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略还无法理解这种情怀的可贵,看她神往痴迷的表情,不免对那位明星心生嫉妒,暗暗发誓以后绝不看他的电影。也许很多年以后,杨略回想起这时的行为,会觉得幼稚,会一笑了之。但正因这种幼稚,才使他显得真诚执着,忘情投入。感情之深,原本就要渗透到每个细节之中的。当然,也有让杨略开心的时候,一句夸奖,一个眼神,都会让他欢喜不已,回味无穷。他就是在大喜大悲之间沉浮,每天都有无尽的故事,都有沧海忽变桑田,桑田又忽变沧海的起伏。时间一久,同学们就看出端倪,平时看他们俩的眼神也有些不同,总是在嘴角、眼角闪烁着一点神秘、戏谑的微笑。或许老师也知道了些什么。杨略忽然觉得有些害怕。这时候的感情,仿佛未出土的冬笋,柔柔嫩嫩,还禁不起外面的或暖和寒的空气呢。他希望遮遮隐隐。这天回家,书桌上有倪甫清的信。这自然是爸妈替她取来的。展开一看,脸上顿时赤红。原来倪甫清居然知晓了他暗恋之事。杨略:见字如面。我经常听你唱一首歌,叫《同桌的你》。歌中写道: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记起来,这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校园歌曲了,当时老狼用略带忧伤的歌喉,回忆着校园里一段朦胧而优美的情思,营造出一种细腻而怀旧的艺术氛围,勾起了许多人对校园的回忆。我也是其中一个。而你也恰恰很喜欢这首歌,看来对于这一点,我们没有代沟。从这首歌出发,我想来和你谈谈爱情。青春期爱情很奇怪吗?我可不是那种制会板着脸说教的老学究,我也知道如何看待爱情。在我少年时,也曾经梦想着爱情的降临。歌德曾说:"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豆蔻年华的青少年已开始在心中萌发出不可名状的爱恋,一种神秘而又圣洁的纯情在他们心中悄然滋生。不过这种纯情却常常被社会所否定,甚至视之为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正如李银河在一本书中写到的:"某些常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用语很不科学,例如'早恋'。这一用语不仅含有贬义价值评价,而且含义不明。顾名思义,早恋就是过早的恋爱。但是何谓'早'?目前一般是指中学时期,有时甚至包括大学。西方社会学家将十二三岁到十九岁的青少年的恋爱行为成为青春期恋爱。相比之下,这一用语既道出了明确的时间定义,又未加道德评价。"所以,在这里,我也将这种恋爱行为成为青春期恋爱。下面我想分析一下这种青春期恋爱的根源:(1)此时的青少年感情处于不成熟期,他们往往分不清性吸引、好感、友谊与真正爱情的差别,脑子里存在太多的关于异性和爱情的浪漫幻想,这些幻想大多来自影视媒介或对成人世界的观察。他们往往把对异性的初步好感、爱慕、感激、同情、赞许、崇拜等统统当作爱情。例如男教师为女学生补课,少女们常把内心的感激误作爱情,不顾一切条件,暗暗痴情起来。师生之恋在中学生中较为常见,而且往往是学生一方"单相思"。(2)从众心理或竞争行为。有些中学生谈朋友可以说是从众心理引起的仿效行为。有的同学看见自己的好朋友交上了异性朋友,要是自己不找一个,就感觉自己特没本事,缺乏魅力。强烈的竞争心理和自我表现欲望使他们不甘落后,就有可能寻找一个异性作为求爱对象。在某寄宿学校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同寝室的7位女生都有身边的"白马王子",剩下一位女生出于虚荣心,为了向同伴表示她并不差劲,于是改变本人的笔迹,每星期到市内去向自己发一封自己炮制的情书,以此向女伴证明她也有了男朋友,来满足虚荣心。(3)易受大众媒介的刺激和影响。由于青春期思想不够成熟,情绪不够稳定,而影视画面中男欢女爱的场面、浪漫的爱情故事向他们不断传递着爱的诱惑,使他们易于仿效,力图扮演媒介中观察到的某一角色,从而开始了对爱情的探索和"实习"。(4)"试一试"心理的驱使。青少年喜欢新奇,易于冒险。当少男少女对异性产生一种朦胧的爱以后,就总想了解两性之爱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感觉。当遭到老师和家长的批评后,他们更想尝试转入地下交往的滋味和刺激性。"摘不到的果子是最甜的",此时,他们就有这样的心理。所以对于青春期爱情,我不对它进行批判,反之,我将之视为一种纯情,就像一条清澄莹澈的溪流,没有世俗的功利性,不染纤尘,纯纯的让人感动。这是人们理想中的爱情。可是小溪毕竟清浅,随着时间的流逝,它能汇成大江,奔流不息,达到永恒吗?如果前面有大山巨石,或者是沙漠戈壁,那这流小溪能淌过去吗?这些都是我们要考虑的。因为爱情没有这么简单。花季少男少女们青春期对爱情产生的好奇产生萌动。他们认为爱情是美妙的,所以他们对异性的言行举止产生好感以后,就认为是爱上对方了。但是有好感就等于是爱了吗?爱情要和彼此的性格、爱好、事业联系在一起。只有男女双方性格契合,事业相佐,情趣相投,才能酿成美满持久的爱情。而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无论是学识还是个性都没有定型,正处于多变期。一个女孩子告诉我:"一个人在每一个阶段都会喜欢不同的人,小时候会喜欢帅帅的,再大一点会喜欢活泼运动型的,再后来工作以后,就会选择成熟型的了。"你说,这时的爱情能恒定吗?所以在青春期,你们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当然,如果你对某位女生产生了朦胧的好感,那也很正常。不要为此而忧虑。因为这种好感只要处理得当,可以给你一个好心情,促进你的学习。当然,也许你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那么,你可以尝试着以下几个方法:(1)转移对恋情的注意力。中学生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如果没有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他们旺盛的精力难以发泄,无聊之余,难免想入非非,让各种低级庸俗的东西乘虚而入。因此,你要参加班上的文体活动、科技活动,发展广泛的兴趣爱好,把剩余的精力和时间放在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丰富文化知识,发展智力,强壮体魄上来。这样能够转移你对恋情的注意力,克服精神上的空虚,减少青春期的生理变化带来的较大波动和冲动。(2)与德高望重的成年人结成"忘年交",多认识一些品学兼优的同龄伙伴,既可以减少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分散对"恋人"的注意力,又可扩大交际圈子,让自己在交往中,不知不觉地拓宽眼界和胸襟,激发上进心,同时感到局限于个人小圈子、卿卿我我真是相形见绌。总之,我想对这些正值花季年华的少年们说一句话:爱情是人间最美好的感情,她应该在适当的时候降临,但不是现在。请相信,你们曾有过的快乐或烦恼、温馨或牵挂,以后都会成为最珍贵的回忆。今天没有布置习题,因为你要做的只能是实践。祝你学习进步。你的大朋友倪甫清3月30日看完信,杨略冷静下来了。确实,自己还太年轻,正如一棵树苗,还需要将根扎得深深,让枝干更加挺拔,不到开花结实的时候。即使结了,也仅仅是寥寥几颗,而且是生涩难吃的。小时候看爷爷栽树,看到小树长出小花小果,就会将它们摘掉,当时还觉可惜,甚至大哭了一场。爷爷说:这样小树就能窜得老高,等到枝繁叶茂之后,才能有满树的果子。果然现在爷爷家门前的几棵桃树、柿子树,长得十分高大,一到季节,果实就结得张灯结彩一般,热闹非凡。从此,杨略将这份爱意深深埋藏在心底,他想:爱情应当像酒一样,藏得越久,就越是醇香浓郁呢。况且,这份爱情只有经过时间的考验、际遇的磨洗,才算真的爱情。因为那个时候,自己长大了,心理成熟了,有能力为爱情之花提供土壤,让它灿烂地绽放。选择在这个时候相互表白衷曲,而后细细地品尝着爱情,才是人生最甜美的事情。想通了以后,杨略一扫内心的哀怨,脸上又浮露出自信的微笑。平时与葛怡相处,因为没有了患得患失的惶惶然,就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和谐,心境也平稳下来,不再有大风大浪的波动,能够一心学习了。况且,因为心底的温情脉脉,让平时的学习充满乐趣,与葛怡的互帮互助,更是让他兴奋不已,于是成绩也在这种良性循环中稳步向前了。这种感情,虽然很多人看在眼里,但都舍不得打扰,舍不得反对,因为它太纯洁、太美好了。日子重又天朗气清,有白云悠悠浮过,让人心净如洗,而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初夏即将来临。而考试将接踵而来,用班主任的话说,是他们跳龙门的时候到了。第十章临近五月,校园里已经是一派初夏风景。桃李芳菲已尽,池中荷花未开,树只是默默地绿着,没有了姹紫嫣红的点缀,就显得有些呆板,像是一支没有将军的部队,又像是未题书画的扇面。而此时的初三(二)班却无暇理会这些,大战在即,个个临阵磨枪,每日三点一线,脸上都是紧绷绷的,空气中也有了风雨欲来时的压抑,再不见往日的活泼,很像那些呆板的绿树。幸好,他们班还有杨略这个异类,他越临近考试,却越显得轻松,除去做习题和与葛怡讨论之外,居然还能看看小说,一副神定气闲的悠然。但每次的考试却节节攀升,特别是语文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是有许多同学前来取经,杨略也不吝啬,将前面八封信的复印稿给他们看,自然隐下了第九封,那是真正的私人信件呢。并说:"这些信里涉及的各种修养和方法,可能短期内不能奏效。不过文字相当漂亮的,看了有助于提高作文成绩的。"这样,这些信便流传开去,并且出现了更多的复印稿。杨略看了心中高兴,又突然悔恨:自己应当早些这样做的,能让更多的人受益,那样多好?当然,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点缀。而且这个点缀更为意外,也更为灿烂夺目,足以让同学们纪念良久,回味一生。这个点缀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老古董的突然决定:周末全班去天目山春游,当天往返。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全校皆为之哗然。众所周知,春游班主任担着风险,因此往往只在市区内溜达一番完事,远赴天目,确实需要一些魄力,更何况他带领的乃是初三学生。在以往,一些年轻好动、少不更事的老师或者会这么做,学校往往严令禁止。但董老师分明是一个有经验的老教师呢。学校领导也相信他的能力和责任心,想想让初三学生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也是好事,思虑再三也就答应了。消息传来,初三(二)班顿时像砸开的热锅,同学们都是兴奋得难以自已。一个春天都在教室里度过,眼看着窗外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教室里却只是一成不变的摆设,同学们都觉得遗憾,而杨略更是有"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感慨。如今去追赶一趟春天的末班车,虽然显得迟了些,但也是极大的美事。况且,这次去的乃是天目山。山中气温偏凉,空气湿润,或许春天能在那里多逗留几天,盈盈地等待他们去呢。白居易不是写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吗?如此一想,心中就更是乐不可支。等董老师进教室准备宣布决定时,同学们已经欢庆了许久。董老师惊愕地说:"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地球人都知道。"同学们不约而同,略一迟疑,又放声大笑。此时空气中满是快乐的精灵,无形地蹿来蹿去,钻进每个人的心里,都是那么淘气,搅得人心里都痒痒的。董老师也被这种情绪感染,脸上的皱纹勾勒出一个笑脸,让人觉得脸原本就应该这样的,再不会消失了。周六那天,他们是七点便出发,到达天目山才中午十点。汽车将他们送到半山腰,一下车就仿佛沉浸在静穆的海洋之中,连脚步声都那样清晰地撞击耳鼓。空气是清新湿润,因为是阴天,或许昨夜还下了雨,因此空气有点淡绿色,还带着芳草的清香。只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就能感觉自己的肺叶被清洗得无比干净呢。山中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才是真正的大自然。这种绿色又有深浅之分,浅的如纯真的孩童,深的则有中年人的冷静沉着。因为这里是常绿阔叶林,冬天里叶子并不飘落,与严寒斗了一个冬天,如今见到新叶冒出,后继有人,也就放了心,终于渐渐枯黄,旷达地飘然而落。因此,山林里虽不见有红的紫的花,但光是绿色,就有了独特的韵律,像一首时而悠长缠绵,时而激流澎湃的交响曲。高耸的柳杉整齐而坚强的树干,雄壮地耸立在山毛榉和榛树发光而透明的绿叶上面,像无数高插云霄的大笔,蘸万顷静谧为墨,比划了千年,思考了千年,却未在蓝白的天空中落下一字。也许,这已经不需要了,只有不学无术之徒,才四处涂鸦,夸示于人。真正的高人,总是在这片山林中选择静穆,笑看云起云灭。杨略看得心中一片宁静,浑然没有在学校时的紧张了。他们沿着石头小径向上攀爬,不多时到了一座小店。吃午饭时,太阳悠悠然出来,阳光投射到庭院中,柔和得有些过分,草地、路石、阶梯上像是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而风细致地刮来,将人身上每个小汗珠都舔尽了,又用它微凉的手抚摸一下,人就感觉浑身舒泰,疲惫顿消。下午继续上路,由于时间紧迫,并不上顶峰,而是在山腰上平平地走。天目山主要的景点都在这里呢,莲花峰、大树王、冲天树、四世同堂、开山老殿,他们一一路过,玩赏半天。尤其是大树王,虽已枯死,树皮也剥尽,却依旧需要数人合抱,实为壮观。树干上面,又探出一条绿枝,让人疑心是老树重生,细看时,却是小树生长于大树王的树芯之中,这倒有些像神话中鲧死后剖肚,生出了个大禹。大自然就是如此神妙。四世同堂乃是一丛银杏树,枝干探出于悬崖边,有高有低,有粗有细。粗者如虬龙盘旋而上,枝叶则云彩般团团然;细者却盈盈一握,似赵飞燕能做掌中轻舞。导游说这丛银杏树里有祖孙四代,同居一处,共享天伦之乐。一阵风过,枝叶沙沙私语,其中或有长辈训儿之声,或有孩童撒娇之音,自然也不乏莺莺燕燕之语,思之令人陶然。一路玩赏,赞叹不绝,从莲花峰下来,面前突兀地立着一峰巨岩,顶天立地,如缩小版的华山危崖。导游解说:"你们眼前的这块岩石,传说是女娲补天时遗留下来的。"这种解释虽不免穿凿附会,却也令同学们惊讶。葛怡就问:"那不是和《红楼梦》里的通灵宝玉一样了?"她今天穿了蓝黄相间的t恤,戴一顶鹅黄色的鸭舌帽,有点像小蜜蜂,格外俏皮可爱。导游就笑了,说:"是啊,它只要吸天地之精华,再修炼几千年,说不定也能成仙了。"葛怡也笑了,说:"说不定现在它就成仙了,正听着我们说话,并且记录下来,要写一本新的红楼梦呢。"大家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都来了兴趣,嘻嘻哈哈说笑了一回,要让自己的话也出现在石仙的书中。而杨略看着这块巨岩,却有些黯然。他抚摩着粗砺的岩石,看它锈满了菌斑,长出许多青草,因为刚下了雨,潮湿的石体上还长出了许多黑如木耳、湿若蠕虫的植物,让人看了烦腻。这真的是补天遗留下来的石头吗?是因为什么,使得它不能闪烁于天际,给人间以光明呢?当然,可是说是命运使然。不过当他看着那些细草苔藓,突然萌发出这样的念头:也许它是被这些小植物束缚了脚步吧,让它的壮志渐渐消磨殆尽,这就像人一样,一旦为琐事缠身,就没有余暇去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了,到头来引以为恨。"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苏东坡的词句,以前他只是觉得琅琅上口,因此背诵了下来,却一直不能理解,今天突然明白了,透彻了。人们总是被俗务缠身,失去了真实的自我呢。而自己应该怎样做呢?这样想着,精神就有些恍惚,接下来的风景也飘然而过,印不到心灵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