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美国：张仁译

《美国法庭上的传奇：口袋里的美国》第一章一、休斯敦的圣诞节休斯敦那年的圣诞节不知道会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比如雪——那是休斯敦人翘首企盼却又从来没有得过的圣诞礼物。如果雪在圣诞节那天不眷顾休斯敦，圣诞老人的雪橇自然也就滑不到那里，没有了驾着雪橇来的圣诞老人，那么人们希冀中的白色的圣诞就总像是少了点什么。虽然离节日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可休斯敦的街上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节日气息，各种跟圣诞节有关的装饰让人眼花缭乱：墨绿色的圣诞树上挂着白色的粉末、耀眼的铜铃、洋红的角带，以及红红绿绿的礼物包装盒；还有玻璃窗上的白色喷涂、花花绿绿的招贴画。那些东西塞满了街道的各个角落，整个城区仿佛是一个初学化妆的小女孩，眉毛描歪了、唇膏涂乱了，头上插满了花儿。上帝光顾还是不光顾这里，应该和圣诞节的装饰没关系，人们常常是借用神的名义来过自己的节日。坐在出租车里的赵大卫这样想时，不免笑了一下。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墨”，最典型的特征是他宽大的身躯、梨形的小脑袋，和丰满的下巴上板刷一般齐整的黑胡子。司机并不因为赵大卫要去四季酒店而对他显出特别的恭敬，他豁朗、乐观的态度倒是与即将来临的节日有了某种契合。不过赵大卫知道，这个“老墨”豁朗和乐观也许跟节日无关，而仅仅与他的个性有关。不熟悉休斯敦的人只知道，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的阿波罗飞船11号就在这里升空，那里有美国最大的宇航中心——约翰逊宇航中心；还可能知道那里是盛产石油的地方，号称“世界能源之都”。赵大卫恰恰对这些不在意，在他心目里，跨国集团公司总部所在地这个概念却是无法回避的，正是这个概念使得这个城市与美国其他的城市在他的眼里有了区别。就这样，在那个温暖的圣诞前夕，那个熊腰虎背的“老墨”漫不经心地把赵大卫送到了被广告词描绘为四季如春的“四季酒店”。按照多年的惯例，每个圣诞节前，美国著名亿万富豪杰克?麦卡锡都会在休斯敦召见他麾下各大集团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出席一年一度盛大的圣诞年会。按照年会晚宴邀请函“着正装”的要求，赵大卫先在酒店的房间里洗了澡，穿上笔挺的西装，还特意系上一条红色带蓝点的领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红色象征着吉祥喜庆，同时似乎也与好运气有着微妙的联系；而蓝色，则使他和人们联想到海洋和纯洁。事情往往是这样，越精心准备越容易出错，当赵大卫来到宴会厅前，他才发现自己把邀请函落在了房间里。酒店的保安人员担任了晚宴的安全警卫工作。门口的保安尽管只有两三位，却控制了宴会厅入口的通道，他们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戴着耳麦。其中一个魁梧的保安表情严肃、举止得体地示意赵大卫去登记。登记处有几位年轻的女士，她们笑容可掬，问赵大卫带了“邀请函”没有。赵大卫摸了摸口袋，他想，那个贺卡一样的纸片一定是在房间的某个地方。在赵大卫束手无措时，正在通道里跟人交谈的一位女士看到了赵大卫。她蓝色的眼睛一亮，嘴角上荡漾出灿烂的微笑，快步走过来，亲切地跟赵大卫打招呼。这位热情洋溢的女士，叫蒂法妮，是杰克?麦卡锡的私人法律顾问。蒂法妮留着像前任总统夫人希拉里那样的职业短发，穿了件质地很好的真丝吊带晚礼服，剪裁精致的孔雀蓝色紧身裙装合体地裹在她丰满的身体上，与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条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蓝宝石项链十分相配。赵大卫有些窘困地对蒂法妮说，自己的邀请函没带在身上，正要回宾馆房间里去拿。蒂法妮和接待小姐说了几句话，接待小姐在电脑上查了查，查到了赵大卫的名字。接待小姐说，欢迎你，赵先生，您可以进去了，说着递上一个印有赵大卫姓名、职务和公司名称的胸牌。那个胸牌是今天晚宴的通行证。蒂法妮从接待小姐那里接过了胸牌，亲自给赵大卫别在胸前。蒂法妮靠过来的一瞬间，她身上浓烈的香奈儿5号香水的气息包围了赵大卫。赵大卫还感觉到蒂法妮头顶的发丝柔软地弹过他胡碴泛青的下巴。自从赵大卫所在的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公司被杰克?麦卡锡属下的美国大地食品集团公司兼并后，因为雇用合同及其他法律事宜，赵大卫与蒂法妮有过几次接触。可能因为他们是校友的缘故，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两个人很快消除了那种陌生感，谈话内容也不仅仅局限在工作上，经常会把话题扯得很远。加上蒂法妮喜欢吃中餐，还懂些东方文化，所以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赵大卫每次去休斯敦，都要单独与蒂法妮聚一次，不是他请蒂法妮到中国城吃粤菜，就是蒂法妮请他去紧邻赫曼公园的蒙特玫瑰区里的小餐馆品尝德州牛排。两个人每次见面都像老朋友一样亲切。蒂法妮是个直率的人，像其他的美国人喜欢赞美和鼓励别人那样，经常夸奖赵大卫英俊、有才华。特别是蒂法妮喝了几杯酒后，更加大胆和热烈，流连顾盼间都释放着强烈的电流。有一次可能是因为酒喝多了，还云山雾罩地说过如果和东方男人上床会是什么感觉之类的话。赵大卫一遇到这样的情境就显出了东方男人的矜持，在这个问题上，他更偏向于含蓄、温情甚至神秘一点的情感表达。也许距离产生美这句毫无新意的话，用在他和蒂法妮的关系上更贴切。金发碧眼的蒂法妮看上去永远是得体、典雅、气质脱俗的职业女性，她讲话的语速虽然快了点，但机警、风趣、智慧。赵大卫总是认为，男人和女人在感情上的交流未必将上床作为最终目标，做个蓝颜知己也很好啊。其实赵大卫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他们走近后的结果，理智告诉赵大卫，美国的数字统计表明，亚裔女人和白人的婚姻稳定率在80%以上，而亚裔男性和白人女人结合后的离婚率，也同样达到80%以上。特别是蒂法妮和自己又在同一个老板的旗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蒂法妮也算得上他的上司，发生那种关系，反而不是一件好事。蒂法妮给赵大卫别胸牌时，赵大卫被蒂法妮营造的气场给锁住了，他的呼吸有些不自然，鼻息喷在蒂法妮金色柔软的头发上。蒂法妮抬起眼睛，盯着赵大卫，热情地说：“大卫，祝你今晚开心。晚会结束了我来找你，我们好好聊聊。”说着，蒂法妮调皮地向赵大卫挤一下眼睛，转身又跟其他人打招呼去了。赵大卫摸了摸蒂法妮别的胸章，似乎觉得挂得并不牢靠。宴会大厅里灯火通明，棚顶金碧辉煌，而下面人头攒动，遮挡了视线，显得很拥挤。突然，宴会大厅里暴发出一阵骤雨般的掌声，杰克?麦卡锡偕夫人入场了。杰克?麦卡锡是北美著名的社会名流，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和布什家族有很深的渊源。金钱、地位加声誉，使得他在美国南部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当年小布什竞选总统，如果没有他的赞助，一定会遇到更多的挑战。杰克?麦卡锡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做工精致的黑色西装套在他健硕的躯体上，显得人精力旺盛、年轻而富有活力。他灰白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言谈举止中不时浮现出的慈祥的微笑，会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位智慧非凡、富有爱心的男人。大会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在不断响起的掌声中，开始不断地有人上台讲话。赵大卫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杰克?麦卡锡集团里的人，是这个大家庭里不同公司不同部门的掌门人和业务精英。总结经验，鼓舞士气，交流信息，规划蓝图，赵大卫知道这是这次大会的宗旨。终于，亿万富翁杰克?麦卡锡在众人激动人心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开始他的年终讲演了“我恳请各位不要把我们的企业看成是哪一个人的，这个企业是我们大家的。你们思想的每一个火花对于这个企业都极其重要，让这些火花汇聚在一起，所发出的光亮将无法想象。只有发挥我们团队作战的精神，我们才会成功，才会胜利！”杰克?麦卡锡激动人心的话语，富有煽动性的语调，恰到好处的手势被听众热烈的掌声打断。杰克?麦卡锡风度翩翩地挥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继续说：“作为企业的领导者，不能独断专行，要不断听取来自各方面的意见。领导者要尊重下属，领导和下属的关系要变成兄弟关系，要互相尊重，经常沟通。领导要关心下属，也要允许下属犯错误，并给他解释的机会和改正错误的机会。我可以向大家保证，不管是谁在工作中出现失误，我都不会轻易采取严厉的责罚的。”杰克?麦卡锡富有人情味的讲话再一次被众人雷鸣般的掌声打断。赵大卫的情绪激动，巴掌拍得格外起劲。“为这样的老板工作，值得！”赵大卫心里想。杰克?麦卡锡很快就讲完了。接下来就是大家的自由时间，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跟谁谈话，完全自由选择。杰克?麦卡锡和夫人在侍者陪同下，端着盛着香槟的瘦腰水晶杯，微笑着逐一向集团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问候，逐一和每一个人寒暄和碰杯。在黑压压地站满了白人的酒会大厅里，唯一的华人赵大卫显得格外惹眼。杰克?麦卡锡走了过来，看到赵大卫时，他的笑容放大了一些，声调也高亢了：“大卫，很高兴见到你！”赵大卫也彬彬有礼地向杰克?麦卡锡和夫人问候。杰克?麦卡锡站在夫人的旁边，微笑着对赵大卫说：“大卫，我的孩子，这是我太太，一个富有爱心、善良的人，你一定会喜欢她。”接着又向夫人介绍赵大卫：“这是赵大卫，金海岸海产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兼金海岸集团属下太平洋公司总经理。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麦卡锡夫人很欣赏地端详了一下赵大卫，举杯与他相碰：“听杰克提起过你，见到你真高兴。”杰克?麦卡锡向跟随照相的工作人员招手：“来，请给我们照张合影。”赵大卫礼貌地将麦卡锡夫人让到了中间，三个人做出碰杯的姿势，闪光灯频繁闪烁。杰克?麦卡锡与赵大卫碰了一下杯，呷了一口杯中的酒，亲切地说：“大卫，我看过金海岸集团的财务报告，令我惊讶的是，金海岸整体亏损，但只有你的太平洋公司盈利，为此我很想跟你谈谈。”赵大卫有些激动，急忙说：“谢谢您，麦卡锡先生，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与您交谈。”杰克?麦卡锡愉快地说：“很好，小伙子，这很好。”杰克?麦卡锡回头征求了夫人的意见，然后对赵大卫说：“大卫，麦卡锡太太和我想邀请你明天去我家，可以吗？”赵大卫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激动地说：“麦卡锡先生，我很高兴接受这个邀请。”杰克?麦卡锡笑道：“那么，你晚一天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你太太不会埋怨吧？”赵大卫说：“这没关系。能到您家里做客，这是我的荣幸！”杰克?麦卡锡把手伸向赵大卫：“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让司机来接你。”麦卡锡夫人笑着说：“明天中午，我会安排几道中国菜。大卫，你可能不知道，我也喜欢吃中国菜。”杰克?麦卡锡和夫人与赵大卫的交谈没超过5分钟，他们离开赵大卫时，赵大卫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卡特?汉密尔顿。穿着深灰色西服，身材细长的卡特?汉密尔顿正在与一些同僚谈笑风生。细声细气的卡特?汉密尔顿年龄在五十左右，举止得体，仪态优雅，笑的时候洁白整齐的牙齿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显眼。卡特?汉密尔顿是美国大地食品公司的总裁，同时兼任其子公司金海岸海产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是赵大卫的顶头上司。但此时赵大卫看到这位文质彬彬的顶头上司，却感到有些头痛。这可能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他与这位顶头上司的关系闹得挺紧张有关系。赵大卫目送杰克?麦卡锡夫妇离开，想去卡特?汉密尔顿那里与他打个招呼，但他欲走又止。第一部分 第4节：口袋里的美国(4)赵大卫看着远处谈笑风生的大老板杰克?麦卡锡和近处侃侃而谈的顶头上司卡特?汉密尔顿，一种感觉忽然从心底飘了起来：也许，明天他与大老板杰克的见面，是改善他与顶头上司卡特关系、撬动金海岸海产集团这个生锈的大齿轮的杠杆。想到这里，赵大卫心中一阵狂跳，那种兴奋劲儿不亚于他到美国后找到第一份工作时产生的激动。赵大卫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但没有走过去与顶头上司卡特?汉密尔顿打招呼，而是迅速地离开了会场。临走时，他看到了正在与同僚们聊得笑逐颜开的蒂法妮。可爱的女人，赵大卫心里这样想着，离开了宴会大厅，回到了房间。赵大卫用冷水洗了洗脸，搞了一大桶冰块，穿着衬衣，卷着袖子，喝着冰水，开始写与大老板杰克?麦卡锡的谈话要点，一直忙到深夜。午夜时分，蒂法妮来了电话，她埋怨赵大卫不和她打招呼就偷偷地溜了。她还说不应该浪费如此美妙的夜晚，让赵大卫出来一起找个地方喝一杯。赵大卫迟疑一下，接着告诉蒂法妮自己正在工作，正在处理一件十万火急的事。蒂法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玩笑地说上帝会惩罚那些在午夜还在工作的人，然后就挂了电话。赵大卫也笑了笑。不过蒂法妮的电话还是调动了赵大卫身体的某根神经，他把杯中的冰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翌日，赵大卫坐着麦卡锡派来的凯迪拉克车来到他府邸外的私家路上。赵大卫久闻麦卡锡家是这里有名的豪宅，所以就让司机先走，他下车步行。那个西装笔挺的白人司机笑着问了一句：“你确定？”赵大卫说：“是的，我很快就到，谢谢你。”白人司机耸耸肩，把车开走了。来到大门，赵大卫对着那个中世纪欧洲古堡式的雕花大铁门吹了一声口哨。他有点后悔把车子打发走了，因为就目前的距离目测，从这里徒步走到前面有房子的地方大概要花20分钟。他想这样也好，正好可以调整一下心情，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激动，同时他还可以充分地饱览这如同自然公园一样的景色。沿着大得可以当高尔夫球场的草坪一直往里走，沿途有三两个孩子在驯马师的引导下骑着马迎面走来，他们看见赵大卫，都非常友好地跟他打招呼。赵大卫想起听人说过，麦卡锡不爱名车爱名马，据说他的马舍里有几匹马身价不菲，一匹就值十辆顶级配置的宝马7系跑车。途中，赵大卫还闹了个小笑话，他来到最近的一所房子面前，发现门是虚掩的，他觉得奇怪，这里居然没有人声，连个给他引路的仆人都没有。他想可能房子大，麦卡锡和他家人在里面，就往里走，结果发现这里居然是个50米的标准室内游泳馆。他有些狼狈地从游泳馆里出来，面前是一群错落有致的房子，都是红顶白墙，跟赵大卫想象中的宫殿般的豪宅比起来，整个占地面积虽然很可观，但房屋外观看上去精致有余华丽不足。这倒也很符合麦卡锡给人的印象——低调、可亲，没有距离感。他走过一排精致的小花坛，来到最大的房子门前，一个看上去像是管家的老人，彬彬有礼地跟他问好，把他请了进去。杰克?麦卡锡和夫人来到大厅门前迎接赵大卫。高大的门厅旁已经提前摆放好两株高大的圣诞树。穿着一件驼色毛线衣的麦卡锡先生像一位圣诞老人一般，满面笑容，使这个硕大豪宅里的节日气氛浓重了许多。“大卫，欢迎来到我们的家。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好吗？”谦逊的交际语言在麦卡锡诚恳的表情下，显示出特别的感染力。杰克?麦卡锡拍着赵大卫的肩膀，把赵大卫请到了书房。杰克?麦卡锡的书房宽大，气派，布置得也很雅致。书房中间的红地毯上，摆放着一盆茂盛的紫罗兰。这里像一个小型图书馆，书柜一直顶到天花板，有专门的木梯子，用来拿放在高处的书籍；书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各种精装本的书籍；几尊宗教题材的雕塑恰到好处地摆放在四个角落；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写字台上，摆放着一本《圣经》，虽陈旧但很醒目……第一部分 第5节：口袋里的美国(5)赵大卫自从加入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后，虽与杰克?麦卡锡有过几次接触，但这么单独地、近距离地接触还是第一次。在美国众多的亿万富翁中，杰克?麦卡锡是比较有分量的一位。他的分量不在于他的财产，而在于他在社会上的良好声誉，与现任总统家族的交情，以及在慈善事业上的慷慨之举等等。杰克?麦卡锡涉足的生意领域比较广，从航天到石油，从医疗到食品，其麾下有三百多家公司，高层管理人员近千名。这样一位大人物这么善待和器重一个来自东方国度的年轻人，让赵大卫激动异常。杰克?麦卡锡和夫人的慈祥、亲切，使他进门时产生的那点拘谨和紧张一扫而空。这位和善可亲的老人使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亲人身边。麦卡锡夫人进来了，她用托盘端进两杯香茶，摆放在赵大卫和杰克?麦卡锡面前。杰克?麦卡锡笑着说：“麦卡锡夫人特意为你准备了中国的黄山毛尖，大卫，跟你借光，我也领略一下中国的茶文化。”书房里的气氛立即轻松了许多。杰克一边品着茶一边对赵大卫说：“大卫，你很清楚，现在金海岸搞得不好，作为投资人，我不认为这是资金的问题。一个公司营运有了麻烦，如果不是资金问题，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对金海岸公司目前营运状态的看法和意见，也很想知道你对公司的前景是如何构想和设计的，如果你曾经想过的话。”赵大卫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稳了稳心神，说：“麦卡锡先生……”杰克?麦卡锡走过来，拍了拍赵大卫的肩，示意他坐下来。他对大卫说：“你叫我杰克吧，进到这个房间里就不是外人了，所以，只有杰克，而没有麦卡锡先生。”赵大卫一时有些语塞。在这个和善慈祥的老人面前，他还有什么顾虑和拘泥呢？赵大卫喝了一口茶，润了一下嗓子，说：“好的，杰克，我是个坦率的人，那么我就直言不讳了。”赵大卫平定了一下情绪，在心里默默想着昨天晚上准备好的谈话提纲，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赵大卫所在的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的背景比较复杂。它在没有成为杰克?麦卡锡旗下公司之前也是美国海产界一家很出风头的公司，以经营美国的海洋扇贝、日本的虾夷扇贝、中国的虾夷以及海湾扇贝闻名全美。而赵大卫之所以能够成为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的执行副总裁，是以他精明的市场头脑和深厚的国际贸易知识与背景，擅长买卖虾夷扇贝和海湾扇贝，成为美国海产界的黑马，所以才会受到一些美国海产界资深人士的赏识。美国权威海产行情信息日刊《美国海产行情快讯》还曾为他发过专门报道，冠誉他为新一代“扇贝之王”，使他成为许多美国海产公司青睐和重金聘请的重量级“买卖手”。一般而言，在美国贸易圈子里，买手和卖手，国内贸易和国际贸易是截然分开的，一个人顶一个职位，干什么活拿什么钱，而赵大卫不一样，他是一个买卖皆通、国内国际贸易全行的综合型人才。除此之外，赵大卫还擅长产品质量控制，曾经协助中国国家商检总局制定过中国海产品出口检验标准。当有些美国同事诧异赵大卫怎么会懂那么多时，赵大卫总是学着美国人的样子，耸耸肩，手一摊，说他这个人“不擅长度假，而是擅长学习和工作，是个标准的seven-eleven”。虽然赵大卫说英语的语音语调不会像美国人那样标准地道，但美国人总会被赵大卫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因为美国人知道seven-eleven在美国不仅仅是个著名便利连锁店的名字，而且是“勤奋努力”的代名词。每周七天，每天工作11个小时，这个品牌的内涵就是这个意思。美国人特别服气这一点，原因很简单：他们做不到。一到下班时间，或者是节假日，人早就跑得溜光，绝对不会管手头的工作完没完成。加班对美国人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因为让一个雇员加班，老板要付双倍加班费，除此之外，还要征得加班当事人的同意。如此一来，问题就复杂了。不只是钱的问题，美国人管这叫人权。但赵大卫没有这么看，他认为这是人心的问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赵大卫的口头禅。第一部分 第6节：口袋里的美国(6)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的原总裁辛德古汉，性格开朗，尽管有些自负，但为人诚恳，行事谨慎。他在美国海产界不但资深，而且拥有数量可观的客户。美国流行买卖公司，生意好也卖，生意不好也卖。生意好可以卖个好价钱，业主拿到钱之后养老也行，再去干点什么也可以。生意不好的少卖点钱，业主可以摆脱困境，以图东山再起。金海岸海产集团也不例外。通过他人的穿针引线，辛德古汉结识了美国大地食品集团公司的总裁卡特?汉密尔顿。供需关系，两人一拍即合，同意将该公司转卖给休斯敦著名的“大地食品集团”。辛德古汉的合伙人及顶头上司、金海岸海产集团的首席执行官霍德曼也是全力支持。不料天有不测风云，由于公司在俄国的业务进展不利，金海岸海产集团流动资金断链，导致他们在整个远东地区和阿拉斯加业务的严重亏损。船破偏遇顶头风，美国政府也来找他们的麻烦。买主“大地食品集团”乘机杀价，在巨大的压力下，霍德曼被迫出局，把公司以极低廉的价格卖了出去。辛德古汉因此成为卡特?汉密尔顿的属下，成了新的金海岸海产集团的首席行政官兼总裁。说起来这个“大地食品集团”，可不简单，因为它的背后靠山就是杰克?麦卡锡。大地食品集团原来主营肉类食品，兼并金海岸海产集团主要目的是想通过东西海岸线海产与肉食的结合，在美国食品销售连锁行业形成强有力的全方位供货系统。金海岸海产集团被大地食品集团兼并后，成为大地食品集团的子公司，于是赵大卫和金海岸的原总裁辛德古汉就这么成为卡特?汉密尔顿的属下。但时间不长，两个公司的矛盾就凸显出来了。尤其是亚洲的金融风暴，也同样对美国海产业产生负面影响。辛德古汉与卡特?汉密尔顿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达不成共识，再加上企业运营不足一年，就严重亏损，只好体面辞职。赵大卫作为金海岸海产集团的执行副总裁，在经营理念和个人的行事风格上也与汉密尔顿产生了矛盾。赵大卫详细地向杰克?麦卡锡介绍了金海岸海产集团的经营情况，并坦率地说出了他对卡特和辛德古汉的看法和意见。赵大卫说：“辛德古汉在海产界干了近三十年，有着丰富的经验，是个难得的人才。卡特逼他辞职，实质上是把人才送给了竞争对手。卡特做食品起家，不懂海产，虽然兼任金海岸海产集团首席执行官，但很难驾驭这个大团体。金海岸集团的亏损，责任完全在它的决策层，确切地说，是因为卡特领导不力，决策失误。”在赵大卫述说过程中，杰克?麦卡锡一直认真地倾听，还不断地点头。赵大卫说完后，他沉思片刻，说：“大卫，我可爱的孩子，你很真诚，很坦率，说得也有道理。我很感谢你能够这样与我谈话。”赵大卫说：“麦卡锡先生，请您相信我，我对公司是热爱的。只是我感到很内疚，没有协助卡特把公司管理好，致使公司总体亏损。”“我的孩子，你不用再解释了。我明白你对公司的忠心，这让我很感动。”杰克?麦卡锡说，“今天请你到这里来，除了想了解一下金海岸的现状，还想听听你对这个公司的发展前景有何具体的规划和设计。要知道，当初我同意大地食品公司收购金海岸，最初的想法是想利用我们的资金优势和庞大的食品销售网络，把金海岸包装上市，成为美国海产业的龙头企业。”杰克?麦卡锡呷了一口茶，又说：“你是金海岸的老员工，应当比卡特更了解这个公司以及海产业的状况，所以请你来帮助我分析一下我原来计划的可行性。”赵大卫迟疑了一下。杰克?麦卡锡感觉到了赵大卫的迟疑，他明白其中的缘故，笑着说：“大卫，你不要紧张，你把金海岸集团想象成你个人的企业，假设你是今天的金海岸集团的首席执行官，你会怎样做？要知道，我们开始老了，世界应当是属于年轻人的。”杰克?麦卡锡的理解和鼓励，以及那些朦胧但含有暗示的话语使赵大卫轻松起来。他很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地讲了起来。赵大卫讲了许多，基本的意思是，他认为金海岸应当摆脱目前大企业流行的反复兼并整合，进而扩大企业规模，以达到快速上市这种所谓的资本运营方式；应当从企业源头做起，从公司现有的产品做起，而不是以扩大现有的工厂规模和增加品种为战略目标。金海岸的强项是什么？是覆盖全球的扇贝市场和现代化的加工企业。然而，这恰恰也是它的弱项。一旦它失去了稳定的货源和原料，市场和工厂将成为金海岸的包袱。扇贝的资源是有限的，尤其在美国，它是限额捕捞的产品。联邦政府在二十世纪初，发放了有限的船队捕捞数量配额后，再也没有增加过。由于环保的压力和其他政治原因，今后也不会增加。因此，金海岸要着眼于扩大捕捞船队和配额指标。利用目前美国经济困境和市场低迷的大好时机，大量收购那些有额度指标的渔船，从而使产品从起源到生产再到市场，形成一条龙的格局。同时，金海岸还要密切关注和加大力度，使用最新生物科学技术，开发贝类品种改良的高科技项目；与美国国内的大学和科研机构紧密合作，利用海洋和全球养殖业领域的高科技，特别是将重点放在对养殖行业的种苗的培育，带动传统渔业和海产加工工业。这么做也许短时间内看来为企业创造的财富有限，但是它确保了企业的可持续性发展，只有这样，企业才得以长盛不衰。赵大卫说他不赞成卡特搞的那套公司战略——盲目增加产品品种，不断地收购兼并其他企业，以达到迅速上市的目的。目前这种为了上市而上市、为了圈钱而圈钱的做法是一种草率的做法，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讲，对企业非常第一部分 第7节：口袋里的美国(7)不利！赵大卫讲完了，杰克?麦卡锡还在地上踱步。他好像并没有完全在听赵大卫在讲些什么，而是在思考着其他什么事情。突然，他停住脚，把目光移向赵大卫：“你说完了？”赵大卫点了点头。麦卡锡若有所思地也点了点头，说：“大卫，你讲得很好，有创意，对我很有启发。我对你说的东西很感兴趣。以前，我只知道你很出色，可今天我才知道，你很杰出！可是——”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在问自己：“如果把那些独家各户的渔船收拢成为一个大的团队，这中间的投入和管理需要投入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杰克?麦卡锡考虑了一下，又说：“这样吧，我希望你回去后，给我写份报告，把你对金海岸看法和意见都写上，把你今天讲的都写出来。”“可是……”赵大卫又迟疑了一下，“麦卡锡先生，如果写的话，势必要涉及到汉密尔顿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近来我和他的关系不太融洽，我担心……”杰克?麦卡锡马上明白了赵大卫的意思。他哈哈大笑起来，对赵大卫说：“大卫，请放心！你觉得我会激化你和卡特的矛盾吗？不要担心，他也是受雇于这个企业的，你和他的出发点应当是共同的。我们大家是同一个团队，应当知无不言。”就这样，赵大卫在杰克?麦卡锡家度过了到美国后最让他振奋的一天。杰克?麦卡锡一家人对他表露出的热情与亲切，杰克?麦卡锡流露出的对他的赏识，还有那些朦胧的暗示性语言都使赵大卫激动不已。赵大卫离开杰克家后，在路上给蒂法妮打了个电话，现在他很想和这位金发美女谈一谈。在一家幽静的美式中餐馆里，幽暗的灯光下，赵大卫向蒂法妮讲述了在杰克?麦卡锡家里他与杰克的谈话要点。蒂法妮灿烂地笑着，赞许地说：“大卫，你很幸运。据我所知，在杰克属下的高层管理人员中，受此礼遇的人并不多，看来，杰克对你很器重，这很可能是一个信号——他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可是，杰克让我给他写报告，一写报告，必然要涉及到大地食品集团和金海岸海产，必然要涉及到卡特。我担心这会火上浇油，恶化我和卡特之间的关系。”蒂法妮劝慰赵大卫不要担心，蒂法妮说企业的大老板是杰克而不是卡特，听大老板的没错；并且表示，如果在总部有什么问题，她愿意出面帮助赵大卫解决。赵大卫很感动，分别前紧紧地拥抱了蒂法妮。二、冰岛的夕阳赵大卫踌躇满志地回到了西雅图。他担任总经理的太平洋海产公司就坐落在西雅图的市中心。西雅图与休斯敦在冬天的气候很不一样，一个温暖如春，一个阴冷潮湿。不过，赵大卫还是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休斯敦的圣诞节年会是一次高性能的充电过程，仿佛给了赵大卫巨大的能量和活力。杨晓慧半开玩笑地说：“休斯敦火鸡的味道很不错吧？”赵大卫说：“怎么会呢，我更习惯西雅图的口味儿。”杨晓慧笑着说：“我知道，我们的大卫是不会轻易让洋妞儿给拐跑的。”杨晓慧总会在恰当的时候使用“我们的大卫”这种用语，口气暧昧而意味深长。赵大卫说：“我当然不会了。”杨晓慧的热情仍持续着，她说：“我猜最后一个，唔，一定是老板奖励你了。”奖励这样的话题在白人圈子里属于隐私的大范畴，可在同属于华人的他和杨晓慧之间就不同了。杨晓慧虽然是赵大卫的助理，可在华人相处的小环境里，很多习惯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杨晓慧是陕西人，精致好看的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使你无法联想到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那些皮肤粗糙身体健壮的女人。其实，在她的身上既有高原人那种强悍豁达的禀赋，也有南方女人那种酥骨般的柔情。杨晓慧总是在赵大卫不注意的时候用欣赏和仰慕的眼光看着赵大卫。的确，作为新移民，杨晓慧还处在为美国绿卡奋斗的初级阶段，与老板搞好关系这对于想通过公司解决身份的人来说非常重要。在很多与杨晓慧经历相同的留学生看来，通过向老板献身去克服阻挠自身奋斗目标的障碍，未必是不可逾越的道德高墙。当然，在男女比例失调的华人社区，凭借杨晓慧的自身条件，解决她在美国的身份问题并不意味着要付出很高的成本或者代价，她应该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和自由度。她之所以愿意偎依在赵大卫的身边，有的时候甚至忍受赵大卫的坏脾气，也许真的是在内心里崇敬和爱慕赵大卫。第一部分 第8节：口袋里的美国(8)赵大卫简单地向杨晓慧讲述了杰克?麦卡锡的邀请和他们之间的谈话。杨晓慧笑眯眯地用陕西话说：“你现在是穿着皮袄喝烧酒……”赵大卫愣住了。杨晓慧说：“这是我们的家乡话，意思是说你现在在里外发烧哩。”“你不高兴吗？”赵大卫问。杨晓慧说：“当然高兴啦，不过，凭女人的敏感，我觉得这个喜讯来得太突然了。”“太突然？”赵大卫不解地问。杨晓慧说：“当然，倒也不完全算突然，太平洋海产公司的业绩是金海岸集团里最好的，能得到杰克?麦卡锡注意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中国人相信运气，如果运气太强了，是不是要小心一点。易经的第一卦乾卦就讲，亢龙有悔啊。”赵大卫说：“你们陕西人总是神神秘秘的。”杨晓慧歪一下头问：“我神秘吗？”赵大卫说：“你倒不太神秘，是你的脑子有些古怪。”杨晓慧说：“你干脆明说我是女巫婆得了。”赵大卫瞅了瞅杨晓慧，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大卫白天忙着处理公司的业务，晚上挑灯夜战，利用圣诞节前后的假日，大约用半个月时间，写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报告。报告发给杰克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赵大卫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发送成功”的提示，站了起来，学着杰克?麦卡锡的样子，握紧拳头，向上挥了挥：我的上帝，真漂亮！在赵大卫等待杰克?麦卡锡的消息时，老伙伴辛德古汉却先来了消息。辛德古汉今年可谓命运多舛，在不到一年时间里，先是自己原来担任总裁的金海岸公司被大地食品公司收购，接着又被免掉金海岸海产集团公司总裁职务。圣诞节前，辛德古汉曾跟赵大卫说过，他要加盟冰岛渔业公司。赵大卫了解辛德古汉的处境和苦衷，除了为失掉一位可以互相理解、互相信任的合作伙伴惋惜外，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为了辛德古汉被逼辞职的事情，他与卡特?汉密尔顿据理力争过。尽管在表面上，为了公司的事，大家可以争论、争执甚至争吵，而且回到个人交往层面并不影响私人感情，但问题是，现在的顶头上司卡特和辛德古汉可不一样，从秉性上看，卡特内敛，辛德古汉外向；从性格上看，卡特计较，辛德古汉豁达；从外表上看，卡特平静，辛德古汉热烈。赵大卫永远忘不了，那天他向卡特抗议解雇辛德古汉时，卡特阴冷犀利的目光，还有他文质彬彬地点头微笑时露出的那口整齐的白森森的牙齿。辛德古汉在电话里告诉赵大卫，他已经与冰岛渔业公司的总裁弗耶尔斯特德?斯库里谈定了加盟条件——不是他辛德古汉一个人加入冰岛渔业公司，而是由美国海产界大名鼎鼎的“三剑客”集体加盟。三剑客是指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公司原总裁辛德古汉、现任执行副总裁兼太平洋海产公司总经理赵大卫，和集团公司副总裁、财务总监杰德雷。辛德古汉对赵大卫说杰德雷准备和我们一起去冰岛。辛德古汉说得“我们”，显然是他觉得赵大卫会跟他一起去冰岛。赵大卫说：“等等，老伙计，我并没有答应你去冰岛啊。”辛德古汉在电话的另一端愣住了：“为什么你不去呀？你想我们‘三剑客’拆开吗？我们是从佛罗里达刮起的龙卷风，我们要席卷全美甚至全世界海产界。”赵大卫说：“老伙计，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有了新的转机。”赵大卫说的转机，当然是指杰克?麦卡锡在圣诞节前夕那次谈话时暗示要送给他的那件“礼物”。当辛德古汉问是什么转机时，赵大卫迟疑了一下，没有说出来。赵大卫觉得这个话题在电话里谈不方便，因为有些问题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况且，杰克?麦卡锡那些带有暗示性的承诺还没有兑现呢。赵大卫问辛德古汉他们是否可以见面面谈，辛德古汉说我们彼此合作这么多年了，信任与理解是基础，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在电话里谈不了，一定要面谈。而赵大卫一再说要见面，这使辛德古汉有些不理解。他告诉赵大卫，鉴于美国市场庞大的海产品需求和在全球最重要的市场份额，冰岛远洋捕捞集团正筹划建立冰岛远洋捕捞集团美国分公司。此外，冰岛渔业公司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不仅给很高的职位，薪水还要加倍。赵大卫说他想见面谈的是另外一件事。第一部分 第9节：口袋里的美国(9)“大卫，听你这语气，你好像还有别的选择？总不会是日本人或是韩国人的公司吧？”辛德古汉问。赵大卫说都不是。“那是什么？”辛德古汉又问。“坚守领地。”赵大卫含糊其辞地说。“坚守领地？”辛德古汉被搞糊涂了。“对，坚守领地。”赵大卫的语气很肯定“哪个领地？”辛德古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赵大卫说金海岸公司。他不提金海岸公司还好，一提金海岸，辛德古汉的火气上来了。他嘟哝着说出了一句，“固执的东方人！”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赵大卫听到了。辛德古汉停顿了一下，说他现在已经对金海岸不感兴趣了，只是问赵大卫是不是与他同往冰岛。赵大卫也停顿了一下，选择了不去的回答。这个回答出乎辛德古汉的预料。辛德古汉笑了，他说：“伙计，你不仅固执还很古怪！好了，我不强迫你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轻率地做决定，理智地想一想，然后告诉我，我随时可以接听你的电话。”赵大卫之所以这样回答辛德古汉，他内心里是有底气的。他知道见了辛德古汉后，他们会把事情说明白的，毕竟是共事多年的知根知底的生意伙伴。可惜，事态并没有按照赵大卫预想的方向发展。当辛德古汉再次给赵大卫挂电话时，他只告诉赵大卫，他和杰德雷已经动身去冰岛了。“我们先去谈一下，如果你想清楚了，再赶过来。‘三剑客’不应该分开，不是吗？”辛德古汉大大咧咧地说。赵大卫决定去冰岛阻止辛德古汉和杰德雷，做这个决定只是瞬间的事情。窗外阴云密布，雨滴在下与未下之间悬着，仿佛等待赵大卫迈出写字楼的大门。只要一出门，冬雨就会冷冰冰地给他洗礼。如果不是后来回忆，赵大卫一生都无法定位这个瞬间决定的含义。当然，慎重地选择一番，也许还会有更好的办法。人们常常凭借感性和理性做事，感性中有理性的成分，而理性的基础也多为经验，凭借经验本身也具有强烈的感性色彩。赵大卫赴冰岛追辛德古汉和杰德雷，有点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意思。这其中就饱含了感性和理性的复杂因素。一方面，赵大卫舍不得辛德古汉和杰德雷，尽管辛德古汉性格比较暴烈，杰德雷使用资金时过于算计，可他们毕竟还是他的朋友，交情的“缘分”还没有结束，他不希望他们离开。他正在描绘一幅宏大、壮美的图景，他期待他们一起走进去，同操画笔，填色加彩，完成那幅蓝图。另一方面，辛德古汉和杰德雷也是美国海产界的精英，有相当的业务能力和影响力，如果他们加盟于竞争对手，必然会使竞争对手壮大势力，对他们精心培育的老公司——美国金海岸海产集团公司十分不利，也会对他下一步的发展计划产生不良的影响。所以，从赵大卫的角度来说，如果他无动于衷，既不“义”也不“利”。问题是，赵大卫以什么理由去冰岛呢？他当然不能告诉卡特?汉密尔顿，他去冰岛阻止辛德古汉和杰德雷加入冰岛渔业公司，是为了请辛德古汉和杰德雷重回金海岸集团；因为他将主政金海岸集团，要大干一番。不，不能，所有这些都还处于朦胧的不确定状态，还都没有清晰的模样。赵大卫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找一个既不暴露冰岛之行的真实意图而又恰当的借口。杨晓慧进来送报表时，赵大卫让她为他订机票。在杨晓慧疑问的目光下，赵大卫简单地说明了去冰岛追赶辛德古汉和杰德雷的理由。杨晓慧没说什么，走出办公室去联系机票了。赵大卫想到了“度假”这个理由。外出度假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作为公司的高层管理者，他每年有两次为期十二天的带薪假期。赵大卫拿起了电话，告诉卡特他要休假，去拉斯维加斯玩几天。他给卡特?汉密尔顿打电话时并没有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跟“谎言”联系在一起。也许在赵大卫的潜意识里，他觉得善意的“谎言”是可以被宽宥和接受的。比如小时候，自己的头很痛，为了避免母亲担心，他对询问的母亲说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还比如在学校时，为了保护淘气而又没有大错误的同学，老师问他时他只说不知道。美国更是如此，人们把这种谎言称之为“白谎”——见到女人，男人总是在夸奖对方是如何的年轻和漂亮，尽管对方是个老太太，她本人也知道这并不是事实。更何况，人不可能永远选择被认为正确的事情，你甚至无法知道什么是真的正确、什么是真的错误，所有的事情都是变化的，变化的结果也许和最初的选择没有关系。赵大卫没多想，也没时间多想，他觉得去冰岛追辛德古汉和杰德雷是为了公司的利益，而且自己还要搭上差第一部分 第10节：口袋里的美国(10)旅费。那个雨并没有下来，一直到赵大卫坐在飞机上，那个雨滴还是悬着的。真实的冰岛对赵大卫也是新鲜的。雷克雅未克城市布局匀称和谐，没有高楼大厦，街道也不宽阔，整个老城区街道经纬分明，给人以古色古香、整齐精致、宁静优美之感。在飞机上，赵大卫读了杨晓慧给他准备的雷克雅未克天气资料和预定宾馆的资料。实际气候与资料介绍的并不一样，从机场到坐落在市中心“托宁湖”边的酒店，天公变了好几次脸。出了机场大雨倾盆，雨水迎面击打车窗，一忽儿又大雪纷飞。到了酒店门口，突然又雨过天晴，阳光灿烂。赵大卫下了飞机就与辛德古汉和杰德雷联系，怎奈这两位老兄都不接电话。在酒店里，赵大卫仍未找到辛德古汉和杰德雷。在他准备与冰岛渔业公司联系时，辛德古汉回了电话，他知道赵大卫也到了冰岛，兴高采烈地说：“你终于想通了？”原来，刚才赵大卫给辛德古汉和杰德雷打电话时，他们正在蓝湖泡地热温泉。辛德古汉邀请赵大卫与他们共同分享大自然的赐予，一肚子心事的赵大卫也急于见到他们。蓝湖温泉距离市中心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位于雷克雅未克的东南方，路上除了偶尔能看见一小块绿色外，视线里大都是成片的熔岩地。蓝湖在一片荒芜的黑色焦土状的山熔岩之间，地标性建筑是史瓦特森格尼地热发电厂那三根儿巨大的烟囱。然而一进大门，景致就变了，湛蓝的湖水被纯白的湖底衬托得纯粹和圣洁，薄纱似的热气漂浮在水面，仿佛童话里仙女沐浴的仙境一般。赵大卫下到温泉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别有一番情致。泡温泉的客人很多，很难一眼就找到高大肥胖的辛德古汉和干瘦的杰德雷。赵大卫沿着沙地缓缓移动，由于水底起伏不平，偶尔还能碰到凸出的熔岩，越往发电厂靠近水越深，水温也愈高。突然，一个人拍了赵大卫一下，他回头一看，一位脸上涂抹着白色泥浆的人正愉快地看着他。是辛德古汉。赵大卫说：“你弄成这个样子，是不想让我找到你啊！”辛德古汉兴奋地笑了起来，他说能找到矿物泥的人是幸运的，说着，还把自己手里存留的矿物泥涂到赵大卫的脸上。这时，旁边有人欢呼起来，又有人挖到了矿物泥。辛德古汉哈哈大笑说：“我没说错吧！”在辛德古汉的指点下，赵大卫找到了杰德雷。其实他应该想到，如果在美女集中的地方一定会找到杰德雷，因为他经常用发现美为借口，扎在女人堆里。尽管杰德雷觉得扫兴，可还是被赵大卫喊到了辛德古汉身边。赵大卫一口气把自己阻止他们离开美国公司加入冰岛公司的理由讲完了。赵大卫了解辛德古汉的秉性，说服他是需要技巧的，这一点，他在飞机上就做了充分的准备。表面上，辛德古汉并没有接受赵大卫的劝阻，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赵大卫，不停地说，这是不可能的或者那是不现实的。可赵大卫知道，他的话在辛德古汉心里还是像酵母一样，慢慢地在发挥着作用。晚餐时，辛德古汉提议要勇敢地向Hákarl挑战。Hákarl是冰岛特有的一种恶臭食物，是由埋在沙中几个月的腐败鲨鱼肉制作的。他们三人相互交换一下眼神，似乎统一了口令，一齐将Hákarl放入嘴中大嚼。接着，三人分别呕吐起来。辛德古汉吐得眼泪都快流出，他一只手扶在赵大卫的肩上，气喘着说：“听说中国有一种臭豆腐也很厉害。”赵大卫说：“那不一样，中国的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辛德古汉说：“大卫，也许你是对的！”赵大卫心里一热，他知道，冰岛之行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三剑客”离开雷克雅未克时，正值夕阳西下。山巅的积雪呈现出娇艳的紫红色，海水也变成深蓝，分外壮观。几天来，虽然在冰岛奔波劳顿，可赵大卫却半点倦意也没有。他不仅打消了辛德古汉和杰德雷与冰岛渔业公司签约的想法，而且，还代表他的太平洋海产公司与冰岛方面谈定了几个合作意向。他看看飞机头等舱椅子上呼呼大睡的辛德古汉，又瞄了眼戴着耳机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的杰德雷，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第一部分 第11节：口袋里的美国(11)下来。夜幕降临，休斯敦机场灯火辉煌，赵大卫、辛德古汉和杰德雷一边交谈一边向出口处走去。赵大卫没有直接回西雅图，而是与他的两个老伙伴来到休斯敦。近来他与卡特的矛盾使他一直心绪不宁，他想找个机会，很好地与这位文质彬彬的上司交谈一下，解除芥蒂。还是大老板杰克说得对，都是一个公司的，都给钱打工，有什么不可以谈的。突然，杰德雷停下了，他小声对赵大卫说，你的副手来接我们啦。赵大卫抬头望去，站在出口外人群里的皮特?高尔和帕克?罗杰斯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视野。赵大卫一愣，皮特?高尔是太平洋海产公司新上任不久的副总经理，号称精通亚洲业务，还会说几句中文，在美国海产界也算是资深人士。帕克?罗杰则是金海岸集团的人事部经理，与辛德古汉私交不错。辛德古汉见到他们两人凑到一起，在机场和他们见面，也感到很奇怪：赵大卫的副手应该在西雅图而不应该出现在休斯敦机场。他问赵大卫，你通知他们来休斯敦啦？赵大卫摇了摇头，他觉得莫名其妙。公司里除了杨晓慧，没人知道他去冰岛，大家只知道他到拉斯维加斯度假去了。他们慢慢地走到出口，身材粗壮的皮特迎了过来，赵大卫看到他灰色瞳孔里闪烁着傲慢的光芒。还没有等赵大卫开口说话，皮特声音洪亮地说：“赵大卫，你被解雇了！”赵大卫愣住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辛德古汉和杰德雷也跟着呆住了。赵大卫眨了一下眼，干咳了一声，声音干涩地问：“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皮特毫无表情地说：“赵大卫，现在我们正式通知你，你被开除了！”赵大卫晕头晕脑地把头转向帕克：“帕克，请你告诉我皮特在说什么。”还没等帕克开口，皮特改用拗口的中文说：“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吗？刚才我是说，你被开除了，被炒鱿鱼了。”帕克看着赵大卫，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幅沉重的样子。赵大卫有些急了，他火冒三丈地问皮特这是为什么，说皮特作为他的副手，没有权力对他宣布这个决定！还追问皮特解雇他的理由。皮特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公事公办地说：“不是我解雇你，是金海岸集团公司解雇你，我们只负责通知，无权向你解释理由！至于什么原因，你问汉密尔顿先生吧！”说完，皮特向帕克挥了一下手，示意任务已经完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帕克转身前，凝重地拍了拍赵大卫的肩，又用力按了按，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赵大卫似乎从噩梦中醒来。他丢掉手里的箱子，一反常态地喊了起来：“疯子！你们全疯了！”三、莫名解雇从机场到酒店的路上，赵大卫闷闷地坐在车里，反复念叨着我做错什么了这句话。辛德古汉摇着头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辛德古汉很了解赵大卫，要不是沉重的精神打击，他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赵大卫留给辛德古汉的印象总是精神焕发，充满了斗志。当然，他也领教过赵大卫的“骑士风格”。这个心直口快的年轻人，凡事非要论出个里表来，因而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是在争吵中建立起来的。按照赵大卫的中国话说，是“不打不相识”。而他对赵大卫的真正认识，是在金海岸海产集团被大地食品集团收购以后。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证明了赵大卫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为公司的利益坚持自己的原则的风格令辛德古汉欣赏。特别是在他被卡特逼迫辞职前后，赵大卫还敢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的做法更令他敬佩。看着赵大卫痛苦和颓丧的表情，辛德古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杰德雷劝赵大卫说：“大可不必为此事太难过，反之应当庆贺。正好我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加盟冰岛公司了。”赵大卫也开始冷静了，他说：“我现在重要的不是找工作，而是向公司讨个说法！”杰德雷说：“东方人的想法就是有意思，说法不等于钱，找到说法不等于找到工作。”辛德古汉点头同意，说：“你们中国人喜欢讲马丢了的故事，马丢了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找一个新的嘛。”显然，辛德古汉想用塞翁失马的典故，可惜，他并没有理解那个典故真正的含义。第一部分 第12节：口袋里的美国(12)辛德古汉和杰德雷的家都在休斯敦，当晚就可以赶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但他们不肯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而是陪着赵大卫进了一家酒店。房间登记时，赵大卫习惯地将公司配给他的信用卡递给了前台小姐，但前台小姐很快把那张信用卡还给了赵大卫，礼貌地告诉他这张信用卡失效了。赵大卫一怔，好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自嘲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傻。辛德古汉对赵大卫说：“怎么样，你领教了卡特的厉害了吧？”在酒店餐厅的角落里，辛德古汉给赵大卫倒了大半杯酒，放到他面前，说：“大卫，今晚你得破破例，喝杯酒，庆贺一下，庆贺你终于脱离了那个混蛋卡特了。”杰德雷也举起杯与赵大卫碰了一下，说：“大卫，你们中国有句话好像是掉到苦海里就要爬到岸上。”赵大卫心不在焉地说是有这么一句话。杰德雷以为找到了旁证，兴奋地说：“对对，我说的没错吧，金海岸集团就是个苦海，掉在这个苦海里早晚都要被淹死，与其被淹死，还不如早早逃离。现在他们把你推上岸了，这不是件幸事吗？”辛德古汉和杰德雷用他们理解的方式引用中国典故，有些蹩脚也有些滑稽，但赵大卫还是在无奈之中体会出了友情的温暖。三个人不断地碰杯，喝了不少酒。赵大卫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司要解雇他，顶头上司卡特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他和辛德古汉与杰德雷一起去了冰岛，还是因为那个……如果是前者他完全可以向卡特解释清楚呀。当他把他的疑问说给那两位同样心绪不宁的美国人时，辛德古汉笑了，笑得怪怪的样子，说：“大卫呀大卫，你不要以为你到美国读了几天书，又到大公司当了几天高管，就觉得自己了解美国社会和美国人了。”看着赵大卫莫名其妙的样子，辛德古汉满怀歉意地说：“大卫，我知道，你之所以得罪了卡特，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我。”赵大卫苦笑了一下，说：“辛德古汉，你用不着歉疚，我那都是为了公司，为了公司的利益。而且我不只因为你的个人原因和卡特产生了矛盾，因为具体业务和公司发展战略上的事儿我也没少与他争吵。卡特不懂海产业务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自以为是，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三个人摇摇晃晃回到了赵大卫的套房。辛德古汉、杰德雷与赵大卫相对而坐，辛德古汉一口接一口地吸着那根比拇指还粗的雪茄。辛德古汉抬头注视着赵大卫说：“大卫，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明天就跟冰岛联系，立即与他们签约。”赵大卫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不明不白地离开金海岸集团，我得去找卡特讨个说法！”杰德雷说：“那是没用的，卡特是个精明透顶、工于心计的家伙，他解雇你肯定有他的道理和用意，他是有准备的。”赵大卫不死心地说：“那我就去找杰克?麦卡锡，我想杰克肯定不知道这件事。”辛德古汉认为找杰克也未必有用，因为卡特是杰克?麦卡锡多年信用的人。赵大卫不同意辛德古汉的分析，他说：“杰克给我的感觉很好，他仁慈善良，宽厚大度，我想这件事一定是卡特的个人决定，杰克肯定不知道。如果卡特向杰克请示了的话，杰克未必会答应他这么做。”辛德古汉说：“我看你是被杰克给迷惑了。也许杰克真的很欣赏你，尤其是在他邀请你去他家做客的时候，我相信他也是真心的。可是，当他发现你与他完全不是一路人，特别是现在你和卡特之间发生了矛盾，而且是没有办法调节的矛盾，你说杰克会选择你还是选择卡特？美国也讲人际圈子。人际圈子，你作为中国人，应当比我更懂。在冰岛，我对你说的情况就半信半疑。你想想，杰克和卡特都是一个教派的基督徒，又是多年的老相识，你说，杰克能相信你的话么？”杰德雷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打断辛德古汉的讲话问赵大卫，“你给杰克的报告里提到卡特了吗？”赵大卫说：“怎么可能不提到卡特呢？金海岸集团现在的艰难和困境，他难道不应该负主要责任吗？”第一部分 第13节：口袋里的美国(13)杰德雷做着夸张的手势，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卡特一定看到这份报告了，他一定认为你已经对他产生威胁，就把你干掉了。他是有这个权力的。”赵大卫犹豫着说：“不会吧，我的报告是直接发给杰克的，杰克对我说报告的内容他会保密。所以卡特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辛德古汉拍着大腿连声说：“我的上帝呀，大卫你好好想想，杰克和卡特是什么关系，他会对卡特保密吗？”可赵大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杰克?麦卡锡会失信，他那样的大人物应当有最起码的诚信。于是赵大卫拿起手机，拨通了蒂法妮的电话。“蒂法妮，你好！我是大卫。很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今天我被解雇了，你知道这件事吗？”赵大卫努力平静自己的语调，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些。电话那头传来了蒂法妮疲惫的声音：“大卫，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很同情你，也为你惋惜。”“蒂法妮，那你能告诉是谁做出的这个决定吗？还有，解雇我的理由是什么？”赵大卫的精神有些紧张。蒂法妮是做法律的，她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蒂法妮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解雇你的决定，是卡特做出的，理由是背叛公司。”赵大卫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忙解释说他没有背叛金海岸集团。电话那边静静的，蒂法妮好像睡着了。赵大卫激动之中没有感觉到什么，又问蒂法妮，“你知道我曾给杰克写过一份报告，这份报告的内容，卡特知道吗？”蒂法妮说自己不太清楚这件事，并说这件事不重要。但赵大卫说这件事非常重要。蒂法妮有些冷淡地说：“如果你想谈这件事，可以约个时间，到公司里谈。”这回赵大卫听出了点什么，于是客气地挂了电话，颓丧地坐在那里。杰德雷说：“退路没有了，这回，你就死心塌地跟我们去冰岛吧。”辛德古汉说：“大卫，我看你真的没有必要去和杰克谈了，我了解杰克?麦卡锡，你别对他抱有多大希望。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著名的‘大鲨鱼’。他跟卡特这几年来都是奉行大鱼吃小鱼的宗旨，不断吃掉小公司，包装上市，然后短线捞钱。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老老实实地经营企业，而是开始动脑筋用最快的办法赚最多的钱。你在他家里跟他说的那些经营理念，跟他们的完全不是一路。我就说这里有蹊跷，为什么杰克居然会愿意大力提拔一个跟他想法相左的人？现在看来，那只是个悬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哄得你把想法全盘托出了，等他们发现你会成为他们圈钱路上的绊脚石，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毫不犹豫踢掉你。”赵大卫听了这番话已经有点儿犹豫了，但还是坚持说，就算是理念不同也不至于就这么让他走啊。这未免太狠了。辛德古汉不客气地说：“大卫，抛开理念上的分歧不谈，在他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个外人。别看他平时总说要公平合理，可到了真正选择的时候，他不可能不考虑信仰和亲疏的因素。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除非你是亲他屁股眼的，追随他的崇拜者，不然，你永远进不了他的圈子。”赵大卫怎么也拧不过这股劲来，固执地说不管怎样，一定得找卡特讨个说法。面对死心眼的赵大卫，辛德古汉和杰德雷相互瞅了瞅，显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时，赵大卫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赵大卫养女小蕊打过来的，小蕊问赵大卫什么时候回来。赵大卫说现在在休斯敦，明天就回去。小蕊告诉赵大卫，今天傍晚公司派人把他的车开走了，说是要检修。赵大卫支支吾吾地应付了小蕊几句就挂上了电话。赵大卫有气无力地嘟哝着：“他们行动也太快一点了吧！”四、不解的谜团第二天上午，辛德古汉和杰德雷强行把赵大卫送到了机场。三个人心情沉重，一路无话。本来赵大卫是不想走的，但他给卡特和蒂法妮打了几次电话，而对方的电话总是处于留言状态。赵大卫的脑袋开始清醒了。“我们不理睬他。”这是赵大卫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里著名的台词，看来，这次美国人把它用到他赵大卫的身上了。分别前，辛德古汉拍了拍赵大卫的肩，真诚地说：“大卫，记住，东岸有你一批朋友。需要的时候，打个招呼，我们都会帮你的。”赵大卫当时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默默地与辛德古汉和杰德雷拥抱告别，拎着行李，转身向机场里面大步走去。第一部分 第14节：口袋里的美国(14)西雅图机场外，一辆辆接人送人的车子在赵大卫的身边停下，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然后又急驶而去。杨晓慧怎么还不来呢？每次外出归来，都是杨晓慧来机场接他。杨晓慧一向都很准时，每次他一出机场杨晓慧就将车子开到他面前。赵大卫习惯地掏出手机，拨了两下号码，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机场。赵大卫回到太平洋海产公司时，低着头，直接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令他感到惊讶的是，皮特此时正坐在自己原来的椅子上，翻看着什么。赵大卫看着这间自己工作了6年的办公室，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皮特听到声音抬起头，惊奇地说：“大卫，以后你再来请预约。”赵大卫压住心中的怨气，说他来取自己的东西！皮特说：“很抱歉，按照卡特指令，此房间所有的东西都要封存。”“我来拿我的个人物品，难道不可以吗？”赵大卫气急败坏地说。皮特耸耸肩，知趣地让到一边。赵大卫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写字台上的一个小相框，那是养女小蕊搂着他脖子的照片。赵大卫拿起相框，默默地离开了这间曾经属于他的办公室。赵大卫心神不定地来到了离公司大楼几条街之隔的海边公园，呆呆地望着大海，沉思了许久。的确，有很多问题在困扰着他，有很多的谜团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杰克对他的欣赏到底是不是真的？卡特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写给杰克的报告？蒂法妮到底会不会助他一臂之力？他去冰岛只有杨晓慧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的？皮特搜查自己的办公室了吗？看没看到自己的那本日记？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如同各种颜色的线，乱糟糟地缠绕在一起，难以理出头绪。赵大卫想了半天也没有理出头绪。他反复拨了卡特和蒂法妮的手机，但始终没人应答；他给他们留了言，但也无人回复，这和以前很不一样。以前，这两个人在接到他的留言后，都会很快把电话打回来，特别是蒂法妮。“人一走，茶就凉。”是这个意思吗？赵大卫心里酸酸的。赵大卫放下电话，傻傻地在海边公园里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杨晓慧打来的。杨晓慧问赵大卫在哪儿，赵大卫说他在海边的公园里。杨晓慧很快把车开了过来，赵大卫上了杨晓慧的车。杨晓慧开着车，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赵大卫故作镇静定说：“事情还没最后定局，你哭啥？”杨晓慧抹了把眼泪，说都要把她吓死了。随后说：“今天上午我们才知道这件事的。皮特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宣布你已经被解雇了，由他接任太平洋海产公司总经理职务，还让我们中国部的职员把办公室的钥匙都交出来！我问他我们明天还来不来上班，他说暂时还照常上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钥匙不能由你们保管，公司的所有文件都要立即封存。他还问赵大卫的办公室谁能打开，我跟他说，能不能等你回来再交出你办公室钥匙，但他不同意。我就只好把你办公室的钥匙交给他了。”杨晓慧接着说：“前天卡特突然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从冰岛回来。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说应该是这一两天吧，说完我就觉得失口了，又解释说我不知道你去冰岛了呀，可卡特没有听完就挂断了电话。”杨晓慧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大卫，你离开了，我还能在公司干吗？赵大卫说：“为什么不能，他们可以解雇我，但没有理由解雇你。”杨晓慧说：“可是你不在，我会没心情去工作的。我不想等他们炒我，大不了我自己辞职。”赵大卫说：“杨晓慧呀杨晓慧，你可别感情用事，在美国找份好工作多难呀，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杨晓慧咬着嘴唇，泪花迷离地点了点头。高速公路上，蒂法妮终于给赵大卫回了电话。蒂法妮说：“大卫，你的事公司已经作了决定，我个人爱莫能助，很抱歉。”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杨晓慧见此情况，向赵大卫建议，是否给杰克打个电话？赵大卫说看来他只能找杰克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拨通了杰克办公室。办公室秘书小姐问过名字之后，甜甜地说，赵先生，请稍候。第一部分 第15节：口袋里的美国(15)电话里传出玛丽亚?凯莉的《英雄》，可此时的赵大卫，不仅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它，恰恰相反，这对他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他的心怦怦直跳，他从心底希望听到杰克那磁石般的亲切声音。终于，秘书小姐又转了回来，态度还是那样的亲切，声音还是那样甜美：“对不起，麦卡锡先生不在，您有事可以留言。”赵大卫只好说：“可以让他给我回电话么？”他试图从秘书小姐的口气中试探出一点蛛丝马迹。然而，秘书小姐的态度仍然还是那样的亲切，声音仍然还是那样的甜美：“当然可以，我会告诉他。赵先生，谢谢你打电话来，再见。”赵大卫呆呆地举着电话，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眉头紧锁，不停地喘着粗气，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杨晓慧偷偷地看了赵大卫一眼，发现她眼前的这个赵大卫，与她心目中的那个永远充满朝气的男人竟然判若两人，他现在是那样的无奈、迷茫，像个找不到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的路的孩子……第二章一、童年的“鸡蛋”其实很多事情在童年就已经初露端倪。童年生活是人生的预演，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换了包装、换了大小、换了道具和布景而已。小时候的赵大卫就是一个敢于碰石头的“鸡蛋”。为讨一个公道，他绝不妥协绝不服输，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用他母亲的话说，他生来就是那么个东西，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记忆中最初的“出击”跟奶奶有关，他用自己刚刚9岁、还稚嫩的“鸡蛋”去碰父亲那块坚硬的“石头”。和很多中国式家庭一样，父亲虽然是美丽的海滨城一所医院里的专家，可父亲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由于出身成分不好，再加上是解放前在洋人的圣约翰医科大学上的学，尽管是解放后共产党第一批培养的大学毕业生，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业务上，他是脑外科的“一把刀”。他手中那把手术刀，为数以千计的患者从死神手中夺回生命。可在政治上，几乎每次政治运动他都是被冲击的对象。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无暇顾及家庭和孩子。母亲在医院妇产科当护士长，更是以革命者的姿态积极上进，生下赵大卫后，产假还没休完，就急着“革命工作”；性格也粗心大意，每天早起晚归，孩子成了她人生的副产品。没办法，父亲只好去乡下将奶奶接来。有了奶奶这个“保姆”，父母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有的时候赵大卫甚至三两天都见不到父母的面。不常见到父母的赵大卫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慈眉善目，温和善良。她整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尽管从早忙到黑，可总是乐呵呵的。赵大卫是从奶奶那里认识世界的。一天，他背着奶奶教的儿歌：大麻子有病二麻子瞧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五麻子买板儿六麻子钉七麻子挖坑八麻子埋九麻子坐炕上哭起来十麻子问他哭什么大麻子死时我没来父亲听了很不高兴，他埋怨奶奶不应该教孩子那些旧社会封建的东西，还告诉赵大卫不要在外人面前背这个儿歌。他怕被人“揪住小辫子”。没多久，父亲还是让人揪住了“小辫子”，只是“小辫子”跟赵大卫和奶奶无关，跟“反动学术权威”这个帽子有关。父亲因此被下放到边远的山区劳动，走“五七”道路。奶奶告诉赵大卫，她这个“地主婆”是冤枉的。小时候，{福=哇wｗw.fｖａl.ｃn小=说}奶奶家太穷，吃不饱，穿不暖，整天在忍饥挨冻中过日子。奶奶的父母养不起孩子，就把奶奶送到爷爷家当童养媳。一般情况下，童养媳的命运其实跟下人差不多，挨打受骂，干粗重活儿，不被人家当人待。好在奶奶运气不错，爷爷家也是个朴朴实实的农民家庭。奶奶进门后，并没受虐待，只是和家里人一道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爷爷家里有几亩薄田，靠着全家人的辛劳，勉强能吃几顿饱饭。爷爷一生中，没有其他嗜好，就是喜欢喝点酒。在田里劳作了一天，腰酸腿疼，晚饭喝上几口高粱烧，来解解乏。喝酒的时候，也没什么下酒菜，一块火柴盒大小的臭豆腐，就是他的美味佳肴了。常常是，一块臭豆腐，他能吃上三四天。喝一口酒，用筷头点一点臭豆腐，放到嘴里咂一下……土改时，村里要划阶级成分，村里都是穷人，没有像样的大户人家，但上头却分派了各种成分的指标。没办法，只好矬子里拔大个儿，把地主这顶“帽子”戴到了爷爷的头上。戴上这个帽子就摘不下来了，人生命运也改变了。第一部分 第16节：口袋里的美国(16)奶奶是个热心肠，能帮助人是她最大的快乐。在乡下的时候，奶奶曾跟一位土郎中学会了针灸、拔火罐的手艺。进城以后，她常常主动为人治病。凡是头痛脑热、腰酸背疼者，奶奶都上门为人针灸拔火罐。有些小病，她是手到病除。久而久之，奶奶在医院家属楼的周围有了些名气。不少人有了病，也不去医院，而是去找奶奶拔罐，奶奶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有人过意不去，就在逢年过节时给奶奶送点东西，奶奶也从不肯收。赵大卫家住的那栋楼，有很多医生是从东南亚归国的华侨和南方人，被称做“南方楼”。“文化大革命”开始，造反派夺权，使“南方楼”里的居民人心惶惶——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被抄家、被揪斗。那些日子里，外面的大喇叭里响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口号和《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歌曲，大街小巷里贴满了大字报和大标语。父亲更加惶恐不安，他给奶奶下了死令，不准奶奶再为别人针灸拔火罐，不准奶奶到别人家串门。一方面，他是学西医的，对针灸拔火罐什么的从心里排斥；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怕奶奶那些“封资修”的东西给家里招灾惹祸。那时，尽管大家在表面上是平等的，实际上城里人和乡下人之间还有很大的差别，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乡下人在城里人面前也自觉矮一头。奶奶是从乡下来的，又没文化。多年来，奶奶就靠这点手艺和技术，才得以和邻里们沟通、交流、增进感情。为邻里治点小毛病，是她的最大乐趣和满足。她唯一的一点乐趣被父亲“封杀”之后，她变得沉默寡言。深秋一个冷风冰心的傍晚，邻居家的一位阿姨找上门来，说她腰痛，请奶奶给她治治。奶奶开始不肯，但经不住她的央求，奶奶只好找出收藏起来的银针和火罐，为她针灸拔火罐。正在奶奶为她拔火罐的时候，父亲从乡下风尘仆仆地回来，撞上了。邻居走后，父亲大发雷霆。奶奶争辩了几句，父亲火冒三丈，他把奶奶的火罐一个个摔了个粉碎；紧接着，又把那把银针抛到楼下。奶奶哭了，泪珠从脸颊上不停地流淌。年幼的赵大卫在一旁捏紧了小拳头，走到父亲面前，大声说：“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奶奶？”父亲先是一愣，继而推了大卫一把：“一边儿去，小孩儿知道什么？”赵大卫踉跄了几步，又重新走到父亲面前，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一个小大人似的，一字一字地说：“爸爸，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奶奶！”父亲生气了，打了赵大卫一巴掌。赵大卫的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但他仍旧大声说：“你不可以这样对待奶奶！当爸爸的不能这样！”由于担心家里有地主婆而受到冲击，父母决定送奶奶回乡下。这一决定，对于赵大卫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争辩也好哭闹也罢，年幼的他根本无力改变现实。离开的前夜，奶奶一宿没睡，她躺在被窝里，和赵大卫脸对着脸，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泪珠。奶奶像守护着宝贝似的守在赵大卫旁边，一会儿给他掖掖被角，一会儿摸摸他的脸。凌晨，赵大卫起夜，发现奶奶还没睡，还和衣坐在他身边。父亲送奶奶去火车站，他不让赵大卫和弟弟送。奶奶泪流满面地抱着两个孙子，赵大卫和弟弟号啕大哭。父亲目光呆滞，沉默地看了看表，催促起来。赵大卫和弟弟拉住奶奶的手不放。无奈，父亲用力把祖孙的手掰开。就在小大卫被拽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父亲的眼里也隐含着泪水。父亲送走奶奶又回乡下去了。那一天，赵大卫觉得最恨父亲。多年后，奶奶分别时那痛苦的、几近绝望的目光仍不时刺痛他的心。甚至在海外已经漂泊十余年，他都无法忘记那个悲伤的时刻。奶奶回乡下一年后就过世了，而他与奶奶的那次离别也成了遗憾终生的诀别……赵大卫稚嫩的“鸡蛋”撞碎在父亲这块大石头上，尽管教训惨痛，他却并没有妥协。奶奶走后，赵大卫只能和弟弟赵大鹏相依为命。半年后父亲从五七干校回来，他黑了瘦了，在外面胆子更小，在家里对赵大卫和弟弟要求更严。夏天的傍晚，赵大鹏哭着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找哥哥，他告诉赵大卫，北方楼的石义欺负他。那年月，南方楼的孩子常受北方大院孩子的欺负。北方楼里住的大多是医院的管理人员和工勤人员，“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工人的孩子自然觉得扬眉吐气，对“牛鬼蛇神”的子弟趾高气扬。第一部分 第17节：口袋里的美国(17)“因为什么？”赵大卫问赵大鹏。赵大鹏说石义说要帮助教育他，让他戴高帽、挂名字打叉的牌子，还让他低头认罪。赵大鹏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呀！听了弟弟的哭诉，赵大卫怒火中烧，拉着弟弟就下了楼。赵大卫下楼时，石义和两三个孩子还在楼下玩打仗，他们用的是自行车辐条改装的火柴枪。赵大卫领着弟弟走了过去。“石义，你比大鹏大，你凭什么欺负他？”赵大卫指着石义问。石义向身边的两个小伙伴笑了笑。他说：“你还敢来问我，你们这些‘狗崽子’、‘小牛鬼蛇神’，你们要好好接受改造，我这是帮他改造呢。”赵大卫忍无可忍，上前揪住石义的脖领子。石义说：“‘狗崽子’你他妈放手，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赵大卫说：“你道歉，你不道歉我就不放手。”石义是个淘小子，在街上混的时候也学了几手，趁赵大卫不注意，他用额头猛地撞向赵大卫。赵大卫被撞了鼻子，顿时觉得头晕目眩，鼻血温热地流出来了。赵大卫用手捂住鼻子，飞起一脚，正踹在石义的小肚子上，石义没想到“狗崽子”敢动手打他，猝不及防，跌了个大屁股蹲儿，疼得哇哇直叫。他觉得自己丢人丢大了，爬起身指着赵大卫说：“你等着！”跑回家[更多更新，请关注福 哇 小 说下载htｔp://ｗａl.cｎ]找家长去了。赵大卫拉着大鹏回了家，刚洗完脸，门外就传来一阵吵骂声。“反了！反了！他妈的，‘狗崽子’敢打咱工人阶级子女！”石义的父亲是医院的锅炉工，长得五大三粗。他身后还跟着北方楼的一些人，他们都站在楼下吵吵嚷嚷。父亲下班回来，看到这种场面当时就懵了，他不停地向石义的父亲道歉。对方并没有因为父亲道歉就罢休，一定要见赵大卫，让赵大卫赔罪。父亲把赵大卫和弟弟喊下楼。他阴沉着脸，不听赵大卫和弟弟的辩解，喝道：“你给我跪下！快给人家赔罪！”弟弟受人欺负，做哥哥的为弟弟讨个公道，这有什么错？赵大卫的倔犟劲儿上来了：“我凭什么要给他赔罪？是石义先欺负大鹏，他还先动手打我！”赵大卫不跪。弟弟胆子小，哭着跪了下来。父亲气得用脚踹赵大卫，赵大卫还是死活不肯下跪。石义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哭着对他爸爸诉苦说，大卫的后背都是黑色的汗毛，踢足球都不敢把背心脱下来。阶级敌人就是在背后下毒手。大卫的父亲听到这话，脸都吓白了，揪住赵大卫的头发，一把把他按倒在地，紧接着又拾起路边一根木棍，狠狠地抽打赵大卫的屁股。赵大卫哭喊道：“是他欺负人，你凭什么打我？你们不讲理！”“我叫你犟嘴！我叫你犟嘴……”父亲见他嘴硬，下手越发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