在撤退,但敌人只是撤离昔兰尼加,然后进入这个港口,第二次重演了敦刻尔克似的大撤退。隆美尔在认识到自己这一错误之前,已经耗费了许多有生力量和武器弹药。事实上,这一形势给隆美尔提出了最棘手的问题——最初他拒绝向别人谈及此事——在围攻期间,他如何才能首先解决向自己的部队提供给养的问题。 先前这一潜在的困难很容易被德国公众忽视。隆美尔是报界的英雄,公众喜欢用一种简单的方式衡量一位将军的胜利。当非洲军向东朝着埃及席卷而去的时候,他所跨越的全部距离仿佛已证明了他的伟大所在。德军向南绕过托布鲁克,于4月12日占领了巴迪亚,第二天又占领了卡鲁汝堡,挡住了进入埃及边境的道路,并砍倒和破坏了边境上的电话线。接着又占领了埃及领土上的第一个城市萨卢姆。然而在沙漠上,就象在战争的海洋里一样,距离是算不了什么的。最重要的是摧毁敌人的重型武器——坦克和大炮。在沙漠上,没有这些武器,任何军队都是无法作战的。 英军的物质力量,尤其在托布鲁克要塞,丝毫没有受到破坏。在隆美尔允许他的主力部队向东沿着“隆美尔大道”(这是他的部下有时给维亚巴尔比亚公路取的别名)挺进之前,他不得不保卫自己补给线的安全。他在4月13日说:“这是占领托布鲁克的首要条件。”就在那一天,他的第一步计划遭得了惨重的失败——这是希特勒的所有指挥官遭到的第一次挫败。隆美尔把这一失败完全归罪于他手下的将军们,后来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值得注意的是,我的某些指挥官一直想停下来添补弹药,加足汽油,检修车辆,甚至当极好的冲锋机会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坚持这样做。”多年以后读到这本书时,施特莱彻轻蔑地在书页空白上潦草地写上:“一派胡言!”以及“那么燃料该怎么办?”的批评,正如施特莱彻指出的:“这一直是个十分突出的问题。当时,对隆美尔想入非非的计划来说,正是因为没有一滴汽油才归于失败的。这不是他的某些指挥官的过失,而是隆美尔自己的错误。” 站在地中海岸边一片高高的旷野上,面对埃及,隆美尔俯瞰着即将记录下他的战史的自然风光。在他的左边,一壁陡峭的悬崖背对大海的边缘,事实上,象这样的海岸,所有的道路都可以通向埃及边境,在他的右边,陆地隆起一百米高的台阶,直到高于海拔五百米的最高点才与大约二十英里的内陆相接。这些台阶,或者说陡峭的斜面,将成为重要的战略目标。斜跨过这片上升的平原,是平缓的如肋骨状起伏的波浪形地面,就象沙子的波涛一样,一直伸延到三英里外,高达十五英尺。这些台阶将有助于隆美尔,他可以在这些波浪之间向前推进,把坦克隐藏在它们背后。此外,还有一些溪谷——干涸的峡谷和河床,在那里,战斗车辆只能在不多的几个地方并排通过。 在清晨和黄昏,能见度不受限制,然而白天,热空气闪烁跳跃,发出反光,大大影响了炮手们射击的准确性。在他们周围会出现海市蜃楼般的一大片湖水,然而真正的湖水千百年前就在这块大陆的盆地下面枯竭了,如今只有阿拉伯人为了集存冬天的阵雨而修建的干缩和有毒的蓄水池。从早到晚,太阳炙烤着士兵们的躯体,使之失去水分,变黑脱皮,热风使他们的嘴唇干裂,头发卷曲,眼睛布满血丝。士兵们的整个神经系统都处在痛苦的折磨中,它使这些意志消沉、孤独无援地在非洲作战的人倍加痛苦。 隆美尔住在一座很小的意大利人修建的活动屋里——这种住房可以抵御夜晚零度以下的寒冷。他把房屋和作战指挥部一起移到托布鲁克前线以南的一个浅凹的石谷里,在那里,日愈令人烦恼的敌机不易发现他。除了睡觉,他的每一分钟都被用来为进攻托布鲁克作准备,他甚至无暇给露西写信,而让勤务兵根据他的口述代劳(“今天早晨将军阁下命令我给您写信。”4月11日,戈特尔下士开始给露西写义务信,而她是不会太高兴的)。 两条腿在那壮实的身躯下叉开站着,脸被非洲的太阳晒起了水泡,隆美尔紧握着蔡斯望远镜,凝视着托布鲁克。他在捉摸这城市的防御阵地是怎样布置的?在什么地方?他把帽子递给身后一个活泼的盎格鲁人,以便太阳能在帕斯派克斯的风镜上闪闪发光,这将成为他的形象中一个十分著名的组成部分。他在梅奇尼的战利品中发现了这副风镜,便把它留下自用了。随后,他返身钻进,自己的指挥车——“猛犸”,接着又驶往另一个制高点。 “猛犸”是施特莱彻送给隆美尔的英国ACV汽车的名字,施特莱彻在梅奇尼缴获了三辆这种庞大的运输车。车子的两边印有黑白两色的德国十字符号,标志着物已易其主。几天后,随军记者弗里茨·卢克在一份军人日报里描述过这辆车:“这个装甲盒大得和一辆公共汽车一样,低压大轮胎又大又圆,就象容克飞机的起落架轮子一样,一颗机枪子弹仍旧嵌在车上,四壁没有窗子,漆着蓝灰色的伪装。仅在驾驶员和助手座位处有挡风玻璃,前面有装甲的遮阳板保护。隆美尔的‘猛犸’成了他在利比亚的士兵们十分熟悉的一件东西。” 紧接1941年4月第二个星期所发生的事情,弄得隆美尔一时手足无措,同时也动摇了士兵们对他的信任。他在托布鲁克吃了败仗,从艰难的奋战中他终于明白——经过惊心动魄的流血战斗——托布鲁克的防御是何等坚固。 11日,他命令施特莱彻发起第一次进攻。施特莱彻派波纳斯疲惫不堪的第八机枪营从南线出击,奥尔布雷奇的全部可用坦克——大约二十辆——在右翼平行推进,不知怎么的,空军的侦察暗示说,英军正从海上撤离托布鲁克。“你们必须快速行动,”隆美尔命令,“扬起大灰尘!”下午4点45分,坦克开始滚滚前进。机枪营的军事日记记述了随后发生的事:“紧跟在最末的几辆坦克后面,我们营一跃而起,在坦克和前进的火墙后面奔跑,然而使我们大为吃惊的是,坦克突然掉转了车头,飞快地穿过我们的阵线,后面还伴随着密集的炮火,一位军官朝着我们的指挥官(波纳斯)尖叫道:‘前边四百码处有一条又宽又深的反坦克壕,我们无法冲过去!’”一小时后,波纳斯上校,这位高大、英俊,然而现在却憔悴不堪的指挥官亲自向隆美尔和施特莱彻报告。在坦克陷阱后边他还看见一大片带刺的铁丝网屏障。进攻暂时停止了,他的部下受到牵制,无法撤退。仅仅为了发现这一最起码的情报,他的营里便死了十一人。 翌日,4月12日,一场猛烈的沙漠风暴开始了。隆美尔命令利用风暴作掩护,下午3点半钟组织一次新突袭。然而就在发起突袭之前,风暴减小了。施特莱彻问道:“我们还继续进攻吗?”隆美尔命令道:“这次进攻必须在所有海岸同时进行。”施特莱彻命令把隆美尔的话记录在他的装甲师日记里,接着就派出地雷工兵设法为坦克扫清障碍。在近距离平射区,他们遭到了猛烈的炮火阻击,紧跟着,英军的炸弹也响开了。然而,当天晚些时候,隆美尔又一次命令:“你们的师必须攻下托布鲁克!” 但结果仍旧一样。下午6点钟,坦克团指挥官奥尔布雷克回来报告说,他的坦克突破防线的战斗又一次失败,并且还付出了十分高昂的代价。第五装甲团在战斗开始时有一百六十一辆坦克,现在一下减少到不足四十辆。而七十一辆最好的3型坦克,仅仅剩下九辆。为此施特莱彻拒绝了隆美尔在做好适当准备之前重新发动进攻的要求。他需要专门的空中侦察照片,需要对敌军的炮火进行俯冲轰炸,需要空军的掩护和给自己的炮击目标作出准确的空中侦察。军事日记里没有记载隆美尔的答复。 然而,波纳斯营机枪手们所处的困境——离英军前沿只有九百码远——使隆美尔除了发起一次新的进攻外,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必须尽快地营救他们。夜里,这些士兵被冻得手僵脚木,白天,他们躺在灼人的阳光下一动不动——一点最轻微的动作都会招致一阵步枪子弹。地面硬得无法挖掘散兵坑,防御者似乎隐蔽在某种地堡内。“师部甚至无法告诉我们敌人的阵地在哪里。”机枪营在自己的日记里这样抱怨道。 13日,复活节星期日的中午,波纳斯被召回隆美尔的指挥部。下午5点,当波纳斯再次爬回他的机枪营时,他向躺在自己身边,整个身体都俯在灰尘和沙上的副官口授了以下命令:“将军(隆美尔)命令向托布鲁克发起新的进攻。在此之前,从6点到6点零5分,六个炮兵营将集中向我前方的铁丝网发射密集炮火。”随后地雷工兵将向前运动,炸毁坦克壕,波纳斯的机枪营随即穿插到侧翼,为坦克团在拂晓前的进攻筑起一个桥头堡。实际上,隆美尔将用五百名机枪手和大约二十辆坦克与三万四千名大英帝国最顽强的士兵所固守的要塞对抗。 那天夜里,当波纳斯开始行动时,隆美尔把所有参加进攻的指挥官召集到他的指挥车里,宣布了他在拂晓时发起进攻的计划。隆美尔告诉他们,电台侦破的情报再次表明敌人正在从海上撤离托布鲁克。“倘若敌人确实在撤退,”他对施特莱彻将军说,“那么我们今天夜里立即派坦克团追击。”他让施特莱彻负责指挥这次进攻,然后便在车里消失了。接近深夜时,波纳斯的副官出现了,他蓬头垢面,神情慌张地向施特莱彻报告,机枪营没有遇到敌人的任何抵抗便突破了坦克壕和铁丝网。他们是否要向前推进?施特莱彻觉得其中有诈,遂禁止他们在拂晓之前再向前运动。英军的桥头堡大约有五百码宽,然而进攻的部队要想迅速冲进去谈何容易!惹人烦恼的事开始发生了。遮住月光的阴云迅速地掠过,接着又消失了,只留下一些喉管被割断或被刺刀挑死的士兵。难道防守的敌军就躲在他们的身边?一小时过去了,一大群英军士兵突然在黑暗中出现,嘴里高唱着“到达蒂珀雷里,这是一条遥远的路途。”四十多名德国士兵被砍倒,接着敌人又消失在他们隐蔽的地堡中。事实上,由于情况不明,德国人刚巧穿插进英军第一道地堡防线的中心——这些地堡和地面平行——,澳大利亚守兵正等天亮把他们统统消灭哩。 天依旧黢黑。凌晨3点半钟,离坦克团进入突破口只有一个小时了,隆美尔仍然十分自信。“争夺托布鲁克的战斗今天或许会见分晓,”他写信给露西说,“英国军队正在用猛烈的炮火顽强抵抗,可我们仍旧要摧毁它。” 一小时后,奥尔布雷克的坦克团怒吼着进入了突破口,隆美尔令施特莱彻用一个意大利炮兵团和高射炮连的炮火做近距离支援。天刚破晓,隆美尔便从埃尔艾德姆驱车上路,向托布鲁克驶去。从晨曦的微光和北边的炮火中,他可以看到波纳斯的机枪手们依旧安全地呆在坦克壕里。不过,隆美尔却有点警觉,他驱车来到意大利阿雷艾特装甲师,命令他们跟随奥尔布雷克的坦克冲过突破口。然而阿雷艾特装甲师才到达不多一会,无力去援助他们。 对随后三个小时的血战和拼杀,我们可以作一点简要的说明。拂晓时,英国军队掐断了机枪手们身后的突破口,以防止他们逃跑。早上7点45分,奥尔布雷克的坦克在敌人的炮火下被迫后退,与此同时,敌人还派出飞机和高级玛蒂尔塔式坦克投入战斗。奥尔布雷克驱车去见隆美尔,详细地向他讲述了进攻失败的经过。事实上他亲眼目睹了整个机枪营被歼灭的情景。五百名士兵中只有一百一十六人在夜间脱逃,其余的人不是死就是当了英军的俘虏。高射炮连作战十分英勇,可是损失了大部分装备。奥尔布雷克自己的部队损失了一半坦克,其余大多数坦克的炮塔又都被沙子塞住了。 隆美尔愤怒而又茫然不知所措。他暴跳如雷地命令施特莱彻下午4点再次发起进攻——即使不能占领托布鲁克,至少也要帮助波纳斯残存的机枪手逃离险区。施特莱彻没有拒绝,他仅仅拒绝承担责任,早先他曾告诉隆美尔的作战部长埃勒斯少校:“隆美尔将军阁下或许不愿意听我的这些话,但是作为另一名高级指挥官,我有责任指出:只要英国军队有那么一点勇气,他们完全可以从要塞里冲出突破口,那样一来,他们就不仅仅是越过我们师的残余部队,而且会俘获非洲军和我的指挥部。那将是德国在利比亚存在的最终结局,也是将军阁下名誉扫地的时刻。请你最好把这一点转告你的将军。”埃勒斯带着这样一个消息回来告诉施特莱彻:“隆美尔指示你转而进行‘进攻防御’。”施特莱彻摇着头走了出来。 奥尔布雷克支持施特莱彻拒绝再次进攻的意见。冯·施维林伯爵说:“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们全都认为进攻防御带来的进一步屠杀,除了是一种罪孽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言了。隆美尔指挥部的日记这样无精打采地结束道:“第二次进攻已经排上了日程……但是没有执行。” 晚上,隆美尔在写给总参谋部的报告中掩饰了这次惨重的失败(伤亡尚无法统计)。然而真情却是不能完全隐瞒的,勇敢的机枪营指挥官古斯塔夫·波纳斯和他手下的许多士兵阵亡了,信任危机开始了。士兵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个反隆美尔的团体,他们说,隆美尔宁愿毁掉大批优秀的士兵,而不肯做好适当的准备再发起进攻。奥尔布雷克的继任人,波尔布林克少校后来谴责隆美尔忽视他的坦克指挥官们的劝告。 隆美尔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继续把这次失败归结于别的原因:“在进攻昔兰尼加期间,”7月间他向陆军部解释说,“尤其是在围困托布鲁克的初期,有许多这样的实例,我的指挥官们不执行我的明确而具体的命令,或者说没有果断地执行,还有近似不服从命令的例子,某些指挥官在敌军面前临阵退却。” 他向柏林发出一份要求增派部队的电报,并伤心地说,他现在正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托布鲁克上。“尽管整个形势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他也无法再向东线发起进攻了。 这种哀伤的调子只带来了总参谋部一阵阵毫不同情的嘲笑。终于,隆美尔的威风被打下去了!总参谋长弗雷兹·哈尔德在日记中嘲弄地引证了隆美尔的话,然后接着说:“现在他终于承认他的兵力不是那么强大了……长期以来,我们这里早就有这种印象了。” 随后的许多天里,隆美尔一直在为这场灾难寻找替罪羔羊,以挽回自己的声誉。他把机枪营的伤亡归咎于施特莱彻和奥尔布雷克。“我从自己所有的指挥官那里得不到支持,”他在一封信中向露西吐露,“我已经提出换掉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他和自己的参谋长冯·德姆·波恩上校,一位沉着、谨慎的军官闹翻了。他把作战部长埃勒斯少校派回国,并策划从总参谋部那里弄到对此人的解职令。(埃勒斯曾在军的日记中提及,如果隆美尔在4月5日不是儿戏般地跨过沙漠进攻梅尼奇,那就很可能赶在敌军之前到达托布鲁克,而不至于陷入困境。) 隆美尔甚至重新赢得了一点人们对他失去的信任。16日他向露西保证说:“托布鲁克的战斗已经平息了一点,敌人正在上船,因此我们预期可以在很短时间内自己攻克要塞。”当天,他访问了遭到重创的机枪营残余部队,并鼓励他们说:“从今天起,八天之内我们将到达开罗——把我的话传出去好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