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名记者问赵大卫对此突发事件有什么看法时,赵大卫说:“想不到美国社会治安这么差,大白天在公共场所就敢公然开枪杀人。我来到美国,原本想看到一个美丽而且安全的社会,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美国。我对此感到担忧……”这个事情一直折腾到黄昏。待警官和记者们走后,赵大卫将地上的血迹反复进行了冲洗。王雪却始终不敢靠近那流过血的地方,嘴唇发紫,浑身发抖。那天晚上,金凤餐馆第一次寂静无声……第二天一大早,忙活了大半夜的几个人刚起床,林老板就来了。他阴沉着脸对赵大卫说:“看今早的新闻了吗?”赵大卫说:“餐馆里没电视。”林老板将几张报纸丢给赵大卫。赵大卫拿过报纸一看,他惊呆了——几家当地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发生在金凤餐馆的血案的消息,还有两家报纸刊登了赵大卫的大照片。其中有张照片下还有个醒目的副标题——“店主对美国的社会安全深感忧虑和无奈!”赵大卫苦笑着向林老板解释:“他们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我没说我是店主呀。我哪能冒充老板呢。”林老板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冒不冒充我无所谓。我是说你们——他们几个都没身份的,你又是留学生,打工是违法的。你这么暴露和张扬,被移民局发现不是死定了吗?”林老板走后,史明浩悄声对赵大卫说:“大卫,你是有点冒失。我们这些滞留在美国的偷渡客,都是移民局关注的对象,我们只能躲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一旦暴露身份,被移民局发现,就得直接遣返回国!”赵大卫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留学生身份在这里也非常脆弱,稍有不慎就得卷包袱走人,看来自己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得收敛收敛。枪击事件之后,王雪就病倒了,躺在楼上自己的房间里,总不出来。每天闭店,赵大卫都要去看望王雪。王雪沉默着,无论你说什么她都没有态度,怎么开导效果都不明显。二、初升的太阳赵大卫登上报纸的新闻,蒋卉和她弟弟蒋懋也知道了。蒋卉随即打来了电话,说她要去洛杉矶办案,等她回来,立刻来看大卫。她还问长问短,问大卫用不用让她找个心理医生来看一下,舒缓一下压力。赵大卫听说要找心理医生,不由得大笑起来。他对蒋卉说:“老同学,咱们这帮人,‘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什么没经历过?你以为我就那么脆弱啊。晚上好好睡上一大觉,第二天又是好汉一条。”第二部分 第53节:口袋里的美国(53)蒋懋也打来电话里说:“赵大哥,很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也没请你来家坐坐。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拉你在费城转转。”赵大卫很高兴,说:“我在这里像蹲监一样,这些天憋坏了。我还正想进城逛逛呢,我跟老板告个假。”赵大卫放下电话,对林小兵说:“明天不是该你休息吗,想不想一起去?”林小兵说:“我对那些没兴趣,我还是去大西洋赌城玩。”大卫开玩笑道:“你辛苦攒的那点钱,都给赌场作贡献了。”林小兵苦笑道:“小赌怡情喽。这里压力这么大,再不找一个发泄的地方,人还不给憋疯了。”第二天,蒋懋开车接来赵大卫。蒋懋瘦高个子,细长的眼睛说话时习惯性地眯缝着。他们驱车去了费城闹市区,去了费城各大公园,逛了差不多一整天。他们逗留时间最长的,是国家独立历史公园。在开国群英铜像前,赵大卫长久地凝视着那些人,他对那些建立美利坚合众国的人们,心中充满了感慨。在国家独立历史公园里,最著名的建筑物当然要数“独立厅”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两层红砖房子与现代的高楼大厦相比,显得那样渺小不起眼。它楼顶上的那个乳白色的尖塔甚至有些破旧不堪,尖塔上镶嵌着的计时大钟似乎在向人们讲述着二百年前的故事。“独立厅”本是殖民地时期的宾夕法尼亚洲政厅,就在这栋朴实无华的房屋里,华盛顿被推选为抗英大陆军总司令,美国早期的政治家们签署了《独立宣言》。签署宣言的日子是1776年7月4日,从此7月4日成为美国的国庆节。1787年,美国开国元老们又在这栋房屋里起草了美国宪法。赵大卫在这个代表着民主、自由的“圣殿”里,尽情地呼吸着那些开国元老们为新生的合众国制定蓝图的“历史气息”,想象着当年华盛顿和其他元老们是如何为美国的万世基业殚精竭虑制定宪法,争辩数月达成共识,完成了一部至今仍行之有效的国家大法,奠定了美国的政治基础。会议厅并不大,约几十平方米。十几张会议桌上铺着绿色丝绒台布,桌前文具盒里都插着当年使用的那种羽毛笔。桌面上还放着蜡烛台、零散的纸张和书籍,好像当年的代表们刚刚在此开完会。安放在主席台上的高背椅是华盛顿坐过的,椅背上雕刻着初升的太阳,人们称它为“旭日椅”,象征这个国家光明的未来。费城从1790年到1800年迁都华盛顿以前一直是美国的首都。独立厅东边的小楼是最高法院,西边的是国会厅。华盛顿总统当年在这里做了最后的国会讲演。著名的“人权法案”也是在这里通过的。独立厅北面有一片草地,草地的尽头有一所玻璃房,这里陈列着极为著名的“自由钟”。这口钟原先是为纪念宾夕法尼亚洲建州50周年而由英国人在伦敦浇铸的,高约1米,周长3.7米,重943公斤。1752年,这口大钟从伦敦运到费城。钟上刻有铭文:“宣告自由,遍及全国,家喻户晓……”。但是,这口大钟从一问世就“弱不禁风”,1752年7月在州政厅第一次敲击就被敲碎了,以后历经两次加铜重铸,才恢复原状,被悬挂在州政厅的钟楼上。当大陆会议在这里召开以及《独立宣言》在这里宣读时,自由钟响起庄严而洪亮的钟声。1835年,当自由钟为美国大法官举行葬礼而敲丧钟时,再次被敲裂。为了保持历史的原貌,就没有重铸这口大钟。因此,人们现在看到的自由钟上面就有一条大裂缝。1976年,为纪念美国独立200周年,市政府将自由钟移到这所玻璃房子里,以便更多的游人参观。赵大卫伏身向前,仔细观看钟上的铭文:“宣告自由,遍及全国,家喻户晓……”蒋懋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投进自由钟旁的小孔里,示意赵大卫也过来伏耳倾听。两人伏首,将耳朵贴上,里面传出了介绍自由钟的录音。赵大卫原本就对历史感兴趣,现在历历在目的美国历史,深深地吸引了他。他为短短二百多年的历史却打造出了世界第一强国而震撼,他对那些伟大的奠基人感到由衷敬佩。第二部分 第54节:口袋里的美国(54)在旧市政厅前,他望着塔顶的威廉?彭恩铜像,久久地行注目礼;在比茜罗斯故居前,他望着屋顶那面最初的美国国旗,听着第一面美国国旗诞生的故事,陷入了绵绵的深思之中;在艾尔福雷茨小巷里,他对那每一幢古老而又独特的建筑都兴趣盎然,流连忘返……从国家独立历史公园出来,赵大卫忍不住感叹:“费城确实是美国的摇篮呀!”傍晚,蒋懋将车子开进中国城,找了家潮州菜馆。他们点了几道菜,赵大卫还破例地喝了杯啤酒。结账时,赵大卫要买单,蒋懋死活不肯:“赵大哥,你来这么长时间了,早该好好请你了,今天权当是替我姐给你补个接风酒!”“别这么客气,你们已经帮很多忙了。尤其有你们在这里,我是真的感觉在这儿还有亲人,不是我孤零零的一个。”“快别这么说,”蒋懋说,“本来我姐也要来,可她最近忙活一个案子抽不出时间。呆久了你就知道了,在美国,不管你是干哪一行,就没有闲的时候,一天到晚连轴转。”“那你现在怎么样?”赵大卫关切地问道。“我跟你说过,我父亲是国内有名的老中医,我也是中医学院毕业的。我本来想跟老爷子一起开个针灸诊所,可英语考试过不了关,过不了关就拿不到执照。”“我不懂,在中国城开中医诊所,都是华人看病,他们也用不着懂英文呐。”“嗨,说白了美国人其实就是在限制中医。你不知道,很多中医诊所都由美国人挂牌,他们来当老板,我们这些真正的中医医生反倒成了打工仔。”大卫一听,心里来气了:“那凭什么呀,让外行领导内行,这也太不合理了!”“这有什么,你限制我,我就想办法对付你。咱中国人最懂‘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一套——找人代考呗。很多人都这么拿到执照了。”“那行吗?准考证上不是有照片吗?”“行吗?太行了!咱们看老美长得都差不多吧,人家美国人看咱也一个样。就像咱俩,长得都挺瘦,脸型轮廓什么的也差不多,他们就很难分清楚。就是让主考官拿着照片仔细端详,他也看不出四五六来,混过去太容易了。”说完,蒋懋哈哈大笑起来。赵大卫也跟着傻笑起来,尽管他当时还是没有完全理解蒋懋说的那一套相貌分辨的理论,直到后来,当他真正进入到美国的商业圈里,他才体会到蒋懋所言不差。他刚开始和美国人接触的时候,第二次再见面,他还是很难分得清谁是谁,为此闹了几个笑话。更重要的是,美国人的思维方式也是同一个模式,让本来就不善于记人长相的赵大卫更是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当然,这是后话。赵大卫说:“既然大家都这么做,你何必天天苦学英文呢?”蒋懋说:“我本来也想找个人替考就完了,可是我姐说,美国是一个法制社会,我们千万不能在这方面出问题。”赵大卫赞许地说:“你姐说得对,你很年轻,以后要在这里生活,学好了英文,沟通就没有问题了,你不仅可以做华人的生意,还可以赚老美的钱。当然,你要是怕真的考不过去,要不我帮你?他们刁难我们,我们也不能白让他们刁难。”蒋懋说:“我这已经是二次考试了,看结果再说吧。无论如何,我得先谢谢你这个大哥。”说着,举起酒杯,和大卫一碰杯,干!由于餐馆两名骨干请假,林老板不得不来餐馆替工。见赵大卫和史明浩回来,他握拳捶了捶后腰说:“你们倒轻松,累坏了老板,看你们到哪儿打工。”三、伙食、伙食王雪的病一天天好起来,可还是没完全恢复。赵大卫和史明浩觉得王雪是受了惊吓才病倒的,他们俩就商量,想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试一试。有天晚上,附近的社区里又开始了械斗。赵大卫强行把王雪背到大街上。王雪看到那种暴力混乱的场面,立即紧张起来,她拉起赵大卫的手死活要走。这时,一块石头飞了过来,贴着赵大卫的头皮划过。尽管虚惊一场,可还是擦破点儿头皮,出了血。回到餐馆,王雪哭着给赵大卫剃头发,擦拭血迹,包扎伤口。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她不怕血了,目光也坚强了很多。第二部分 第55节:口袋里的美国(55)随着王雪病情的好转,大家都很高兴。王雪为了感谢大家对她的关心和友谊,买了些吃的和酒。闭店后,大家以庆祝的名义搞了一次聚会。那天晚上,林小兵和史明浩都喝了不少酒,席间,王雪还跳起了民族舞蹈。王雪绝对有舞蹈天赋,她的手势、眼神、面部表情千变万化,浑然天成,让人目不暇接。接着,林小兵和史明浩也敲击盘子,胡乱扭动起来。跳着跳着,大家又叫唤起来,赵大卫喊得声嘶力竭,最后是满面泪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们四个人整整折腾到了下半夜。两个星期后,蒋懋打来电话,兴高采烈地说考试通过了;还说他姐姐从外地出差回来,让大家都到蒋卉家去聚一聚,庆祝一下。蒋卉的新家很漂亮,房子挺大,后面有一个游泳池。她父母和她住在一起。蒋卉一见老同学,非常高兴,当着父母的面,上来就是一个美国式的拥抱,搞得大卫挺不好意思。她说话像打机关枪,嗒嗒嗒嗒一串串的,说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你,这大概也是当律师的职业习惯。蒋卉一再道歉,说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见面什么的。饭桌上,大家兴致都很高,唧唧喳喳地说话,就像一家人。吃完饭,蒋卉把赵大卫拉到书房里,关上门。她关切地问大卫:“你真的不用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太吓人了。你也太让人担心了。”赵大卫笑了起来:“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么,咱们这些上过山下过乡的知识青年,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告诉你,要不是你今天又提起这件事,我早都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蒋卉责备道:“你在学校就特胆大,现在还是改不了这个老毛病。可是,你已经在美国了,就要入乡随俗,而且你也要调整你的思维方式。我看这样吧,你别在那儿继续干了。过几天学生开学工作好找了,我帮你在治安比较好的地方找个活干。最好离我这儿近点儿,我多少也能照应一下。”“蒋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说实在的,我这个年纪,还要重新读书,实在不值得。凭我在国内的资历和学术成就,你当律师这么多年了,能不能找找关系,帮我找一个外贸公司或者其他专业公司的工作。总打餐馆工毕竟不是个事儿。”蒋卉苦口婆心地说:“大卫,咱们都是老同学,我知道现在这样是委屈你了。可问题是,不是我不想帮你找,是我实在找不到。美国的现实就是这样的,这里既不讲国内的资历也不能找关系,没有美国文凭想找个正经工作是寸步难行。”赵大卫有些不悦,说:“我们在中国都是上的第一流的大学,在中国也算得上是一流人才,怎么没有美国文凭,就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找不到?”“大卫,我不是想打击你的信心,刚出来都得经历这么一个心理调整阶段。从国内出来的人都挺优秀,在国内也都有不错的成就。可是来了这儿,过去那些都没用了,想要生存下去就得重新开始,把自己的心态放平。我认识一个人,原来在国内是一个市立大医院的胸外科主任,来美国之后,因为美国不承认中国的医生学历,这人只好找了个医学专科学校上学,拿了个证书。你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在医院里给人做心电图!我比你早来几年,我当年也是一边打工一边念书考执照,才一步步混到今天这样。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现实,美国就是这样。”赵大卫默默地听着,叹了口气,说:“蒋卉,你别再说下去了,说得我心酸。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是我原来想得太轻松了。”蒋卉仔细端详着这个自己当年崇拜和爱慕过的人,残酷的现实正在蚕食他的激情和棱角,而她自己为了帮助他在这里生存下去,则充当了帮凶的角色,这是她最不愿做的,却是她不得不做的。想到这,这个专业律师眼圈有点儿红了,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说:“大卫,没办法,你要在这里生存,就必须按照美国的环境来调整自己。你看我,你能相信我现在已经信基督了么?”第二部分 第56节:口袋里的美国(56)赵大卫有些吃惊:“你信了基督教?”蒋卉说:“人总要有个精神寄托。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教友,星期天抽点儿时间,你跟她去教会看看吧。这对你未来的生活或许会有好处。至少,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果然,一位六七十岁的白人老太太打来电话,告诉赵大卫她叫莎玛,并说是蒋卉介绍过来的。莎玛说:“我知道你是大学英语教授,为人非常好,你去过教会吗?”赵大卫说:“从没去过。”莎玛说:“上帝欢迎你这样的孩子,星期天去教会吧。”赵大卫说:“我没车,去不了。”“这没关系,我们可以开车接送你。”“那我倒可以去看看,了解一下。”莎玛高兴地说:“太好了,大卫!欢迎你!”礼拜天一大早莎玛开车就来接赵大卫去教堂。那是费城一所比较大的教堂,来做礼拜的人很多。他们在教堂门前的停车场下车时,已经有很多车辆停在这里。看得出大家都很熟悉,相互热情地打招呼问候。赵大卫在莎玛的引导下,向教堂门口走去。一路上,莎玛热情地向大家介绍着赵大卫:“大卫,从中国来,大学教授……”教堂大厅里,一排排长条凳上,已经坐下了不少人。台前,一个牧师正被人们围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向他请教着一些问题。牧师很和善很慈祥的样子,他很认真地倾听人们的提问,面带微笑地解答讲解。莎玛引导赵大卫来到牧师面前,向牧师介绍:“大卫,大学教授,新来的……”牧师笑容可掬:“欢迎欢迎!上帝是仁慈的,对每一个孩子都会敞开温暖的怀抱。”布道开始了。大家各自找位子坐下。牧师清了清嗓子,开始讲经布道。牧师眼睛半张半闭:“仁慈的主啊,您是多么伟大高尚,请您救救我们吧!我们人类从生下那天起,就被苦难和愚昧所包围。我们挣扎,我们努力,可您如果不伸出仁慈的手,我们永远也不能得到救赎……”分组讨论时,这位年岁较大的牧师慈祥地招呼大家说:“新来的到这边来,我给你分组。”莎玛拉着赵大卫过去:“大卫就分到我们组吧?”牧师同意了,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本《圣经》,双手捧给赵大卫。莎玛这组总共七八个人,在大厅侧面的一个小屋里讨论。莎玛向大家介绍:“大卫,来自中国,是个大学教授,会说英语。”大家热烈鼓掌。一位年长些的老头主持讨论,开始读《圣经》。他读的不是很流畅,但极其认真。读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讨论。大家讨论得很热烈,主要是结合自己亲身的经历,对照《圣经》里的每一段话,谈自己的认识和体会。看到大家认真严肃的态度,赵大卫是既感动而又有些好笑。感动的是,善良的美国人,在巨大的物质丰富的同时,还在追求精神的净化。好笑的是,这种做法就像他当年在农村生产队里,在昏暗的油灯下,不顾一天的劳累,认真学习《毛主席语录》。大家一段一段地念,然后对照检查自己的言行,“斗私批修”。中午时分,老头儿看了看表,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咱该吃点东西了。于是,大家纷纷打开随身带的包,把食物往桌子上放有面包、点心、火腿肠、烤鸡腿等等,还有西红柿及各色水果。赵大卫有些尴尬,起身要离开。莎玛拉住他:“大卫,坐下来一起吃。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在这里只有兄弟姐妹,不分彼此的。”赵大卫只好重新坐下。莎玛从桌子上拿过一只烤鸡腿,递给他。老头塞给他一截火腿肠。一位老妇人给他一份三明治……几乎所有的人都往他面前送东西。赵大卫觉得十分感动。大家开始吃东西。每个人都把自己带的东西跟别人分享,亲切而有序。吃完东西,莎玛说:“兄弟们,姐妹们,请把你们的电话号码都留给大卫,他是新人,我们应该帮助他。”人们纷纷响应,把自己的电话写给赵大卫。赵大卫回到金凤餐馆,王雪迎了上来。王雪问:“赵大哥,教会好玩吗?”第二部分 第57节:口袋里的美国(57)赵大卫学着牧师:“主啊,我们人世间充满了苦难,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阿门!”王雪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这么长时间,你不觉得腻吗?”王雪问。赵大卫摇了摇头:“没有,我倒是对教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不是想成为基督徒吧?”赵大卫说:“我暂时还没考虑。可是要了解美国,就得了解教会和教民。”“教会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王雪天真地问。赵大卫说:“教会挺有吸引力的,大家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尤其对我们这些人,背井离乡,孤独寂寞,在那里能感受到温暖。”四、宾州州立大学经过一番努力,赵大卫终于如愿以偿,考入宾州州立大学商学院,攻读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要告别金凤餐馆,赵大卫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这里是他到美国的第一个驿站,在这个不起眼的小餐馆里,该付出的心血付出了,该流的汗水流过了,该倾注的感情倾注了。收获自不必说,结识几位真诚的朋友,赚到了超出他预期的美元,还增加了阅历、积累了经验。赵大卫要走,餐馆里的人没有高兴的。林老板一时找不到替代赵大卫的合适人选,感到很舍不得。周四那天,林老板上午就来到餐馆,他打开皮包,拿出一叠钞票,递给赵大卫:“赵先生,这是你这个月的钱。”赵大卫点了点,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林老板,好像多了二百。”林老板说:“给你凑个整数,也算我的一点心意。赵先生,你再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吧,只要你肯留下来,这个店铺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是你的啦。这几个月,你已经知道了,这个餐馆虽然不大,但赚头可不小啊。”赵大卫说:“谢谢你看重我,可我确实不能留下来。我到美国来,就是为了读书。”林老板叹了口气:“你实在不想留下来,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可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念书不也是为了赚钱吗?有现成的钱你不赚,何必辛辛苦苦跑去念书?”赵大卫看着林老板,但没有回答。林老板想了一下,又说:“这么办吧,我今后的业务还要扩展,还会有更多的福州人通过我的门路进来。你有文化,又有胆识,你给我当个军师。我帮助你解决身份问题。”赵大卫笑了,他现在明白林老板在讲什么了。他说:“林老板,你还不了解我。说实在的,我也想赚钱,而且想赚大钱。可这不光是赚钱的问题。在国内我碰了满头的包,所以我才选择到美国碰运气。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证明自己。也许我努力到最后也一无所获,那我也不后悔——我毕竟尝试过,拼过。”林老板感到非常惋惜,他无奈地说:“人生难测,什么时候你混不下去了,想回金凤餐馆,这里永远欢迎你回来。”赵大卫听到此话十分感动,他感觉到林老板说的是真心话,虽然他知道他跟林老板走的是完全不同的道路。赵大卫要走,最难过的人还是王雪。王雪偷偷哭了好几次。一天半夜,王雪抱着枕头突然跑到赵大卫的房间里,哭了起来。赵大卫问王雪怎么了,王雪说她做了个梦,梦见赵大卫被托尼用枪打得满身是眼儿,血都流干了。赵大卫心里也挺难过,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求生存,不知还得熬多久,噩梦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远去。赵大卫说:“我知道小雪舍不得哥哥走,可我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以后你就会懂得的更多,会更坚强。”王雪讷讷说着:“真舍不得让你走。这里就像地狱一样。自从你来了以后,我才觉得活的有乐趣。现在你要走,日子又回到以前,真不知道怎么熬下去……”赵大卫疼爱地捋了捋王雪散乱的头发:“小雪,别难过,我会常来看你们的。有事儿别忘了给我打电话,别忘了我这个哥哥。”“赵大哥,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那你就把我当成亲哥吧,我把你当成亲妹妹。”王雪扑到赵大卫的怀里,哭得更伤心,肩头一抖一抖的。第二部分 第58节:口袋里的美国(58)临行前的头一天,赵大卫分别给林小兵、史明浩和王雪买了礼物。林小兵不在房间,门是虚掩的,他就把送他的礼物放到床上。无意间一回头,赵大卫看到了桌子上的大西洋赌城的住宿发票和收据,还有一张一个酒店的VIP卡。赵大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现在他知道,很多在餐馆打工的人,因为空虚、寂寞,当然还有人类自身的弱点,把辛辛苦苦赚到的钱都送到了赌场。晚上,林老板为赵大卫举办了送别宴。林小兵大展厨艺,做了几个拿手菜。林老板一时兴起,也下厨做了几个菜。大家第一次吃林老板做的菜,都交口称赞。林老板激动地说:“其实我原本就是厨子出身,厨子怎么啦,谁说厨子就不能当老板?虽然我打心眼里不希望赵先生走,可是如果大家有出息,往高处走,谁走我都下厨做菜。今后,这个规矩就是金凤餐馆的规矩,我要一直传下去。”赵大卫带头鼓掌。大家都很感动。林老板虽然精于算计,但他这些热乎乎的话令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赵大卫心潮澎湃,他激动地站起来说:“四个月时间不长,可是我的收获是巨大的,因为我得到的是大家的友谊。咱们这些人,都是只身一人漂洋过海,友谊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在这里我赵大卫感谢在座的各位,我敬大家一杯。”赵大卫的祝酒,顿时使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你敬一杯他敬一杯地热闹起来,留恋的话、感谢的话、期望的话说了很多。轮到林小兵,他已经有点喝多了。他说:“大卫,兄弟我认识你不容易,我以前对你的态度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我是真的佩服你。我有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我的老婆在大陆也不会跑了,我也不会总往赌城跑……”说着说着,他竟然大哭起来。一场送行宴,由于小兵的伤感,大家都跟着伤感起来。第八章一、友好的娜塔赵大卫到宾州州立大学商学院之初,借住在一位白人老妇家里。老妇人名叫娜塔,是莎玛多年的好朋友,她信天主教。早在赵大卫到来之前,莎玛就多次打电话给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好好关照赵大卫。因此,在赵大卫到来之前,娜塔已经把赵大卫要住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焕然一新。娜塔的儿女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听说赵大卫要来,她感到特别高兴。因为人口和生活习惯问题,美国老人在晚年要比中国老人孤独很多,很多老人喜欢家里能有一个住宿生,这样既能排解他们生活的孤单寂寞,也多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收入。那天是林老板开车送赵大卫去的帕克校区。赵大卫按着莎玛写给他的地址和门牌号,没费劲就找到了娜塔的家。车子刚在娜塔家门口停下,娜塔就欢快地迎出来:“是大卫吧,等你好久了!”娜塔看上去六十多岁,虽然身材瘦小,但气色很好,很健康的样子。赵大卫和林老板往下卸行李,娜塔抢上来,要拿这要拿那的。赵大卫再三坚持不用她,最后她还是抢了个背包。娜塔居住的是一幢简洁、漂亮的小别墅。门前,有块草坪;台阶下,几丛盛开的花卉;屋后,有两株大树,郁郁葱葱,浓荫蔽日。娜塔将赵大卫让进屋内,推开一间屋的门:“大卫,这是你的卧室,希望你会喜欢它。”卧室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衣橱。窗台上,有两盆花。靠窗边,放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有台灯、日历牌。赵大卫连连点头。林老板则在旁边羡慕地附和着。返回客厅,娜塔递给赵大卫一把钥匙,说:“这是房门钥匙。我虽然退休了,但是很忙,每礼拜有两天去教堂,两天去学校食堂帮厨,还有三个半天去医院洗病号服……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可以自己做饭吃,冰箱里什么都有。但是,做完饭你必须把厨房收拾干净。还有,洗完澡后,卫生间要用洗涤剂刷洗干净……”赵大卫问:“那我每月该给您多少钱?”娜塔微笑着说:“按照惯例,你每月应当付给我350块钱,这其中包含250块房租,含水电费,100元餐费。但我们这样好不好,你的房租就免了,作为补偿,你需要帮我做一些家务事,一些男人干的家务事,比如修剪草坪、花木等等。因此,你每个月付给我100元就可以了。你喜欢这个样子吗,大卫?”赵大卫听到每个月可以节省250美金,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就答应了。第二部分 第59节:口袋里的美国(59)坐在树荫下的椅子上,赵大卫想,教会的人们真的是太热情了,你处处可以找到回到自己家的感觉。人还是真的要有些信仰。然而,他对自己内心是否能够真心信仰上帝,还是画了个问号:也许自己也是像其他一些留学生那样,利用宗教为自己谋取利益?赵大卫到商学院后,学院方面知道他在中国是教授,又当过国际经济系副主任,就让他兼教一门选修课程《比较经济学》,每月给他一笔授课补助费。除此而外,他还利用业余时间去打工。在费城餐馆打工时,他发现如果自己有车送外卖,就可以多赚不少钱。于是,他用在金凤餐馆打工时赚来的4000美金,买了部二手车。车子是雪佛兰牌,虽然老了一点,各个方面的状况都还好。那天,他求同学将车子开回娜塔家。下了车,他守在车旁摸摸这儿,动动那儿,兴奋得不得了,心想:现在在国内,校长还没有自己的车呐!娜塔回来了。赵大卫告诉娜塔他买了部车子,让娜塔看一看。娜塔看了看车,认为很好。在美国没车不行,娜塔主动表示可以教赵大卫开车。赵大卫正愁找不到教练呢,非常高兴。娜塔说:“开车很简单,一学就会。”“可惜没地方练车。”赵大卫说。“到前面的学校操场上去。”“那行吗?学校会同意吗?”“我常到他们学校做义工,和他们熟。我可以去找他们说说。”从那天开始,娜塔天天晚上到学校操场教赵大卫开车。美国车大多是自动挡,确实一学就会。这样练了十几次,赵大卫已经操作自如,可以自己驾车往返了。娜塔高兴地说:“大卫,你真聪明,学得很快。”赵大卫说:“不是我聪明,您是一个好老师。”娜塔听了十分高兴。遗憾的是,赵大卫去考驾驶执照时,接连两次都没考过。第三次去考试,娜塔比赵大卫还紧张。临行前,她跪在家中圣母玛丽亚的肖像面前,双目微闭,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虔诚地为大卫祈祷:“主呀,保佑大卫吧!他已参加两次路考了,他非常想拿到驾照,这对他很重要。万能的主,请您保佑他顺利过关吧……”祈祷完毕,她对赵大卫说:“我的孩子,放心去考吧,主会保佑你!”赵大卫看着如此虔诚的老人,想想自己的那位坚定奉行无神论、一身革命气的母亲,觉得又感动又有些困惑,连声说谢谢。娜塔说:“你是我的孩子,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今天我还要陪你一块去。”似乎冥冥中娜塔信奉的上帝真的被她虔诚的祷告打动,第三次考试,赵大卫操纵得比较自如,按着考官的指令,把每个操作都做得标准到位。考试流程完成,考官满意地说了声“OK”,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撕下单子,递给赵大卫:“您通过了,可以去办驾照了。”赵大卫像个第一次考了100分的孩子一样,欢快地跑到正在焦急等待的娜塔面前,他伸开手臂大喊:“通过啦!通过啦!”“感谢主!感谢主!祝贺你,我的孩子!”娜塔像孩子似地跳着脚,扑上来,热烈地把赵大卫拥住了。拿到驾照那天晚上,赵大卫驾车上了郊外的公路。他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路段,把车速开到最大限速,激动地向前飞驰。一直开到高速公路上,他这才减缓了一些速度。向前望去,车灯闪烁,蜿蜒绵长,两股车流,一面是红色的,另一面是白亮的,在极目的交合处,似一条彩色的长河,有秩序地向前流动,很是壮观。赵大卫和他的车跻身于车流中。他把收音机里《与狼共舞》的主题旋律放至最大声,泪花在他眼圈里滚动。他浮想联翩,感慨万千。有驾照,能开车,这对从中国内地来到美国新大陆的留学生来说,可是一件大事。驾照在新移民的眼里,和半个绿卡差不多。赵大卫感到,他开始融入美国的生活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学着美国黑人的口音,破着嗓门大喊:“fuck,Ihavemylegs,Ihavemylegs!(我有腿了,我有腿了。)我他妈的真的融入到美国了……”第二部分 第60节:口袋里的美国(60)要拿到工商硕士学位,必须完成15门必修课程的学分,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需要两到三年左右的时间。赵大卫既要学习,又要打工,他得靠打工赚钱来缴纳学费和维持生活,这要比有经济来源支持的其他学生压力大很多。这期间,他每天等于在打三份工:第一份工,就是学院让他开设的一门选修课,给美国学生讲《比较经济学》;第二份工是在学校的学生餐厅打零工,每天中午刷一个半小时的盘子;第三份工是到校外的餐馆送外卖,一般都是在下午和晚上。有的时候到了星期天,他还随货车去外地“跳蚤市场”练摊儿。《比较经济学》每周两节课。要讲课,就得备课,还得批改作业,评判论文。好在他是教师出身,在财经大学又用英文开设过美国的教程《基础经济学》等几门课程,再加上他对中国的经济发展状况比较熟,讲起课来倒也不费劲。开始时,赵大卫非常不习惯。在中国,学生们都是先在教室坐好,等待老师的到来。可现在,学生们不是歪着,就是迟到,课堂纪律非常松散。美国学生听课时注重的不是你的课讲得准不准确,而是你讲得有没有趣。赵大卫一般晚上都在餐馆打工,要到半夜以后才回来,几乎没有备课时间。没办法,没备课也得硬着头皮上讲台。好在,他在国内时看的书比较多,讲课时旁征博引,尽量幽默和风趣。对他的课,学生们似乎还比较满意。最让赵大卫头疼的是学生论文评审——每讲完一单元课,学生都要写一篇论文。每篇论文,少则几千字,多则上万字。几十名学生,别说写评语和打分,光通读下来,就得花很多时间。没办法,他只能投机取巧,偷工减料——每篇论文,看个开头,再看看结尾,中间的内容大致掠过。这样,学生要阐明什么观点,抒发什么意见,大体也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就在这个时候,朱娜娜出现了。朱娜娜带着眼镜,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美女。她说话细声细气的,举止言谈都很文雅。她总是坐在后排的角落里,是二十多个学生中唯一来自中国内地的学生。有一天下课之后,在学校走廊里,朱娜娜追上了他。朱娜娜说:“赵老师您不能糊弄学生,您这么随便地判分,不怕有人到学校去投诉你吗?”赵大卫愣住了,不明白朱娜娜所谓的糊弄是指什么。“你叫——”“朱娜娜。”“不好意思,你说糊弄是指什么?”朱娜娜告诉赵大卫,他应该认真看学生的论文之后再下评语。赵大卫的脸一热,连忙说抱歉。后来,他向朱娜娜坦白了自己的处境,取得了朱娜娜的理解。通过那次交谈,他也对朱娜娜有了初步了解。朱娜娜来自北京,曾是对外经贸大学的老师。他们达成协议,请朱娜娜帮着评审论文,他分给朱娜娜一部分授课补助费。他们之间的交往开始了。二、教授与打工仔赵大卫在娜塔家借住期间,他们相处得就像母子。娜塔经常为赵大卫烧一两道中国菜,她是从她的中国教友那里学会的。虽然烧得不伦不类的,味道很古怪,但她的热情令赵大卫十分感动。后来,赵大卫要打工,早出晚归的,觉得住在人家不方便,就搬进了学生公寓。大卫要搬走那天,娜塔格外又多烧了几道中国菜,还和赵大卫喝了点红酒。临别时,她拥抱了赵大卫,说:“大卫,真舍不得让你走。你可要常来看我呀!”赵大卫紧紧抱着娜塔,像拥抱母亲那样。赵大卫租用的学生公寓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450美金。与他合租一套公寓的是个白人学生,名叫威西,是个膀大腰圆,说话瓮声瓮气,长着一脸雀斑的红头发小伙子。刚搬过去那天,威西说:“我住里屋,你睡厅。租金我拿250元,你拿200元。怎么样,大卫?”赵大卫打量了下屋子,心里说:“瞧你就是个二百五。这厅里有沙发茶几,还有电视,学习休息都方便,傻子才不干。”学生开饭时间,赵老师出现在学生餐厅,他的工作是刷盘子。第二部分 第61节:口袋里的美国(61)学校的餐厅很大,每天中午就餐的能有上千人。中午一下课,学生们就涌进了餐厅,排起了长队,餐厅工作人员就忙乱起来。赵大卫和几个打工的学生在厨房刷洗前面餐厅里收下来的碗和盘子,脏盘子源源不断地运进来,他们几个要前后奔跑,将用过的盘子放进长长的洗碗机里,然后从另一面取出,放到柜台上。由于大家都是在同一时间用餐,洗好的碗盘总是供不应求,前面的人不时地跑进来催要。常常一两个小时手不能停,腰不能直。待餐厅的用餐时间过了,他们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了。有一天中午,似乎格外忙。赵大卫他们几个拼命地干,可前面的人还是不断地催:“快!盘子没了!”“太慢了!快快!”前台越催,他们越着急,越急越手忙脚乱。正巧,已经摞好一大摞盘子,不知谁没有摆好,从架子上掉了下来。赵大卫一看,急了,赶忙跑上前去,要去救这些盘子。可是,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一跤摔在地上,架子上的盘子落下来,乒乒乓乓摔了满地。一块碎片飞到赵大卫的胳臂上,深深地扎进去,顿时,他的胳臂上见了血。刷盘子的学生忙撂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扶他。餐厅负责人闻声跑过来,大家也都扔下了手里的活过来看赵大卫。餐厅负责人大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赵大卫的胳臂血流如注,痛得龇牙咧嘴。他一边用手捂着伤口,一边说,盘子倒了我想去救,没成想……负责人蹲下来,不高兴地说:“你的命值钱,还是盘子值钱?盘子碎了再买新的,值得你这样么?”赵大卫刚要在解释,餐厅负责人就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解释了。其他人快回去干活,我带大卫上医院。”赵大卫的伤口很大,在医院缝合了十多针。医生说:“小伙子,你很运气,如果盘子扎得再深一点,就割到大动脉了。”他再三叮嘱大卫要好好休息,防止感染。可赵大卫没听医生的话,第二天中午照样去餐厅上班。餐厅负责人见他带伤来上班,问他怎么样了。赵大卫说:“问题不大,可以来上班。”负责人很欣慰地对赵大卫说:“大卫,今后千万不能再干那种傻事了。记住,人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破了可以换新的;人没了,什么就都没有了。”他让赵大卫到前餐厅,坐在那里查点人数。赵大卫心里窃喜:受了点伤,却赚个轻松活儿。朱娜娜来探望赵大卫,她皱皱眉,似乎有点心痛的样子。她对赵大卫说:“你这不是傻吗!你是在工作时间受的伤,按法律规定,他们不但要负担你的医药费,而且休养时间也得照样付你工钱。你干吗不休它半个月二十天的?你这一上工,他们一看你没事儿,捡了大便宜了……”赵大卫说:“我一门心思想着打工挣钱,哪懂这些。”朱娜娜责怪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儿找我商量商量。不是我比你聪明,多个人出主意总比一个人扛强啊。再说,咱们不是朋友吗。”赵大卫说:“知道了,大姐,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朱娜娜笑了,她攥起小拳头,在赵大卫肩上调皮地捣了一下。朱娜娜属于气质型女人,越接触越有魅力。赵大卫已经很久没有跟异性正式接触了。那天,离朱娜娜那么近,他感受到朱娜娜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温柔的气息。赵大卫心中一团封闭已久的火焰开始蠢蠢欲动,一旦燃烧定会发出冲天的火光。大概朱娜娜也感觉到了什么,两个人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目光在对话,交流用语言难以表达的热情与渴望。在校外的餐馆打工,一般都在下午上完课后,从下午四、五点钟一直干到午夜。第一次到打工的餐馆时,餐馆老板问他:“会说英文吗?”他回答:“会。”“在餐馆打过工吗?”{福=哇www.fval.cn小=说}“打过。”“那好,你就在前面做服务生。”“行。不过,我只能干夜班,白天我得上课。”“可以,工钱按小时计算。小费么,我们这儿不需要小费均摊,收多收少都是你自己的。”第二部分 第62节:口袋里的美国(62)为了多赚小费,赵大卫对每个进店就餐的顾客都极其热情和殷勤,有时甚至都热情过头了。有一次有一对情侣进店用餐,赵大卫一遍遍地给人斟茶倒水,倒惹得人家连连说谢谢。在旁边忙进忙出的老板不满意了,他指着那碟幸运饼问:“这个,你怎么没给人上?”赵大卫说:“他们没点呀。”老板皱起眉头:“你不是在餐馆打过工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这是免费的,所有来就餐的客人都要赠送一碟。”赵大卫吐了吐舌头,忙说对不起。有了车之后,赵大卫就为一家叫做“多米诺”的比萨饼连锁店送比萨饼。之所以选择送外卖,是因为送外卖除了工资、燃油补助外,还可以多赚些小费,每送一份都会收到两三美金的小费。遇到大方的客人,兴许还能给五、六美金。比萨饼店的墙上,有一张服务区的大地图,清楚地标明街道、住宅区的位置。每个送餐员,还发一张小地图。对于服务区的地理环境,老板要求他们都熟记在心。什么街什么号在什么位置,走哪条路线最近,送餐员必须清楚,心里得装着地图。送比萨外卖,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订货者从打电话到比萨饼拿到手,时间不得超过半小时;超过时间,人家就可以不给你钱,这饼就等于白送给人吃了。第一次送货,赵大卫挺顺利的,从开车出发到把饼给人送到,只用了七分钟。那个顾客是个老太太,很高兴地给了他五美金的小费。送外卖,每天都可以赚个三四十元的小费。最多的一次,是那天赶上费城的橄榄球队争夺东部冠军。美国人也都是本土观念,订比萨饼的是个美国年轻白人,他正看在兴头上,一高兴,竟给了赵大卫十美金小费。从此,赵大卫就盼着周末有球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