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还不知道,到中书省去为自己辩白。潞公正面看着他说:“没有其他原因,只是朝廷怀疑你。”狄青吓得后退好几步。狄青到藩镇去以后,仁宗每个月派使者去慰问看望他两次。每次听说皇上的使者要来,狄青一整天惊吓疑虑。不到半年,就生病去世了。这些都是文潞公的策划好的。明朝人程信(休宁人,字彦实)任南司马出征四川贵州时,皇帝特别授予他独断专行的权力。可程信从出兵到凯旋而归,从来不利用这样的权力。不曾给人官爵,也不曾杀人,共事的人都把此事当做话题谈论。程信说:“赏罚本来是人君的大权。如果怕边塞路途遥远,事情不好处理,只好把这种权力委托给大臣代行。做臣子的幸而把事办成,却又借机弄权,这难道是做臣下的人应有的行为吗?”谈论此事的人觉得这是古代名臣的肺腑之言。39、李愬【原文】节度使李愬既平蔡,械吴元济送京师。屯兵鞠场,以待招讨使裴度。度入城,愬具橐橐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边批:其意甚远。]度乃受之。【译文】唐朝时,节度使(防御边塞敌寇的官吏)李愬平定蔡州以后,将叛徒吴元济押送到京师,自己将军队住扎在球场,等待招讨使(掌招降讨逆的官吏)裴度(字中立,封晋国公)来检阅。 裴度进入营地时,李愬武装出迎,在路边拜见。彼此官职不相上下,裴度想回避。李愬说:“蔡人性情顽强叛逆,不知上下尊卑的分别已经几十年了。我们这样做,就是要显示朝廷的威严,希望借此训示他们,使他们知道朝廷的尊贵。”裴度于是接受了李愬的致敬。40、冯谖【原文】孟尝君问门下诸客:“谁习计会,能为收责于薛者?”冯谖署曰:“能。”于是约车治装,载券契而行,辞曰:“责毕收,以何市而反?”孟尝君曰:“视吾家所寡有者。”谖至薛,召诸民当偿者悉来,既合券,矫令以责赐诸民,悉焚其券,民称“万岁”。长驱至齐,孟尝君怪其疾也。衣冠而见之,曰:“责毕收乎?”曰:“收毕矣。”“以何市而反?”谖曰:“君云视吾家所寡有者,臣窃计君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君家所寡有者,义耳。窃以为君市义。”[边批:奇。]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焚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孟尝君不悦,曰:“先生休矣。”后期年,齐王疑孟尝,使就国,未至薛百里,民扶老携幼争趋迎于道,孟尝君谓谖曰:“先生所为文市义者,乃今日见之。”[冯述评]谖使齐复相田文,及立宗庙于薛,皆纵横家熟套,唯“市义”一节高出千古,非战国策士所及。保国保家者,皆当取法。【译文】孟尝君问门下的食客,谁熟习帐目,能替他去领地薛收债,冯谖(战国·齐人,孟尝君门下食客)签下姓名说:“我能。”于是冯谖准备车辆,整理行装,载着债券契约出发,向孟尝君告辞说:“债收完后,要买什么东西回来?”孟尝君回答说:“看我们家缺少什么东西就买什么吧。”冯谖到薛之后,将欠债的人悉数召来,经核对债券无误,诈称孟尝君有意免除大家的债务,就烧掉了所有的债券,欠债的人都欢呼万岁。冯谖很快地赶车回到齐国。孟尝君觉得很奇怪,穿好正式服装出来接见他,说:“债都收完了吗?”冯谖说:“收完了。”孟尝君问:“你买了什么回来?”冯谖说:“您说买我们家所缺少的东西,我看主君家中金银珠宝、声色犬马都不缺,所缺的只有‘义’,所以我为您买了‘义’。”孟尝君说:“义怎么买呀?”冯谖说:“目前您只有薛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却不爱抚薛民,还以赚钱为目的向他们放债;所以我诈称您下令免除他们债务,因而烧了那些债券,人民都欢呼万岁,这就是我为你买的义。”孟尝君很不高兴,说:“你去休息吧。”一年后,齐王怀疑孟尝君,命他回自己的封邑,离薛还有一百多里,薛民就扶老携幼,争着在路上迎接孟尝君。孟尝君对冯谖说:“先生为我买的义,今天才看到了。”[冯评译文]冯谖使齐王再次任用田文为宰相,并在薛设立宗庙,都是纵横家常用的一套。唯独买义这一节,手段高明,不是战国时代那些谋略之士比得上的。要长保国家于不亡的,都应该效法他。41、王旦【原文】王钦若、马知节同在枢府,一日上前因事忿争。上召王旦至,则见钦若喧哗不已,马则涕泣曰:“愿与钦若同下御史府。”旦乃叱钦若下去,上怒甚,欲下之狱。旦从容曰:“钦若等恃陛下顾遇之厚,上烦陛下。臣冠宰府,当行朝典,然观陛下天颜不怡,愿且还内,来日取旨。”上许之。旦退,召钦若等切责,皆皇惧,手疏待罪。翌日,上召旦曰:“王钦若等事如何处分?”旦曰:“臣晓夕思之,钦若等当黜,然未知使伏何罪?”上曰:“对朕忿争无礼。”旦曰:“陛下圣明在御,而使大臣坐忿争无礼之罪,恐夷狄闻之,无以威远。”上曰:“卿意如何?”对曰:“愿至中书,召钦若等,宣示陛下含容之意,且戒约之,俟少间,罢之未晚。”上曰:“非卿言,朕固难忍。”后数月,钦若等皆罢。【译文】宋朝时王钦若(字定国)、马知节(字子元)同时任职于枢密院。有一天,两人在皇帝上面前因事争吵起来。皇帝传王旦进见。王旦一到,看见王钦若还在不停争吵喧哗,马知节则哭着说:“希望和王钦若一同离开御史府。”王旦不等皇帝旨意,就命令王钦若下去。皇帝很生气,想将他治罪下狱。王旦不慌不忙地说:“王钦若等人仗着陛下对他们优厚的待遇,来烦扰陛下。微臣是执政的首长,理当推行朝廷的典章。然而现在陛下心中不愉快,作出决定难免受情绪影响,请先回宫,改天再行颁旨。”皇帝答应了。王旦退下后,就召王钦若等人加以责备,他们都很惶恐,亲手写奏疏认罪。第二天,皇帝召见王旦说:“王钦若等人的事要怎样处理呀?”王旦回答说:“微臣晨思夕想,钦若等应当革职,然而不知道该用什么罪名?”皇帝说:“对朕争吵无礼啊。”王旦说:“陛下圣明在朝,而大臣却有争吵无礼之罪,万一夷狄知道这件事,有损皇上的威名。”皇帝说:“依你的意思如何处理?”王旦回答说:“希望让微臣到中书省,召见钦若等人,宣示陛下包含容忍的心意,且训诫约束他们,过一阵子再将他们革职不迟。”皇帝说:“不是你这些话,朕实在很难忍受,。几个月后,王钦若等人都被革职了。42、胡溁【原文】正统中,宗伯胡溁一日早朝承旨,跪起,带解落地,从容拾系之,遂叩头还班,御史亦不能纠。十三年,彭鸣中状元,当上表谢恩之夕,坐以待旦,至四鼓,乃隐几而寤,竟失朝。纠仪御史奏,令锦衣卫拿。已奉旨,胡公出班奏:“状元彭鸣不到,合着锦衣卫寻。”上是之,不然,一新状元遂被拘执如囚人,斯文不雅观。老成举措,自得大体。【译文】明英宗正统年间,宗伯(掌管礼仪祭祀的官吏)胡溁有一天在上早朝的时候,跪着承接圣旨,起立时衣带松脱落地。他并不慌张惊恐,从容地拾起来系好,然后叩头,退回位次。御史也不能纠劾他。正统十三年,彭鸣(字纯道,历任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少保)考中状元,在上表谢恩的前夕,坐等天亮上朝。不想等到四更,竟然靠着茶几睡着了,错过了上朝的时间。纠仪御史上奏请英宗命令锦衣卫(明朝掌管巡察缉捕的禁卫军)去捉拿,锦衣卫已经领到圣旨,此时胡溁从众官的行列中走出来,禀奏英宗:“彭时不到,应当让锦衣卫去寻找,而不是捉拿。”英宗采纳了他的提议。不然一个新科状元,就被当做犯人拘捕捉拿,实在斯文扫地。老成人的做法,深得大体。43、孙觉【原文】孙莘老觉知福州,时民有欠市易钱者,系狱甚众。适有富人出钱五百万葺佛殿,请于莘老。莘老徐曰:“汝辈所以施钱,何也?”众曰:“愿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坏,又无露坐者,孰若以钱为狱囚偿官,使数百人释枷锁之苦,其获福岂不多乎?”富人不得已,诺之,即日输官,囹圄遂空。【译文】宋朝人孙莘老(名觉,高邮人)任福州知州时,有很多百姓因欠债无力偿还为官府收押。当时刚好有些有钱人准备捐钱五百万给寺庙修佛殿,来请示孙莘老。孙莘老慢慢地说道:“你们捐这些钱是为了什么呀?”众人说:“愿佛祖赐福。”孙莘老说:“佛殿还没有怎么损坏,也没有露天无遮而坐的佛像,不如用这些钱替囚犯们偿还债,这样做能够让数百人脱囚释放,因而获得的福报岂会比修整尚未损毁的寺庙少吗?”那些有钱人不得已,答应下来,当天就把钱缴纳了,监狱一时空了不少。44、赵抃【原文】赵清献公抃出察青州,每念:一人入狱,十人罢业;株连波及,更属无辜;且狱禁中夏有疫疾湿蒸,冬有皲瘃冻裂;或以小罪,经年桎梏;或以轻系,追就死亡;狱卒囚长,需索凌辱,尤可深痛。时令人马上飞吊监簿查勘,以狱囚多少,定有司之贤否。行之期年,郡州县属吏,无敢妄系一人者。邵尧夫每称道其事。【译文】宋朝人赵清献(赵抃,西安人)巡察青州时,经常想:有一人下狱就有十人因而耽误工作;那些受牵连波及的,更是无辜;而且监狱中,夏天有湿气、传染病,冬天有冻伤、脚气病;有的人因为一点小罪,长年受到拘禁;有人因为一点牵连,几乎丧命;狱卒、囚长的勒索凌辱,更令人痛恨。赵清献令人常常回派人去查阅各地监狱的记录,以囚犯数目的多少,来推断定官吏的贤明与否。这样的办法实行一年以后,郡、州、县各级官吏都不敢随意羁押人了。邵雍先生每每称赞这件善政。45、贾彪【原文】贾彪与荀爽齐名,举孝廉为新息长。小民因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养子数千,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曰“贾男”,生女名曰“贾女”。[冯述评]手段已能办贼,直欲以奇致之。【译文】后汉人贾彪(字伟节)和荀爽(字慈明)齐名,被推举为孝廉(汉朝所设,由郡国推举孝顺廉洁的人),担任新息县长。当地的百姓因为生活穷苦,大多数不养育小孩。贾彪严加管制,规定生而不养的和杀人同罪。城南有强盗劫财杀人,城北有妇人杀死新生儿。贾彪出发办案,属下想往南行,贾彪生气地说:“强盗害人是常有的事,母子相残却背逆天道。”于是驾车向北行,查办妇人的罪。城南的盗贼听到这种事也前来自首。[方知明伦可以化俗。]数年间,新息一地人口成长数千人,百姓都说:“是贾父所养的。”生男孩便叫做“贾男”,生女孩便叫做“贾女”。[冯评译文]贾彪的手段足以查办强盗,特别是方法奇特。46、柳公绰【原文】柳公绰节度山东,行部至邓,吏有纳贿、舞文,二人同系。县令闻公绰素持法,必杀贪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竟诛舞文者。[冯评译文]天论、王法,两者持世之大端。彪舍贼寇而案杀子,公绰置赃吏而诛舞文。此种识力,于以感化贼盗赃吏有余矣。若丙吉不问道旁死人而问牛喘,未免失之迂腐。【译文】唐朝人柳公绰(华原人,字宽)任山东节度使,巡行到所属的邓县。县里有两个官员同时被捕,一个是因为接受贿赂,一个是玩弄法令。县令听说柳公绰向来强调法纪,心想他必定杀掉贪污的人。结果柳公绰的判决是:“贪污的官吏虽触犯法令,但法律还在;奸邪的官吏破坏法令,法律就灭亡了。”结果杀的是玩弄法令的人。[冯评译文]天伦和王法,是维系天下的两大支柱。贾彪放过盗贼办理杀子的人,柳公绰轻罚贪污官吏而杀死玩弄法令的人,这种见识和魄力,就足够感化盗贼和贪官了。至于丙吉不理会路边的死人,而去过问牛为什么气喘,未免过于迂腐。47、季本【原文】季本初仕,为建宁府推官。值宸濠反江西,王文成公方发兵讨之。而建有分水关,自江入闽道也。本请于所司,身往守之。会巡按御史某以科场事,檄郡守与本并入。守以书趣本,本复书曰:“建宁所恃者,唯吾两人。兵家事在呼吸,而科场往返动计四旬。今江西胜负未可知,土寇生发叵测。微吾二人,其谁与守?即幸而无事,当此之际,使试录列吾两人名,传播远迩,将以为不知所重,贻笑多矣。拒违按院之命,孰与误国家事哉!”守深服其言,竟不往。[边批:此守亦高人。][冯述评]科场美事,人方争而得之,谁肯舍甘就苦?选事避难,睹此当愧汗矣!【译文】明朝的季本(会稽人,字明德,师事王阳明)起初任建宁府推官(各府掌理刑狱的官),正碰上宁王朱宸濠在江西造反。王阳明(名守仁,余姚人,创致良知、知行合一之说)出兵讨伐。建宁有个分水关,是江西进入福建的要道,季本向上级请求自己去防守。此时刚好有某位巡按御史因科举考场的事,商请郡守和季本一同去协办,郡守写信来催季本。季本回信说:“建宁府所仰仗的只有我们两人。现在战事迫在眉睫,而往返科举考场估计要四十天。现在江西战场的胜负还不知道,地方强盗生事与否也无法预测。没有我们两人,要靠谁去防守?即使侥幸无事,当此之时,让试录(古代会试时,纪录举子籍贯、名次及文章雅俗,以呈报朝廷的官员)列出我们的姓名,远近传播,人们将认为我们不知轻重,而贻笑大方的。违抗巡按御使的命令,和耽误国家大事比较起来,哪一件严重?”郡守同意他的话,也没有协办科举考场的事。[冯评译文]协办科举考场的任务是一件美差,别人正想极力争取,谁想舍弃甜美而去吃苦?遇事避重就轻的人看了,应当羞愧汗颜!远犹卷二【原文】谋之不远,是用大简;人我迭居,吉凶环转;老成借筹,宁深毋浅。集“远犹”。【译文】谋略不够深远,就容易流于轻率;人我的地位会更迭,吉凶祸福可能交替循环;因此,老成人一旦筹划谋略,都考虑深远而不只顾眼前。48、商高宗【原文】商高宗为太子时,其父小乙尝使久居民间,与小民出入同事,以知其情。[冯述评]太祖教谕太子,必命备历农家,观其居处、服食、器用,使知农之劳苦。洪武末选秀才,随春坊官分班入直,近前说民间利害等事。成祖巡行北京,使二皇长孙周行村落,历观农桑之事。谕教者宜以为法。张昭先逮事唐明宗。明宗诸皇子竞侈汰。昭疏训储之法,略云:“陛下诸子,宜各置师傅,令折节师事之。一日中但令止记一事,一岁之内,所记渐多,则每月终,令师傅共录奏闻。俟皇子上谒,陛下辄面问,倘十中得五,便可博识安危之故,深究成败之理。”明宗不能用。[冯述评]此可为万世训储之法,胜如讲经说书,作秀才学问也。【译文】商高宗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小乙曾经让他住在民间,和老百姓共同生活做事,使他了解民情。[冯评译文]明太祖教诲太子,一定要他去经历农家生活,观察百姓的饮食起居,使太子知晓农家的劳苦。洪武末年选秀才,太子随着自己属下的官吏分组到太祖面前,报告民间疾苦。成祖巡视北京,命两个皇室长孙去巡行村落,观察农桑之事。职司民政教化的人应对此多加效法才是。五代人张昭(字潜夫,官职经历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宋初任吏部尚书)起先在后唐明宗朝中做官。当时明宗的几个皇子都争相奢侈浪费。张昭上疏说明训练继位者的方法,大意是说:“陛下的几个皇子应该各自安排一位老师,让他们降低辈份来尊敬师长。命令他们每一天记载一件事,一年下来就可以累积很多记事。每个月终了,让他们的师傅将这种记事禀奏陛下;待皇子晋见时,陛下当面提出问题。假如十题之中能回答五题,就算得上能够明了安危的原因,体会成败的道理。”但明宗不予采用。[冯评译文]这是可以用于万世的训练储君方法,胜过讲经说书等作秀才的死读书学问。49、李泌【原文】肃宗子建宁王倓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倓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未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倓闻之,谢泌曰:“此固倓之心也。”【译文】唐肃宗的第三儿子建宁王李倓性格英明果决,雄才大略,他跟随唐肃宗从马嵬向北行,因随行士兵人少而弱,屡次遭遇强盗,李倓亲自挑选骁勇的士兵护卫于皇帝前后,拚死保卫肃宗。肃宗有时逾时未进食,李倓就悲伤得不得了,为军中上下所瞩目。因此肃宗想封他为天下兵马元帅,统领诸将东征。李泌(字长源,官至宰相)说:“建宁王确实是元帅的人才;然而广平王(李俶)是长兄,如果建宁王战功大,难道让广平王成为第二个吴泰伯吗?”(泰伯是周太王长子,知道父亲喜爱弟弟季历的儿子昌,也就是后来的文王,就和弟弟仲雍逃到荆蛮地带,国号吴)肃宗说:“广平是嫡长子,以后的皇位继承人,如何去担当元帅的重任?”李泌说:“广平王尚未正式立为太子。现在国步艰难,众人所瞩目的对象都在元帅身上。如果建宁王立下大功,陛下即使不想立他为继承人,但是同他一起立下汗马功劳功的人肯罢休吗?太宗太上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肃宗于是任命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要求令诸将服从他的号令。李倓听到这件事,向李泌致谢说:“这正符合我的心意。”50、王叔文【原文】王叔文以棋侍太子。尝论政至宫市之失,太子曰:“寡人方欲谏之。”众皆称赞,叔文独无言。既退,独留叔文,问其故。对曰:“太子职当侍膳问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何以知此?”遂大爱幸。[冯述评]叔文固憸险小人,此论自正。【译文】唐朝人王叔文(山阴人,顺宗时谋领财柄与兵权)以棋艺服侍太子(后来的顺宗)。东宫的属官在一起谈论政事,谈到宫内设立之市场的弊病。太子说:“寡人正想去劝谏父皇。”众人都赞成,只有王叔文不说话。众人退下之后,太子单独留下王叔文问原因。王叔文回答说:“太子的职务只在服侍陛下用餐与问安,不应该谈论职权以外的事。陛下在位已经很久了,如果怀疑太子收买人心,您要怎么解释?”太子大惊,于是哭着说:“没有你的提示,寡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从此非常宠信王叔文。[冯评译文]王叔文其实是阴险的小人,不过他这个意见是对的。51、李泌【原文】贞元中,咸阳人上言见白起,令奏云:“请为国家捍御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既而吐蕃果入寇,败去。德宗以为信然,欲于京城立庙,赠起为司徒。李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边将解体矣。且立庙京师,盛为祷祝,流传四方,将召巫风。臣闻杜邮有旧祠,请敕府县修葺,则不至惊人耳目。”[边批:妥帖。]上从之。【译文】唐德宗贞元年间,咸阳人进言说看见白起(战国·秦人,善用兵),县令禀奏说:“国家应加强防卫西方边塞,正月吐蕃一定会大举进兵入侵。”不久吐蕃果然入侵,后来又兵败而去。德宗因而相信白起果真显圣,就想在京师设立白起庙,追赠白起为司徒(相当于丞相之官吏)。李泌说:“臣听说国家将要兴盛的话,一定会听信于人,而不是鬼神。如今将帅立功,而陛下却褒扬秦朝的白起。微臣恐怕边防以后会要解体了。而且在京城立庙祭祀,排场盛大,一旦流传出去,可能引起百姓迷信的风气。听说杜邮有一座旧的白起祠,请陛下命令府县维护修建一下,比较不会惊动天下人的耳目了。”德宗采纳了他的建议。52、苏颂【原文】苏颂执政时,见哲宗年幼,每大臣奏事,但取决于宣仁。哲宗有言,或无对者;唯颂奏宣仁后,必再禀哲宗;有宣谕,必告诸臣俯伏而听。及贬元祐故官,御史周秩并劾颂,哲宗曰:“颂知君臣之义,无轻议此老。”【译文】宋朝人苏颂(字子容)在执政时,见哲宗年纪幼小,每逢大臣有事上奏,都取决于宣仁皇太后。偶尔哲宗有话要说,有时没有人加以应对,只有苏颂在奏报皇太后后,必定再禀告哲宗;哲宗凡有要事宣读,苏颂必定告诉诸大臣,使他们俯首听命。后来哲宗亲政,元祐时期旧党的老臣都被贬职,御史周秩想一并弹劾苏颂,哲宗说:“苏颂素明君臣之义,不要轻率议论这位国家的元老了。”53、宋太祖【原文】宋太祖推戴之初,陈桥守门者拒而不纳,遂如封丘门,抱关吏望风启钥。及即位,斩封丘吏而官陈桥者,以旌其忠。至正间,广东王成、陈仲玉作乱。东莞人何真请于行省,举义兵,擒仲玉以献。成筑砦自守,围之,久不下。真募人能缚成者,予钱十千,于是成奴缚之以出,真笑谓成曰:“公奈何养虎为害?”成惭谢。奴求赏,真如数与之。使人具汤镬,驾诸转轮车上。成惧,谓将烹己。真乃缚奴于上,促烹之。使数人鸣鼓推车,号于众曰:“四境有奴缚主者,视此!”人服其赏罚有章,岭表悉归心焉。[冯述评]高祖戮丁公而封项伯,赏罚为不均矣;光武封苍头子密为不义侯,尤不可训。当以何真为正。【译文】宋太祖赵匡胤刚被拥戴为皇帝之时,陈桥的守门人拒绝让他进入,只好转而来到封邱门,守关的人看情势如此,老远就敞开城门让他进城。太祖即位以后,处死封邱门的官吏,而赏赐官位给陈桥的守门人,以表扬他对当时王朝的忠心。元顺帝至正年间,广东有王成、陈仲玉作乱,东莞人何真(字邦佐,任广东行省右丞,向行省(地方行政官署)请命,率领义兵擒拿陈仲玉呈献给上级。而王成却建筑营寨防守,围攻了很久都无法攻破。何真悬赏一万钱捉拿王成,王成的家奴绑着主人来求赏。何真笑着对王成说:“你怎么养虎为患啊?”王成为自己没有眼光而不好意思。他家奴请求赏钱,何真如数给了他,又派人准备汤镬(古代的酷刑,用来烹人),架在转轮车上。王成很恐惧,以为要烹自己。何真却把那家奴绑起来放在汤镬车上,催部下将他烹了。又叫几个人敲鼓推车,当众宣布:“有家奴捆绑出卖主人的,以后都比照这种办法处理!”大家佩服他赏罚分明,岭南一带的人心里都归顺他。[冯评译文]汉高祖杀死背叛项王的丁公(名固),而封赏拚死保护自己的项伯(项羽的叔父,鸿门宴上保护沛公),赏罚实在不公平。汉光武封奴仆之子为不义侯,更不足取。何真的做法最标准。54、宋太祖【原文】初,太祖谓赵普曰:“自唐季以来数十年,帝王凡十易姓,兵革不息,其故何也?”普曰:“由节镇太重,君弱臣强,今唯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语未毕,上曰:“卿勿言,我已谕矣。”“边批:聪明。”顷之,上与故人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德,无有穷已,然为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今终夕未尝安枕而卧也。”守信等曰:“何故?”上曰:“是不难知,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惶恐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上曰:“不然,汝曹虽无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贵何?一旦以黄袍加汝身,虽欲不为,不可得也。”守信等乃皆顿首,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怜,指示可生之路。”上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欲富贵者,不过多得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边批:王翦、萧何所以免祸。]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不亦善乎?”皆再拜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解兵权。[冯述评]或谓宋之弱,由削节镇之权故。夫节镇之强,非宋强也。强干弱枝,自是立国大体。二百年弊穴,谈笑革之。终宋世无强臣之患,岂非转天移日手段?若非君臣偷安,力主和议,则寇准、李纲、赵鼎诸人用之有余,安在为弱乎?熙宁中,作坊以门巷委狭,请直而宽广之。神宗以太祖创始,当有远虑,不许。既而众工作苦,持兵夺门,欲出为乱,一老卒闭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获。[边批:设险守国道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