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炮兵连和一个高射炮营——仅仅与他曾在法国指挥的兵力相等。然而隆美尔的野心却不小。在写给柏林的信中,他轻率地忽略了一个最明显的缺点:“为这样的战斗行动,组织提供给养将十分困难,然而主要的战斗将在昔兰尼加进行。那里的水源是充足的。”他满怀希望地向柏林寄出了这个雄心勃勃的征服计划。 3月19日,他亲自飞往柏林,第二天见到了希特勒本人。希特勒以给隆美尔胸前佩戴他自进入法国后就渴望得到的橡树叶勋章开始这次接见。这是唯一愉快的时刻。总参谋部对隆美尔的计划大泼冷水。严峻和内行的总参谋长弗朗兹·哈尔德将军措词坚决地告诫希特勒不要接受这一揽子计划。1945年8月哈尔德在战俘营里的谈话清楚地表明——由暗藏的英国录音机作了记录——他憎恨隆美尔。 “当时我经常告诉冯·勃劳希契陆军元帅,由于敌人控制着地中海,我们所能派到那里的部队并能保证提供给养的,最多只能三到四个师……局势迟早会对意大利不利,但只要我们能把目前这种局势拖延得久一些,可能的话,甚至持续几年,那对我们就更为有利……隆美尔宣称他不久将征服埃及和苏伊士运河,接着他又谈到德国的东非。我遏制不住自己,发出了不礼貌的笑声。接着我问他,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还有什么要求。他认为还需要两个装甲军。我问他,即便我们能派出两个装甲军,你将怎样向他们提供给养,如何养活他们?对于这一点,我得到的是一个最漂亮的答复:‘这对我无所谓,那是你的事情’。” 有一个暂时的机密是不能告诉隆美尔的,希特勒即将入侵俄国,为此他需要尽可能多的师去执行这一计划。于是隆美尔仅仅接到这样的命令:守住现有的防线,准备一次严格控制的有限进攻。接到口头命令的第二天——3月21日,又有一份书面指示作了进一步的强调。他大为不满,失望地飞回北非,并决心违背这项命令。 在沙漠里,坦克是首要的战斗武器,坦克手是精心挑选的勇士。对于步兵来说,他们将在空旷无垠的沙漠里,处于完全暴露的情况下进行艰苦疲劳的战斗,他们将在坚硬无比的土地上挖掩体;将在缺水的地方忍受干渴:将寸步难行地去作战。然后又疲惫不堪地返回来。而坦克手的情况却令人振奋,甚至使人感到骄傲。指挥一个重20吨、怒吼的、喷射着火焰的钢铁装甲怪物,能够轻易地隆隆驶过一道道砖墙或灌木丛,只要路面结实,汽油充足,就能毫不费事地跨过这片荒野,3型坦克能连续行驶一百一十英里,只要“上车”的命令一下达,五个人从厚实的钢铁炮塔圆舱盖口钻进坦克,然后再让身体进入自己的指定位置就行。驾驶员、报务员和指挥员互相见不着面,然而坦克里的无线电接收机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炮手操纵着50毫米的高速炮,填弹手可以通过内部联络系统跟他交谈。他们只能透过甲板上的一道缝隙看到外部的世界,这条缝隙窄得仅能射出子弹。舱里充满了燃料、炮油和汗的恶臭味。当舱盖放下的时候,热气几乎使人窒息。在非洲的阳光照射下,金属烫得灼人,再加上引擎和枪炮的热度,温度上升到使人无法忍受地步。坦克手们穿的是黑制服,工作时却只能穿衬衫。 他们的机器本身就是个堡垒,前面装有2.5英寸厚的钢甲板,一门由埃森军工厂制造的大炮能发射出高爆炸弹和穿甲弹,射程远达一英里,两挺机枪能大量杀伤在进攻中暴露的步兵。倘若这架机器受到损坏——陷进不结实的沙漠沼泽或者履带被地雷或炮弹炸断——那就只有上帝才能帮这五个人的忙了。坦克舱里有一枚自动炸弹,他们身后是贮藏着几百加仑汽油的油箱,机舱两边的弹架上备有一百发炮弹和三千七百五十发串在弹带上的机枪子弹。所有这一切都在等待着一旦敌人的炮弹在这个空间爆炸,就立即将他们炸毁和吞没。坦克的装甲只有前面的稍厚,两侧和后面的装甲厚度仅有前面的一半,而顶部和腹下的装甲则更薄。 坦克如潮水般地滚过战场,履带搅起一缕缕浓密的沙雾,座舱里的嘈杂声震耳欲聋。随着驾驶员把操纵杆压低或抬起,三百二十马力的引擎时而咆哮时而犹如万马奔腾。滚烫的弹壳围绕金属舱板铿锵有声地跳动着装入箱内。坦克一停住,大炮便开始呼啸,直到敌人被歼、目标消灭为止。在这空阔无边的沙漠上,对于敌对的双方来说,这一规律完全一样。每一辆坦克的指挥官对其侧翼出现的敌军坦克都本能地怀着一种恐惧。他和他的对手都力图抢在低矮的高地后面“藏进隐蔽处”,尽量避免暴露座舱,便于向敌方开火。双方都清楚失误将带来什么样的惩罚——舱盖堵塞,火舌吞噬弹药架,自己只好被埋葬在燃烧的坦克里。 坦克手们渴望战斗,然而当他们从战斗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也会感到无比欣慰。那时他们可以投入开阔的空间,爬出自己的火炉,进入相对凉爽的沙漠热浪里,在坦克的阴影下,他们可以舒展身体,调制一杯咖啡。他们是一支精锐部队,是一些意志十分坚强的人,就象潜水员一样——他们一同经受风险,共享欢乐,在驾驶坦克进行所向无敌的征战中锤炼了战斗的友谊。 当隆美尔返回利比亚时,他发现作弄人的英军仍在撤退。埃尔阿格拉,这个离埃尔蒙格塔以东二十英里的港口和供水点,刚刚于3月24日被施特莱彻的轻装甲部队几乎未经战斗就攻克了。英国人撤退到三十英里外的布雷加港 [ 注:利比亚北部的重要港口。 ] ,驻守在一个靠近海岸、被沙山隔开的阿拉伯村庄。这是一个战略据点,相对而言比较容易防守。施特莱彻的进军速度使隆美尔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正如他在给露西的一封信中阐述的那样:“我现在必须把部队调回来,不让他们再向前疾驶。” 根据他从柏林得到的命令——还有加里波尔蒂将军的指示——在5月底以前不允许他进攻布雷加港,届时第十五装甲师亦将抵达利比亚。然而他的电台侦破连先行抵达,熟练的英语报务员收听到了敌人的情报。隆美尔从这些情报以及空军的侦察结果获悉,敌人正在挖壕固守和请求增援。到5月份,敌人的防御工事将无法突破。于是3月31日,他不顾柏林的指示,命令施特莱彻进攻布雷加港。英军放弃了他们的阵地。隆美尔命令布设一道严密的地雷带和高射炮网,以防敌人反攻。 第二天中午,他怀着舒畅的心情驱车前往施特莱彻的指挥所,“哈,我们什么时候在阿杰达比亚见面[ 注:利比亚北部的一个重要城市,在布雷加港以东约四百五十公里处。 ] 。”他大声嚷嚷,阿杰达比亚是下一个大城镇,在维亚巴尔比亚上侧五十英里外——远远超越了哈尔德命令的停止线。施特莱彻摸不透隆美尔究竟是当真还是开玩笑,于是故意不置可否。“我们大概会看到它的。”他回答道,尽量把话说得和上司的玩笑一致。隆美尔走后,施特莱彻命令他的坦克师在第二天清晨,即4月2日,重新开始前进。他没有通知隆美尔,而隆美尔也异乎寻常地在下午1点钟之前一直避免和他联系。当他追上第五轻装甲师的先头部队时,便佯装大吃一惊地高声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特莱彻平静地回答:“我想我不应该让一支撤退的敌军有任何机会再重新挖壕固守。于是我让全师推进到了这里,我要进攻阿杰达比亚。” 隆美尔毫无怒意地回答说:“那不是我的命令——不过我赞成。” 就这样,阿杰达比亚在当天下午4点也被攻占了。隆美尔又同样准时地在那里出现,听着有关胜利的好消息。在他的回忆录《没有仇恨的战争》里,隆美尔后来把一切都说成是他自己的功劳。 后来,施特莱彻多次受到隆美尔不公正的待遇,然而施特莱彻不是那种对一件事始终耿耿于怀的人。 1976年,当我跑到德国北部的汉堡城外一所养老院去拜访他的时候,发现他是个充满生机,身材瘦削,很有军人风度的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他衣着合身,有点耳聋,正在和一群年迈的老太太在一起品尝美味可口的蛋糕。这些人不会经常请他重复和隆美尔在一起的那几个富有戏剧性的星期。我们的谈话并不太多,不过出来却很有收获。蓦地,一摞厚实的写得密密麻麻的打字稿摆在我的面前,这是琼汉尼斯·施特莱彻许多年前完成的但从未发表过的《非洲的回忆》。第五轻装甲师的战争日记也同样出自他的手笔,并且证实了施特莱彻所叙述的那些详细内容。 这时,隆美尔才意识到英国人开始了一次从昔兰尼加这个鳞茎状半岛的总撤退,他们显然力求使自己剩余的部队不再遭到任何损失。阿杰达比亚是直接通向这个半岛的许多条道路的起点,隆美尔决定抓紧时机向东推进。4月2日,从加里波尔蒂那里来了一道强硬命令:“你的行动和我的命令抵触,在你继续前进之前,务必等我到达。” 但是隆美尔没有等待。4月3日,他决定用戏剧性的三点出击的办法穿过半岛,如果他的行动能达到理想的迅速,或许能够全歼那里的敌军。最南边的一线不得不直接穿过沙漠,沿一条由特累拉巴而闻名的古代商路前进,这条道路沿阿杰达比亚向前穿过本加尼亚、比尔登格达、比尔哈希姆和比尔戈比到达埃及边境 [ 注:这几个城市均在利比亚东北部。 ] 。据推测,一个“比尔”即是一个水坑的意思。隆美尔让格哈德·冯·施维林伯爵,一位难以对付而又富有经验的上校负责指挥这一线任务的一支德意混合部队。施特莱彻将率领另一支部队沿着平行的路线前进。由于一位过路的意大利牧师碰巧向他透露了敌人甚至连昔兰尼加的首府班加西都已经放弃的消息 [ 注:班加西是利比亚东北部的重要港口城市。 ] ,隆美尔立即派出一个侦察营沿海岸公路直接向这个大港口进军。那天晚上十点钟,他们在欢呼的人群中驾车出发,而这时正是加里波尔蒂面对隆美尔不服从他的否决令而不知所措的时候。 破坏和屠杀的狂欢是班加西三个月来第二次更换主人的标志。英国人炸毁了四千吨意大利弹药,大火一直在四处蔓延。第二天,一名被派去调查这个港口有关给养船只运载量的德国海军指挥官报告说:“澳大利亚部队和阿拉伯人洗劫了所有建筑物,并用*****威逼着抢走了所有意大利居民的财物”。他手下的一名军官写到他接管的一幢建筑物时说:“在许多房间里,年轻的姑娘遭到杀害,在清洗血迹之前,我安排人把那一滩滩的血迹拍了照。”隆美尔出其不意的进攻,把菲利浦·尼姆将军那混杂的“昔兰尼加”指挥部挤出了这个半岛。 隆美尔无疑知道,他这样做是违反命令的。那天他在给露西的信中夸耀说:“我在的黎波里、罗马,或许柏林的上司们这时肯定处于一种无可奈何的窘态中。我冒险违背一切命令和指示,因为机会摆在那里叫人心烦意乱。或许这一切以后将被证明是正确的。他们将会说,处在我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的”。 在柏林确实引起了一阵惊惶。这位鲁莽的将军何曾知道,他的战功使几个月来纳粹为干涉巴尔干和俄国而处心积虑拟定的秘密计划失去了平衡。德国最高统帅部通过各个环节严厉地申斥隆美尔的莽撞行动。凯特尔4月3日用所谓“艾尼格马”密码电告他 [ 注: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使用的一种军事密码,后被英军破获。 ] ,希特勒严肃地指示,隆美尔的任务是巩固阵地并钳制英国军队。“任何必要的有限进攻行动均不得超过小股部队的兵力……总而言之,你要避免在你开阔的右翼采取任何冒险行动,束缚自己,不要北上进攻班加西。”如果敌人的装甲部队开出昔兰尼加,必将出现一种新的形势——然而,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隆美尔也必须等候新的命令。 现在,历史尝到埃尔温·隆美尔的一点滋味了。这位善使诡计、刚愎自用的冒险家总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同一天晚上9点钟,肥胖的意大利指挥官加里波尔蒂在他的阿杰达比亚活动指挥车里正和隆美尔僵持不下,他的白手套由于愤怒而嗦嗦发抖,他要求隆美尔绝对服从命令,而隆美尔只是咧着嘴笑:“不管怎么样,没有必要为我们的给养情况担心。”他态度坚决地声言。两人几乎动手打起来。三个小时后,从凯特尔那里发来的电台呼号打断了两人的争吵,电报命令隆美尔留在原地不动。隆美尔看完电报后竟通知加里波尔蒂说,电报声明元首已经给了他“行动的绝对自由”。这与事实相差实在太远,可加里波尔蒂过于迟钝,一时未能识破这个诡计。看来隆美尔甚至也在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因为他在信中告诉露西:“从元首那里传来了对我们意外成功的祝贺,此外还有一项对下一步行动的指示,这和我自己的想法完全吻合。” 他属下的指挥官们被立即跨过沙漠半岛的打算吓坏了。施特莱彻反对说,他至少需要四天的时间给第五轻装甲师补充给养。但是他们的全部军需品还远远地堆集在后方的阿尔科费勒尼“大理石拱门”那里,这是墨索里尼1937年在的黎波里塔尼亚和昔兰尼加的边界之间修建的一个巨大的白色胜利拱门。隆美尔简短地命令把全师卡车上的货物立即卸在沙漠上,把空车派回去,每辆车乘载一组后备人员(由各坦克编组抽调),整整一天不间歇地从那些军需品堆集点收集汽油和弹药。施特莱彻忧郁地警告说:“那我的师至少得掉队一天。”。隆美尔坚持说:“这是避免流血,征服昔兰尼加的唯一办法!”(这些话在非洲军日记里有记载)他随即打定主意要摆脱这位爱争吵的将军。接着,跨越昔兰尼加的战斗开始了。 当时,一位空军将军写道: 昔兰尼加是个差不多草木不生的地方,因此看不到月光阴影下的风景。杰布尔阿卡达是个荒芜的断裂山区。由几道山谷把它劈开,白色或红黄色的沙粒常常席卷这些山谷,阻碍一切植物的生长。机械的力量在沙漠路上几乎完全受限制,于是,在这贫瘠的沙和石头的荒野上要想飞越那些没有一个欧洲人知晓的阿拉伯人的帐篷、羊群和骆驼是令人惊讶的。这些人使用的是一条什么样的商路?他们怎样生活?他们遵循什么样的法律和风俗?你越是沿着沙漠之路向东走,景色就越发变得荒凉。而离班加西以东大约三十英里的地方,意大利人开拓殖民地的劳作仍清晰可见,在德尔纳和托布鲁克周围,看不到一个居民的踪影,甚至连矮小可怜的松树也很稀少,多刺的灌木赤裸裸地挣扎着,屈服于上苍的意旨。 1941年4月里的整整一个星期,隆美尔的小股部队艰难地跋涉在这片沙漠之中,穿行在闪烁跳跃的热浪里。正午的太阳使干燥的空气上升到华氏120度,更有甚者,夜晚的冷空气竟能在一小时内使气温降到零度,还有沙漠里的毒蛇、蝎子和令人讨厌的苍蝇大军。而赛过这一切的最危险的敌人则是在那令人痛苦的干渴之后,突然刮来的沙漠风暴。风暴开始时只是一小点古怪的旋风在灌木丛之间旋转,转瞬就变成时速七十英里的狂飙,搅起几百万吨滚烫、细小的红沙,铺天盖地地卷过沙漠。这种风暴会一连持续好几天,细小的沙粒能渗进一切东西里去,甚至士兵们戴的手表也不例外。它阻塞引擎的过滤器,涌进帐篷,塞满人的眼睛和鼻子,它象大雨一样遮住了挡风玻璃、切断人的视线。“在风暴中看不出三码远,”隆美尔的一个连级指挥官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感谢上帝,下午风暴平息了,我们都象鼹鼠似的从自己的洞里爬出来,然后把一切东西再重新挖出来。” 隆美尔的大冒险于4月4日开始。施维林已经接到命令开始向东运动,直接穿过半岛到特米米尼的另一个海滨(隆美尔永远也发不准这个词的音,只能结结巴巴的把它说成“迪米米利”),并封锁海岸的道路以阻止撤退的英军士兵。下午两点钟,吉斯塔弗·波纳斯的第八机枪营也向东插进了荒凉的沙漠,随同一辆载着足够汽油、粮食和水的卡车走了三百英里。他们的目标是德尔纳,也在另一个海滨。隆美尔曾向施维林保证他们的给养从空中运送。由于第五轻装甲师的卡车尚未从军需品堆集地返回,隆美尔只好去找施特莱彻。他发现施特莱彻正在自己的卡贝尔指挥车里打瞌睡,于是通知他说:“你去把你剩余的油桶全部腾空,把油装进战斗车辆和坦克里,然后立即跨过本格尼亚向德尔纳和托布鲁克之间的海滨前进,你师里的其余部队在卡车从燃料储存地返回后就能赶上。”一位意大利将军焦急地打断隆美尔的话说:“可那条道是一条死路啊!两个月前我们撤退的时候,曾在那里布下了热水瓶式地雷。”可隆美尔对他的意见却置之不理。 黄昏时分,只习惯在欧洲柏油路上轻松行驶的驾驶员们一个接一个地撇开坚固的维亚比尔比亚公路,跋涉在沙粒和砾石之中。由于坦克驾驶员都已去军需品堆集处装运汽油,所以施特莱彻部队的坦克里尽是些替手。没多久,几辆设备车几乎连车轴都陷进了沙堆,跟在后面的卡车企图从它们身边绕过,但也同样陷了进去。拖拉机只好在前边摸黑将这些车辆逐个拖出来。几小时内,施特莱彻的全部兵力便分散在这片荒芜的地区,失去了战斗能力。这一情况使他深感不快,于是命令开亮所有的前灯,把卡车串起来,尽量使车辆互相联接在一起。不久,沙漠道路在他们眼前消失了。事实证明,意大利人提供的地图毫无用处。在指南针和星斗的指引下,有些部队设法走到了前面,而其余被绳索串在一起的部队只好滞留在后面,面对沙漠的干渴和饥饿。当第一枚热水瓶式地雷突然被踩响爆炸时,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一辆弹药卡车在一团火球中爆炸,把周围几英里的沙漠照得通明透亮。到天亮时,施特莱彻的大部分队伍再次耗尽汽油,动弹不得了。 太阳的热量带来了新的问题。在本格尼亚,当发动机里的油由于温度过高而变得稀薄时,坦克只好暂时停止前进。确切地说,一切无线电通讯联络都已失灵,因而隆美尔无法与他的指挥所取得联系,他们也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持续不断的混乱日子开始了——经过二百英里的跋涉,究竟还有多少驾驶员能够到达那边的海岸呢?隆美尔乘容克52运输机或轻型斯托奇飞机在沙漠上空来回巡视,企图掌握部下的行动。他两次忙乱地撞进敌阵,误把敌军当作自己的部队。隆美尔降落到自己的部队中间,指责将军和上校的行动太慢,诅咒敌人向东逃窜的行径,竟想逃出他们的手心。一次,施维林看到斯托奇飞机从头上飞过,不由得咒骂道:“那肯定是隆美尔!”又一次,一支奋力挣扎的摩托部队竟敢停下来休息,于是斯托奇飞机几乎擦着他们的肩膀掠过,紧接着一张纸片飘到地上,上面写着:“如果你们再不立即行动,我就下来!——隆美尔。”对那些迷了路的人,一经他发现,就指给他们正确的方向。然而究竟哪一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呢?在沙漠中央仅有一个唯一的路标——但不见道路和踪迹。 进入沙漠的关键仿佛是梅奇尼古老的土耳其式要塞,一座在碎裂的白石堆上升起的沙漠海市蜃楼——在它的中心,七条沙漠小道有如轮辐似地通向海岸和遥远的内地。隆美尔相信那里的防御很薄弱。5日清晨4点钟,他起床后便给露西写信:“重大的事情正在非洲发生着,但愿现在已经派出去的部队能努力实现我们的计划。” 那一天飞机侦察发现,梅奇尼终于被一支十分强大的敌军占领。隆美尔决定无论如何首先必须集中兵力对付梅奇尼。从阿杰达比亚返回的下级军官不同意这样做:“我们宁愿,”他们表示,“把托布鲁克看作我们的目标,切断那里的海岸道路,阻止敌军逃跑,而只在梅奇尼留下一支伪装的部队。”隆美尔踌躇不决。6日,他给波纳斯的机枪营下达过两次截然不同的命令:起先是“进攻梅奇尼”,接着又改变为“向德尔纳前进”。随后,他派出一架飞机去拦截冯·施维林伯爵的部队,一名军官匆匆给施维林送去一份电报:“隆美尔命令你率部向北,进攻梅奇尼!” 4月6日清晨3点半钟,隆美尔离港口只有十五英里了——然而实际上他不过是一支孤军而已,他的非洲军仍旧困在沙漠里。过了一会儿,他的助手,埃及通贝兰德中尉带着几辆卡车赶来了,这是施维林的先头部队。隆美尔派他向梅奇尼迂回,切断敌军向东的退路。另一名参谋7点半时找到了施特莱彻,他正在几英里外一个干涸的盐湖边休息。隆美尔把施特莱彻和施维林叫来,召开了一次大发雷霆的会议。两位指挥官穿着土黄色的短衣裤,而他却全身披挂,穿着马靴,马裤和厚实的灰色紧身短上衣。在灼人的酷热中他暴跳如雷,命令他们下午3点钟进攻要塞。施特莱彻拒绝接受命令,并指出,由于自己的坦克、运输车机件损坏,发动机温度过高和缺乏汽油,因而至今仍分散在后面一百英里之遥的沙漠上。隆美尔咆哮着骂他是个懦夫,施特莱彻扯下骑士十字勋章——这是他1940年因为作战勇敢而荣获的——怒气冲冲地说道:“从来也没有谁敢对我说这种话,把你的话收回去,否则我就把这枚勋章扔在你的脚下。”隆美尔不置可否地作了让步,可他表面的举动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隆美尔在返回来的时刻掏出一只怀表朝施特莱彻嚷嚷:“现在是5点正,你在6点时和施维林的部队一起进攻梅奇尼,并且要占领它。我将命令意大利人用炮火支援你们。”当时施特莱彻只有两辆配备有轻型高射炮的卡车,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武器了。而施维林的装备则更少,大概只有几挺机枪。他们怎么能在7点钟日落之前,以惯常那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推进十五英里到达梅奇尼呢?而施维林眼下又在何处?施特莱彻只好带领卡车出发,去寻找施维林。可是他失败了,中途迷了路,天黑以后很久才回来向隆美尔报告。后者一言不发(同一时刻,他也力图找到意大利人,可是也同样失败了)。当天夜里,隆美尔试图带着他手下的几个排亲自去占领要塞。“这次行动失败了。”施特莱彻在战争日记里冷冰冰地叙述道。隆美尔自己的回忆录对此却只字未提。 4月7日,他两次派一名中尉带着最后通牒到要塞去威胁英国人,这位军官两次都被蒙着眼睛给送了回来,第二次还带回一封字迹潦草的信,上面写道:“决不投降”。第二天,隆美尔三番五次乘坐他的斯托奇飞机去寻找主力部队——奥尔布雷奇上校的第五装甲团。直到太阳落山以后,他才发现这个团正在围着一片荆棘丛生,甚至连坦克也无法通过的地带择路而行。他勃然大怒,私下决定奥尔布雷奇今后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天黑以后,他在施特莱彻的指挥所附近降落。这时恩斯特·波尔布林克少校指挥的一个八辆坦克的连队到达了。隆美尔又简单地命令道:“明天你们必须占领梅奇尼!” 天亮前,他疲倦地从床上爬起来,按惯例给露西写信:“不知道日期对不对,好几天来,我们一直在跨越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了……今天将是又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日子。在沙漠的沙土和石子上经过二百二十英里的行军之后,我们的主力部队正在到达,并准备投入战斗……现在将要出现又一个现代风格的坎尼了。”坎尼战役是汉尼拔最著名的一次胜利。 大约六点钟,他又乘坐他的斯托奇飞机去视察战场。他的副官赫尔曼·阿尔丁杰中尉几天以后写道: 斯托奇飞机起飞去迅速侦察前方的战线和战斗部署。飞行员收到一道指示:“低飞。”可他刚一下降,意大利部队就误以为是敌机,连忙用所有的武器朝飞机射击。子弹打在机翼上,全亏一阵特技飞行,飞行员才好不容易让飞机逃出射击圈。就在这时,西边远远地扬起了一片灰尘,那肯定是我们的部队。然而等飞近一看,将军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是一支朝西开拔的英国部队。他们是掉队的士兵呢?还是英军在组织反攻?他必须提醒我们的部队注意这一来自西线的危险。又飞行了八英里后,将军才看到我们的先头部队,我们立即在队伍中降落下来,由于飞行员没看清前方有一块大岩石,结果损失了半个尾翼,发生了一次“沙漠飞行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