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完整版]中国式男人的郁闷——已婚男人生活实录(作者:漫游者四月) 结了婚,男人真的没有自由了吗?——题记 1 天寒地冻。足足有零下八度。 朱品站在街角,缩着脖子,跺着脚,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气了。 他可以回家。老婆肯定此刻正躺在床上看书或看电视,被窝里热乎着呢。但他不能回家,一回到家这个电话就不能打了。 他必须接通李小芸的小灵通,今晚他想跟她做爱。 就是做爱,她那个凹凸有致的肉体对他太有诱惑力了。 以前,李小芸经常给他打电话,现在是他要打电话找她,她还经常说没有空。道理很简单,李小芸另有所爱了。 手机没电了,他只能到街角这个公用电话亭来打。占线,忙音,一连打了四五次都是这样,要么是李小芸把电话摁掉了,要么是她确实在打电话。但什么电话能让她打这么长时间呢,八成是在跟那个小白脸通电话,他们肯定还在秘密交往,说不定她现在就他的屋子呢。他的心揪了起来,李小芸已经不再爱他了,也不愿跟他做爱了。有时即使做了,也很勉强,仿佛完成一项干巴巴的任务一样。那个疯狂的,会喊会叫的李小芸已经不复存在了,或者说她把这些表现都献给那个小白脸了。她在小白脸那儿应该是激情高涨,像大海涨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而到了他这里,仿佛只剩下退潮后的沙滩,冷寂荒凉,趣味索然。 这绝对不正常,他知道李小芸的性欲很强,一晚能要个三四次,每总是弄得他精疲力竭,回家想向老婆证明自己在外面并没有花花肠子,但下面总是硬不起来。 这仅仅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在李小芸认识了小白脸之前。 那个小白脸他见过,长得有点像某个明星,但脸上没有那种气质,看人的眼睛斜斜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但李小芸就是喜欢他,而且有点不可救药的样子。自己虽然也只有三十几岁,但跟小白脸比,还是老了一点。 李小芸爱更年轻的男人,他早晚要被她淘汰掉的,这点他很清楚。 他又拨了一下她的小灵通,仍然是无法接通,此时李小芸说不定正躺在小白脸的怀里,所以不敢接他的电话。 李小芸跟他说了许多谎言,还自以为他不知道,他只不过不想去戳穿而已,移情别恋的人大概都是这样。 这场游戏看来是要结束了,只要他愿意,立马就可以结束。 也许是该结束了,这场危险的游戏持续也有一年时间了。虽然不少次都似乎在老婆面前露出了马脚,但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隔了一段时间又要去冒险,跟李小芸那种对整个社会而言都是一个秘密的做爱实在是太刺激了,好像愈是被禁止,愈是受到压迫,性欲反而更强似的,每次都能做到大汗淋漓,酣畅痛快的份上,那一刻即使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射了精再去受死。他很奇怪,跟自己的老婆从没有如此疯狂,达到如此的境界。但这样的冒险行为只要让老婆发现一次,他那看似稳定温暖的家庭就得玩完。自己一个结了婚的人,一个在别人看来循规蹈矩的人,为何也飞蛾扑火玩起了婚外恋? 他实在不知道,或者说认识李小芸之后他就对此装聋作哑。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生中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他赞同这句话,但没有在别人面前说出来过。 他又去拨了一下电话,仍然是忙音,她肯定把小灵通关了。 这样可以定心定意地跟那个小白脸做爱,他知道李小芸的脾性,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喜欢追逐刺激的性爱,而且常常不顾一切。一年时间,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真正做到心灵沟通,他也不得不承认对她所谓的爱也就是爱她那鲜活丰满的肉体而已。 让他们去做爱吧,天下此时有多少人在做爱呢,自己能管得着吗? 李小芸正在成为他隐秘生活的某种终结者,从她这里脱身,自己就可以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中去了。 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就散吧。 真是太悲哀了,一个男人的悲哀。印度洋海啸死了那么多的人,他没有好好去关心,竟然在这里为一个女人流落在街头。真的像一只野狗一样,失去了生活的尊严感。可自己毕竟是一个大学讲师啊,怎么能为一个酒店的服务员如此着迷呢,难道她的肉体诱惑真的让他陷入疯狂的地步了吗? 所谓的学术与思想竟然这么不堪一击,他被肉体的欲望俘虏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一下子竟然有一种不想活下去的感觉。他站在这个街角算什么呢,回家要跟老婆谎称自己是跟一个朋友喝咖啡了,明天一早还要一本正经地去给学生们上课。一事无成,连一个酒店服务员都瞧不起他,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肉体,精神;精神,肉体……一个矛盾体,一个怪圈。 他周身发冷,转过身,踩着冰冻的街面,向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异常响亮的电话铃声把朱品从半梦半醒之间彻底惊醒,他揉了揉眼睛,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手去抓放在床头柜上电话机的话筒,但还没有抓起来,电话却没有声音了。 “见鬼,大清早折腾人。”他嘟囔了一句,缩回手,准备缩到被窝里再迷一会。昨晚心情很差,几乎做了一夜的梦,梦见学院里的老师和学生都说他教书不行,院领导也找他谈话了,他还差点失控发火了,就在这当儿醒过来了。元旦放假还剩下一天,他要好好睡上一觉,养好精神去对付下一轮的教学工作。他睡前关了手机,打算一天都不开,李小芸就让她见鬼去吧,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似乎比什么都强。站起来就有很多累人的事情,而躺下来就很简单,屁事都没有。他觉得到了他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年龄,以后会倾向于有空就睡睡觉,与人无害,与己有益,何乐而不为呢?非得为了发泄无聊的肉欲像一只野狗一样满大街瞎转吗,那已经是小年轻们的破事了。 “大清早?你看看日头都要晒到你的屁股上了。”他老婆陈玉兰已经早早起来,忙完了家务,又到菜市场买了菜回来,还特意买了一只他喜欢吃的甲鱼,准备清炖。这两天放假同事朋友都是互相吃来吃去的,难得在家里吃上一顿,她买菜的时候也比平时出手大方了许多。 “哦,几点了?”他欠身拉开窗帘,一股阳光直射进来,刺得他两眼生疼。 “快到十点钟了,快起来吧,这么懒,女儿都给你带坏了。”陈玉兰一边拾掇着衣服,一边拿眼睛往电话机的来电显示屏上瞅了一眼。“哟,这个手机号码挺陌生的,***8626,是谁啊,响了一声怎么就挂了?”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其实她对打到家里来找老公的电话特别留意,有时还要有意无意地偷听通话的内容。长期以来她练就了一个独门绝技,就是她不到跟前能根据老公接电话的声音大小、节奏以及语气等情状判断这个电话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般女人还是有点特殊关系的女人打来的,准确率几乎达到100%。她知道老公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比较好色,但跟那些色鬼比起来,称他为好色之徒都不太合适。她还掌握着老公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要是在她跟前跟一个与他有点暧昧关系女人通电话的时候,嘴唇会发抖,而且差不多会左右言他、辞不达意直至胡言乱语,这个电话肯定就有问题。两年前,她就是根据他这些不正常的反应,将一个爱慕他的女学生给揪了出来,把老公从越轨的边缘拉了回来。她就如同一个富有经验的守门人,相信只要随时提高警惕,野猫野狗的就进不来她家的门,这个家就会像一只快乐的小舟,永远徜徉在风平浪静、风和日丽的河面上。 “***8626?这不是李小芸的小灵通号码吗?”朱品感到被一个针猛刺了一下,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竟敢把电话打到他们家来了。这要是让他老婆接了电话,那可就糟透了。不是说过要她不要往他家里打,有什么事往他手机上发短信,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想跟他摊牌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朋友吧,换了号码我们不知道。”他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砰砰跳动的心,这时候他最怕老婆把这个号码再拨过去,那也是玩完,李小芸肯定也要语无伦次的。 “要么我打过去,看有什么事?”他显得无所谓的样子说,其实,如果真打的话,他也只能在电话接通后哼哈两下子,说不定还会因为心情紧张露出马脚也很难说,最好是让这个号码立即从显示屏上消失掉。 “你们这些朋友也太会节省了吧,老是要你打过去。”老婆嘀咕了一句,这种情况的确发生了很多次,特别是在外地的朋友喜欢用电话打他的手机,他总是挂掉,再用电话给他们打过去。一聊总得有个十来分钟的,一个月下来电话费单的数目就不小了,对他们这样一个刚贷款买了新房子不久的家庭来说,这样多余的开支也是禁止的。 “你就别回了,真有事他肯定还会打过来的。”陈玉兰扔下一句话,就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他的一颗心又回到了肚子当中,把头缩到被窝里准备再睡一会。但立刻,他又把头从被子里翘了起来,不行,要是李小芸再打过来怎么办,他预感到她还会打来的。昨晚他给她打了那么多次小灵通,上面肯定留了号码,她是要问问他情况的。她跟小白脸狂欢够了,现在要来安慰安慰他了,哼,想得真美,他可不会买她的账的。 他伸手悄悄地拨了电话线,这下李小芸对他可没有办法了,幸亏没有告诉她家庭地址,要不,说不定她会找上门来的。这个女人他太了解了,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都会将他这个可怜的小窝炸个人仰马翻,甚至片甲不留。 结了婚的男人真的很痛苦,额外的一时之乐,要付出的代价却大得惊人,有的人最后被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复旦的那个倒霉的陆教授仅仅因为嫖了一次娼出了一次轨就被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恐怕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吧。前车之鉴啊,玩火者必自焚,道理大家都懂,但一到自己头上就完全糊涂了。要是大家都明白了,天下还有那么多的悲剧吗?只能如履薄冰,处处小心了,像他这样冒险了一年多,还能平平安安,人模狗样混在世上算是幸运的了。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头缩到被窝里。让李小芸见鬼去吧,这假期最后一天就是要睡个天昏地暗,所有的烦恼起床后再说吧。 3 元旦放假后第一次上班,朱品感觉讲课时没有进入状态,好在学生们也打不起精神,一节课就这样稀里糊涂就过来了。现代的人也许什么都不缺,就缺那一股精气神儿。他想到昨晚在天涯社区上看到的一个被斑竹涂成了黑色、点击率蛮高的帖子《一个堕落白领的遗书》,这个活得腻味了的所谓白领是在高速公路上自杀的,死之前总结了自己堕落的人生,决心像落寞的烟花一样死去,赚取了不少网友同情的眼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新年到了,忽然间关于自杀的话题多了起来,这是不是预示着弥漫在人们中间的精神危机会愈演愈烈呢?现在自杀的人真是多起来了,跳楼的,吃安眠药的,割手腕的,就在几天前,和他们相隔不远的社区发生了一个母亲抱着四岁女儿从六楼跳下去的惨烈事件,当时大雪还在恣意纷飞,让人感觉很凄凉。他也曾有过自杀的情绪,但也只是情绪而已,确切地说,只是过段时间就会来临的情绪低潮期的反应而已。现在有这么多人喜欢做这种一次性的自由落体运动,但对于他,这项运动付诸实践的机会目前来看几乎等于零。 “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都感觉生趣全无呢?”他想着,走进设在楼层中间位置的教师休息室,第一、二节课的间隙,他都会习惯性来到这里坐一会儿,喝上一口热茶润润嗓子。他对坐着的熟识的同事点点头,发现这些同事都有点懒洋洋的。这种寒冷的天气,大概大家都没有外出,三天假像他那样躲在被窝里靠看电视或看书打发掉无聊时光的可能还不在少数。 大家在谈海啸,这个话题近段时间一直是热门,几乎无人不谈。 “今天死亡人数突破15.5万了,真惨。”一个同事说。 “如果发生瘟疫,恐怕50万都挡不住。”一个同事答。 “李湘跟李厚霖这时候大肆操办豪华婚礼,真的令人恶心。”又一个同事说,表情愤愤的。 “那田亮呢,还要去海啸灾区去拍写真集呢。”另一个笑着答。 “肯定是脑子进水了,这些所谓的明星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吗?”那个愤愤的又说。 “还是张柏芝地道,只身一人去灾区看望灾民。”有人叹道。 “你们系今天捐款了吗?”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同事问他。 “还没有,至少我还没有。”他答道。 “听说都要捐,你打算捐多少?”她问。 “量力而行吧,人家死了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捐点钱是应该的。”他说,心里感到隐隐的痛。他见不得人间的那些苦难,上次在网站上看见一个图片,一个战乱中索马里人因极度饥饿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在顺地爬行了,看得他心惊肉跳,晚上睡觉还做了恶梦。战争、饥荒、洪水、地震,人类的灾难有多重,他不知道,其实有时是不愿意知道。因为,一打开报纸电视网站,都可以看到别人死去的消息,昨天青海不就发生了一个特大交通事故,54名要去拉萨的朝圣者魂归西天。天天都有灾难,这是生活给他的一个基本印象。 只是这些灾难似乎离他都比较遥远,别人被巨浪卷走了,他还好好地活着,别人的房子被冲走了,他的家还很温暖很稳固,但大家都在这个地球上,而它却越来越让人不放心了。 大海跟人是个什么关系呢,他想,大海如同一只盛满了水的脸盆,人类就是附着在盆沿上的蚂蚁,这盆里的水一晃荡,这些蚂蚁还有不玩完的?他在电视上亲眼看到一群孩子在桥上哭叫着奔跑着,但转眼之间就被后面卷起的巨浪吞噬了。 “死亡袭来的那一刻肯定很恐怖,特别是对那些孩子来说。”他想到了自己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早上还骑车把她送到了学校,临进校门的时候,照例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看着她欢蹦乱跳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幸福感。 他喝了一口茶,把目光投向窗外。 只要活着,生活就得继续,很多庸常的烦恼就会如常而来。每个人的天空是不一样的,你这里晴朗,别人那儿却在下雨;反过来说,你这儿天寒地冻,人家那儿却正阳光明媚呢。 教书这一行,苦就苦在嗓子上,如果一上午连上四节,嗓子就会嘶哑,感觉里面会冒烟似的。这么拼命,一个月就那么千把来块钱,加上各类补贴也超不过两千。想想自己的一个同学现在已经是腰缠千万的某公司的总经理了,自己还每天在为这点可怜的薪水疲于奔命。元旦前这个老同学请他和另外几个高中的同学在新开张的红叶大酒店吃饭,那一桌菜就不用说了,单一瓶七百多元的五粮液就拿了好几瓶,搁他恐怕早就吐血了,而他这位老同学呢,最后向小姐小姐打了个响指,说埋单,一副款哥的派头。你不服气不行,看不惯也得忍着,都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人家现在是拥有四五个厂子的集团公司老总,自己却还是一个满身穷酸气的教师,为论文啊职称什么的整天弄得焦头烂额的,现在虽然贷款买了新房子,但那几十万元的贷款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头,得一点一点靠他那可怜的工资里去抠着还啊,他能潇洒起来吗?他这个老同学现在过的是“天天换新娘,夜夜当新郎”的逍遥日子,虽然有夸张吹嘘之嫌,但女人经常换来换去应该是不假的,他有的是钱啊,现在的女人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钱,即使她再高傲,最后都得给你脱裤子的。这种事情难道天天不都在发生吗?到底谁堕落了?这个问题现在看来毫无意义,说出来别人会说你是个傻瓜。目前,他有一个现实问题就是怎么能弄到额外的钱来对付胃口越来越大的李小芸,一年来他在她的身上花的钱虽然根本无法跟那些一掷千金的款爷们相比,但对于他这个工薪阶层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除了平时截留的补贴,还有数额不等的各类稿费都投入在这场危险的游戏中了。最近李小芸吵着要他给她买一个时尚的彩屏和弦铃声的手机,要三千多块钱,他没有答应,目前他的太平洋卡透支得已经很多了,如果到这个月的二十号之前再不还上,以后连透支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了。 男人一有钱就坏,但关键这世上没有钱的男人还是占了多数的,像他这样的,也只能养家糊口过平常日子,稍有点花花肠子就会掉进苦海里没个出头之日。 他脑子里折腾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同事们已经悄没声息地起身去上课了。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去教室,突然手机响了,他有一种预感是李小芸打来的,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她。他立即没好气地摁了“NO”键,接着就将手机关掉了。 “一定跟她断,一定!”他狠狠地在心里说,顺着楼道向教室走去。 (待续)4 下了课,朱品走到外面发现竟然下雨了。雨披没有带,当然不能去骑电动车了。不能骑车,又没有雨伞,向别人去借又不大好意思,其实只要他一张口,肯定有学生愿意把伞借给他,但他想想还是算了,把人家伞拿来了,人家又怎么办?他只好缩着脖子,三步两跳地跑到了学校的大门口,打算打的去玉湖小学去接自己的女儿。自从老妈跟自己的媳妇闹翻了回老家之后,女儿上学早上送晚上接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理由很简单,相对于老婆的单位,他的单位离玉湖小学更近一些,来回也顺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能推脱,每天下班第一个任务就是把女儿接回家,即使有时候碰上什么同学同事老乡聚会,他也总是把女儿送回家,才能往酒店里赶,不少次等他赶到那里,大家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都是一帮子胡吃海喝的家伙,还会耐着性子等着他赶到才动筷子? 有家的男人就是这样的,没那么自由的,他想,一边朝刷刷驰过的出租车挥着手,但没有一辆在他跟前停下来,要么是正准备交班的,要么是里面坐了人的。这个一百人人口还不到的城市,交通已显得很拥挤,到了傍晚时候出租车就很难等到,碰到这样的下雨天就更难了。 他等了一会,心情开始越来越烦躁,知道等出租车已经无望。但女儿还在学校的传达室里等着他,他仿佛能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可怜巴巴地等着他身影的出现。每次去接女儿,女儿几乎都是传达室里最后一个小学生,没办法,想请个保姆又没有那个经济能力,只好狠狠心,叫女儿放了学就到宋大爷的传达室里去,不管什么叫都不要走到校门外去,女儿懂事地点了点头,也这么做了,半学期快下来了,没有出什么问题。但一想到别的孩子一放学就有人接到家里,而自己的女儿却要苦苦呆在传达室里等他来接,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又一辆出租车疾驰而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抱着头,在冷雨中大步向附近的公交车站跑去。 气喘吁吁地跑到公交车站台,他的羽绒服表面已经淋湿了。昨晚气温又开始下降了,天气预报说还要下一场雪,但雪没有下,倒下起雨来了。一下雨,公交车就成了宠儿,一辆辆车子上都挤满了黑黑的人头,看得他心里发毛,头有点大。 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11路车,车子一停,他就不顾一切往车门上挤,这趟车他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总算挤上了车,夹在一大群穿得跟他差不多气球一样羽绒衣的人中间,连呼吸都很困难,眼还不能乱看,眼前的脸孔都很陌生,这样的尴尬也够人受的。 这就是他的现状,研究生毕业都快三年了,不挤公交就回不了家。而他的不少同学现在不仅有房,而且有自己的私车了。他现在呢,房子有一大半都还是银行的,至于私车对他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如果没有额外收入,三五年没影子,七八年之后也不一定买得起,再说即使后来买得起可能也用不起,养一个车一年要一两万,他有这样的能力吗?。 三晃两晃,他也就要老了。难怪老婆说他没出息,有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 一定要写书,出专著,成为著名学者,成为畅销书作者,一夜成名,一夜暴富,想什么有什么。他现在还没有老,还有机会,再蹉跎下去,真的就要永远做庸人一个了。 肉体被挤压着,但他的思想却很活跃,在晃荡的公交车上,他感觉到了活着的荒诞,他曾经嘲笑过鲁迅笔下的阿Q,但现在自己不就是一个典型的阿Q吗?想出专著,真是谈何容易啊,眼下的所谓专家学者多如过江之鲫,自己连发表论文的地方都找不到,现在哪个学术刊物不要版面费呢?想出书,那就是卖了他,也不够付出版社的出版费,眼下都是低俗读物大行其道,出版社出书的目的也很明确,不赚钱的不出,管你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总之,一句话,像他这样一个愣头青,也就只能慢慢熬着,出书出名都根本没有指望的。 何况自己已经堕落了,跟李小芸搞在一起,花了很多钱不说,还耽误了大量宝贵的时间精力,那些和李小芸天昏地暗做爱的时间,原本都是计划看书和写论文的,现在他的一本关于王小波小说的论著还只是写了一小部分,道德和精神的双重堕落啊,只是肉体似乎得到了狂欢,但狂欢之后是落寞的灰烬,是自己死去的思想尸体。 “等着你做教授呢,教授教授,就是教人做野兽啊。”他想起一次跟李小芸做爱之后,说到自己将来想做教授的时候,她用丰满的乳房摩擦着他赤裸的胸口,放肆地笑着说。 当时他感到心里被猛刺了一下,第一次对这种肉体的鏖战感到了某种乏味和无聊。 他不是那样的人。但,他已经成为了那样的人。 车子到站了,他赶紧下了车,冒雨小跑着向玉湖小学跑去。他仿佛看到了女儿那双焦灼的眼睛,天色已经黑了,她是不是感到害怕了,在叫着爸爸爸爸了? 一口气跑到小学的门口,那儿已经冷冷清清的了。他一下子看到了传达室门口,女儿的小脸正依靠在门边向外张望。看见他,她的小嘴就一扁,似乎要哭出来。 “爸爸,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我都等死了。”女儿扑到他的怀里,委屈地哭了。 “是爸爸不好,下雨了没有车子。”他说,抱紧了女儿的小身子,将脸贴在她有点冰凉的脸上,“乖,我们回家。”说着,他感到眼角有点湿热,自己是一个男人,却在让六岁的女儿受着她这个年龄不该受的委屈,自己还算个男人吗?他真的开始恨自己了。 他抱着女儿,在冷雨中向公交车站走去。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李小芸的号码,摁掉,把手机扔进口袋里。但马上它又响了,他又拿出来,摁了,动作有点粗野,惹得女儿噘着小嘴困惑地看着他的举动。 接着,口袋里传出“嘟”的一声短信的声音,他装作没听见,肯定是李小芸发来的,不理她。 到了车站,他放下女儿,等着21路车来。这时,手机又“嘟”的响了一声,他有点恼火地拿出手机,点开短信,只见上面写着:“不接我电话可以,晚上到我这里来一下,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要是不来,明天我到你们学校去。” 他的心一惊,点开了上一条,“朱启,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他赶快删掉了这两条要命的短信,要是让老婆看到了,那就天翻地覆了。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女人还真成了个定时炸弹了。 车子来了,他抱着女儿上了车。没有位子了,他只好跟女儿站着,但很快前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主动站起来,将位子让给了他们父女俩,他连声说了几句谢谢,就抱着女儿坐了下来。心想,中国人善良的还是多的,从这次海啸灾难的捐款捐物中就可以看出来,今天他也捐了,成为了其中的一分子。听说有一个人匿名捐了100万,真的令人惊叹。中国是国际上对灾区援助行动最早的国家,这个国家跟这个国家的人是差不多的,心很善,助人不求回报,有时还被人恩将仇报了,但这种宽容善良的脾性就是改不掉,这个国家这时候倒真是挺可爱的,他想,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事儿。 5 下了一天的雨,朱品也担了一天的心。走在教学楼的楼道里他总有一种令他心慌的预感,觉得李小芸会随时出现在他的眼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那一切就不可收拾了,他在学院里也就呆不下去了,当然也就得离开这所大学,到别处谋生去。 但直到下午上完了课,李小芸一直都没有出现。 也许雨一直在下,也许她今天太忙没有抽出空。只是今天没来,还有明天,后天怎么办? 他走出校门上了公交车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停地翻腾着。 他今晚必须去她的宿舍,否则会出事情。女儿不用他去接了,老婆答应下了班去接。他跟老婆撒了个谎说系里同事请吃饭,就在学校附件的酒店,接女儿的话要绕老鼻子的路,老婆就说你去吧去吧,酒少喝点,吃完了就立马回家。 这样的谎也不知道撒了多少回,到现在早就麻木了,说出来就跟真的有这么回事一个样。反正有时间在外面就行,得到老婆允许就像跟院领导请假一个道理,这两三个小时他可以游荡在家的外面,换句话说,他自由了,这两三个小时里没有人再管他了。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轻松,李小芸肯定够他受的。好在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快结束了,不管什么烦心事,结束了就比什么都强。 他知道李小芸的脾气,她是说到做到的,当初刚认识她的时候只觉得她细皮白肉的,人很漂亮很性感,但根本不知道她的火爆脾气,还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犟劲儿,他就纳闷了,这样一个火药桶子怎么偏偏给他碰上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吃完了,你就得老老实实地付帐,不管你是个什么主儿,这条铁律恐怕都违背不了。多少女人是悄悄地被男人用钱摆平的?无法知道,连想象都费脑子。不过,女人一般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跟你撕破面皮的,要是一定要撕破,那肯定是前世的怨家,现世来报应了。 他只要几千块钱就可以摆平李小芸,她的胃口不大,最近老是叫他买彩屏手机,也许买了大家就了结了,因为彼此都没有以前那样的感觉了,她冷淡,他也只剩下赤裸裸的肉欲,没多大意思了。 但他这点钱也拿不出来,这么大一个空子,他要补多少天呢。 搁在他那个总经理同学那里,简直就是毛毛雨,这点钱也算是钱?他给情人买的都是钻石项链什么的,最近听说他的那个风情万种的情人在吵着要他买车,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难处。男人只要花了心,都会有一本难念的心经,这个苦处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乐极生悲,这话没错,等你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整天守着老婆就屁事没有。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平平淡淡才是真。这话不假,可是真是真了,审美疲劳却是挡也挡不住的,请问哪个男人看到满大街花枝招展、旺盛发育的青春美少女们会不动心的呢?真正不动心的,要么是阳痿久治不愈者,要么就是不阴不阳、性取向有问题的人。 对他来说,还有个要命的问题,老婆除了是个不折不扣的醋坛子之外,还送给他一副瘦瘦弱弱的身体,躺在床上就是一个搓衣板,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致。跟她谈恋爱的时候,她虽然也瘦,但身上还是有点肉的,做起爱来也曾有过美妙的感觉,但随着女儿出生,自己上了一点岁数,她没有像别的少妇那样丰腴起来,反而越来越瘦了。到医院里检查过,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亏虚,多买点血尔之类的补补,特别要注意多休息。老婆是14中的英语老师,代了三个班的课,工作量特别大,现在的中学老师每天简直跟牲口似的从早忙到晚,许多人都得了职业病,老婆的身体就是这样弱下来的。他很痛心,但没有办法阻止她瘦下去。虽然看着老婆那风似乎都能吹到的身材没有什么激情,但他至少每个星期要跟她来一下,即使是例行公事,他也要把事情办好。老婆身体瘦,但性欲并没有降低,有时还很强烈,每次也是很注意他的表现,如果他的下面不是很硬,她就会醋意十足地问他是不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来过了?有时,他的确是和李小芸刚做过了不久,所以实在是硬不起来。他就会说,这段时间在单位太累了,或者就直接说,今天没兴趣,然后在老婆狐疑的目光中倒头大睡。 还是李小芸那凹凸有致的充满青春活力的肉体对他有诱惑力,毕竟她才二十来岁啊,正是新鲜得跟雨后的草莓一样,爽口,销魂。 这个青春的肉体,他足足销魂了一年,他差不多就是去年这个时候认识她的,当时,他被邀请到一个酒店吃饭,一进包厢就被她穿着朱红色旗袍的丰韵十足的样子迷住了,他对她笑,她也对他笑,这在以前吃饭的时候从来没有遇到过。那天,他酒性大发,谈兴也很浓,她一直在旁边给他添酒,注意听他说话,并不时跟他对眼,脸上浅笑盈盈,弄得一晚上都有点心猿意马。他的朋友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就借着酒意半开玩笑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答道叫李小芸,这位朋友就把他的手机号码报了出来,对她说朱老师是个才子,在大学教书,人很热心,有空给他打电话。没想到,在他都忘了此事的时候,她还真给他打了电话。 很多事情就是一个简单的电话引起的,有那个电话和没有那个电话差别简直太大了。一个电话改变你的人生,他相信。 他狂热地迷恋过她,那段日子跟发了疯没有两样。 她为他奉献了青春的肉体,一年时间,让他找回了激情燃烧的记忆。 现在她提前厌倦了,也许坚持一年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毕竟,有一种说法,爱情的保质期没有超过六个月的。后面的就剩下赤裸裸的肉欲,或分离和放弃。 够了,像他这样的男人还能怎么样呢? 下了车,雨还在淅淅喇喇地下着。他撑开伞,习惯性地左右看了一下,确信周围没有出现什么熟人,才转过身,向李小芸所租住的小区方向走去。这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像一个地下工作者,所有熟悉的目光都是他要刻意回避的,他将伞打得低低的,脚步匆匆地从各色店铺面前走过去。 走进小区,到了10幢,他沿着一单元黑暗的楼道走了上去,这被磨得破损不堪的楼梯他已经很熟悉了,他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但他感觉以后某个时间就不会再来了。 三楼李小芸宿舍的门锁着,他心一凉。敲了几下,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一定是出去了。他拿出手机拨打了她的小灵通,通了,但没人接。他又打了她的手机,这个手机他怀疑是那个小白脸送给她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打的。 无论是小灵通,还是手机,都是没人接。 他感到心脏咕咚一声似乎掉到了地上,血液涌到了脑门子上。 妈的,肯定又是跟那个小白脸出去了,那还拼命打我手机干嘛? 他懊恼地用脚踢了一下那紧闭的门,愤愤地转身下了楼梯。 6 朱品走到大街上,忽然感觉自己没有方向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上哪儿去。家现在是不能回的,否则吃饭时间这么短,老婆会生疑的。有家不能归,这种尴尬自从认识李小芸之后他就有了深切的体验,有家的男人有时也免不了要做野狗,这没有谁在逼他,是他自己犯贱。就如同吸毒,明知道是个看不见底的黑洞,但世上就有那么多的人欣欣然投了进去。并不是美好的生活就能彻底满足人的各种欲望,有时那种阴暗的但刺激强烈的东西,还是可以使这个世界上的不少人不顾一切的。 明知火要烧死它,但飞蛾还要扑过去,难道它不知道那儿是极其危险的吗?难道它不知道痛吗?它肯定知道痛,也看到了同伴们的死,但那葬身火焰里的诱惑也许对它来说是太大了,让它感觉生命已经微不足道,心甘情愿为那刹那间的强烈刺激而赴死。 是鄙视飞蛾呢,还是要向它表示敬意?他真的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飞蛾,只是目前还盘旋在火焰的边缘。 他撑着雨伞,想着现在自己该去哪里。要不打电话叫个朋友出来喝酒,可是人家这个时间基本上都吃过了,再说也没有这个时间约人出来的道理啊,一般最迟也得在下午下班之前定下来的。去书店看看书,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这么冷的天,书店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容身之地,何况他是一个特别爱看书的人,一到新华书店里就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这种对书和思想的痴迷是他唯一认可自己的地方,也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还能找到一点自我和自信的理由。但现在这种糟糕的心境下,估计什么书也看不进去,还是别去了。 那就去做一个盲人推拿,想到这里,他心里一亮,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自从去年十月份一个同事向他推荐了这种消遣方式后,他基本上两个星期左右,都要去做一次盲人推拿。每次二十五元,办个会员卡还要便宜些,只有二十块钱,全身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关节都被揉捏到了,做完之后那真叫舒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感到了自己肌体的衰老和疲劳,大概刚过三十岁的时候,工作和家庭等各方面的压力使他常感到心力交瘁,疲劳不堪,加上现在运动也大大减少,身体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别的不说,单就是他前一段时间吃饭老是反胃就可以看出,他也处于中国大多数知识分子共同的亚健康状态,所以每次看到报纸上报道中青年知识分子过劳死的消息,他都格外关注,有时感觉自己就是下一位。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身体这个载体,其他一切都是无稽之谈。他想,一边看着路边有没有出租车过来,他准备打个的,去他经常去的那家盲人推拿店。那里的盲人技术好,服务周到,所以生意也特别好。以前,他也会去那些美容店去做按摩,但那里面的小姐除了长得漂亮风骚之外,技术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有的干脆给你打飞机,或直接跟你做一下,其实就是打着按摩的幌子做皮肉生意,但有很多的男人乐此不疲。自从做了盲人推拿,他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按摩,男人真正需要的就是这个,特别是像他这样每天伏案工作很久的人。另外,他知道之所以对那些色情的场所没有了兴趣,关键一点是他认识了李小芸,她的性欲很旺盛,对自己的老婆还要按时交上“公粮”,你想想,一个男人再勇猛,要对付好两个女人也够他受的了。 出租车一辆辆开过去,上面都坐着人。下雨天就是这样,你想坐车,别人也是这样。 他叹了口气,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耳边忽然飘来了朴树那忧郁的歌声:“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不顾一切……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他扭头一看,路边的一家店里的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一个晚会,脸孔瘦削忧郁的朴树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着,他的头发从额前披散下来,眼睛在这些摇摆的头发丝里隐约着,别有一种韵味,也许就是年轻人所谓的酷吧。这首《生如夏花》他也很喜欢,因为感觉这首歌触摸到了生命的根本,那种人生无常,为爱献身,不惜如飞蛾扑火的精神,他很赞同,也很向往。自己还是个初中生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印度诗人泰戈尔写的两句“生如夏花之绚丽,死若秋夜之精美”,他就感到发了痴一样,的确,生与死,欢乐与悲伤,这正握在手上的生命该如何来面对呢? 他停下脚步,如一个漂泊的人路过别人的门前,他是有家的,也有这样的彩电,他完全可以躺在自家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听朴树唱这样的歌。所以,确切地说,是他的灵魂和精神在漂泊。 这是正在北京举行的一台晚会,名字叫“中国演艺届大行动——印度洋海啸赈灾义演”,那些明星,当红的,或过气的,或年老的,一个个登台亮相,除了唱,每个人还都捐了个红包。里面可能是支票吧,他想。不管怎么样,能来献爱心的还都算好的,总比那些腰缠万贯却对别人的灾难无动于衷的人要强。只是怎么让李湘来主持呢,难道找不到别的人了吗?还是张柏芝看起来纯净,那脸孔看得令人心醉,人漂亮,但那气质是一般所谓漂亮的人所无法比的。 看了一会,他转过身来,还是要往前走。 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坐进去,如释重负。 “去哪里?”司机问。 “去东街。”他答道,其实,这个车子把他带到哪里都可以。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李小芸的号码。 他按了应答键,但没有说话。 “你在哪里,怎么不说话?”李小芸的声音很大。 “你去了哪里?”他反问道。 “我去洗澡了,手机小灵通都在浴池衣柜里放着,没听到。”她说。 他愣了一下,说,“你等着,我马上过来。”然后转头对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有点急事,东街不去了,去紫金小区。” “没关系,你说去哪就去哪。”司机马上调转了车头。 (待续)7(1) 一进门,看见李小芸穿着粉红色睡衣歪在床上,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这种浴后的妩媚动人的样子和慵慵懒懒的态度搁在以前很能激发他的性欲,他的第一个反应都是上前把她从后面拦腰抱个满怀,双手摩娑着她两个圆鼓鼓的乳房,然后在她那张粉嘟嘟的脸上狠狠地亲上一通。 但今天他没有这么做,他感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很紧张,脸色肯定也比较难看。 “那天晚上你怎么老不接我的电话?宿舍里也不见你的人影?是不是……”他盯着她的脸,火气十足地问。想到那天晚上天寒地冻自己一个人晃荡在街上的狼狈样,而李小芸却很可能到小白脸那里快活去了,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打你电话就能找着你人了?”李小芸好像火气也不小,拉紧被子裹在身上,斜睨着一对丹凤眼,挑衅地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和梁剑,对吧,我就和他,怎么了?” “你……”他感到血液涌到了脸上。真的想朝她那张粉嫩的脸上揍上一拳,这女人一变心,你就是九条牛也拉不回来的。 “我们……散了吧。”沉默了片刻,他咬着牙说。 “你玩够了我,现在想一脚踢开了吧?”她瞪大眼睛,眼圈红红的。 “是你先厌倦了我。”他说,内心涌起一阵伤感,他真的爱过她。 “什么啊,我是担心这样下去迟早一天要让你老婆发现的,我真的有一种负罪感,”她用手拢了拢有点湿润发亮的头发,叹口气,“我是想让你慢慢冷却,最后让我们分开。” “说得好听,以前怎么没有负罪感啊,我看八成是梁剑让你这样说的吧?”他说。 “朱品,你别太过分了,”李小芸一下子掀开被子,站起身,把脸凑到他的脸跟前,圆睁着眼睛说,“我跟梁剑根本没有什么,只是同事之间吃了几顿饭而已,这你也要管,我还有没有一点自由了?” “可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我们几个同事去吃夜宵了,小灵通忘带了,放在酒店的柜子里。”她回答。 他的心软了下来,虽然隐隐约约感到她跟梁剑之间似乎存在一种特别的关系,但他一点证据都没有。况且,像他这样的一个身份,又怎么能阻止她去找别的男人呢?他宁愿相信她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毕竟她跟他这一场也没有图他什么,她曾经亲口说自己读书少,喜欢他这样书读得多的人,要是图钱,每天来往酒店里的有钱人多的是,而且有不少对她动过心思的,只要她稍微放纵一下,她就不是现在这个李小芸了,酒店里的环境太复杂了,一个像她这样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多少色狼在虎视眈眈啊,她能跟他维持这一年的亲密关系,的确是喜欢他这个人的。 “我们还是结束吧,这样太累了。”他颓然地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这张床上曾经有过他俩多少次激情的缠绵啊,感觉都像云烟飘去了,抓都抓不住。曾经有个花心男人说过一句肺腑之言,即使你跟一万个女人做过爱,留给你的依然是空虚的灵魂。越寂寞越要去做爱,但越做爱带给心灵的却是更深的寂寞。初恋是特别的美好,但一个人只有一次,这之后就是做爱做爱了,好像只是与心灵无关的肉体机械运动似的,快感就在这运动的过程中,并随着运动的终止而突然消失。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对李小芸的爱到底是肉体之爱,他们之间最终是说不到一块去的。 7(2)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她走过来,轻轻坐到他的身边,将饱满的胸脯贴在他的身上,眼里闪着泪光。 “你还是去找一个有钱人吧,跟我什么都没有。”他说,想到年底就快到了,自己银行卡里透支的款项还没有任何着落,在老家的老爸最近心脏病犯了,要不少的钱,而他和老婆每个月的工资除了还贷、日常开支,已经所剩无几了。自己还变着法儿从单位发的补贴中抠点下来,为李小芸支付房租、电话费什么的,有时还要买衣服,请她下馆子,反正一个正儿八经恋爱中的人为女朋友能做的一切他都做到了,甚至跟老婆谈恋爱的那阵子都没有花过这么多的钱。但他在心里还是很愧疚,毕竟像李小芸这样的身段脸蛋,完全可以去找一个有钱人的。 “我要是喜欢钱,就早不跟你这样了。”李小芸也软了下来,倒在他的怀里,用手勾着他的脖子,柔柔地说,“有你这个人,比什么都强。” “我这么没出息,有什么好?”他说,想把她的手往下拉。给她温热的身子这么一贴,他的下面不自觉地硬了起来,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 “当然好啦,你想想啊,我连高中都没读完,根本不知道大学是个什么样,你却成了大学老师,找到你这样一个男人我还不满足啊?”她抓过被子盖在两人的腿上,然后伸过一只手在被子下面摸到了他的下面。 “都硬了,嘴上还不软?”她说,脸上泛起一股红晕。一边开始用手试探着解他的裤带。他一动不动,任她给自己脱掉了裤子,然后也被脱掉了上衣,拉他上了床,用被子把他盖了起来。接着,她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睡衣睡裤,光着身子像个蛇一样地游进了被窝,向他的身上贴了过来,他裤裆里的那个可恶的家伙已经挺的笔直了。这个家伙挤在李小芸圆润温热的屁股上,带给他一阵阵冲动的感觉。 “摸我的乳房,使劲揉。”李小芸抓过他的手放在她胸前那圆鼓鼓的奶子上。也许这里是她的兴奋点和敏感区,每次做爱她都这样要求他,做完了还要继续给她抚摸,有时,她就是在他的抚摸下不知不觉睡着的。 任何思想都是多余的,肉欲战胜了一切的一切。 他抚摸着那柔滑细腻的乳房,感觉造物主的伟大和神奇,难怪乔伊斯那老头儿在《尤利西斯》里借布鲁姆之口说,“男人都喜欢这圆鼓鼓的劲儿”,雨果也感叹道,“女人的肌肤,啊,理想的泥土。”相比之下,空洞的思想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伸手摸到了她的下面,湿漉漉的,的确是一块湿地啊。他莫名地想起在天涯“情感天地”栏目上刚看过不久的一篇小说的,名字叫《湿地》,这个有关深圳女人的小说太长,他还没有看完,但他跟所有的读者感觉相同,就是这个小说的名字起得太绝了。 他忽然一翻身,将这微微发烫的凹凸有致的胴体压在的身下,将下面那个硬硬的家伙轻车熟路地插进了这块湿地里,一种似乎久违了的舒适的快感电一样刹那间袭遍了他的全身。 李小芸“啊”的轻唤了一声,闭上眼,准备尽情享受这肉欲的狂欢大餐。 这时,他的手机见鬼似的叫了起来,一定是老婆打来的,他的心一惊,停止了猛烈的动作,伸过手拿过自己的手机,果然是自己家里的号码。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了,老婆一定是等急了。自己刚才忘了关手机了,这个关口上,当然是不能去接这个电话的。 “老婆打来的,让它响,别管。”他丢掉手机,接着动作,这时候即使海啸来了,也不管它了。 “能行吗?”她有点担心地问。 “没事的,不接就没有事的。”他说,这种情况以前也常碰到过,他已经很有经验了。 手机执着地响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但不到一分钟它又响了起来,而且大有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劲头,他知道老婆的脾气,他越不接,她越会认为有鬼,打得就更起劲。这个时候接电话,马脚非露出来不可,因为这样的时刻,他还做不到镇定自若。 趁手机停下不响的片刻,他一把抓过来,摁到了振动档,然后把它甩到了床边。 就让它慢慢振动去吧,就是天大的事情做完爱再说。他想。 (待续) 8 拿着钥匙打开家门,屋里一片寂静,连正常的电视声音都听不到。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在他回来的路上,他查看了一下手机,老天,竟然有9个未接电话,号码都是家里打来的,可见老婆要找到他的疯狂程度。 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在外面的时间大大超过了一顿饭的时间。而且去向不明,留下了一大段可疑的空白。 今天晚上这一关不那么好过了,家里正躺着一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乐也乐了,现在要受罪了。下地狱又如何,都是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他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这个苦心经营的小窝曾经很温暖,他是这里的绝对主人,为了它,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住进了新房子,同时,也给自己的肩上背负了一座沉重的山。如果没有横财(可能性几乎为零),他这一辈子就为了这栋房子打工还贷也说不定。现在,他走进来却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布满荆棘似的。 陈玉兰正半睡半醒地歪在床头,衣服没有脱,只是将枕头垫在后腰上。电视上漆黑一片,对她这个经常能看到电视台说再见的超级电视迷来说,既不睡觉,也不看电视,肯定是心里憋着什么事情了,在他看来,她这副样子整个就是一座爆发前保持可怕寂静的活火山。 她在等他,不等到他回来,她就不会睡去的。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每次都被他三哄两哄就过去了,但这一次他可能有点过分了。 都怪李小芸,先去洗澡耽误了很多时间,后来做完爱又要他陪她说话,揉捏她的乳房,弄了很久,才睡着了。他立即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但时间已经太迟了。 陈玉兰见他进了卧室,睁了半只眼,就轻轻地略带疲倦地合上了。 他的心咕咚咕咚地跳着,一边紧张地思考着对策,她会怎么问,自己该怎么答,路上就再三考虑过了,但一看到陈玉兰这个架式,又觉得考虑的那些回答都不可靠了。 他转身出来,去了卫生间,刷牙,洗脸,洗脚,尽量把每个动作做得迟缓一些,好给自己留出更多的时间来考虑如何应付这近在眼前的风暴。 忙完了每晚上床前这些规定动作,觉得再没有什么好做的了,就忐忑不安再次走进卧室,眼睛甚至没有敢再向陈玉兰那边看上一眼。 脱掉羽绒衣,挂在衣架上,脱掉裤子,同样挂好。虽然是背对着陈玉兰,但他能感觉到她的那双似乎要喷火的眼睛在死死地从背后盯着他。 “你去哪里了?”陈玉兰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吓了他一跳。 “跟一个朋友去了酒吧。”他答道,没有去看她。 “酒吧?我看八成是在哪个婊子的床上吧?”她霍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睛盯着他,火气十足地说。 老婆说得没错,他真的是在李小芸的床上,但她不是婊子。他很惊讶老婆的直觉,常常点到了要害,但长期的经验告诉他,老婆这一招就是唬人的,有几次他真的跟朋友在外面喝酒迟了,她也说了这样的话,可见她也是瞎猜猜的。只要死不承认,就是她把天跳破了,最后还是没辙的。 “是酒吧,我没骗你。”他说,心想关键是要守住阵地,不能有丝毫的犹疑和退让。这样的谎话现在根本就不会让他脸红了,如果把他从认识李小芸的谎话收集起来,肯定能编个花心男人谎话大全了。什么都有,什么事情都敢编,只要老婆相信了就行。一开始,他撒谎的时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后来一而再,再而三,自己也麻木了。不就是撒个谎吗,又没有对她产生实质性伤害,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怎么跟老婆说实话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水和火,彼此是不可能相容的,要么你就守着老婆过安生日子,要么你就没有办法不撒谎。曾经有个花心大罗卜总结说,对老婆撒谎不要紧,关键是不能穿帮,不能让老婆知道了,因为她受到的伤害是从她知道的那一刻开始的。有个电视台的主持人在一挡情感栏目里说得更干脆,一个男人如果连老婆都搞不定,就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别玩什么婚外情了,那样会活受罪的。更高明的男人能在情人和老婆之间搞秘密平衡,两头都不知道,自己落得尽享齐人之福,不过这需要很高的智商和手段,一般的男人还是最好不要来玩这个危险刺激的游戏了。 “那我打你手机怎么老不接?”她步步紧逼。 “酒吧里太吵,没听见。”他步步为营。 “没听见?说得轻巧,我打了你多少遍你知道吗?”她再放一枪。 “很多人正在蹦迪,你打一百遍也听不见。”他拿出挡箭牌,越战越勇。 “这么迟了,你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来吗?”她有点发软了,但还是在以退为进。 “跟朋友一直在聊天,没空打。”他暗自松了口气,对这场较量的胜负他心中已经有了底,“我总不能把人家晾在那里,跑出来给你打电话吧,再说也没什么事,我一个大活人还能弄丢了,你这么担心干嘛?” “看你臭美的,我担心你?”陈玉兰几乎放弃了战斗的姿势,一倒身躺在了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狠狠地说,“我是担心你半夜撞上了什么狐狸精,回不来了。” “看看,你又来了,难道我连泡个酒吧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一出去你就疑神疑鬼的,这样下去我还是个男人吗?”他说,带着胜利的喜悦,只是放在肚子里。 陈玉兰不说话了,一把拉过被子蒙在自己的脸上。 战斗结束,比预想的时间要短的多。当然还会有些后遗症,比如从明天开始,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个星期,他可能享受不到她烧好菜,把酒杯拿上桌子上的待遇了,另外,锅碗之类还很可能是他洗了。陈玉兰的生气周期一般就在一个星期左右。这点苦他肯定要受的,相比和李小芸做爱的快乐来说,这一切就微不足道了。 他走过去,拉过被子要坐上去。陈玉兰忽然将身子来了一个大旋转,差不多将整个被子都裹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尴尬地笑笑,走到外面抱了另一个被子进来,小心地放好,然后钻了进去。 过了这一夜,就好了。他想,闭上了眼睛。 9(1) 这个小城的人特别能想得开,有钱就吃,吃得猛的,一个月工资吃光还要透支下个月的。这种全城都喜欢胡吃海喝的背景下,饭店的生意特别火爆,尤其是那些花样多的,味道好的餐馆,一到双休日或节假日真的是人满为患,门口总是停满了车子,公款的,自掏腰包的,谁也分不清,只知道大家都是来吃的,所以去迟了就根本没有桌位的。 朱品一家跟赵大海一家这个双休日吃饭就遇到了这样烦心的事情,车子开到店子跟前停好,进去一看,却被告知没有座位了,要他们去找另一家。 生意好,店家就牛气,谁叫你不早来预定的呢?朱品丧气地摇摇头,今天是他请客,他却连个订桌位的电话都没有打,自己这方面的经验的确不足,可能还是请客的次数太少了。 “没关系,我们再去找找。”赵大海倒满不在乎的,招呼两家人上车。 “都吃疯了,难怪这个城市老是发展不起来。”朱品嘟囔了一句,也跟着老婆坐进了车子,将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本来想跟老婆说句话,见她挂着脸,就知趣地打消了念头。本来这顿饭在这个时候是不合时宜的,因为老婆的生气周期还没有过去,但这顿饭又是一个星期前定好的,自家人吵架生气不要紧,可因此得罪了朋友可就有点不值了。何况赵大海家已经请了他们家吃了好几顿了,这个情早晚是要还的,礼尚往来,再好的朋友也架不住你冷淡他,好在老婆还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在他征求要不要改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说不改,让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要是临时改了日子,赵大海会怎么想,他老婆会怎么想?人的面皮不就那么薄薄的一层吗?弄不好给戳破了,再想恢复如初就难了。 “肖梅,你们家新房子定了吗?”老婆不理他,跟赵大海的老婆唠起嗑来了。她跟赵肖梅挺谈得来的,遇到什么烦心事就会打电话找她,这顿饭说不定还可以让她散散心。 “刚定下来,再不定亏得就更大了,这房价越涨越离谱了。”肖梅长得细皮白肉,烫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还染了几丝黄,看起来别有味道。 “现在多少了?”陈玉兰问。 “快到五千了,疯了似的,开发商太黑了。”肖梅似乎在咬牙。“还是你买得早好啊,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好什么啊,我们还不都是贷款的。”陈玉兰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他们买的时候才三千多一点,现在涨成了这样。现在他们家那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一出手就可以赚上十多万,能不高兴吗?但话说回来,这房子买了,全家人住哪儿呢? “那不一样了,买到手才不会再涨啊,你们赚了。”肖梅说,指着开着车子的赵大海说,“都怪我这个死鬼老公,偏说房价会跌,钱拿在手上就是说不买,我跟他吵了好几架,没用,碰上这种男人气都能给他气死了。” “是你挑三拣四的,下不来决心,怎么又怪我?”赵大海打着方向盘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他在市地税局上班,差不多快十年了,老婆在拍卖公司上班,家里有相当的积蓄,目前住的一套房子也有九十平方米,之所以要再买一套,就是为了赶时髦,现在的房子越大越好,老婆天天吵着要买一百四十平米的,而且要豪华型的。他对房子的好坏是不怎么伤心的,有了钱就喜欢与朋友海喝,去娱乐场所消磨,双休日根本就不会在家的。就是今天中午他刚刚喝得一塌糊涂,一点都不想喝了。但老乡朱品有这个心意,他还是要撑着来,不喝酒就是了。 “你们家有钱啊,什么时候不是买啊?”陈玉兰说,心里酸溜溜的,坐在人家的车子上心里就是憋得慌。同样是从那块土地出来的,看人家的日子过的,有房有车,还要买个大套的,那票子好像就跟水淌来似的。看赵大海就气宇轩昂,哪像自己的老公,一副穷酸的样子,又不上进,在学校平平常常,回到家里有时就知道躺在床上睡大觉。男人不上进,这个家就没指望,何况他还有花花肠子呢,最近经常要出去,一出去就回来很晚,绝对不正常,哎,想想自己跟这样的男人过个什么劲呢?《中国式离婚》电视剧她天天晚上追着看,人家那个老公是个主治医师已经很不错了,可林小枫还天天吵着要跟他离婚,自己整天守着这样一个窝囊男人怎么就没有想过要跟他离婚呢,难道就是为了六岁的女儿吗? “我们哪有钱啊,”肖梅说,“再说了,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打水漂啊。” 朱品将下巴抵在女儿的头发上,两个女人的话让他很心烦,他根本不愿意再听下去。女人是最琐碎的,总把你对生活的感觉搞得支离破碎的。没办法,这世界除了男人不就是女人吗,谁又能跑得了女人的包围圈?他想起元旦三天各大商场打折的可怖情景,他陪老婆去一个商场抢购买三百送二百五的羽绒服,一走进去,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忽然间冒出来数以千计的女人,在有限的空间里疯狂地挤来挤去,那急切的样子好像那里的衣服都不要钱似的。购物的女人最疯狂,也最可怕,即使是那些原本漂亮的温柔的脸孔看起来都有点变形了,她们的眼中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买就送的衣服。他逃了出来,老婆还在里面奋战,因为那里基本上是女人们的天下。老婆最后终于给一家人都各买了一件羽绒服。当他看见老婆抱着三个大袋子满头大汗挤出人群的时候,他感叹她瘦弱的身体里怎么会迸发这么大的能量?但遗憾的是,他身上这件穿了没几天的羽绒服口袋和拉链都坏了,送二百五,原来商家早就发现很多人其实就是二百五了,所以才这样送的。 9(2) 赵大海左拐右拐,折腾了半天,终于问到了一家有桌位的,两家人下了车,走了进去,里面的人差不多也满了,如果再迟几分钟的话,肯定又没有位子了。 朱品点了一个玉湖鱼头火锅,大家都喜欢吃的,这么冷的天,只有吃火锅最合适了。菜点好之后,又要了几瓶啤酒,他本来要来白酒的,但赵大海一再求饶,说下次请他喝个够,他也不再勉强。又叫服务员拿来几袋酸奶,肖梅、老婆还有两个孩子喝。 不一会儿,鱼头就端来了,小姐将跺成小块的鱼头一块一块往锅里放,动作轻盈而优雅,看来是训练有素的。这个服务员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水灵灵的,眼睛不看人,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朱品想起了李小芸,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副样子的。 “再看,我就用筷子捅瞎你的眼。”服务员刚退出去,肖梅忽然恶狠狠地说,还真的拿起了一只筷子,不过,筷子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赵大海来的。 “你干嘛啊,真的要碰到我眼睛了。”赵大海条件反射似的将头偏了偏。 “捣瞎了,你就不这么馋了。”肖梅余怒未消。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德性呢?”陈玉兰笑了,刚才她也注意到赵大海的眼睛,盯着服务员色迷迷地看着,真有点垂涎欲滴的样子,难怪他老婆来火了。 “男人一有钱就坏,还是你们家朱品好。”肖梅叹口气说。 “什么啊,好在哪?我还不知道他?不叫的狗最会咬人呢,”陈玉兰看了老公一眼,一脸鄙夷地说。他们两家是老乡加朋友,所以遇到一起说话都是无所顾忌的。 朱品感到脸上有点挂不住,又觉得老婆说到了点子上,一想这个场合也没什么,就苦笑了一下。 赵大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然后说了声:“男人结了婚真的一点都不自由。” “你还不自由啊,哪你说说还有谁比你更自由的?”肖梅一听,刚要下去的火好像腾的一下又起来了。“你把家里当成了旅馆,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还说不自由?哦,非要让你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就自由了?”说着,就把身子往老公那边扑,伸出手要掐他的脖子。 “别,别,”赵大海赶紧往朱品这边躲,告饶似的说,“我下次不说了,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坏,嘴坏。” “好,都别闹了,大家喝酒吃火锅吧。”朱品见状就及时打了圆场。 赵大海的儿子跟他的女儿坐在一起,两个小家伙早就熟悉了,这种场合他们是最兴奋的,一直闹着,也没听大人们说话,听说可以吃了,都拿起了勺子,要往火锅里舀东西。但立即被各自的妈妈拦住了,把熟了香肠用勺子捞起来,放到他们的碗里。 吃到一半,赵大海这个在玉湖小学读四年级的儿子明明脸蛋被火锅的热气熏得红通通的,他拉着朱品女儿金金的手兴奋得又是唱又是跳,末了,他说,“我来出道题考考你们。” 大人们都笑着鼓励他说,“你说,看什么题目?” “是班上的同学从网上看来的,爸爸别骂我我就说。”明明说。 “今天我们都高兴,不会骂你的。”赵大海笑着说。 “赵兄托我办点事,这句话倒过来读什么意思?”明明说完,扬起下巴看着在坐的人。 “事、点、办、托、我、兄、赵,什么意思啊?”朱品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出来,但一脸困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就是——四点半脱我胸罩啊。”明明得意地说。 啊,几个大人看着明明,脸上的笑容都一下子僵住了。 (待续)10 周三上午,朱品大四的学生们上当代文学课,按教材是要讲余华小说的,但不知为什么讲着讲着话题就扯到了王小波的身上,也许是他最近都在写关于王小波的论文的缘故吧。不过,中国文学史上令他倾心的男人不多,远的有那个要扫雪而读西厢后来被糊里糊涂砍了头的的金圣叹,近的有学富五车的钱钟书,再近的就是这个英年早逝的王小波了。 “王小波写的最好的小说是《黄金时代》,”他说,看了下面一眼,整个班级里有三十多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他知道他们很喜欢他比较另类的讲课方式,最精彩的部分常常是脱离教材的,在这些目光的期许下,他讲得也比较富有激情,这正是一个教授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学养深厚,又能化为自己的东西倾倒出来,他相信自己内在素养离一个真正的教授不远了,虽然目前还是一个讲师,这种机械的职称并不能局限他犹如江河般奔流而下的才气和激情。 “这部小说乍一看起来写得有点粗俗之嫌,”他接着说,“因为作者花了那么多的笔力不过是写一对男女偷情的故事,而且那个叫陈清扬的女的一直被人叫做破鞋。本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王小波的写法跟别的作家却全然不同。最突出的就是他写的挺率真甚至是极为“露骨”的,在文中什么小和尚、乳房、作爱、避孕套、射精之类常人难以接受甚至认为是淫秽的东西,王小波却津津乐道,简直就是乐此不疲。他会从多种角度来叙述同一次做爱的经历,而且这个小说的中心事件也就是王二和陈清扬不停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或场合做爱。你甚至会觉得王小波是不是太庸俗了?但读着读着你就会发现他的确太高明了,做爱只是他要表达的主题的一个载体,在其背后蕴藏着巨大的思想含量。” 下面静寂无声,根本没有人笑,似乎怕笑声会干扰自己漏掉精彩的句子。 “我们觉得他俩的做爱一点都不低级,”他底气十足地说,“反而是人性对那个荒唐时代的最猛烈最合适的反抗方式,他俩之间从小时候就培养起来的“伟大友谊”无疑是那个时代最让人心动的事情,也是一个人之所以能在那样一个价值完全颠覆的时代能够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在这一点上陈清扬这个女性尤其令人钦佩。她顶着一个臭不可闻的破鞋之名,在那么强大的舆论压力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猛烈的生命活力,真是了不起,我们除了为他们那伟大的做爱欢呼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他开始做手势,好配合自己奔腾的思绪,学生们都知道朱老师讲课开始进入状态了,这正是他们所盼望的,因为他能进入这种忘我的状态的时候并不是很多的。 遗憾的是,朱品这时候脑子里冒出了李小芸光着身子的样子,而且和她做爱的一幕幕场景一下子鲜活了起来。这让他感到了人生的几分荒诞,但并没有让他停住话头。 “再比如他的《革命时期的爱情》,”他继续说下去,也在有意识地驱赶着脑子里李小芸的影子,“王小波照例拿出了他的拿手好戏。从一些最让人厌恶,甚至是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入手,并让其贯穿头尾。比如这篇小说就是从厕所里的一幅所谓的“淫画”开始的。他比较热衷于描写男女的隐私部位,尤其是对女人的乳房和阴毛之类的描写的非常细致的,并且都有神来之笔,让人惊叹他敏锐的感觉能力几乎到了奇异的地步。虽然文中几乎充斥着‘干’、‘强奸’、‘坏’之类的词语,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他是下流的,相反还会觉得他是一个很率真很实在的人,在他那种充满逻辑色彩的描写中让人看到人性的真实。他对另外一些“不雅”的东西也是很感兴趣的,诸如“精液”、“痔疮”以及“屎”“臭气”也是不厌其烦地去描写个透,让你有时不禁会皱起眉头。大概王小波认为这些经常被人遗忘的东西是最能揭示人虚伪的本质的。我认为他从这些让人皱眉的东西入手,正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当他用那支多少有点黑色幽默的笔触将所谓生活“美好”的表象下这些不太好看甚至令人恶心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们会不会产生某种尴尬并对人这种自认为干净、貌似神圣的动物感到有几分滑稽呢?那个王二看到X海鹰及那位漂亮的女大学生老是有一种要强奸她的念头,你敢说作为男人,你没有过这种‘坏’念头吗?” 下面终于有了一些骚动,大家面面相觑,男生们扭着头,彼此交换着别有含义的眼色,脸上露出暧昧的神色。女生们有一部分则把头低下了,虽然对朱老师有时比较出位的讲课方式都能够接受,但今天有些词虽然极其真实,但说出来还是令人感到几分尴尬。 朱品似乎也觉察了什么,这种读后感虽然极其新鲜,但拿到课堂上来不经过任何过滤就讲给这些大学生听,可能还是不太合适的。虽然他们早已开放得可以,同居率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百分比,但触及到了很隐私的东西,大家还是会脸红的。毕竟,人这种动物即使沦落到最无耻的份上,仍然会顶着“人类是唯一会脸红的动物”这顶破帽子。 自己很多时候已经不会脸红了,自己曾经动不动就脸红,现在的皮厚了。 但皮厚了之后也不是一无是处,皮厚了就表明你是一个成人了。 那些抢劫、强奸、杀人、放火的家伙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也都有一双明净的眼睛吗? “爸、妈,来世再报答你们。”这是他在电视上看到一个死刑犯临刑前声泪俱下说的一句话。当时给他的印象很深,至今还时时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成人的世界是有问题的,他想,王小波看到了这一点,而且非常深刻。 那些装腔作势、唱着浅薄无聊的所谓作家们是他最厌恶的,讲到他们的时候,他的速度总是很快,要么就叫学生们自己看。有个别学生将他这一套离奇的讲课方法跟系里的领导反映了,系主任马上就把他叫去了,接着院长也找他谈了话。这之后,关于他教书不行的传言就在学校里传开了,所以他现在还是一个讲师,副教授也因此显得遥遥无期。 王小波是一个精神自由的骑士,而他只是一个为混饱肚皮的穷教师。 学院里这种刻板沉闷的氛围下,他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早晚要辞职走人,他老有这样的念头,甚至希望李小芸真的闹到学院来,自己正好下了这个决心。 “不说了,下次再给你们讲。”他感到了一些疲倦,想抽支烟了。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他的口袋里装着一包红双喜,自从贷款买了房,他就只能吃这个档次的烟了。学生们中间有的人吃的烟很高档,下课的时候有的会给他递上一根,他也不推辞。 每天能有红双喜抽就很不错了,烟对他来说只是思绪的另一种形式而已。 现在没有下课,所以不能抽,他从口袋边缩回了手。 “朱老师,你再多谈一点吧,大家很感兴趣啊。”有个坐在前面的男生大声地说。 他犹豫了片刻,看看表,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就清了一下嗓子,说:“你们写文章要多学王小波,他很会讲故事,一个简单的事(象性交、打架或人被杀之类,还比如“似水流年”里的贺先生跳楼自杀及李先生是如何“龟头血肿”的)他总能从多个角度,不厌其烦地渲染和强调,仿佛是一曲繁复的和弦,将本身简单的事述说得相当重要。你会终于在他那极富有层次很有逻辑力量的文字当中感受到了那个时代巨大的荒诞性。你不禁要问,那时的人们在做那些荒唐的事情的时候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到可笑吗?当王小波在不惑之年终于拿起浸染了他非凡才情的“手术刀”,痛快淋漓支解了这个巨大的腐尸,尽管这样做会恶臭难闻,令人掩鼻,但他总算让人们看到了某些真相。他用了这么多的不雅之词,其实正与那个时代的本相吻合,也与令人尴尬的人生本相吻合,显示了他独树一帜的审视世界的角度和突破伪饰成癖、谎言成灾的文学圈子的非凡勇气。我们似乎听到他正在天地之外朗声大笑。” “是的,朗声大笑,他在朗声大笑。”他加重了语气,重复着这样的话。 教室里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脑袋似乎都在跟着他的节奏思考着什么。 “一块手帕从楼顶上飘落到地面其意义都是重大的。关键是你可以不可以从中发掘出有意味的东西来。”最后他好像总结似的说,“王小波是‘一个有趣的人’,他真的非常有趣,可能也是中国为数不多的有趣的男人了。” 下课了,他走出教室,把一班有点发愣的学生丢在身后。 冷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精神的高烧如同吃兴奋剂,这之后又要归于庸常的循环,王小波能拯救他的堕落的吗,抑或是加速他的堕落? 他不知道。他只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的男人之一,裤裆里悬挂着一个“魔鬼”,并时不时想着要把它打入“地狱”。 11(1) “濮存昕,你在我们女人心目中是完美的男人,你能不能说一下你的缺点,满足一下我们阴暗的心理?” 电视上,杨澜一对花眼看着刚刚落座的嘉宾濮存昕,笑容可掬地问。 “我哪完美了?我的缺点我老婆都知道。”濮存昕笑笑说。 这是湖南卫视正在播出的一档名叫《天下女人》的节目,邀请了一大帮子男男女女,其中也有些熟悉的面孔,唧唧歪歪地聊着女人们或是她们感兴趣的话题。 听了濮存昕的话,朱品在心里一笑。一边脱裤子一边眼睛瞅着电视上这个所谓的中国完美男人都会说些什么样的话出来。这个所谓少妇们的梦中情人,也是他老婆陈玉兰的梦中情人,一碰到他演的电视剧,这遥控器就会被她死死地控制在手上,凭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是白搭。这种奋不顾身的忠实的追随,令他既嫉妒又惊讶。他就调侃地对老婆说,你干脆去找他算了。老婆马上反唇相讥,那你怎么不去找张柏芝?张柏芝的确是他的梦中情人,这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女神,纯净得连他肉体的欲望都逃遁得无影无踪了。好在最近两个人都移情别恋了,老婆喜欢上了陈道明的冷漠的成熟,她是看了《中国式离婚》后开始喜欢上的,对冷淡濮存昕是这么解释的,跟陈道明相比,他有点张扬,有点假或者说有点虚张声势。他喜欢上孙俪,是在看了《一双绣花鞋》特别是《玉观音》之后,她在里面演的那个清丽脱俗的安心,那双美丽得令他窒息的眼睛,很难想象她在出名之前竟然在《还珠格格》里给赵薇伴舞的,只露了一个模糊的脸。 可见,即使面对你认为是完美的人,你仍然会移情别恋,这就是人最大的本性——喜新厌旧吧。还是《手机》上那句话经典:时间一长,难免审美疲劳啊。 朱品脱得赤条条的,将衣服在浴池的柜子里锁好,将钥匙牌套在手上,汲着拖鞋走进了热气腾腾的池子。那儿光着屁股的男人轻松自如地走来走去,还有不少人晾着白白的肚皮在擦背,有的在闷在一边安装着玻璃的木制桑拿房里,像个鳖似的一动不动。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了男人,夏天大家根本就不用穿衣服的,只剩下女人也是一样。这样看来,男人穿衣服是为了女人,而女人穿衣服也是为了男人。但大家又偏偏对赤身露体有很强的窥视欲望,尤其是男人,对女人的裸体存在很多的幻想,只是大多数人只停留在想象的份上,只有少数人为了偷窥不惜铤而走险,比如有的人在商场更衣室或浴室里安装了探头,更下作的就是躲在厕所里将很小的探头悄悄地伸到女厕所那边。前一段时间,网站上就报道说,南京有一个中专学校的教师,专门干这种下流的勾当,终于被抓了个现行。 真是荒唐啊,人这种动物,一个矛盾体。 朱品想着,下了池子,走到有冲浪功能的窝子里躺了下来,浑身泡到热水里,脖颈、腰部、小腿都被力度不小的水流冲击着,这个感觉真叫舒服。 这个欲票是他那个总经理同学送的,一共送了十张,老婆女儿都来洗过了,可他一直没空来。今天女儿语文考试得了第一个一百分,老婆心花怒放,带着女儿去街上吃肯德基去了。他正好瞅这个空档也来这个在C城算是比较有档次的“龙泉浴池”来享受一下。他一般都在低档的澡堂解决的,每次加擦背也不过十几块钱,像他目前的状况,也只能这样,话说回来,有了钱谁不会享受啊。 躺下来,看那些光溜溜的男人就更令他觉得荒诞了。他在澡堂里一般从不看其他男人,他觉得很尴尬,尤其是男人们胯下的东西令他恶心。但当许多男人都在他跟前不停地晃来晃去的时候,想一眼都不看就很难了。 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一身雪白的肥肉,真的像一头肥猪似的,不看别的,但就从这体形来判断,八成也是一个当官的,一肚子民脂民膏,只有在这时候才让人看得这么真切,这么触摸惊心。 “他妈的,要能宰了,肯定能买个好价钱。”他想。 11(2) 他闭了会眼,很养神,这样的享受原本跟自己无缘的。一睁开眼,他就不可避免看见了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正向笔直走过来,要到他身边空着的窝子里,他的眼睛就不可避免与他胯下的那个粗大的家伙相遇了。这家伙的这个家伙真的很大,但模样极其丑陋,像一个猥琐的流浪汉,鬼鬼祟祟地在他的胯下悠来荡去。 他扭过头,吐了口气。这就是人生的真相,但常常被久久地严严实实地藏着。自己的家伙看起来也这么令人恶心吗?肯定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德性,从外观上来说简直一无是处,女人们如果有的喜欢这种东西,八成是这个东西插起来让她们舒服罢了。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傻想过,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同学最终都要被这丑陋的家伙侵入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们都无一例外地结婚了,而且不少人是一脸的幸福。 上帝的恶作剧,也许是它得罪了上帝,上帝就让它丑得不能见人。 这个沉默的整天在男人们胯下晃荡的魔鬼绝对是一个哲学家,它沉默不言,只干着自己应该干的事情,绝不声张出来。如果男人们的这个东西是个多嘴的家伙,老天,男人们就没有那么潇洒了。 哲学家,不错,大智若愚啊。他想,不自觉笑了。只有它知道一个男人的所有秘密,偏僻它坚定地沉默着。他想起一次自己刚跟李小芸做了爱回到家里,脱了衣服刚躺到床上,老婆就袭过来抱着他,一只手就麻利捉住了他的家伙。老天,刚刚跟李小芸做得天昏地暗,它似乎已经累得腰肌劳损了,但马上又要要求它投入下一场战斗,它吃得消吗,能硬起来吗?不过,如果硬不起来,老婆就会怀疑,毕竟他们一个多星期没有碰过对方了。他暗暗地祷告上帝,快让它硬起来吧,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啊。那天运气还真不错,在老婆的揉捏下,配合自己的心理暗示,它居然硬起来。老天,它太伟大了,简直救了他一条命似的。他由此也得出了一个令他得意的结论,自己的性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人常常感到疲倦。 可是,它是个哲学家,它是完成了任务,但它如果有灵魂的话,肯定在鄙视他,这叫什么事嘛,刚刚搞了情人,又来搞老婆,男人啊,太不要脸了。 天下第一个开口说话的阴茎,第一句话肯定能震惊整个世界! 遗憾的是,它们永远不会开口说话,否则这个世界才真叫乱了。 头脑里折腾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他感到泡得有点受不了了,就从窝子里爬出来。在泡着各色中草药不同的池子里都泡了泡,他又擦了背,最后去了淋浴区,将浑身涂满洗浴液又上上下下搓了又搓,当然也没有忘记将自己胯下那个劳苦功高的家伙反反复复地洗了洗,算是对它的奖励吧。现在,李小芸还没有跟他断,对它来说,就意味着这两线作战的艰苦环境没有丝毫改善,它还得继续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将革命进行到底。 他走出来,换了宽松的上衣和短裤,打开柜门,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手机,然后转身去了休息大厅,那儿正躺着许多浴后的男人,一边看着大屏幕上周星驰导演的故事片《故事》,一边吞云吐雾,有几个小姐正在给几个臭男人敲着背,捏着脚,一片繁忙景象。 他找了个位子躺下来,感觉浑身舒畅,人活着不就这回事吗?想想活了一百岁才三万多天,每天又总是一晃而过,自己看着奔四的人了,剩下的日子不说屈指可数,最起码也经不起怎么数了。 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来。拿出手机,拨了李小芸的小灵通号码。 “你在哪里?”电话很快通了,他问。 “在宿舍。你在哪?”她答道,声音很温柔。 “我在洗澡,想到你那去一下。”他说,这句话说出来,下面就有点反应了。 “你来吧,我反正没事。”她答道。 “好的,我等一会就到啊。”他关掉手机,翻身起来,下面的真的硬了,把宽大的短裤都顶起来了。没救了,他想。 12 进了李小芸的屋,朱品发现她还是像往常那样歪在床上,不同的是手里捧着一本大号书在看,不禁一笑,上前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难得看见你在看书啊,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不是你要多看书,充实自己吗?”李小芸将书放到一边,叹了口气,“看那本《梦里花落知多少》还不累,看这电脑入门头就有点大,实在是看不下去。” “那种小屁孩的破书你也能看下去,听说还是抄袭的呢。下次给你买一本章无计的《我的人渣生活》,刚出版,挺有意思的,在天涯上火了很长时间。”他说,从后面揽住了她的小蛮腰,将脸贴在她乌黑柔软的发丝上,“你想去公司上班,电脑就得会,不光是看书,还得去上培训班,我们学校那边情况我都帮你问过了,初级班学费四百多块钱,贵倒是不贵,关键你现在酒店上班,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 “那怎么办,在酒店干下去,就永远没时间的。”李小芸脸色黯然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你那个老乡把我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不跟你说过找是找好了,但人家都需要会电脑的,所以你现在还不够条件,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把电脑学会,你就是不听,其实时间是可以挤出来的。”他说,手已经摸到了她把绒线衣顶得老高、显得圆鼓鼓的乳房上,这种温软的感觉实在是美妙,使他的手老实比起来,好在李小芸也十分喜欢他的抚摸,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头都讨乐。 “什么会电脑不会电脑的,我看你那个老乡八成是没去操心,他在地税局当官,这点小事还搞不掂?”李小芸打掉了他摸在乳房上的手,噘着嘴说。 “赵大海不是那样的人,别冤枉人家,”他又马上把手按了上去,说,“你也不想想,你什么也不会,又想坐办公室,他把你安排进去了,别人会怎么想?” “那我现在就要学电脑,你赶快给我去报名交费。”她说。 他的心一沉。李小芸早就说过不想在酒店里干下去了,那里的人太复杂,稍有疏忽,就会受到领班或老板的责骂,另外,还有客人经常要占她的便宜,所以她对他说过,要给她找另一份工作,酒店不去,工厂不去,小公司不去,要去大公司,而且要坐办公室。这个要求对他来说难度太大,因为他就是一个穷教师,别人谁理你呀,想来想去只好去求自己的老乡赵大海,说自己的一个侄女想去一家公司上班,能不能通过他的关系给安排一个上点档次的,赵大海当时的表情怪怪的,说侄女,我怎么从没有听你说过这个侄女啊,他就说,得得,你问那么多干嘛,帮了这个忙请你好好喝酒就是了。上次赵大海特意打电话给他,说市里有一家大公司要办公室文员,但基本条件必须是会电脑输入文件,制表格什么的,这一点李小芸目前达不到,所以没办法安排,叫她先学好了电脑再说。所以他就去书店买了电脑入门书送了过来,但李小芸的头脑遇到学习的事情就不灵了,她高中没能读完,就是数学太差了,根本就不是爱看书爱学习的人,还是直接送她去培训班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