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美国：张仁译-5

二十分钟过去了，远处响起警笛声，大约五六辆警车闪烁着警灯，慢悠悠地开了过来，就像蜗牛在爬，可警笛的音量却开得很大，令人听了心惊胆战。听到警笛声，两伙械斗的黑人都停了手，急忙收拾“武器”，抬起伤员，作鸟兽散。待到警车慢吞吞开过来以后，大街上已经连半个人影都没了。警车在斗殴现场巡视了一圈，开到金凤餐馆门口，一个警官跳下车，来敲金凤餐馆的门。赵大卫打开门，那警官问：“刚才是你们报的警吧？”赵大卫说:“是。”警官说：“没事了，你们可以休息了。”大卫说：“你们来得太晚了。”警官笑着说：“你们看上去不错，看来我们来得很及时。祝你有个好梦，先生。”说完，警官回到车上。警车缓缓离去。赵大卫回到楼上，林小兵从自己房间的门口缩回头去，不满地嘟哝着什么，瘦瘦的身上套着个背心，像个没有发育好的大男孩。赵大卫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看到走廊里站着的史明浩。“你没睡？”赵大卫问。史明浩跟赵大卫进了屋，说：“这里黑人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以后不要去管他。你报了警，警察也懒得管。你报警多了，还惹人家烦的。”赵大卫不理解地说：“美国警察这么不负责任吗？”史明浩告诉赵大卫，对黑人社区只能用这种特殊的管理方式。接着他叹了口气说：“你也真行，敢到这里打工。”“这儿不是挺好的吗？再说，现在工作真的不好找。”史明浩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可怕的事儿多着呢！”赵大卫想了想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史明浩说：“我开始也不了解美国。现在知道了，美国警察主要对有钱人负责。我听说，富人区就不这个样子，警察多，反应快，你打电话报警，警察几分钟就过来了。而平民住宅区，警力就很少，他们也确实忙不过来。”赵大卫愤愤地说：“这有点太不公平了吧！”史明浩说：“咳，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我给你一讲你就明白了。你说国家和政府靠什么维持财政？纳税人交的税吧。没有税金，国家机器就运转不了。咱们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国家掌控国有企业和全部资产。美国不是，美国绝大多数企业都是私人的，所有符合条件的有收入的人都要给政府交税。收入越多交的税就越多。大部分的平民和穷人，不交税不说，国家还得拿钱养活他们。你看看美国的社会制度，这是靠有钱人支撑起来的。实际上也是这样：有钱人养活国家，养活政府，养活平民百姓。从这个意义上讲，政府重点保护有钱人，首先从有钱人的利益出发，这不能说是不公平呀。”赵大卫咧咧嘴说：“呵呵，你这个论调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不是说资本家最大限度地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所以是工人养活资本家嘛！”史明浩说：“一看你就是知识分子，说出来的话都这么文绉绉的。什么政治经济学我没学过？书本和实际是有巨大的距离地。比如一个企业倒闭了，就要有大批工人失业，没饭吃。就拿IBM和通用公司来说，他们企业里有数十万人就业。如果没有这两个公司，美国就会增加数十万人的就业问题。所以你看，在美国，绝大多数员工都把企业当成自己的一样为它工作。因为你不这样要么你被解雇，要么企业倒掉你失业，总之你是靠它吃饭的。”赵大卫还是没转过这个弯来，他觉得警察的做法未免草菅人命。史明浩困了，打着哈欠说：“大教授，不跟你讲了，你怎么说都对，好吧，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马上睡觉！”第二部分 第47节：口袋里的美国(47)三、黑帮老大找上门这一天夜幕降临，时针指向八点，餐馆里忙乱的高峰已过。赵大卫接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傲慢：“我是托尼，我要订餐。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以后会有人去取。”赵大卫记下了菜单，到后厨递给林小兵，兴奋地说：“来了个大买卖！”“这么多菜，而且都蛮贵的，百来块呢。要不，等人来了再做？”林小兵看完了菜单，有点犹豫。赵大卫说：“这不好吧？人家来了咱还没做，那不等于砸咱自己的牌子吗？”林小兵说：“要是做好了他不来呢，那不是浪费了吗？”赵大卫想了想说：“要是所有订餐都等来了再做，咱这活儿还怎么干？你就做吧，出了问题我负责。”菜做好刚装盒打包，门口进来一个小个子黑人。小个子黑人说：“托尼让我来拿订餐。”赵大卫将打好包的餐盒递给他：“总共92美金。”小个子黑人好像没听见，拎起打包袋，转身就走。“先生，您还没付钱哪！”赵大卫大声喊。那个黑人聋子一般，任赵大卫怎么喊，连头都不回一下，只管大步疾走。赵大卫本能地跳了起来：“他妈的，真是来吃白食的！”他跑到后厨随便抽了一把菜刀，冲出门口，向那黑人追去。“站住！你，站住！”黑人没想到有人追过来，而且手里还拎着菜刀，他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就跑。赵大卫不喊了，拎着菜刀奋力穷追。街道两侧那些黑人们见有热闹看，都凑到路边来，有的吹口哨，有的拍手，有的呐喊，生怕天下不乱的样子。赵大卫上大学时就是足球队队长。黑人跑得快，他追得就更紧。大约追了一百多米，眼看追上了，那黑人丢下了餐盒，独自跑了。赵大卫停下脚步，拾起餐盒袋，转身回餐馆。街道两侧那些看热闹的黑人，见没戏了，似乎还没尽兴，迁怒到赵大卫身上，有的向他龇牙咧嘴，有的朝他挥舞拳头，还有的干脆往他跟前凑。在昏暗的灯光下，赵大卫根本看不到那些黑人的身躯在哪里，只有那灯光反射过的眼睛。他当时头脑一热就跑出来了，现在才想起这是个什么地方，他心里越来越发毛。那群黑人个个孔武有力，像一群饿急了的恶狼，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赵大卫掂量着自己的身板儿，心说要坏，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淡定自若、老子不怕你们的样子。理智告诉他，不能乱，不能跑，只要稍微示弱，这帮人就能把自己打个半死。他挺胸抬头，昂首阔步，一只手拿着打包的饭菜，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拎着菜刀，口里还哼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林小兵、史明浩、王雪躲在门后，大街上的一幕，吓得他们大气儿不敢出。赵大卫刚进门，史明浩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餐盒袋和菜刀，对他说：“老兄，你胆子也太大了，他跑了就跑了，你去追多危险！”赵大卫气喘吁吁地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谁都能来咱店里白吃白喝，这店还开不开了，我还指着它挣学费呢。”史明浩拽过一条凳子，让赵大卫坐下，他劝大卫这种事儿以前也有过，以后可别这么干了，太危险了。王雪拿起一条毛巾，替赵大卫擦额头上的汗：“赵大哥，瞧你，后背全湿透了。你真勇敢，看不出，你这大知识分子这么厉害，那些人都被你震住了。”林小兵并没买账，他说：“大佬，你醒目点好不好，你以为你能惹得起他们？！平常他们就总来找麻烦，现在你这么一闹，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你。这些家伙，连警察都懒得管。”赵大卫说：“有啥惹不起的，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出了事我顶着。”林小兵阴沉着脸说：“你顶着？你顶得了吗？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那是黑社会！”“我不管他是黑社会白社会，借债还钱，吃饭买单，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总不能让他吃白食吧！”“你能！你了不起！你是梁山泊英雄好汉！你要是真英雄，你就站门口等着吧！”林小兵哼了哼鼻子。第二部分 第48节：口袋里的美国(48)福哇小说“等着就等着！他还敢杀人不成！”赵大卫霍地站起来。他们正说着，王雪突然大声说：“坏了！他们来了！”门外，刚才来取餐的那个黑人在前面引路，后面是一个大摇大摆的黑人，看样子是个头儿，他身后还有一个保镖模样的大汉。林小兵脸色立时煞白，瘫坐在椅子上，跺着脚嘟哝：“这次死定了！”王雪吓得跑到收银台后，史明浩早不知躲哪里去了。赵大卫这个时候倒镇定了，对林小兵说：“你们甭怕，一切由我来应付，用不着你们靠前。”王雪战战兢兢地说：“要不报警吧……”赵大卫说：“还没到报警的时候。你们先躲一躲，我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就不信他敢杀了我。”三个黑人进店。赵大卫迎上去：“先生们，欢迎光临！”取货的那个黑人指了指赵大卫：“就是他！”头目模样的黑人瞪他一眼，露出白得夸张的牙齿对赵大卫说：“我是托尼。”“托尼先生您好，里面请。”赵大卫十分从容的样子。托尼审视着赵大卫，问：“日本人？韩国人？”赵大卫说：“我是中国人。”托尼一摆手：“你的英语说得很好。”“谢谢。请坐。”林小兵见气氛并不紧张，松了口气，赶忙拽过两把椅子送给托尼和赵大卫。托尼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吸烟吗？”“谢谢，我不会。”托尼叼起烟，拿出打火机，先做了个点火的动作，礼貌地问：“可以吗？”赵大卫将桌上的烟灰缸推到他面前：“您请便。”林小兵长舒了口气，回头喊：“王雪，沏壶茶！”王雪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沏了壶茶出来。王雪给托尼倒茶时，她瞄了眼托尼身后的黑大汉，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茶水溅了出来，慌得她忙用餐巾纸去擦，连声说对不起。托尼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叫托尼。请问您怎么称呼？”托尼对赵大卫十分谦恭。“我叫赵大卫。”“您在中国是做什么工作的？”“教师。”托尼明白了似的，快速点了点头：“是教中国功夫的吧？”“我是教英语的。”“难怪您英语说得那么好。听说，您会中国功夫？”赵大卫和林小兵立即就明白了托尼为什么会这么客气——一定是那个来取餐的黑人为了掩饰自己无能，回去添枝加叶地说赵大卫功夫如何如何了得。史明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还没等赵大卫回答，史明浩就抢着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说：“赵教授和李小龙（BruceLee)是同学，同学，明白吗？老师，同一个。”托尼惊讶地瞪大眼睛：“BruceLee？截拳道？”托尼立即肃然起敬，学着中国习武人的样子双手抱拳：“幸会！幸会！”赵大卫也学托尼的样子：“客气！客气！”“赵先生，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您喝杯酒？”“很抱歉，我不会喝酒。再说，工作时间，我也不能喝酒。”托尼摊开双手：“这很遗憾。”接着，端起面前的茶杯，恭敬地对赵大卫说：“那就借用你们中国人的一句话——以茶代酒，干杯！”赵大卫端起茶杯，与他碰了一下：“干！”托尼站起来说：“赵先生，认识你很高兴。”说着从兜里掏出张百元大钞：“今天的事我很抱歉。这是我应该付的钱，请收下。我向您保证，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儿发生了。”赵大卫推辞道：“菜没有被拿走，我不能收您的钱。”托尼将钱拍到桌子上：“兄弟，把钱收下，我们就是朋友。”林小兵顺水推舟，说：“对对，是朋友，谢谢了。”临别，托尼上前搂住赵大卫的肩膀，拍了拍：“赵先生，大卫，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朋友了！”托尼和两个手下走了，赵大卫觉得自己身上还有托尼留下的狐臭味儿。王雪一个高蹦起来，兴奋地对赵大卫说：“赵大哥，你真了不起！”史明浩说：“老兄，厉害啊，临危不乱啊！”林小兵也说：“太好了，你跟这个人当了朋友，以后就没人敢来咱们这找麻烦了！你可立了大功了！”第二部分 第49节：口袋里的美国(49)赵大卫笑了笑，他说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这是沾了李小龙的光。“对了，”赵大卫瞅了瞅史明浩，“你反应真快，编个故事把那个托尼唬住了。——我什么时候学过功夫？什么时候成了李小龙的师兄弟？今天还真得谢谢你。”“我也是急中生智，能唬就唬，就我那个破英语，亏他能听懂。”四、中国功夫一天下午，外面下着细雨。忙活了一中午的赵大卫估计不会再有客人进来，在外面仔细地擦起桌子。其实，这桌子已经擦过好几遍了。可是这也是给人打工的不成文规定，没有事你也要找些事情来做，要不老板觉得给你那么多钱赔了。赵大卫现在不可以像在国内当系主任时那样，看报纸，喝茶水。其他几个人也在里面刷锅洗碗，择菜洗米，忙个不停，为晚餐的到来做准备。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奔跑声。“站住！不许动！”赵大卫朝街上一看，只见两个警官在追一个黑人小子，就是那个前些天拿走东西不给钱的小黑人。那黑人跑到金凤餐馆门口，一头撞了进来，并随手将一包东西向餐馆里一丢，那一包东西沿着柜台下面滑进厨房里。赵大卫还没反应过来，史明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手疾眼快，顺手拿起一把拖把，将那包东西压住。两个警官冲进屋，用枪指定黑人小子：“举起手来！把手放到墙上！”黑人乖乖地举起双手，伏在墙上。两个警官从头至尾地仔细搜查他的身体，什么也没搜到。一个警官问赵大卫：“看到毒品么？”“什么？”“毒品，毒品！”警官有些不耐烦。赵大卫说：“我在擦桌子，没有注意到。”警官又问站在柜台里面的其他几个人。林小兵一边摆手，一边说：“English,no,English,no.”两个警官一看这几个人都不懂英文，简单在餐厅内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就把那黑人铐上手铐，带走了。直到警官带着黑人小子走出大门，众人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赵大卫面沉似水地问：“老史，你刚才干了什么？”“我看那个老黑扔进来一包东西，也不知道是啥，随手就拿拖布盖上了。”赵大卫一听，脸都白了：坏了，那就是他们要的毒品。赵大卫移开拖把，把那包东西拾起来，问怎么办？林小兵说：“交出去吧，警察要是来搜查怎么办？”史明浩说：“可是那帮黑人还能饶了我们这些人么？要不就把它扔出去？”赵大卫考虑了一下，然后说：“你们说什么呢？哪有毒品？我们没见过毒品，也不认识毒品，这是一包淀粉吧。”林小兵反应最快，立即说：“对对，淀粉！”史明浩也说：“是啊，我从来没见过什么毒品。”赵大卫让史明浩把那包东西扔到外面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史明浩心领神会。第二天是个周末，林老板照例到餐馆来。晚饭后，托尼来了，身后还跟着昨晚被警官带走的那个黑人。林老板一见，慌忙站起来，满脸堆笑：“托尼先生，您好！”托尼却没理他，而是直奔赵大卫，与他拥抱：“你好，我的兄弟！过得好吗？”赵大卫见他不提那包东西的事情，就装傻跟他打哈哈。那个黑人沉不住气了，焦急地问大卫：“赵先生，你看到我昨天扔的那包东西了吧？”赵大卫笑了：“你来找你的东西？没在我们餐馆里，好像看你扔到外面了。”史明浩马上说：“对对，我也好像看到了，就在那边。”说着，领那个黑人小子出去。没多大一会工夫，他们回来，黑人小子向托尼使了个眼色。赵大卫对托尼说：“以后告诉你的兄弟别把东西往店里扔，这里的人不认识那些东西，就会交给警察。”托尼明白赵大卫的意思，他大笑起来，笑够了，踹了黑人小子一脚：“下次再出事你知道会怎么样。滚！”托尼拍了拍赵大卫的肩：“兄弟，我请你去酒吧喝一杯。”“谢谢您的盛情，我现在还在工作，不可以喝酒。”第二部分 第50节：口袋里的美国(50)“这没关系，我请你，你老板会给我面子的。”林老板点头哈腰地说：“那是，那是，赵先生，我看这样，托尼先生肯光顾小店，你就陪他在店里喝几杯吧。”“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托尼兴奋得手舞足蹈。林老板冲后厨喊：“小兵，烧几个拿手菜，开瓶好酒，要白酒！”林老板将托尼让到餐桌边就座。托尼拉赵大卫坐下，冲林老板说：“你也坐，一起喝。”林老板受宠若惊的样子说：“托尼先生，您太客气了。”史明浩拿来一瓶泸州老窖，打开。林老板抢过酒瓶，亲自把盏，给托尼和赵大卫面前的杯子倒满。林老板端起杯：“托尼先生，敬您一杯。”“不不，第一杯应该给我的兄弟。兄弟，来，我敬你！”赵大卫端起杯，与托尼碰了一下。他像喝啤酒一饮而尽，咂着嘴说：“我就喜欢你们中国酒，比伏特加味道好多了！”菜上来了，林老板把盘子往托尼眼前让了让：“托尼先生，请。”托尼叉了几块鸡，然后把盘子转到赵大卫眼前：“兄弟，你吃。”几杯酒下肚，托尼的舌头有些发板：“兄弟，你知道，我最佩服中国功夫啦！我想，呃，跟你学，学功夫，李小龙。”赵大卫说：“你太谦虚了。”托尼说：“你们中国功夫这样……”他比画着，有太极动作的模样。赵大卫笑了，他说中国功夫博大精深，派别很多，但主要的就是少林派、武当派、昆仑派、峨嵋派、华山派……托尼问：“哪个最厉害。”赵大卫一通胡侃：“也谈不上谁厉害，各派都各有所长。比如武当派，讲究的是内功。内功，懂吗？就是身体内部的力量，出手时内力迸发，非常有气势。而太极，太极看上去动作很慢，但是用别人的力量打他自己，很巧妙……”史明浩上完菜，倚在后厨门听他们聊，林小兵也来凑热闹。林小兵听不懂英语，他问史明浩：“赵大哥在讲什么？把托尼听傻了。”史明浩说：“好像在侃什么武当少林的。”林小兵问：“赵大哥真懂武功呀？”史明浩笑了：“你多看点武侠小说武打电影，你也会武功了！”托尼有些醉意，不过他说他没醉。临走，托尼从兜里掏出张百元大钞，拍到桌子上：“好了，我该走了。”林老板忙抓起钞票，要塞回给他：“今天我请客。”托尼用手挡住，语无伦次地说：“不不，这次我来，我是托尼，知道吗，托尼！”说着，他用手指做出枪的模样，顶着太阳穴，“啪！”接着哈哈大笑。赵大卫示意林老板：“既然托尼坚持，咱们就盛情难却了。”托尼说：“大卫，朋友，哥们儿。林，要好好待他！”林老板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托尼在门口又揽过赵大卫的肩膀：“兄弟，在这个鬼地方，我说了算。知道吗，我是这个——”说着跷起大拇指冲着自己，“你是我兄弟，那帮混蛋没人敢惹你。”托尼走了，林老板有些发懵，他诚恳地对赵大卫说：“赵先生，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受了他们不少气，他们不知吃了多少白食。这下总算好了。赵先生，我得给你加薪了。”赵大卫也不客气：“那就多谢老板了。”林老板说：“从下月起，一个月给赵大卫1800美金！”第七章一、王雪失忆餐馆打烊了，赵大卫锁上店门。“赵大哥，吃饭了。”王雪拾掇上碗筷。赵大卫坐到餐桌边。史明浩端出一小盆米饭，林小兵端上一钵子芥蓝炒牛肉。赵大卫皱了皱眉头：“怎么又是芥蓝炒牛肉？我说小兵，你能不能做点别的，都吃恶心了。”林小兵说：“你才吃了几天？我吃了三年，眼睛都吃绿了。”赵大卫问：“为什么不换换样？难道你只会做这一道菜？”林小兵抱歉地一笑，告诉赵大卫他也没办法，不是他不会做，是老板的规定。“那可不行。”赵大卫说，“要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好。咱给老板赚了那么多钱，也该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第二部分 第51节：口袋里的美国(51)林小兵也说：“不想吃这个，可这事儿他说了不算。”赵大卫说：“有些事不能听老板的。这样吃下去，咱们身体都垮了，谁替他赚钱去？这样吧，从今天的收入里拿出20美金，明早买菜去。”林小兵犹豫起来：“这……能行吗？老板周末来，要对账单的。”赵大卫说：“咱也不是偷着吃，记下账，到时候跟老板说清楚不就得了。”史明浩和王雪都看着林小兵。林小兵说：“你们看我也没用，这个我可不敢拍板。”赵大卫说：“这事儿就这么办了。老板要追究责任，就说我让这么干的，一切责任由我负。”第二天早上餐馆开门前，他们四个人去了中国城的超级市场。赵大卫在前，史明浩和王雪推着小车紧随其后，林小兵犹疑地走在最后。几个人嘻嘻哈哈，东张西望，挑选着各种食品。肉档前，赵大卫指着货柜上的猪蹄，问林小兵：“会做不？”林小兵点点头。“来四只。”赵大卫又指了指猪肝：“这个会不会做？”“会做。”接着他们又买了黄花鱼、青菜和西瓜，把20美金全花了。晚上闭店后，史明浩和王雪像过节一样兴奋。林小兵做了四道菜：红烧猪蹄、熘肝尖、家焖黄花鱼和清炒素什锦。赵大卫看着满桌的菜肴，赞叹着说：“不错不错，真不错！色香味俱全！”赵大卫拿碗盛饭，王雪一把夺下来。“赵大哥，你坐着。”盛满一碗饭，她双手递给赵大卫，又递给他一双筷子。四人落座，兴高采烈地吃了起来。王雪歪着头问：“赵大哥，你在国内是个当官儿的吧？”赵大卫说：“当什么官，就是个教书匠。”王雪说：“看你那威风劲儿，就是当官的料！”史明浩说：“当然是当官的喽，大学里的系主任呢。”王雪问：“赵大哥，你在国内那么有地位，为什么跑美国来打工呢？”赵大卫笑了，说：“一言难尽，流行的说法就是没混好呗。我现在是出来上学的，趁开学前打工挣点钱。”王雪放心了：“我说呢，一看你就不像那种端一辈子盘子的人。”赵大卫关切地说：“你们也得想办法弄个合法身份。”林小兵说：“合不合法无所谓，在美国，只要你不犯法，移民局抓不着你就行了。等还清了债，再攒点钱，我就回国去。这个鬼地方我是待够了。”王雪放下碗，叹着气说：“可不是吗，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真想家呀……”赵大卫笑道：“咱们不想不高兴的事，来，快吃菜！这么多好东西，别浪费了！”周末，林老板来店里结账，他翻看着账单，皱起眉头，喊林小兵过来。“这多花的20块钱是怎么回事？”林小兵小声说：“我们……买了点自己吃的菜……”林老板一拍桌子：“你的胆子太大了，敢随便拿店里的钱！”赵大卫连忙走上前说：“林老板，这事儿不能怪小兵，是我做的主。大家天天顿顿吃芥蓝，吃腻了，营养也不够，就想换换口味。”林老板怔了怔：“你做的主？”赵大卫说：“是啊，你不是让我负责吗？我看这段时间的营业收入非常好，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林老板，大家为餐馆都挺卖力的，如果营养跟不上去，身体垮了，到头来损失的是你呀。”林老板仍阴沉着脸，哗啦哗啦地翻账单，他想起了托尼的话，权衡利弊，沉默了一会儿说：“赵先生，我给你面子，这件事情就算了。我也不是在乎这点钱，只要大伙为餐馆尽力，花就花吧。不过，咱们也得先把话说明白，每周就限定这20块，多了可不要怪我不买账。”赵大卫说：“谢谢老板。”林小兵长长地舒了口气。站在后面注意事态发展的史明浩和王雪，也都喜不自禁地向赵大卫这边看了看，史明浩偷偷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一天中午，店里没了顾客，赵大卫正在擦前台的桌椅，其他几人在收拾厨房卫生，切菜洗菜，准备晚上的工作。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呼喊，还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第二部分 第52节：口袋里的美国(52)赵大卫刚要抬腿出门去察看，就听见一声枪响，一个黑大汉一头撞进门来，摔倒在地上。随后，又追进两个提着手枪的黑人，对着倒下的黑人“砰砰”又是两枪。那个黑大汉动了一下，就又倒在血泊中。开枪的黑人，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从枫树林荫大道南面开过来一辆深褐色的汽车。那两个人跳上汽车，匆忙离去。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赵大卫他们几人被这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史明浩躲在角落里，王雪双手捂脸，瘫坐在地上。林小兵一露头，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又“妈呀”一声退回厨房。赵大卫回过神儿来，忙抓起电话，拨通911报警。接线警叮嘱他保护好现场，说他们马上就到。这一次真的是有效率。不到五分钟，就听到警笛四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六七辆警车呼啸而至。这些车在金凤餐馆门口猛地急刹车，呼呼啦啦跑出来十多个警官。有几个立刻向四周展开搜索，有四五个人冲进餐馆，查看死者和案发现场。紧接着，救护车也随之赶来，不知什么道理，消防车也鸣叫着过来凑热闹。几个医生和护士跑出来，拿着担架……那个黑大汉似乎还没断气，众人急救一番，急忙将他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又呼啸而去。餐馆内，留下了三个警官，两个在勘查现场，一个向赵大卫询问事件发生的经过。赵大卫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警官认真地做了记录。当警官要找别人询问时，赵大卫这才发现，林小兵他们三个早已躲得无影无踪。警官勘查现场时，一群记者闻讯赶来，被警官堵在门口。待警官们勘查完现场，询问完毕后，他们呼啦一下涌进店内，有的拍摄地上的血迹，有的将赵大卫围住，七嘴八舌地抢着发问。赵大卫一一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