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贼:害,伤害。 [译文] 冒宇之间守静的人,会发出自然的智慧之光。发出自然的智慧之光,就会人现其人,物现其物。人能自我修炼,才能有恒常的本性;有恒常的本性,人们就依附于他,自然也助佑于他。人们来依附的,称之为天民,自然助佑的,称之为天之所子。学习的人,学他所不能学的;实行的人,行他所不能行的;辨别事物的人,辨他所不能辨的。认识止于他所不能认识的良知,就达到顶点了;假如有不这样做的,就要损害自然均齐的状态。具备形成耳目之物以养形体,深藏不虑之地生心神,敬修于心而通达于形。如果达到这种境界还有种种灾祸到来,那都是夭命流行,而不是人事所不修,不足以扰乱德性,不能纳入高于万物的内心。心灵有主见而行之又无主见,不可有意把持,还看不见诚成于己就向外发作,每次发作都是不恰当的,习已成性的外事侵入内心而不舍弃,每变一次丧失就愈甚一次。行为不善在显明之中的,人们因此而责难他;行为不善在隐避之处的,会受到鬼的遣责。光明正大于人非.光明正大于鬼责,然后才能独往独来。契合于内的人,行为不留名迹;契合于外的人,志向在于求用。行为不拘于名迹的人,虽庸常而有光辉;志向在于求用的人,只是商人。人看到他的跂足,象是高大的样子,能尽物之性的,人物而无间;和外物苟且的,连自身都不能相容,怎能客人呢?不能容人的就没人亲近他,没人亲近的人周围就空无一人,武器没有比心志更毒的,莫邪那样利剑也在其下;伤害没有大于阴阳的,人们无法逃脱夭地之间。不是阴阳伤害他,而是人心驱使他如此。 道通(1),其分也成也(2);其成也毁也(3)。所恶乎分者(4)其分也以备(5);所以恶乎备者(6),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7),见其鬼;出而得(8)(,) ,是谓得死。灭而有实(9),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10)。出无本(11),人无窍(12)。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13),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14)。有实而无乎处者,字也(15),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16)。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17),是谓天门(18)。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力有(19),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20)。圣人藏乎是(21)。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22)?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23),将以生为丧也(24),以死为反也(25),是以分已(26)。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27);以无有力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28);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29),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30),公族也,昭景也(31),著戴也,甲氏也(32),著封也,非一也(33),有生,黬也(34),披然(35),曰移是(36)。尝言移是(37),非所言也(38)。虽然,不可知者也(39),腊者之有膍胲(40),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于寝庙(41),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42)。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43),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44);果有名实(45),因以己为质(46),使人以为己节(47),因以死偿节(48)。若然者,以用为知(49),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50),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51),是蜩与学鸠同于同也(52)。 [注释] (1)道通:含义与《齐物论》句“其本”相同。道通,道通为一,即道 (2)成:形成。分而后形成。 (3)毁:毁掉,毁灭。 (4)恶乎:于问处,怎样,恶,何处。 (5)备:全。 (6)恶(wù):讨厌,憎恨。 (7)出而不反:只持而不知返。学道的大忌是精神外驰而不返。 (8)出而得:出而自以为有所得。 (9)有实:形骸的实体。 (10)有形:指人、物。象:法而象。无形:指道,定,即字泰定的定。 (11)出无本:无本犹无始。 (12)入无窍:窍通徼。边际。无窍:指无终。旧注作孔隙解实误。 (13)本剽:剽同标,未、终。 (14)有实:充实。 (15)宇:上下四方,指空间。 (16)宙:古往今来,指时间。 (17)见:现。 (18)天门:与天光,天钩等同时应,即指自然出入之门。 (19)为:形成,产生。 (20)一:统一。 (21)藏乎是:藏心于道,藏心于无。 (22)恶: (23)以上数句注见《齐物论》。 (24)丧:丧失。 (25)反:通返。 (26)以:通已,已经。已:犹矣。 (27)俄:时间很短,突然间。 (28)尻(kāo):屁股。 (29)守:持。解道非是。 (30)三者:指以无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民。 (31)昭景:昭氏,景氏,皆为楚国王族的姓氏。 (32)甲氏:楚国王族的姓氏。 (33)非一:不一致,有区别。 (34)黬(àn):黑疵。 (35)披然:分散的样子。黑疵有蔓延的性质,所以称披然。 (36)移是,移此而达彼,指是非之不齐而齐,是非不定。 (37)尝言:试言。 (38)非所言:言之所不能及。 (39)不可知者也:不能为常人所理解。 (40)腊,腊祭,眈(pí):牛肚,赅(gai):牛蹄。一说牛颊肉。 (41)观室者,观居室的形状。周于寝庙,室有东西厢为庙,无东西厢为寝,都是人的住处。 (42)举,皆。一说举例。 (43)以生为本:指生死方面的事情。 (44)乘:驾驭。 (45)果:果真。名实:指名实相符。 (46)质:质正,衡量。 (47)节:符合,符节。 (48)偿:犹殉。 (49)知:通智。 (50)彻:犹通。名:名声。 (51)今之人:与古之人对应,指现在的人。 (52)蜩与学鸠:见《逍遥游》注,同与同,个人之见与蜩鸠相同,知同之为同,不知集异则为大同。 [译文] 从道的观点来看是齐一无别的,万物总体的分就是众体的成,新事物的成又是旧事物的毁,因此,不管怎样分散,它的分散是完备的;所以不管怎样完备,还是追求更大的完备。精神离开躯体而不返回,就显现他为鬼;精神离开躯体而自以为有所得,这就叫作得到死。精神灭了而有实体存在,与鬼一样。以有形骸的人效法没有形骸的道那就安定了。道,生无始,灭无终,充实而没有处所,便是字。成长而没有终了,便是宙。有生,有死,有出,有入,入出而不见其形状,这就是自然之门。自然之门,就是无有,万物生于无有,有不能从有中产生,一定要从无有中产生出来,而无有本来就是没有。圣人就游心于这个地方。古时候的人,他们的认识有最高的境界。什么是最高的境界?他们认为宇宙未曾形成万物的始初时刻,认识是最高的,尽美尽善的,再不能增加什么认识了!其次,则认为宇宙开始有了万物时,把生当作丧失,把死视为返本,这已经有分了。再其次,有的说宇宙形成时就是无有外物,后来有了生命,倾刻间而又归于死亡;把无有当头颅,把生命当躯干,把死亡当屁股;谁知道有无死生,守持一体的,我就和他交朋友。这三者虽然有差别,但却属于一个家族,昭氏、景氏,因尊奉先人而著称,甲氏因封地而著称,虽然同为公族又有区别。有面生黑痣的人,有蔓延分散的性质,称为移此而达彼,是非不定。试说说这是非不定的问题,并不是能说得清楚的。虽然说了,还不能为常人所了解。腊祭时祭品中有牛肚代表五脏四肢的牲品,不一定非放在一起,但又是非陈列不可散的。犹如游观屋室的人周游于东西厢的寝庙和无东西厢的寝室,又到厕所,这就是是非常移的道理。让我说说是非不定的道理。这是以生为根本,以认识为标准,因而能驾驭是非;果真有名实之别,因而以自己为主来定是非;人都以自己为节操,以至于用死偿节,象这样,凡举用的就是智,举不用的为愚,通达向上的就有名声,穷塞在下的就是耻辱。是非的转移,是现今人的问题,这正如蜩与学鸠一样,是同样无知的。 蹍市人之足(1),则辞以放骛(2),兄则以妪(3),大亲则已矣(4),故曰,至礼有不人(5),至义不物(6),至知不谋(7),至仁无亲(8),至信辟金(9)。彻志之勃(10),解心之谬(11),去德之累(12),达道之塞民(13)。贵富显严名利六者(14),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15),缪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16),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17),塞道也。此四六者(18),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者无为而无不为也,道者,德之钦也(19);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20);知者,谟也(21);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22)。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23),名相反而实相顺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24)。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25),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26),唯虫能天(27)。全人恶天(28)?恶人之天(29)?而况吾天乎人乎(30)!一雀适羿(31),弄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胞人笼伊尹(32),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33)。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移画(34),外非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35),遗死生也。夫复謵不馈而忘人(36),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37)。出怒不怒(38)则怒出于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于无为矣。欲静者平气(39), 欲神则顺心。有(,) 为也欲当(40),则缘于不得已(41),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注释] (1)蹍(zhǎn):踩,踹,踏。市人:集市上不相识的人。 (2)辞,辞谢,放骛:放肆,失札,骛,通敖。 (3)妪(yù):妪煦,出声的问慰。 (4)大亲:父母。 (5)至礼有不人:不以人为的礼仪文质为重。 (6)至义不物:最大的义不以物为厚薄。 (7)知:智。不谋:无须谋虑。 (8)无亲,无须亲。 (9)辟:屏弃,金:指金虽坚不足为比。 (10)勃:一作悖,乱。 (11)谬:一作缪,悖谬对文,非作系缚解。 (12)累:累赘。 (13)塞:不通,堵塞。 (14)显:荣显,严:尊严。 (15)容:容貌。理:辞理,气:气息。 (16)恶欲:好恶。 (17)去:舍弃。就:趋从,取:取来。 (18)四六者:指勃志、谬心、累德、塞道四个方面中的六者。 (19)钦:尊。 (20)接:应接,感性认识。 (21)谟:理性认识。 (22)睨,寻找规律。旧注斜视非也。 (23)治:不乱,顺心,明德,通道。 (24)羿:古代善射的人。工:善,能。中微:射中微小的目标。拙:笨拙,不善于。无己誉:不赞誉自己。 (25)俍(liáng),同良,善。 (26)唯:犹虽,虽然。 (27)唯:解同前。 (28)恶:厌恶。 (29)人之天:人为形成的状态。 (30)天乎人乎:天人对立。 (31)适:通过,经过。 (32)胞:通扈,厨师,笼:笼络。 (33)五羊之皮:五张羊皮。百里奚:春秋时秦国的大夫。他从秦逃到苑,为楚国拘留,秦穆公用五张羊皮将他赎回,任其为相,因称五羖大夫。 (34)介者:断星的人,拸(chǐ):离弃。画:规则,规矩礼法。拸画:不拘怯度。 (35)胥靡:囚徒,犯人。 (36)复謵:熟习,謵(xí),同习,馈:同愧。 (37)同乎天和,同于天德。 (38)出:超出。 (39)欲:要,打算。 (40)当:允当,合乎天道。 (41)缘:因顺。不得已:无心应事。 [译文] 踩了市人的脚,得说放肆来道歉,兄长踩了弟弟的脚则出声慰问一下,父母踩了儿女们的脚就不必说什么了。所以说,至礼是不以人为的礼仪文质为重的,至义不以物为厚薄,至知不以谋虑为是非,至人无须有亲疏,至信摒弃与金属坚实之比,彻毁意志悖乱,消解心灵的荒谬,除去道德的累赘,贯通大道的障碍。尊贵、富有、高显、尊严、功名、利禄,这六者都是缠扰心志的。憎恶、爱欲、欢喜、愤怒、悲哀、快乐等六者,都是累赘德性的。舍弃、趋从、贪取、给与、知虑、本领六者,都是堵塞道的,上述四类六项不在胸中激荡就能平正,心神平正就安静,安静就明达,明达就空虚,空虚就无为而无所不为。道为德尊崇,生是德的光辉,性是生的本质。性的活动,叫作为;有为的人为,叫作失。知是感性认识,智是理性认识;理性之所以不是感性认识,在于寻找规律。行动出于不得已,叫做德;行动无非是为了自身,就叫做治;求名则相反而求实则相顺。弄善于射中最微小的目标,却拙于使人不称扬自己。圣人善于顺乎自然而拙于人为。善于顺应自然又顺应人为的,只有全人才能做到。虽然虫能象虫,虫能顺乎自然。全人厌恶自然是厌恶人为的自然,何况我把天人对立起来呢?一只山雀飞过羿的地方,羿一定能捕到它,这是他的威力,把天下当作笼子,那么所有的山雀就无法逃脱了。所以商汤用庖人来笼络伊尹,秦穆公用五只羊的皮笼络百里奚。所以不用他们的所好来笼络住他们是没有过的,断足的人离弃规矩礼法,是把毁掉名誉置之度外;囚徒登到高处而不恐惧,是在于遗弃了死生。熟习道而无内疚于己而忘却人事,忘却人事,便可以因此而成为接近自然的天人了。所以,尊敬他,他也不高兴,侮辱他,他也不因此而愤怒。只有同于自然的人才能成为这样。超出愤怒而不算愤怒,愤怒是由不愤怒产生的;超出有为而无所作为,则有为产生于无为,要想安静就要平静和气,要想奋起精神就要顺应心意,有为要得当,这种有力由于不得已而为。一切都出于不得已,便是圣人之道。徐无鬼 [题解] 《徐无鬼》以人名篇。徐无鬼,人名,魏国的隐士。本篇既是以人名篇,又是以篇首三字名篇,此种名篇的方法在先秦著作中多有之,如《论语》的《子罕》篇就是以篇首的“子罕言利与命与人”名篇的,《孟子》的《万章》篇也是以篇首的“万章问日”而名篇的。 全篇的主旨写的是庄子无为的观点。在“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黄帝将见大院子具茨之山”、“管仲有病”、“仲尼之楚”、“子綦有八子”和“以目视目”诸段中,庄子阐述了无为的观点,宣扬了因任自然的无为政治主张。在“徐无鬼见武侯”、“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庄子日:‘射者非前期而中’”、“啮缺问许由”、“有暖絑者”诸段中,庄子批判了有为的思想和有为的政治。在“吴王浮于江”、“南伯子綦隐几而坐”段落中庄子指出了有为与无为的关系以及达到无为的途径。有的人认为“庄子送葬”写庄子对惠施的怀念,与前后文不相连属,似游离部分,这种看法实乃有误。因为,庄子与惠施辩论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有用无用、有为无为的问题,所以庄子怀念惠施,为失去一位主张有为的辩论对象而感叹是自然的。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1),武侯劳之曰(2):“先生病矣(3)!苦于山林之劳(4),故乃肯见于寡人(5)。”徐无鬼曰:“我则劳于君(6),君有何劳于我!君将盈耆欲(7),长好恶(8),则性命之情病矣(9);君将黜耆欲(10),掔好恶(11),则耳目病矣(12)。我将劳君,君有何劳于我(13)!”武侯超然不对(14)。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15),吾相狗也(16)。下之质(17),执饱而止(18),是狸德也(19);中之质,若视日(20);上之质,若亡其一(21)。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22),曲者中钩(23),方者中矩(24),圆者中规(25),是国马也(26),而未若天下马也(27)。天下马有成材(28),若恤若失(29),若丧其一(30)。若是者(31),超轶绝尘(32),不知其所(33)。”武候大悦而笑(34)。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吾君乎(35)?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说之则以《金板》、《六韬》(36)。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37),而吾君未尝启齿(38)。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说若此乎(39)?”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40)?去国数日(41),见其所知而喜(42);去国旬月(43),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44)”,见似入者而喜矣(45);不亦去入滋久(46),思人滋深乎(47)?夫逃虚空者(48),藜藋柱乎鼪鼬之径(49),踉位其空(50),闻入足音跫然而喜矣(51),又况乎昆弟亲戚之謦欬其侧者乎(52)!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 [注释] (1)徐无鬼:人名,姓徐名无鬼,缗山人,战国时魏国的隐士。因:通过。女(rǔ)商:魏国大臣,姓女,名商。春秋时期晋大夫女叔齐之后。魏武侯:名击,魏文侯的儿子。 (2)劳:慰劳。下文“劳于君”,“劳于我”之劳,与此同义。 (3)病困:贫困。 (4)劳:劬劳,劳苦。 (5)寡人:古代国君的自称。 (6)君:指国君,魏武侯。 (7)盈:满足。耆欲:爱好和欲望。耆,同嗜。 (8)长(zhǎng):增长,增加。好恶:爱憎。 (9)性命之情:性命的实质。病:伤害,损害。 (10)黜(chù):减损,废弃。 (11)掔(qiān):通牵,引申为除去。 (12)病:困苦。 (13)有何:有什么。 (14)超然:若有所失的样子。超,通怊。 (15)尝:尝试。语君:告诉君主。 (16)相(xiàng):观察相貌。 (17)质:材,材质,质地。 (18)执饱而止:捕兽得饱则止。执,捕。 (19)狸:山猫。德:德性。 (20)视日:看得高望得远。 (21)亡:指亡失。一:指身体。 (22)直者中(zhòng)绳:直的如中绳墨。 (23)曲者中钩:曲的如中钩那样弯曲。 (24)方青中矩:指马跑得方的符合矩。 (25)圆者中规:指马跑得圆的符合圆规。 (26)国马:全国之冠的好马。 (27)天下马:天下之冠的好马。 (28)成材:成用之才性。 (29)若恤:若有优思的意思。恤,忧。 (30)若丧其一:情性静寂专一。 (31)是:这。 (32)超轶(yì):超越。绝尘,不知其所止。 (33)不知其所:不知去向。 (34)说(yuè):通悦。 (35)何以:以什么。 (36)从:通纵。《金板》、《六韬》:兵书名称。 (37)数(shǔ):计算。 (38)启齿:微笑。 (39)说,通悦。 (40)流人,流放的人。 (41)去:离。去国:离开本国。 (42)知:见过面的人。 (43)旬:一旬十日。 (44)期(jī)年:周年。 (45)似人:似自己国家的人。 (46)滋:益,越。 (47)思人:思念敌人。 (48)逃虚空者,逃到无人之地的人。 (49)藜藋:(lídiào)灰菜。住:塞。鼪鼬(shēngyòu):黄鼠狼。径:往来。 (50)踉:踉跄。空:空地。 (51)足音:走路的声音。跫(qióng),脚步声。亲戚:父母。 (52)謦欬(qīngkài):咳嗽,喉中出声音。 [译文] 徐无鬼由女商介绍见魏武侯,武侯慰劳他说:“先生贫困了!你苦恼山林的劳苦所以才肯来见我。”徐无鬼说:“我则是慰劳你的,你有什么来慰劳我呢?你要是满足嗜欲,增长好恶,那么性命的实质就要受损伤了;你要废弃嗜欲,除去好恶耳目就要受困苦了。我要慰劳你,你有什么要慰劳我的呢?”武侯若有所失而不回答。过不一会儿,徐无鬼说:“我试告诉你,我的相狗术。下等狗的才质,只是捕兽得食而止的,这是山猫的德性;中等才质的狗,眼睛看得高望得远,上等的才质好象忘掉自己的身体。我的观狗术,又不如我的观马术。我观察马,直的地方与绳墨相符合,弯曲的地方与钩相符合,方的地方与矩相符合,圆的地方与规相符合,这就是国家最好的马,然而还赶不上天下最好的马。天下的好马有天生成用才性,走起路来象有忧思,又象丧其一偶,象这样的,超越绝尘,不知所止,不知去向。”武侯很高兴地笑了。徐无鬼出来。女商说:“先生究竟怎样使我的君主这么高兴呢?我所以取悦我君主的,横说用《诗》、《书》、《礼》、《乐》,纵说用《金板》、《六韬》兵书。行事而大有功效的,不什其数,可我的君主过去没有开口微笑过。现在先生用什么对我君主说教,使我的君主如此高兴呢?”徐无鬼说:“我特意将相狗马之术告诉了他,”女商说:“就是这样吗?”说:“你没听过在越国的流放的人吗?离开祖国不几天,看到所认识的人就高兴,离开祖国十天一个月,看见曾见过的人就喜欢;至于离开祖国一年的人,只要见到象似自己国家的人就高兴;不就是离开人越久,思念人也就越深吗?流落到空地的人,灰菜塞满黄鼠狼往来的途径,踉踉跄跄居住在空野,听到人的走路的脚步声就高兴起来,又何况是兄弟父母的说笑声在他的旁边呢!很久了,没有人以真诚的语言在我君主的身旁谈笑了啊!” 徐无鬼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1),厌葱韭(2),以宾寡人,久矣(3)。夫今老邪(4)?其欲干酒肉之味邪(5)?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6)?”徐无鬼曰:“无鬼生于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7)。”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天地之养也一(8),登高不可以为长(9),居下不可以为短(10)。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11)。夫神者,好和而恶好(12)。夫奸,病也,故劳之(13)。唯君所病之(14),何也?”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15)?”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16);为义僵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17)。凡成美(18),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19)!形固造形(20),成固有伐(21),变固外战(22)。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23),无徒骥于锱坛之宫(24),无藏逆于得(25),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26),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君若勿已矣!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27)。夫民死已脱矣(28),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注释] (1)芧(xù)栗:橡子。《齐物论》有“狙公赋芧”。《山木》芧作杼。 (2)厌:通餍,饱食。 (3)宾寡人:摈弃我,不做官。宾,通摈,弃。 (4)夫今老邪:犹其今老邪。“夫”属下读,旧注以“久矣夫”为句实误。 (5)干:求。 (6)社稷之福:这句是说如果徐无鬼能出来做官,参与国政,一定对国家有利,而是国家的幸福。 (7)将来劳君:要来慰劳君主。 (8)天地之养也一:天地养育万物是一视同仁的。 (9)登高:指住在上。 (10)居下:指住在下。 (11)不自许:不自得。 (12)和:平和,指和于德。奸:乱,指与道相悖。 (13)劳:劳其形。 (14)所:所以。病之:病在这里。 (15)偃乓:放下兵器,停止战争。 (16)害民之始:指将古代战争说成是爱民,实际就成了害民的开始。 (17)殆:危险。 (18)成美:指建立爱民为义的好名声。 (19)几且:近乎。伪:虚伪不实。 (20)形固造形:前形指仁义的形迹,后形指造成作伪的形态。固,必 (21)成固有伐:成指造成的形迹。有伐,夸耀。 (22)变:变乱。外战:公开战争。 (23)丽谯:高楼。 (24)徒骥:步骑兵。锱坛:祭坛。 (25)无藏:不要私藏。逆:矛盾。得:通德。 (26)私:私利。 (27)撄:扰乱。 (28)脱:免除。 [译文] 徐无鬼去见魏武侯,魏武侯说:“先生身居深山老林,吃橡子,食葱韭,你摈弃我已很长时间了。你现在老了吗?是想求得酒肉的滋味呢?还是为我的国家造福呢?”徐无鬼说:“无鬼出身贫穷低贱,不曾敢想享用你的酒肉,是来慰劳你的。”武侯说:“怎么?你怎样来慰劳我?”徐无鬼说:“慰劳你的精神和形体。”武侯说:“什么意思?”徐无鬼说“天地的养育之功是一视同仁的,身居高位不可自以为长,身居低位不可自以为短。你独自力万乘的君主,奴役一国的人民,用以奉养耳目鼻口的私欲,而心神不能自得。心神喜好和德而厌恶悖道。悖道是一种毛病,所以来慰劳你。只有你犯这种毛病,为什么呢?”武侯说:“想见先生很久了。我想爱民,为了义而停止用兵,可以吗?”除无鬼说:“不可以。爱民,是害民的开始,为了义而停止用兵,是制造战争的祸根。你从这里去做,就会危险而不会成功。凡是成就美名的,就是作恶的工具,你虽然要行仁义,但接近作伪啊?仁义的形迹必定要造成作伪的形态,成功了必定要自夸,有变乱必定有公开的战争。你一定不要将盛大的军队象鹤群一样排列在高楼之间,不要集合步骑兵于辎坛的宫内,不要隐藏矛盾去妄取,不要用巧诈去胜人,不要以阴谋去胜人。那种杀害别人的士兵和民众,夺取养育别人的土地,用来奉养我们的私欲和满足我们的心神需要的战争,不知有什么好处?不知胜利在什么地方?你不如停止战争,修养胸中的诚心,来顺应天地的自然情意,而不搅扰他物。人民这样却能免除死亡,你哪里还用得着讲什么停止战争呢!”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1),方明为御(2),昌寓骏乘(3),张若、謵朋前马(4),昆阍、滑稽后车(5)。至于襄城之野(6),七圣皆迷(7),无所问涂(8)。适遇牧马童子(9),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10)?”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11),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于六合之内(12),予适有瞀病(13),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于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14),予又且复游于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15),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16)。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17),称天师而退(18)。 [注释] (1)大隗(tàiwěi):指喻大道,一说神名或人名。具茨:山名。又名大隗山,在今河南密县东。 (2)方明:虚设人名,指明白的人。御:驾车,赶车。 (3)昌寓:虚设人名,指盛美的人。骏乘:坐在车后面的陪乘者。 (4)张若:虚设人名,指张大的人。謵朋:诸本作謵明,《释文》作■朋,指知识广博的人。 (5)昆阍:虚设人名,指守混同的人。昆,同阁守,滑稽:虚设人名,指言辞雄辩不穷的人。后车:指在车后相从。 (6)襄城:今河南襄城县。野:远郊为野。 (7)七圣:指前述六人加黄帝为七圣。迷:迷途不知返。 (8)涂:路。 (9)适:时逢,恰巧。 (10)若:你。 (11)徒:只 (12)六合之内:指人世之间。 (13)督(māo):眼花,目眩。 (14)痊:病愈。 (15)诚:诚然,当然。 (16)辞:推辞不答。 (17)稽(qǐ)首:叩头点地。 (18)天师:天道的老师。退:退回,反还。 [译文] 黄帝要到具茨山去见大隗,方明驾车,昌■陪乘,张若、謵朋在马前向导,昆阍、滑稽在车后随从。到了襄城的远郊,七人都迷失方向,没有地方去问路。恰好遇到一个牧马的小孩,向他问路,说:“你知道具茨山吗?”回答说:“知道”。又问“你知道大隗的住处吗?”回答说:“知道”。黄帝说:“怪呀,小孩!不只知道具茨山,还知道大隗的住处。请问治理天下”。小孩说:“治理天下,也就是如此而已,又何必去多事呢!我小的时候自己游于人世之间,我正好得了目眩病,有位长者教导我说:‘你坐上时日的车子而游于襄城的远郊。’现在我病好一点,我又游于尘世以外的境地,治理天下,也是如此而已,又何必去多事呢!”黄帝说:“治理天下诚然不是你的事情。虽然这样,还要请问怎样治理天下。”小孩不回答,黄帝又问。小孩说:“治理天下,和放牧马群有什么不同呢?也不过是除去那些害群之马罢了。”黄帝再三拜谢叩头点地,称小孩为天师而返回。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1),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2),察士无凌谇之事则不乐(3),皆囿于物者也(4)。招世之士兴朝(5),中民之士荣官(6),筋力之士矜难(7),勇敢之士奋患(8),兵革之士乐战(9),枯槁之士宿名(10),法律之士广治(11),礼教之士敬容(12),仁义之士贵际(13)。农夫无草菜之事则不比(14),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15)。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16),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17)。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18)。势物之徒乐变(19)。遭时有所用(20),不能无为也(21),此皆顺比于岁(22),不物于易者也(23)。驰其形性(24),潜之万物(25),终身不反(26),悲夫! [注释] (1)知士:指搞智谋的人。变:变换。 (2)辩士:善于言谈的人。序:条理。 (3)察士:善于洞察的人。凌谇:凌辱,责骂。 (4)囿:局限。 (5)招(qiāo):通翘,翘秀,出类拔革。兴朝:振兴朝政。 (6)中:中等人。荣官:营一官职,非以官显荣。荣,通营。 (7)筋力:身体强壮有力。矜:自夸,自豪。难:困难。 (8)奋患:奋力除患。 (9)兵革:使兵器穿战袍。 (10)枯槁之士:隐士。宿名:守名。 (11)法律:善于法律的入。广治:以治术自广。 (12)敬容:注重仪表。 (13)贵际:重视交际。 (14)草莱:开垦田地。比:亲和。 (15)市井:以井为市。 (16)旦暮之业:指一日之业。暮,通莫。劝:勉。 (17)百工,指各种手工业,器械之巧:能尽其巧。壮:气壮。 (18)尤:异,出众。 (19)势物:权利,贪利。 (20)遭时有所用:不埋没长处。 (21)不能无为:舍不得短处,不能无所作为。 (22)比:从。 (23)物:外物控制。易:变化,变易。 (24)形性:身心。 (25)潜:犹没。之:于。 (26)反:通返,返回本性。 [译文] 善用智谋的人没有思虑的变换就不高兴,善辩论的人没有言谈的条理就不高兴,善于苛求的人没有凌辱责骂之辞就不高兴,这些人都是为外物所局限的人。出类拔萃的人振兴朝政,中等的人只想营一官职,身强力壮的人以解难自豪,勇敢的人奋起除患。武装在身的人乐于征战,隐于山林的人喜好恃守名誉,讲求法律的人希望推广法治,讲求礼乐的人注重仪表,施用仁义的人注重交际。农民没有开垦田地的事就不能安居乐业,商人没有经商的事也不能安居乐业。庶人有朝夕的事业就会自勉,百工有器械的技巧就会气壮。钱财不能积聚而贪图的人就会忧虑,权势不大却贪图虚名的人就会悲哀。迷于权势财物的人喜欢变乱,这些人遇到有所用时是不能无所作为的。这些人都是顺时投机,为一种事物束缚而不能变易。无限地使用他的形体和心性,沉没在万物之中,终身执迷不悟,真可悲啊!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1),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2),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3),而各是其所是(4),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5),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6)?或者若鲁遽者邪(7)?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8),’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于是为之调瑟,废一于堂,废一于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于五音无当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9),相镇以声(10),而未始吾非也(11),则奚若矣(12)?”庄子曰:“齐人蹢子于宋者(13),其命阍也不以完(14),其求钘钟也以束缚(15),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16),有遗类矣(17)!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于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 [注释] (1)前期,预定目标。 (2)辉:人名,即后羿,也作夷羿,是著名的射手。 (3)公是:共同认可的是非标准。 (4)各是其所是:各人肯定自己所认为是对的。 (5)秉:公孙龙的字。 (6)孰:谁。 (7)鲁遽:人名,周初人。 (8)爨:烧。 (9)相拂:相互指责。相互反驳。拂,违戾。 (10)镇:压。 (11)吾非,非吾,非难我。 (12)奚若,怎么样,如何。 (13)蹢(zhí),通摘,投,放。一说通谪,责。子:儿子。宋:宋国。 (14)命:命令,任命。阁:看守大门的人。不以完:不使他完其管钥。 (15)钟:乐器。 (16)唐子:失亡之子,丢掉的儿子。域:借为阈,门限之内。 (17)遗类:遗失伦类,违反二般的道理。 (18)寄:寄居。 (19)岑(cén):岸。 [译文] 庄子说:“射箭的人不按预定的目标而射中,把他称为善射,天下的人就都是后羿了,可以这样说吗?”惠施说:“可以。”庄子说:“天下没有共同认可的标准,而各自以为自己的正确,天下的人就都是尧了,可以这样说吗?”惠施说:“可以。”庄子说:“那么儒、墨、杨、公孙龙四家,和先生为五家,究竟谁正确呢?或者象鲁遽那样吗?他的弟子说:‘我学到了先生的道理,我能冬天烧鼎而夏天造冰。’鲁遽说:‘这是用阳气召阳气,用阴气召阴气,不是我所说的道理。我把我的道理给你看看。’于是给他们调试瑟弦,置一把在堂上,置一把在室内,弹奏宫宫音动,弹奏角角音也动,音律相同。如要改调一弦,五音不合,弹奏它,二十五根琴弦都动,在声调上没有差别,只是以音为主而已。你们都象这样吗?”惠施说:“现在儒、墨、杨、公孙龙,正在和我辩论,用言语相互指责,用声音相互压制,而未必是我的错误,怎么能和他们相象呢?”庄子说:“齐国人把他的儿子放在宋国,让他象残废者一样守大门,他有个钘钟乐器却包起来,齐人寻找亡失的小孩却不出门限之内,这与各家争论有所类似!楚国有个寄居而守大门的人,在半夜无人的时候与船夫争斗,船还没有靠岸而足以造成怨仇了。”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1),使匠石斫之(2)。匠石运斤成风(3),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4)。宋元君闻之(5),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6)。’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注释] (1)郢:楚国的国都。郢人,是位尼水匠人。垩(è):白灰。漫:涂。 (2)匠石:人名,木匠。祈(zhuó):砍。 (3)斤:斧。 (4)失容:失色。 (5)宋元君:宋国的国君。 (6)质,质对,对象。 [译文] 庄子给亲朋送葬,经过惠施的坟墓,回头对随从的人说:“郢人在他的鼻尖上涂象苍绳翅膀那样大小的白土子,让匠石把白点砍掉。匠石运斧如成风,声声作响地砍它,砍尽了白土子而没伤鼻子,郢人站立面不改色。宋元君听到此事,召匠石说:‘试试为我砍一次看看。’匠石说:‘我以前砍过,但是,我砍的对象已经死很久了。’自从先生死了后,我没有对手了,我没有辩论的对象了!” 管仲有病(1),桓公问之(2),曰:“仲父之病病矣(3),可不讳云,至于大病(4),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5)?”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6)。”曰:“不可。其为人洁廉善士也(7),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8),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9),下且逆乎民(10)。其得罪于君也,将不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11)。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12)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13)。以德分人谓之圣(14),以财分人谓之贤(15)临人(16),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17),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以贤(,) [注释] (1)管仲:春秋时期齐国桓公的佐相,著名的政治家,法家学派的先驱者,著有《管子》一书。 (2)桓公:齐桓公,名小白。 (3)仲父:桓公对管仲的尊称。病病:病重。 (4)讳:忌讳。有的版本作谓。云:说。 (5)恶(wū):怎么,何。属(zhù):同嘱,托付,嘱托。国:指国政。 (6)鲍叔牙:齐国的大夫。 (7)洁廉:清白廉洁。 (8)不己若:不若己,不如自己。不比之,不亲近他。 (9)钩:拘束。 (10)逆乎民:违逆民意。 (11)隰(xí)朋:人名,齐国的公族大夫。 (12)上忘:对上相忘不计较。下畔,对下友善不逆民意。 (13)愧:惭愧。哀:怜爱。 (14)以德分人;把美德分给别人。 (15)以财分人:把才能分给别人。 (16)以贤临人:以贤自居对待别人。 (17)以贤下人:以贤能干居人下。 [译文] 管仲有病时,桓公问他说:“仲父的病很重了,可以不避讳的说,达到病危,那么我把国政托付给谁才可以呢?”管仲说:“你要给谁。”桓公说:“鲍叔牙。”管仲说:“不可以。他为人洁白清廉,是位善良之士;他对不如自己的人不亲近;并且一听到别人的过错,就终身不忘。让他治理国政,对上要拘束君主,对下要讳逆民意。他获罪于国君,将不会有多长时间了!”桓公说:“那么谁可以呢?”回答说:“不得已,隰朋可以。他的为人,对上相忘不计较而对下友善不叛离,他自愧不如黄帝,而怜爱不如自己的人。把美德分给别人称为圣人,把才能分给别人叫做贤人。以贤自居对待别人,没有能得人心的;以贤能干居人下,没有不得人心的。他于国政有不亲自过问之处,他对家事有不亲自过问之时。不得已,那末隰朋可以。” 吴王浮于江(1),登乎狙之山(2)。众狙见之,恂然弃而走(3),逃于深蓁(4)。有一狙焉,委蛇攫■(5),见巧乎王(6)。王射之,敏给博捷矢(7)。王相者趋射之(8),狙执死(9)。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10):“之狙也,伐其巧(11)、恃其便以敖予(12),以至此殛也(13)。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14)?”颜不疑归而师董梧(15),以锄其色(16),去乐辞显(17),三年而国人称之(18)。 [注释] (1)吴王:吴国的君主。浮,泛舟。 (2)狙(jū):猕猴。《齐物论》有狙公赋茅的故事。 (3)恂(xún):恐惧、害怕。弃:弃地。走:跑,逃跑。 (4)蓁:通榛。 (5)委蛇(yí),同委佗,庄重而又从容自得的样子。一说作曲行解亦通。攫|(juézǎo):攀搏抓取。 (6)见:通现。 (7)敏给:敏捷。博捷:接取。矢:箭头。 (8)相(xiàng)者:随从打猎的人。 (9)执死:抱树而死。一作既死。 (10)颜不疑:人名。 (11)伐:夸,矜。 (12)恃:依靠。便,轻便。敖:通做。予:我。 (13)殛(jǐ):死。 (14)汝:你。色骄:骄做的态度。人:指别人。 (15)董梧,人名,吴国的贤人,一说吴国的有道之士。 (16)锄:锄草一样。一本作助,通锄,除去。 (17)去乐:去掉享乐。作抛弃声乐解误。辞显:辞谢显贵。 (18)称:称赞。 [译文] 吴王泛舟于江上,登上猕猴山。群猴看见他,恐惧地弃地跑掉,逃到榛材丛中。有一只猴子,从容自得地攀搏抓取,向吴王显示灵巧。吴王射它,敏捷地接取箭头。吴王命令随从者上前一齐射它,猕猴中箭抱树而死。吴王回头对他的朋友颜不疑说:“这只猕猴,夸它的灵巧依靠它的灵便来傲视我,以至于这样死去!要引以为戎啊!唉!不要用你的骄傲的态度对待别人啊!”颜不疑回去而拜董梧为师,除去做色,去享乐就贫苦辞显贵甘淡漠,三年而国人都称赞他。 南伯子綦隐几而坐(1),仰天而嘘(2)。颜成子入见(3),曰:“夫子,物之尤也(4)。形固可使若槁骸(5),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穴之中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6),而齐国之众三贺之(7)。我必先之(8),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胄之(9)。若我而不有之,彼恶乎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10),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注释] (1)南伯子綦:人名,《齐物论》作南郭子綦。隐:靠,几:几案。 (2)嘘:吐气。 (3)颜成子:人名,《齐物论》作颜成子游。 (4)物之尤:人物之中出类拔萃的人。尤,恃出。 (5)形:形体,身体。槁骸:枯骨。《齐物论》作槁木。 (6)田禾:齐太公和。睹:看。 (7)贺之:祝贺他。 (8)我必先之:我的名声必先于他。 (9)鬻(yù):卖。 (10)悲:悲伤,哀怜。 [译文] 南伯子綦靠几案坐着,仰天吐气,颜成子进来见到说:“先生,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形体固然可以使它成为枯骨,心固然可以使它成为死灰一样吗?”南伯子綦说:“我曾隐居在山洞里。正在这个时候,齐国的国君田禾一来看我,而齐国的民众就再三祝贺他,我的名声一定先于他,所以他知道我;我一定卖了我的名声,所以,他才把我的名声贩卖出去。如果我没有名声,他怎么会知道我?如果我不贩卖名声,他怎么能贩卖我的名声呢?唉!我悲伤人的自我丧失,我又悲伤那些悲伤别人的人。我又悲伤那悲伤的悲伤,然后我就天天远离大道了。” 仲尼之楚(1)楚王觞之(2)孙叔敖执爵而立(3)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4): “古之人乎!于此言(,) 已。”曰:(,) “丘也闻不言之言矣(,) (5),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6),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郧人投兵(7),丘愿有喙三尺(8)”彼之谓不道之道(9),此之谓不言之辩(10),故德总乎道之一(11)。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12),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13),名若儒墨而凶矣(14)。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益(15),实不聚(16),名不立(17),此之谓大人(18)。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19),莫若天地;然奚求焉(20)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已而不穷,循(,) 古而不摩(21),大人之诚。 [注释] (1)之:去,往。 (2)觞:酒器。作动词用作敬酒。 (3)孙叔敖:人名,据《左传》记载,他是楚庄王相,此时孔子尚未出生,此处是庄子的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