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宪刚找黄站长贷款,尽管是熟人,前前后后还是花了一个星期,侯卫东还特意借了五百块钱给困窘的曾宪刚,让他请客吃饭。最后,贷下来一万元,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九千,另外一千元就给黄站长作了回扣。贷一万元。黄站长居然敢吃一千的回扣,这大大地让侯卫东开了眼,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二姐侯小英对于贷款信心十足,同时明白了为什么同是机关工作人员,大部分工作人员只能穿六七十元一双的皮鞋,而基金会的人就能穿三百元的皮鞋。同一个镇政府,同一座小楼,里面的人却过着不同的日子。有句老话叫做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侯卫东读大学时还信了三分,如今活生生的现实让他清醒的认识到:正是因为分工不同,才产生了高低贵贱之分。在侯卫东的坚持下,石场按时发放了二十三名村民的工资,准时得到工资,让村民喜出望外,杂交水稻推广以后,农村基本不缺粮食,就是缺现金,虽然每月只有四百五十元工资,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有一家夫妻俩同时在石场上班,一下就拿到了九百元钱。小两口很高兴,就去买了一个猪头。在自家的池搪里打了几条鱼,就在石场煮了,请侯卫东和曾宪刚喝酒。石场的坝子,曾宪刚的妹夫搬了两张大方桌,二十多人围在一起,吃肉喝酒,气氛极为热烈,看着拿了钱的村民高兴的样子,侯卫东也到了丝丝满足。能够解决村民的困难,给村民带来欢乐,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等到交通局工程队进场以后,英刚石场备料已达了七千多方,工程队的项目径理梁必发原本不情愿来修上青林公路,这种小工程既麻烦又没有多大搞头,只是当作政治任务这才带队上山,可是到了现场,现场条件出乎他的预料:一是上青林公路毛坯拉得极好,只比正规施工队略逊一筹,农村基本上没有施工仪器,能做到这一步,实在难能可贵:二是看到备料充分,片石、碎石雄成了小山,这就意味着施工进度就可以加快:三是片石、碎石质量上乘,而且基本合乎规格,用起来很顺手。现场条件不错,意味着工程能很快完工,梁必发这才露出笑容。梁必发父亲是山东人,也是刘邓大军西南服务团的一员,解放后,就留在了益杨,当了益杨县副县长,梁必发身上也有山东大汉的特点,身材高大,体形魁梧.又喜欢穿一件牛仔服上衣,说话直来直去,很对侯卫东的脾气。每天上了工地,侯卫东就专门给他泡一大杯益杨茶,然后,有事无事陪着他在工地上四处地走,侯卫东对于公路的每一段都熟悉,梁必发有问,他一般都能脱口而出。施工很顺利,五月初工程就结束了。当施工结束的时候,侯卫东和梁必发已搞得像兄弟一样,连工程队的人都戏称侯卫东是“侯副经理”。五月十五日,据说这是一个黄道吉日,上青林通车典礼正式举行。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被免去了,但是上青林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并没有被免去,在镇长秦飞跃的坚持之下,办公室杨凤还是通知他参加了剪彩仪式。十一点。在县长马有才,副县长李冰、交通局局长曾昭强的陪同下,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来到了上青林公路,下青林公路和上青林公路的交接处,彩旗飘扬,两个大气球下悬挂着两条大标语,一条写着“感谢县委县政府对青林人民的关心”,另一条写着“感谢社会各界人士对青林人民的关心”。一队小学生穿着统一校服,手举着小旗,迎侯着领导。车队一到,立刻锣鼓喧天,学生们一边挥动着小旗,一边在老师的指挥下,整齐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赵永胜、奉飞跃并排站在一起,满脸是笑容,还不时交谈着,身后就是粟明、蒋有财等班子成员以及高乡长等几个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再后面就是唐树刚、欧阳林、侯卫东、秦大江、曾宪通、江上山等人。高志远下了小车。看到这个场面,眼睛不觉得有些湿润,不管官做得再大,他总忘记不了生他养他、曾经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上青林。整个剪彩仪式很程式化,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随后,车队就沿着新修的道路上山,视察新修的上青林公路。赵永胜的小车在前面带路,高志远、马有才、李冰等七辆小车紧随其后。最后是一辆公共汽车,侯卫东等人就坐在公共汽丰上,上青林老百姓从来没有在家门口见到这么多车,所到之处,老年人依门而望,年轻人就涌到了马路边,小孩子和狗跑来跑去。整条公路,都成为了欢乐的海详。马有才坐在高志远的车上,陪着领导说话。高志远感慨万千,道:“马县长,我在上青林乡当过革委会圭任,后来是书记兼乡长,当年就想修公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修成,深为遗憾,如今在马县长的领导之下。终于完成了实现了我的梦想,我代表青林七千人民,感谢益杨县委县政府。”马有才曾是高志远的下级,对这位严厉而富有人情味的领导很是尊敬,他汇报道:“94年是交通建设年,今年重点任务是修建沙益路和益吴路,两条路一通,将大大改善益杨的交通状况,95年的一项重点目标是将李山镇和青林镇连通,彻底盘活上青林的资源。”高志远不断地点头。上青林公路是泥结石路面,由于刚刚峻工,公路路面甚为平整,二十公里路,车队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场镇里满是烟花爆竹的碎屑,虽然不是赶场天,却是人山人海,青林场镇的人几乎全部涌上了场镇,不少老人都认识高志远,“高书记”、“高乡长”“高主任”各种称呼都有,甚至还有个老人喊“高三娃”。高志远走到喊“高三娃”的老人面前,拉着老人的手,恭敬地道:“二娘,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好,耳朵听得见不?”老人是高志远隔房的二娘,以前也和高家住在一个院子,比高志远大十多岁,高志远五十四岁月了,她已满过七十。高志远当乡长的时候,二娘曾经当过村里面的妇女干部,是一位“讽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民兵连长。高志远对其扎着腰带,背着步枪的印象极深。岁月无情,当年的女民兵连长已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牙齿掉了一半的老人,她拉着高志远的手,絮絮叼叼地说了几句家长里短,高志见县里领导都在旁边站着,不便久谈,就拍着二娘的手道:“二娘,你多保重身体,春节的时候,我回来看你。”二娘见高志远要走,就道:“修路的人是疯子,高三娃,你要提拔他当官。”高志远没有听明白,抬头看了看二娘身后的中年人,道:“你是小黑吧。”小黑腼腆的笑道:“三哥,我是黑娃。“高志远问道:“二娘说得是什么意思。”小黑解释道:“修这条路,工作组的侯大学使了大力气,二娘的意思要提拔侯大学。”高志远就想起了曾经见过一面的年轻人侯卫东,问道:“那为什么叫疯子?”小黑道:“这是侯大学的綽号,他天天泡在公路上,大家都喊他侯疯子。”二娘认真的道:“疯子为了修路,官都被整脱了,三娃是大官,要为他平反。”侯卫东以前当过工作组副组长,后来被解职,这事传遍上青林,大家都为他抱不平,二娘就趁着这个机会,希望高志远主持公道,让侯卫东官复原职。高志远办事很慎重,他没有表态,只是点头道:“我去问问这事。”车队就沿着上青林公路往下,到青林镇去用餐,当然,坐公共汽车的众人就没有跟着了,他们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包了两桌,热热闹闹的大吃大喝。在村干部的围攻下,侯卫东理所当然喝醉了,然后被秦大江背回寝室。天黑以后,所有的热闹就陷入在黑暗中,明天,生活又将继续。第八十九章 诱惑(一)特此报告:经过朋友们的大力支持,《官路风流》的月票节节攀升,目前已越过好几位大神,到达了32,奇迹正在被大家创造,小桥很感动!!!……………………………………………………………………根据事先签订的合同,交通局将按照进度进行拨款,只是此项工程进展极快,交通局一次款都没有拨下来,工程就结束了。整个工程交通局方应该付给他们片石和碎石款合计达四十六万,数字之大,远远超出了侯卫东和曾宪刚的预想。侯卫东就建议:“无论谁来问,咬定说成本高,除去工资钱、土地费、青亩费,整个工程一共只赚了二万元,除了老婆,连父母都不能讲,免得走漏了风声。“曾宪刚本来就有财不露白的想法,痛快地答应了侯卫东的建议。上青林山上石头是最大的资源,也是最不值钱的资源,许多人家的后山前山都是石头,把薄薄的一层泥土刨开,用炸药一炸,就可以直接开石场。所以,严守开石场可以赚大钱的秘密,将最大程度地减少竞争。侯卫东请楚,上青林公路通车以后,外面的有眼光的老板肯定会盯上上青林的石头资源,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开,只是,能够隐瞒一天算一天。数次和秦大江喝酒,秦大江都一个劲的问石场赚了好多钱,侯卫东望着一脸热切的秦大江,就夸大了成本,缩小了利润。听说投入了四万多。三个多月,除掉本钱还赚了两万,秦大江仍然动了心,他心里也就盘算开来,筹划着开一个石场。他没有这么多现金,就开始劝说侯卫东与他合伙。剪彩过后,侯卫东和曾宪刚就兴致勃勃地前往交通局去领款,四十六万,对于两人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为了防备万一,两人还暗暗带了弹簧跳刀,准备防身。到了交通局。没有见到刘维,侯卫东和曾宪刚就直接到了交通局财务室,财务室坐着三个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股票,见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到财务室多半是来拿钱的,态度一般都好得很,财务室三人就养了居高临下的习惯。侯卫东问了好几声.才有一个女的回话。问请楚来意,女的翻了眼,同时把一本帐翻了翻,再扫视了曾宪刚一眼,道:“大额款项只能转帐,不能提现金,石场帐户是多少?”两人对视了一眼,侯卫东急忙道:“石场没有开帐户。我有一个私人帐户。”那女的很不耐烦地道:“私人帐户不行,必须是公司帐户才能转帐。”离开交通局财务科的时候,侯卫东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小声道:“这个都不懂,还想出来找钱?”在人屋糖下,怎能不低头,况且从财务科拿几十万,受点白眼,侯卫东和曾宪刚完全能够忍受,他们丝毫没有因为财务室工作人员态度恶劣而影响心情。坐车回青林镇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爬上青林山,已是下午四点钟。站在山顶上之上,五月的山风吹来,就如温柔女人的双手在抚摸,说不出的愉悦,往下视线极为开阔,无数的大树随风而动,形成一片树浪,远远的农家里,传来了若隐若无的狗吠声。侯卫东看着曾宪刚红扑扑带着汗水的脸,问道:“拿到钱,第一事情想做什么?”“我妈妈病了好多年,一直想到大医院去检查,看到底是什么病,只是家里才盖了房子,没有余钱,加上老年人舍不得花钱,就随便抓些草草药将就吃,拿到钱,第一目标就是给老娘看病。”“疯子,你拿到钱,第一件事情做什么?”侯卫东道:“听说沙州市新来的头头很重视交通建设。所以益杨才搞什么交通建设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几年开石场绝对找钱,拿到这一笔钱,还准备建一个大石场。”曾宪通根本没有想到再投资,他道:“做生意有风险,我先拿几万存到银行里,以后生个病也就不怕了,然后在我家后山开一个小型的石场,平时也不请人,有生意就开工,没生意就耍,这样只赚不陪,也不会朝外面拿钱。”回到了小院,侯卫东就习惯性地朝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走去,他如今是杨新春最大的顾客,享受着上青林邮政代办点的贵宾级待遇,所谓贵宾级待遇,就是杨新春专门准备了一个本子,凡是有人找侯卫东,由杨新春记下对方的电话号码,或者是对方的留言。看见侯卫东进屋,杨新春拿出本子,道:“侯大学,张小佳让你她回电话,好象有事找你。”侯卫东赶紧给小佳回了过去,小佳声音听起也挺高兴,她道:“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编制问题解决了。”“真的,那应怯好好祝贺。”小佳毕业之时,分到了沙州建委下面的园管处,园管处是一个事业单位,调到建委以后,其工作受到了好评,建委领导答应想办法将其由事编干部转为行编干部。今年一月,沙州一位副市长因车祸身亡,经过角逐,建委一把手步海云就升任为副市长,他就给有关部门打了抬呼。五月,小佳的编制终于得到了解决,由事业编制干部转为了行政编制干部。得到了准确消息以后,小佳就第一个给侯卫东打了电话。小佳满怀喜悦,“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侯卫东很快就会有钱了,他也不管长途电话的费用,就开玩笑道:“你爸爸妈妈同意我们的事情了。”电话另一头,小佳情绪就受到了影响,音调也低了,道:“他们还是不同意,今天转了行编。回去他们肯定还要跟我做工作。”侯卫东狠狠地骂道:“侯卫东,你是笨猪,哪壶不开提那壶。”他就尽量高兴地道:“老婆,你还没有给我说,你第二件喜事是什么?”小佳兴致仍然不高,道:“我提建妄办公室副主任了。”“哇,我家小佳也当官了,副科级干部,和青林镇副镇长一个级别。”沙州市是地厅级。建委是正处级单位,建委办公室是正科级单位,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就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了,想到小佳都是副科级了,侯卫东顿觉无比失落,他在上青林苦干了大半年,不仅没有捞到一官半职,连没有级别的工作组副组长也被撒掉了。小佳似乎体会到侯卫东的心境。安慰道:“老公.你也不要着急,是金子总要闪光,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说到这,小佳又道:“当了副主任,就可以由单位配传呼机了,明天我自己去买,单位报帐。我准备去配一个中文机,你以后可以给我留言了。”侯卫东暗道:“拿到钱,我就去配一个大哥大,这样更方便。”开石场的事情,侯卫东一直没有给小佳说,第一笔生意可谓完全成功,他就想把事情给小佳说一说。他正谁备开口说这事,小佳道:“段英拾我打电话,说她和刘坤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刘坤正在帮段英跑调动,他爸爸是宣传部长。将段英调到益杨电视台去,应该问题不大。”听说这件事情,侯卫东就明白了段英为何要与刘坤确定恋爱关系,段英是想趁破产前,找一个支点跳出丝厂,他心道:“真是便宜了刘坤。”想着成熟性感、善解人意的段英,投入了刘坤的怀抱,男人特有的占有欲,让侯卫东心里隐隐不舒服。电话另一头,小佳还在问刘坤地情况,侯卫东含糊的道:“他在府办,混得还可以。”随口主动转变话题,道:“吴海丝厂已经破产,二姐也下岗了。”小佳关心的道:“二姐下岗了,以后怎么办?”“二姐和姐夫准备重操旧业,开一家私营的小丝厂,二姐有一帮姐妹,技术上不成问题,二姐夫原来是是搞销售的,以前建立的关系网都可以用。”两人聊了近十分钟,这才挂断电话。通话之后,小佳单手撑着办公桌,呆呆的,半天没有说话,她在办公室,跟着领导见了不少世面,也算对基层官场有初步了解。她其实挺为侯卫东担心,在乡镇工作,就算工作能力突出,并得到了领寻赏识,几年下来,混得好可以提一个副镇长,副镇长也不过是副科级,才与自巳现在平级。而要想在镇里担任正职,必须得有县里重要领导点头才行,从乡镇一步一步往上走,实在是一条艰苦之路。更要命的是,侯卫东还和镇书记搞得水火不相容,按这种情况发展,镇委书记只要不走,侯卫东就没有翻身之机。“等找个恰当的机会,给步市长说说,干脆把卫东调到沙州。”如何开口,就需要等待机会,小佳不停地琢磨着。这时,园管处的书记出现在门口,她急忙站起来,道:“老领导,你肯定把小佳忘了,至少二个月没有过来看我。”园管处老书记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处里整了一桌,祝贺小佳当上建委办公室副圭任,你是园管处走出来的第一位女领导,以后可要多关照。”小佳笑道:“老领导,你说些啥子,完全是把我当外人,晚上要罚酒,至少三杯。”当夜,侯卫东梦见了一堆钞票,又梦见自己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第九十章 诱惑(二)在梦中,侯卫东走在县政府大门前,突然就掉迸了一个威力巨大、不断转动的巨大齿轮之中,他拼命挣扎,却被齿轮压得血肉模糊,虽在梦中,他似乎也感到了钻心的疼痛。醒来之后,侯卫东满嘴苦涩、口干舌燥、汗流满面,他这才发现,虽然已临近夏天,床上仍然是春天所用四斤重的棉被,这是母亲刘光芬送拾他的新棉被。从床上起来,侯卫东端起昨晚的一杯白开水,猛地灌了一大杯,冰冷的水从燥热的身体流过,这才从梦境中醒了过来。他很久没有到伙食团去吃饭了,早上起床身体燥热得紧,就想起伙食团长池铭煮的绿豆稀饭,绿豆稀饭正是去火的美食,他提起水瓶,就朝后院的伙食团走去。池铭和田秀彩两人站在灶前聊天,铁锅里有满满一锅水,渐渐地起了小泡泡,几缕热气就慢慢地升了起来。田秀影对于侯卫东被免职。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她其实和侯卫东也没有矛盾,可是看见别人倒霉,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愉快。“侯大学,公路修完了,你又找什么事情来折腾。”这个女人成天无所事事,专门传播小话,侯卫东向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简单地道:“田大姐,打开水,喝稀饭。”将水瓶放在了灶头,在柜子里拿了碗筷,就笑着对池铭道:“好久没有喝绿豆稀饭了,今天来两碗。”来到了上青林大半年时间,侯卫东就如一滴六边形的雪花,慢慢地融入到了长满杂草的土地里,池铭早就不把他当客人了,道:“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来端。”侯卫东也不客气,从盘子里舀了了一叠咸莱。端起绿豆稀饭,吃得“稀里哗拉”直响。正吃着,田大刀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菜蓝子,他对侯卫东道:“疯子,今天怎么舍得来喝稀饭,昨天又喝翻了。”池铭是青林镇政府的工勤人员,被派到上青林已经有些年头了,在田大刀的死打烂缠下,最终还是投降了,当然,在田秀影口中,又是一另个版本,她说池铭是被田大刀霸王硬上弓,所以才被迫同意,好在大家都知道田秀影说话水分太多,也就没有人相信。田大刀和池铭在四月份办了结婚征,原本野性十足的田大刀,如今掉到了温柔乡中,也老实了许多,他是联防员,并不是正式工作,待遇也不高。听说侯卫东与曾宪刚办了一个石场,也就心动了。“疯子,这次你发财了。到底找了好多钱?”侯卫东早就料到公路一通,必定会有许多人要开石场,他就一味地叫苦,“先申明,这个石场不是我的,石场是我二姐侯小英和曾宪刚合伙的,英刚石场。就是侯小英的英,曾宪刚的刚。”田大刀一门心思办石场。就追根溯源地问道,“到底赚了好多钱?”侯卫东合糊地道:“石场请了几十个工人,要付土地费、电费、工具费、东拉西扯地,也赚不了几个钱。”田秀影在一边插话道:“看不出来,侯大学还狡猾,明明是你开的石场,非要说是你二姐开的,你以为我们不晓得。”侯卫东心里实在愤透了这个苍蝇一样的女人,道:“二姐是下岗工人,办石场找口饭吃,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池铭又给侯卫东端了些红豆腐,道:“侯大学,我家大刀也想办一个石场,到时请你来指点,你可不要保守。”公路一通,就有秦大江和田大刀声明要开石场,侯卫东暗道:“青林的人都不傻,夸来我的缓兵之计没有什么作用,该来的始终要来,以后只能在客源上下功夫,交通局那条线不能断。”嘴里道:“好说,这没问题。”吃过早饭,回到前院,就见到曾宪刚站在院内,他穿了一件灰色西服,就是那种摆在地摊上卖的那种西服,看上去就很粗劣,而且稍小了些,曾宪刚身材原本魁梧,穿上一件小一号的劣质西服,显得很是滑稽。这是曾宪刚为了进城,特意换上的好衣服。在上青林,侯卫东对这种装束见惯不怪,两人拿了相关的证照,急急地赶到了益杨县,在工商银行办了一个公司帐户,结果被告知,帐户还有七天才能启用。这真是漫长的七天,在七天里,侯卫东天天数着日子,就如当年高考时盼着大学入学通知书一样焦灼,七天以后,终于等到了帐户启用,他就和曾宪刚一道,兴冲冲地奔向益杨县交通局。这一次,侯卫东先找到了刘维,由刘维带到了财务室,刘维如今是工程科科长,工程科也是交通局里面一个重量科室,几任科长都提了职,财务室就给了刘维三分薄面。前次见过面的女同志就客气了许多,“侯卫东,这种工程款必须高科长签字,他就在隔壁,我先去问问他。”侯卫东诚恳地道:“朱会计,谢谢你了。”过了一会,朱会计就回来了,她摇头道:“高科长说单位没钱,你等一段时间再来。”刘维对其中诀窍心知肚明,悄悄拉了拉侯卫东的衣袖,侯卫东心有灵犀,就跟着刘维出了门。在这种场合下,曾宪刚就只能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傻站着。刘维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轻声道:“侯老弟,我给你说实话,你是初次搞工程,多搞几次你就明白了,要钱也是一门艺术,你这样要,就算是有钱,高科长也不会给你。侯卫东想起上一次到基金会贷款,只有一万元的款子,黄站长都要了一千回扣。就道:“是不是要表示?”“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通。”刘维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事只能*谈。你要去试他的口气,最好一个人去。”他对曾宪刚道:“谈这事,只能一人去,曾主任,你就在外面等着。”曾宪刚道:“那我出去了,就在马路对面等着。”侯卫东又道:“刘兄,是否帮我引见一下,我没要和他打过交道,不知他肯不肯接招。”刘维暗道:“高科长是有名的雁过拔毛。大小通吃,你要送钱,怎么会不要。”这话他不好明说,暗示道:“高科长是曾局长的心腹,说话比一般的副局长还管用,我是新提的科长。他不会买帐,而且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你单独去找他,以后事情办完了,你再请我们几个一起出来喝酒。多接触几次,就好办事了。”得到了刘雄的指点,侯卫东仍然有些心慌,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干这种募后交易,他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天,怕个屌,他要收,我就敢送。”他在马路对面就和曾宪刚商量,当他说出数目的时候,曾宪刚禁不住惊呼了一声:“二万。他就是转个帐.凭什么拿这么多钱?”他道:“二万元。在农村可以办许多大事了,再说,这四十几万回去还要付工资,还贷款,给五千就差不多了。”侯卫东确实不知道应该给多少回扣,商量道:“我们给一万,看他么说。”曾宪刚还是很犹豫,不肯说痛快话。侯卫东再道:“我打电话问问姐夫,他是搞销售的,应该懂行情。”很快就打完电话,侯卫东对一脸期望的曾宪刚道:“我姐夫说,如今各地都是三角债,甚至四角债、五角债,现金为王,这种情况可给二到五个点子。”曾宪刚算了一下。“拿四十万来算。二个点就是八千元,五个点就是二万。”他狠了狠心,道:“一万就一万,豁出去了。商量好以后,侯卫东就在银行取了一万元,当着曾宪刚的面点好,然后装进一个大信封。到了财务科长办公室,侯卫东就向高科长说明了来意。高科长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戴一幅金丝眼镜,眼睛隐藏在镜片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就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过了一会,才道:“侯卫东,局里经费紧张,确实没钱,你等几天再来吧。”侯卫东在读法律专业的时候,对行为心理学也有小小的研究,他看见高科长手指的动作,知道他内心肯定并不平静,他就装作很江湖地道:“在家*父母,出门*朋友,我今天主要是向高科长汇报工作。高科长一直盯着侯卫东,他感觉得侯卫东说话有些不自然,不象老江湖,就想着此人是否懂事,道:“石场和交通局向来合作紧密,几个大石场的老总,我们都经常见面的。”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话中有话,心道:“这肯定是在递话给我?”他就试探着道:“高科长,今天中午就在益杨宾馆吃个便饭。”高科长推辞道:“下午还有事,中午不敢喝酒。”侯卫东立马道:“中午不喝酒,高科长就给我一个汇报的机会。”高科长就松了口,笑道:“看你还实诚,我们先说请楚,中午不喝酒。”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开了一瓶茅台,又点了纯野生团鱼、请椒青鳝等高档菜,喝了两杯酒以后,高科长谈兴就上来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他的高谈阔论。曾宪刚脸上神情很是古怪,每动一筷子,心里就流出一滴血,他默默地念道:“这是一只鸡,这是一条鱼。”喝完酒,侯卫东就道:“高科长,楼上有卡厅,我们去唱两句。”高科长白净的脸已经有血色了,道:“算了吧。”侯卫东见他拒绝得不太坚决,就拉着他.道:“走,吼几嗓子。”又对曾宪刚道:“你去结帐,等会再上来。”进了楼上的小间,侯卫东就关了门,将信封放到高科长的口袋里道:“请高科长多多关照。”高科长右手很快地按了按口袋,凭直觉知道在一万左右,他见侯卫东机灵,便点了点头,道:“明天来一趟。”曾宪刚结了帐,一共一千三百元,他心痛得快疯了过去,上了三楼,进屋就见到了里面有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脑中热血就往上涌,头昏目眩中,他走到门口,歇了好一会才清醒了过来,他不敢再进去,就走到楼下,坐在大厅等着侯卫东和高科长。第九十一章 诱惑(三)因为明天要到交通局领钱,这一夜,侯卫东和曾宪刚就没有返回青林镇,他们住在了益杨老干局的招持所,这个地方条件当然比不上益杨宾馆,可是相当干净,价格也不贵。如果是侯卫东一个人,他就会去沙州学院的招待所,那个地方幽静,绿化得很好,住在里面,能使自己心里平静,可是带着曾宪刚住进去,就失去了幽静独居的意境。偶尔事受安静,这是小知识分子的小情调,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今天这一天,美食、美酒、美女、全都在同一天出现在曾宪刚的面前,让其眼花缭乱,他似乎感到另一个世界向他展开了大门,里面的精彩是他做梦也难以想像的。两人躺在招持所床上,侯卫东嘲笑他:“曾主任唱歌的时候怎么就跑了,害得高科长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累惨了。”曾宪刚自我解嘲道:“狗日的,我从来没有轻历过这种阵势,当时手脚硬是没有地方搁。”说这话时,他眼中还有三个女人亮晃晃的身影,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奇地问:“疯子,城里妹子和乡下妹子硬是不一样,城里妹子好水灵,腰杆都露在外面。”侯卫东有意逗他,道:“我只和城里妹子睡过觉,没有和乡下妹子睡过,据我分折,关上灯肯定都差不多。”曾宪刚无限神往地道:“乱说,城里妹子嫩得出水,在床上肯定不一样。”“明天去找个妹子睡一觉,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说不定你会失望的。当夜,侯卫东呼呼大睡,曾宪刚躺在床上抽着烟,看着烟圈一个一个向上飘,就有些失神了,关灯以后,他一直睁着眼,很晚才沉入了梦乡。第二天,两人出去吃了一碗杂酱面,等到九点半,才慢悠悠地朝交通局走去。事情办得报为顺利,拿到支票的时候,侯卫东竭力装得很沉稳,实际上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脸上肌肉也极为僵硬,出门之时,他使劲搓了搓脸,这才感觉脸上有了感觉。曾宪刚则满脸通红,如喝醉了酒一样。在银行办完了手续,两人商量着,回去以后各自办一个石场,然后再将英刚石场上的钱转到各自帐户,这样免得取出大笔现金。办完了所有事情,在侯卫东的建议之下,两人租了一辆出租车直抵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很快,开车司机对这两人很好奇,一直在套他们的话,侯卫东就称是政府干部,用的是公费,司机这才做出了一脸释然的表情。在离场镇还有数百米的地方,他们找了一个无人的弯道下车,给了出租司机二百元,这一次,连曾宪刚也觉得二百元钱算不了什么。下了车,两人沿着新辅好的公路往场镇走,新辅的路极为平整,灰尘也不大,走在上面舒服无比,几只黄狗也来凑热闹,在公路上追来跑去,要到场镇的时候,一队马帮正从镇口出来,往日神气的赶马人此刻闷着头,无精打采地朝独石村走。“守口如瓶,免得惹来事非。”侯卫东再次叮嘱曾宪刚。曾宪刚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了,在上青林新鲜的空气中,他恢复了自信,举手投足间,少了在宾馆、歌厅里的局促与拘束。“疯子,这事你放心,我一定瞒天瞒地瞒老婆,打死也不说赚了十多万,宝器才拿这事出去显摆。”论实际年龄,曾宪刚比侯卫东要长不少,论身份,两人是合伙人,只是英刚石场大主意全是由侯卫东来拿,曾宪刚就习惯性的把侯卫东当成了上级。数天来,想着帐上的属于自己的净利润居然有十二万,侯卫东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反反复复地算帐,如果单*一个月三百七十元的工资,不吃不喝接近三十年,才能挣到十多万,如今这钱来得并不困难,那以后的工作,还能有什去意义?侯卫东也就没有耐心天天地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只有想看报纸的时候,才泡杯一杯上好的青林茶,在办公室坐一坐。尝到了甜头,又有了第一桶金,侯卫东就不想与人合伙,而想以母亲刘光芬的名义,在独石村另开一座大型的石场。前一阶段天天泡在公路上,侯卫东对于公路沿线的地形相当熟悉,他早就瞄上了一处好场地,资源厚,盖山薄,也没有住家户,而要租用这一块地,就必须再次和独石村打交道。侯卫东提了两瓶沪州老窖,就到了秦大江的家里。两人都是好酒量,一人半瓶沪州老窖下肚,秦大江脱掉了衫衣,露出石匠特有的强健体魄,微红着脸,道:“你不耿直。”侯卫东知道秦大江外表粗豪,实则心思细密,这样说必然有深意,他并不争辩,笑道:“废话多,碰酒。”果然,又碰了两杯,寨大江道:“疯子,我们关系如何,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合伙开石场,你老哥也是石匠出身,打石头是行家,不是吹牛,比曾宪刚还是要稳当一些。”侯卫东仍然喝酒吃菜,等着秦大江借酒说真话。“老哥问过价钱,这一次交通局修上青林公路,你肯定挣了这个数。”秦大江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道:“十万块,只有多没有少,你耿直点,我说得对不对。”侯卫东暗道:“看来开石场发财的事情,终究不能隐藏太久,秦大江是地头蛇,为人也还可以,应该让他成为开石场的同盟军。”此时,侯卫东虽然还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可是突然手里拥有了十六万元可自由支配的巨款,自信心也就开始强大起来,而自信心爆强有许多种表现方式,有的人趾高气扬,而有的人愈发的稳重合蓄,侯卫东稳重如大人物,静静地听着对手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他随时有权做出总结性陈述。秦大江酒精上头,看着侯卫东始终微笑的表情,恼怒地道:“疯子,你笑个狗屁,英刚石场交给村里的管理费,今年要提高到五千块,少一块钱,我就让村民跟你闹。”侯卫东仍旧在微笑,不紧不慢地道:“我看中了狗背弯,准备租过来做石场,村里准备收多少管理费。”秦大江瞪着大眼睛,道:“疯子,你眼睛歹毒,老实说,我准备在狗背弯开石场。”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狗背弯是我地,你另外选地方。”秦大江拍了拍桌子,道:“疯子,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我是独石村的支书,这是我的地盘。”“我知道老兄也想开石场,如果开了一个小石场,做小生意,又累又没有搞头,要做就要做政府大项目,我和交通局熟,争取把上青林的石子打入到沙益路和益吴路,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做。”他也拍了拍桌子,“你开石场,需要好多钱?”秦大江被侯卫东挠到了痒处,他“呵、呵”地笑了两声,“疯子是好兄弟,知道哥哥的难处,借个万把块钱,我就可以开张。”侯卫东爽快地道:“借钱可以,明天过来取,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必须打借条。”秦大江脸红筋胀地道:“难道侯兄弟信不过我?”侯卫东坚持道:“做生意,一定要亲兄弟明算帐,先说断后不乱这是我的一贯主张,借条肯定要写。”秦大江气得够呛,道:“狗日的疯子,硬是有钱就变狂了,好,你狗日的恶,明天我过来拿钱,顺便把拘背弯的协议签了。”一身酒气的回到了小院,就看见曾宪刚在小院子转来转去,看见侯卫东,就道:“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两人坐到里屋,曾宪刚红光满面,两眼发光,道:“赚了这么多钱,只能给老婆说一万,其他的都要憋在心里,太鸡巴难受了。”侯卫东拿到十几万,半夜也数次笑醒过来,他太明白曾宪刚的感受了,嘴上却道:“十多万元就把你烧成这样,以后钱赚多了,再让你憋着,你肯定要发疯。”“我们什么时候到沙州去耍一盘,我也要买两身好衣服。”曾宪刚心中还有一个隐秘:他想穿着好衣服去见识一下沙州歌厅里的小姐,上一次的狼狈逃跑,让他很没有面子。侯卫东当然无法知道曾宪刚内心的欲望,他想的是另外一码事:“英刚石场是我们合伙的,这次赚了钱也不能独吞,要感谢朱局长、刘科长和梁经理,请他们吃饭,唱歌,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这三个人都很关键,每人包点红包,表示感谢,同时争取下一个项目,你看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