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微微抬头,空中一片缺了一角的芭蕉叶,叶子上托着一个少女。河伯惊道:“燕其羽!”江离看见她也吃了一惊:这不是有莘不破说过的那个令桑谷隽倾心的女孩子吗?他只在毒火雀池远远望见过她,但这女孩那种中性化的特殊气质却令人一见难忘。江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燕其羽?听说你把守的是地门。”燕其羽笑道:“不错。”江离心中一沉,知道桑谷隽只怕要糟,问道:“桑谷隽呢?”“还没死。”燕其羽说:“不过也差不多了。这男人也真不简单,垂死一击,居然把我拖了这么久!”说着抚摸了一下座下的芭蕉叶:“还弄伤了我的羽翼。”桑谷隽的蚕丝没有伤到燕其羽,却仍把她拖了很久,否则燕其羽早来一刻,只怕整个云海的战局都要改写。江离道:“桑谷隽喜欢你,你知道吗?”燕其羽听了一怔,道:“喜欢?他干嘛要喜欢我?”“喜欢一个人又需要什么理由。”江离道:“有时候见到了,就知道自己喜欢。”燕其羽本来是抱着完成任务的简单心情来大镜湖的,这时听了江离这两句话,竟然呆了。江离道:“若不是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你认为你能击倒他?”燕其羽却傲然道:“当然能!”突然反问道:“他真的喜欢我吗?”“他在见到你真人之前,就已经喜欢上你了。”“胡说!”燕其羽道:“见到我真人之前就喜欢我,那不可能!”“他没见到你,却先见到了你的影像。”江离叹了口气,简略说了桑谷隽在“五行地狱·水狱”中见到燕其羽时的情景,这情景他也是听自有莘不破的转述。有莘不破转述的时略带着点嘲弄的味道,但这时候燕其羽再听江离转述,却听得呆了。想起刚才和桑谷隽对阵的情景,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眉毛柔顺下来,但随即挺了挺,怒道:“我不信!”“不信?”燕其羽冷笑道:“你不过是想瓦解我的战意罢了。”江离道:“你我一战是一回事,但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多多少少能明白桑谷隽的心意。”“心意?”燕其羽冷笑道:“你说他之所以被我打败是因为喜欢我,难道他不知道败在我手里就意味着离死不远,难道喜欢一个人会连命也搭上不成?”江离道:“当然。”“当然?”燕其羽道:“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我问你,你有对谁这样过没有?”这句话可真把江离给问倒了。燕其羽看见他没法回答的神情,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说谎。废话少说,看招!”巨大的风力竟然把云海撕裂成两半,江离大惊,就要飞起,陡然间胸口一痛,真气不继,竟掉了下去。一股旋风倒卷,把江离卷入了燕其羽的“风轮”。风声中大椿渐渐消失。河伯怒道:“住手!”燕其羽笑道:“怎么?玄阴心结一解开,就忙着要给新主人擦鞋吗?”河伯怒道:“天门由我把守,用不着你来多事!”燕其羽大笑道:“你可别搞错了状况!我可不是水后的手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里可是在天上,是我的地盘!”手一挥,一个大风刃向河伯袭来。河伯正要催动冥灵反击,但冥灵体内的余毒才堪堪净化,生命之源早已耗尽,一阵空间扭曲后,消失在云海间。河伯措手不及,连“河盘川带”的防御也来不及发动,就被风刃打下云头,跌下高空。当江离还在净化云海的时候,有莘不破已经闯入水晶宫。上次在小镜湖,有采采用“分水诀”分开湖水,走下湖底,信步而下,如走楼梯,这次却是得实打实地潜下去。他闯入碧水水晶的隔水界,到达水晶宫的时候,师韶已经擂起第二通鼓。所有地基较浅的建筑都已经倒塌殆尽,只剩下碧水殿还巍然不倒。水族辈分最高的罗蘫罗莎正指挥水族的男男女女抢救被陷在倒塌房屋中的族人。一看到有莘不破,心中大骇,罗蘫高呼道:“保护主殿!”水族人众密密麻麻地拥上来。罗莎高声道:“人墙!人墙!”水族勇士冲了上来,水族的祭师在后发动咒语。老弱病残则一起向门口挤去,把碧水殿的入口塞得半点缝隙也没有。有莘不破怒喝道:“滚开!”鬼王刀扫过,水族的勇士又有哪一个能挡得住他一个回合?水族的祭师发动各种咒语,但双方实力相差太远,只能稍微拖延有莘不破的脚步,根本无法伤害到他。有莘不破初时还顾念着采采,手下颇留情面,只用冲力把水族的勇士撞开,到了后来人越聚越多,杀性一起,怒喝道:“再不滚开!老子就开杀戒了!”水族的男人们像野兽一样嘶吼着拥上来,终于有一人把血洒在了鬼王刀上。鬼王刀舔了血,光芒大涨,有莘不破眼睛红了,凌厉的“精金之芒”挥出,碰到兵器盾损刀断,遇到人就鲜血横飞。一个、两个、三个……鬼王刀的威力越来越大,到后来水族的男人一排排地倒下,女人们挡不住,被有莘不破冲进了碧水殿。碧水殿是好大的一座屋宇,碧水殿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块巨大的碧水水晶,比小镜湖的那块碧水水晶大上十倍。水晶中水王水后夫妇的召唤仪式已经接近尾声。这块大碧水水晶旁边还有一块较小的碧水水晶,水晶中困着一个女孩子,正是采采。罗蘫见了有莘不破的气势,知道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不由得声泪俱下,连斗志也丧失了。罗莎却大声叫道:“围住大碧水水晶!不能让他靠近!”有莘不破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水王水后头顶的空间扭曲越来越明显,知道胜负就在这一刻了。然而更让他吃惊的却是被困在风轮中的江离!天门就在碧水水晶的正上方,水王水后巨大的幻影也正是通过天门反射出去。天门外江离已经全无还手之力,他的近身防护力还不如桑谷隽,更远远不如有莘不破!被燕其羽可以媲美有莘不破“刀剑乱·大旋风斩”的风轮扯入,绞得血肉模糊。“滚开!”有莘不破气急,把拦在他面前的一个伤勇踢开,但很快又挤上来一个老女人堵住缺口!水族的男人早已死伤殆尽,拦在面前的全是女人!有莘不破破口大骂:“滚!滚!滚!去你妈的!”老弱们一个个被推开,但推开一个,又涌上来一堆!“姐妹们!不能让他前进半步!再让他前进半步!我们就要灭族了!”罗莎刚才被有莘不破的刀锋斜侧扫到,只剩下半边脸,满身是血,却仍然歪歪斜斜地支持着不肯倒下。有莘不破怒骂道:“你们自己不想灭族!却要水漫天下!要害死天下所有人!这什么鸟道理!”罗莎却哪里会回答他?竭尽全力哭叫着:“上啊!上啊!只剩下一步了!挡住了他!我们就赢了!为了我们的未来,拦住他啊!”“杀!杀!杀!”有莘不破心中大叫着,却仍守住灵台最后一丝光明,左手推人,右手抓住刀勉强控制着自己,手筋突起,忍得生疼。高声叫道:“溯流伯川!你他妈的不是男人!拿这些老头女人做挡箭牌!你他妈的出来,挡得住我三刀老子就乖乖认输。”“别听他胡说!”罗莎厉声叫道:“挤死他!累死他!上啊!大家上啊!”女人们向蚂蚁一样涌过来,自相践踏,有几个压在最底层已经被自己人踩死。还有几个年纪老迈的在拥挤中早就断气,尸体却仍被后面的人推着向有莘不破涌。有莘不破几次要动刀,但一想起江离会不高兴,马上抑制住自己。突然一滴血滴在自己脸上,鼻孔闻到一股清馨的香味。有莘不破心头大跳:“江离!是江离的血!”仰头一样,隐约见风轮中护住江离全身的草木早被撕裂得七零八落,血像雨点一样飘洒下来。“不——”“姐妹们努力啊。”有莘不破见到好友命垂一线,热血上脑,已经接近暴走的边缘。再听到罗莎那惹人厌憎的声音,鬼叫道:“臭巫婆!再说一句我先拿你开刀!”一个奇怪的影子悄悄盘上有莘不破右手,有莘不破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一刀向罗莎凌空劈去,噗的一声罗莎人头落地。有莘不破一呆,大叫一声,这次是完全暴走了,鬼王刀的刀罡披荡开来,人头一排一排地落地,尸体堆满了大碧水水晶的底座!半空中水后凄凉地笑道:“哈哈!成了,成了!溯!我们成功了!”水王却已经力竭而死,无法应和他了。水后哭道:“族人啊!我只能用这水之鉴替你们报仇了!有莘不破,我要你也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远处师韶大惊,大鼓扑的一声打破了。于公孺婴惊道:“遭!芈压,得动手了。”芈压道:“不是说至少要把天门打开吗?”“来不及了!说什么也得博一博了!”拉开落日弓,把重黎之精炼成的祝融之羽望天门射去。燕其羽在天门上,见了来箭心中一凛,不敢召风阻拦,那箭被天门阻住,消解掉了锐气,射到大碧水水晶上的时候已经冲力全无,只剩下一团火芒悬浮在水后头上。天门随即又自我修补合拢。碧水殿中只剩下有莘不破一个活人还站着,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抬头仰望看着那团天底下最厉害的重黎火光,生命之源有所感应,突然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哈哈哈哈哈……”水后疯狂地笑着:“你们败了!我们也完了,大家同归于尽吧!水之鉴啊!祖神啊!让我们报仇吧!康回冯怒——万国倾颓!”一种无声无息的变化正慢慢散化开来,还活着的人都知道水之鉴已经开始影响水的冰点。燕其羽在天上大笑!师韶则在远处叹道:“完了。”于公孺婴则握紧了拳头。突然三人一起惊起:“那是什么!”燕其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不知道将发生什么事情,却凭直觉当机立断,抓起奄奄一息的江离远远逃了。水后本已被疯狂充斥的心灵也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低头一看,只见一片大火扑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簇威武的光芒从湖底暴发出来,一瞬间把水之鉴送回了远古,把整个大镜湖都烤干了!燕其羽远远回头一望,喃喃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得赶快回去向雠皇大人禀告!”一声天籁般的鸣叫回荡在这西垂雪原上,师韶满心欢喜,听得如痴如醉!“好厉害啊!”芈压说,“比必方还厉害啊!”“那当然了。”于公孺婴道:“这是玄鸟凤凰啊!”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二十关 天魔一现有莘不破在无意识中触动生命印记,召唤出玄鸟凤凰,惊走了燕其羽,焚灭了水后,烤干了大镜湖,送走了水之鉴。凤凰虽然现世,有莘不破却早已失去了知觉,无法与之沟通,他的生命之源也不足以支持玄鸟在这个世界停留。玄鸟在三声鸣叫后自燃,其元神在烈火中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但祂留下来的余烬和水之鉴的余威、重黎之精结合在一起,却抟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火云!火云顺着东南风向西北飘去,一路越烧越大!师韶和于公孺婴这时已经会合,见状不约而同惊道:“不好!”芈压道:“怎么了?”这一惊一问之间,于公孺婴还来不及回答,已经有数十座雪峰在火云的笼罩下开始消融倾颓。温度的急剧变化导致峰颠积雪不稳,数十座大山开始出现血崩!雪水、泥浆、岩石和还未消融的冰块轰隆隆胡乱翻滚,不片刻被烤干的大镜湖便恢复了三成水量!于公孺婴惊道:“完了!让那火云继续肆虐下去虽然不是水漫天下,但对下游来说只怕也是百年一见的大灾难!”师韶吸一口气,用上千里传音的功夫道:“两位宗主!还不肯出手吗?”独苏儿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了回来:“现在让我出手也没用啊。我哪里对付得了那片火云!有莘小子自己惹出来的东西,让他自己解决。”师韶道:“都大人!你也不管管吗?火云再飘过去,可就是大河的源头了!大河泛滥,夏都也得遭灾!夏王追纠起来你只怕难以推脱!”独苏儿笑道:“他只怕也没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这里也就你一个人能以音乐跨越时空。何不弹奏一首《天魔乱》?”师韶道:“《天魔乱》?那没用。啊——”突然醒悟过来。安坐地上,调弦试音。他们所在乃是一块高地,被火云烧融的冰水泥浆已经把大镜湖灌满,溢出来四处奔流。洪水从高地下冲过,轰轰然如万马奔腾。但这巨响既乱不了师韶的心神,也压不住他的瑟音。一曲极哀怨的古调远远传出去,竟然刺破空间的局限,传到某个不可知的地方去。天空中出现一阵扭曲,芈压叫道:“看!难道又是什么幻兽吗?”师韶停了瑟,正色道:“不可乱说话!”芈压吐了吐舌头,再定眼望去,之间天空中出现一个梦幻般的美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眼神一扫,仿佛一眼就看穿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仿佛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全不关心。师韶正要说什么,空中那人伸手一指,火云上空出现一道空间裂缝,裂缝后面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那个暗黑空间似乎有无穷的吞噬力,本来向东南移动被那股已经铺成上千里方圆的超级火云被那股引力所牵引,竟然停滞下来,跟着被那股引力倒拖,向那个无底的黑洞涌去去,一接触到裂缝的边缘便马上被吞噬,吞噬了越多的东西,那道裂缝就越大,裂缝越大,吞噬的速度就越快。芈压看得口干舌燥,突然脚下一飘,那裂缝吞噬完千里火云,连地下的潮水、沙石也被那引力引动。芈压大惊:“不是连我们也要吞了吧?”师韶叫道:“宗主!快快收手。无底洞再扩张下去整个世界都要被吞噬了!”天山那神仙般的人物不作一语,又是一指,转身不见。他消失以后,高天上那道裂缝慢慢吻合,天地间也渐渐恢复平静。于公孺婴看着已经融化了的雪山,心道:“情况虽然不再恶化,但已经融化了的雪水只怕也会给中下游带来一场不大不小的洪灾。”芈压目睹这天地巨变,实在不相信那是人力所能为,跌坐在地上,问师韶道:“师韶哥哥,那个神仙是你朋友吗?”师韶叹了口气不接口。于公孺婴道:“那不是神仙,是魔鬼。”“魔鬼?可他长得好漂亮啊。”于公孺婴叹道:“这事情以后再说吧。先找有莘和桑谷隽去。可别在混乱中死掉,那可就冤枉了。”师韶突然道:“来了。”“什么?”师韶道:“雒灵。”于公孺婴一怔。师韶道:“从地下来。好像在找我们。”拨动琴弦,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调。不久一个土包子在他们附近垄了起来,土包破开,现出一个丝球。芈压舒了口气,道:“是桑哥哥。”丝球裂开,三个人一个坐着、两个躺着——坐着的是雒灵,躺着的是有莘不破和桑谷隽。于公孺婴快步过去,检查两人的伤势,道:“有莘不破是透支过渡,等精力慢慢恢复就好。桑谷隽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没半个月醒不来。”芈压道:“可护着他们从地底上来的不是桑哥哥的力量吗?”于公孺婴看了雒灵一眼,道:“是你雒灵姐姐在操纵在操纵这股力量。”心中却道:“她不仅仅是操纵桑谷隽的力量那么简单,而是趁着桑谷隽昏迷侵入他的心田加以操纵。”侵入别人的心田本是一件很忌讳的事,但这次雒灵所为并无恶意,因此于公孺婴也就不说什么了。芈压道:“那我先给桑哥哥煮道醒魂汤去。”于公孺婴道:“不!桑谷隽是在生死之际牵引大地之力疗伤,还是让他睡到自然醒来为好。你给有莘不破煮点能恢复体力和精神的东西吧。”芈压应声好,走进一品居。于公孺婴心道:“没想到这一役我们会遭到这么大的挫折!江离被擒,有莘不破和桑谷隽看来短期内是起不来了。三个最活跃的高手一齐遭难!师韶说过要回东方。我身边只剩下芈压一个小孩子,再加上一个不肯开口说话的雒灵,要让商队继续在这边荒中走下去,这副胆子不轻。不要再遇上什么大敌才好!”师韶虽然是个盲人,却仿佛能看破别人的内心,问道:“担心什么?”于公孺婴道:“江离。眼下这两个小子应该死不了。”师韶道:“那个驱风的人我知道,是被雠皇控制了的一个傀儡,挺可怜的一个女孩子。”于公孺婴道:“雠皇?”“就是都雄虺大人的师父!”于公孺婴惊道:“上一代血祖!他不是已经……”“复活了。”师韶道:“我到天山找寻剑鸣之声,不小心误入他的藏身之所,听见他复活的欲望。幸好当时他行动不便,虽然想杀我灭口,却终于耐何不了我。”于公孺婴道:“这水族召唤水之鉴,难道也是他背后操纵?”师韶道:“或许是。只希望江离能半途逃脱,若给擒到天山,虽然雠皇未必就杀他,但我们再要把他救出来可就难了。”突然一个人道:“无论多难,我们……也要去!”却是有莘不破醒了过来。他挨着雒灵勉强坐起,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于公孺婴道:“你召唤出了玄鸟。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什么!”有莘不破又惊又喜:“我请出了玄鸟?”于公孺婴微微一笑,把在外边看到的事情跟他简略说了,又问起大镜湖内的情形。有莘不破道:“雒灵在人门接应我,我潜入湖底,杀……杀了进去。后来见到江离危险,心中发急……唉,不知道他看见没有。”于公孺婴皱眉道:“你杀了很多人?”有莘不破黯然良久,道:“不是很多人,是所有人。男女老幼,一股脑全杀了。”于公孺婴和师韶大吃一惊。师韶道:“别多想了,那也是不得已。”有莘不破不愿多提那次杀戮,问道:“后来呢?江离怎么样了?”于公孺婴道:“玄鸟出世的前一刹那,那个控风的女孩子警觉地预先跑了,江离应该被他制住了。”说着又将火云出现的事情说了。说到那个神仙般的人时,芈压煮了一碗雪鱼汤出来,雒灵接过,喂有莘不破吃。有莘不破也不管那汤有盐没盐,那鱼有骨没骨,一股脑吞下,问道:“那人这么厉害!师大哥,你哪里结识的朋友!”师韶叹道:“朋友?也不知算不算。也算是一场认识吧。我曾误入他的住处,我听了他的叹息,他听了我的瑟音。”有莘不破道:“他到底是谁?”于公孺婴道:“还能有谁!这样的本事,天底下有几个?”有莘不破心中一凛,道“是江离的师父,还是传说中的天魔?”于公孺婴叹道:“要是太一正师来到,情况也许会比现在更好些。却不知为什么遇到这样的大事四大宗师独独只有他未曾现身。”师韶点了点头。有莘不破道:“唉,天魔……那只怕比江离的师父更难遇上。真是可惜。以后能再见到他才好。还有他那惊天动地的绝招。”“最好不要!”于公孺婴道,“这个人一出现,多半没好事。那无底洞更是想也不要想它!”“怎么会,他不是帮了我们吗?”于公孺婴道:“他这次出手的动机是什么我们谁也搞不清楚。不过我们最好不要和他有所纠缠,不然以后见到季丹大侠只怕会落下些尴尬。”“季丹大侠!”听到这个名字,有莘不破热血一涌。这个男人不仅是他的偶像,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季丹大侠和天魔有什么恩怨吗?”师韶叹道:“听说在季丹大侠新婚之夜,就是天魔藐姑射招来无底洞,把他的新娘、亲人、朋友乃至故乡草木都吞噬掉的。”第一次听见这事的芈压张得嘴都合不拢,道:“原来这人这么坏!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要他帮忙了。”于公孺婴正色道:“西北雪原的稳定关系重大,只要还是个人就该出一份力量,不应把一些私人恩怨夹杂进来。再说,这样的大事也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也没资格说要不要人家的帮忙。”芈压受教,垂下了头。有莘不破听到这个消息,却想起了和季丹雒明第一次见面那晚他对自己说的话。“原来那个人就是藐姑射!”有莘不破心道:“他和季丹伯伯的关系可不止是仇人那么简单。”想到那晚季丹落寞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怅惘。这时候觉得手一紧,原来是握住自己的雒灵用了用力气。有莘不破朝她看去,雒灵却是无意间握紧他的手。有莘不破见她正出神地望着天空,心道:“她在想什么?”于公孺婴咳嗽了一声,这对情侣一起回过神来。于公孺婴问道:“不破。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没什么,就是一点力气也没有。”“看来短期内没法指望你了。”于公孺婴道,“现在水族的事情已了,大镜湖被你那么一折腾,再被泥沙冰团冲了几次,只怕那个水底那个世界是完蛋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想它了。当前第一要务是上天山!”有莘不破点了点头:“对!我们马上出发!一定要尽快!江离落入那个什么雠皇手中,现在这个血祖已经够可怕的了,何况那人还是他的师父!想想就令人担心!”于公孺婴却道:“去是一定要去,但不是尽快,相反得慢慢走。”“什么?还慢慢走!”于公孺婴道:“虽然不知道雠皇复活后现在功力去到什么程度,但总之这个人绝对不好对付。所以我们在到达天山之前,你和桑谷隽必须把伤养好。那个控风的女孩若立志要杀人,这会子江离早不在了,我们急也没用。”有莘不破嘘了一口气,道:“也是。”于公孺婴道:“商队的事情你暂时不用理了,静心养伤。还有就是回想一下你召唤玄鸟时候的体验。说不定到时候大有用处。”师韶指着西北道:“越过这茫茫群山,约二千三百里左右,就可以到达剑道。不过从这里到剑道全是万丈高峰横截,无路可通。”于公孺婴手指一指,道:“看!”芈压喜道:“七香车!”七香车本来就是件难得的宝物。这一年来受江离精气培锻,再加上若木去世后化作一截桑枝依附其中,因而更是灵性十足。在云海中被打散之后并没有伤及元气,大变过后自发重组,此时正在吸收天地精华。师韶道:“可是七香车没法把整个商队运过去啊。”芈压灵机一动,道:“我们还有陶函之海!把商队装了!再坐七香车飞过群山。”于公孺婴道:“这主意倒不错。不过七香车要飞过这茫茫群山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成。用过这次以后,陶函之海只怕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了。”有莘不破笑道:“还好我们商队宝贝够多,否则可就麻烦了。准备一下启程吧。我是跑不动了,到时把我一并装进去吧。”转头对雒灵说:“你要不要去见见你师父。”雒灵闻言站起来,感应良久,微笑着摇了摇头。有莘不破奇道:“她老人家不见你?”雒灵又摇了摇头。“莫非她老人家已经离开了。”雒灵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芈压道:“雒灵姐姐,你这什么闭口界太麻烦了!早点练成吧!芈压想跟你说说话。”雒灵仍然微笑着,头一低,师韶却听见了一声无声的叹息。都雄虺笑道:“干嘛躲着不去见见你徒弟?”“嘿!盯着你啊。我刚才一个不留神,你就向那小子动手!说话没有口齿!四宗里面,就你最不要脸!”“谁说话没口齿来着!”都雄虺道:“我答应你不伤他,可没答应过你其他事情。何况刚才那一下子,我明明就是帮他。”“帮?他需要你帮吗?他又不是刀子举不动!要你自作主张控制他的右手让他杀人。”都雄虺笑道:“他口里都喊‘杀杀杀’了,手却不动!老子看着不耐烦,顺水推舟而已。反正他已经动了杀意,那个女人,就算是我杀一半,他杀一半。其他那些,可都是他自己动的手了,和我无关。”“哼!很多时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我心里明白!别以为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想把江离从他身边带走,是不是?算了,江离走了也好。不过以后别再碰这个小子了。”都雄虺冷笑道:“若碰了呢?你要与我同归于尽不成?”“你说呢?”“嘿!”都雄虺对名震天下的心宿其实也十分忌惮,他还有求于人,不愿两人就此闹僵,道:“这事就不提了。没想到藐姑射这次竟然会出手。”“他做的事情,哪一次我们能想到?季丹结婚那晚的事情,才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从那以后,无论这疯子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诧异了。嘿嘿,你要转换话题也不用扯上藐姑射,不如说说小水之鉴的事情如何?”都雄虺笑道:“小水之鉴?不要也罢。”“不是说好了么?你为何反悔?”都雄虺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那有反射之能的小水之鉴干什么,但……但你想拿来跟我交换的信息,嘿嘿!我已经知道了。你要说的是我血宗那个老头子没死的事情,对吧?”“嗯,那小妮子一出现,你果然就猜到了。加上毒火雀池那次,他已经是第二次派出这小妮子了。真是奇怪,难道他已经完全复原?否则怎么敢如此张扬?”都雄虺冷笑道:“完全复原?那不可能!哼!现在就算完全复原我也不怕他!”“那老头子的事情,我没兴趣。可惜,看来小水之鉴是泡汤了。”“那倒未必。”都雄虺道,“我们可以把约定改一下。”“哦?我可想不到什么可以打动你的事情。别告诉我条件是让你去杀我徒弟的情郎。”都雄虺嘿然道:“你放心!这小子我迟早要宰掉,不过不是现在。这样吧,我可以帮你激发那两个娃子的隔代血继,但你要跟我上天山,帮我一个忙。”“呵呵,原来是要我帮你对付那个老头。”都雄虺冷笑道:“那是本门家事,我岂能让你插手!是另一件事情。”“究竟是何事。”都雄虺沉吟不语。似乎在想如何措辞。“莫非你想对祝宗人的徒弟动手?”都雄虺笑道:“知我者,莫若苏儿。”“呸!少恶心!唉……”都雄虺奇道:“叹什么气?”“我叹祝宗人和伊挚不该去干什么补天的蠢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搞得他们一个人神俱灭、一个元气大伤,他们的徒弟哪会像现在这样任人摆布?”“那有什么办法。他们不想补天也就算了,如果存了这个心愿,那时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都雄虺道:“一旦成汤起事,伊挚固然无法抽身,祝宗人也非被卷入不可!这可是数百年不遇的鼎革巨变!谁敢说自己一定能在这场巨变中活下来!”“唉……他们太一宗就是这样,一面追寻茫茫不可知的天道,一面又无法抛开对芸芸众生的挂怀。殊不知天道讲究的是遗世而独立;人道却要入世化俗!两者背道而驰!如何能得而兼之!”都雄虺笑道:“他们哪里是不知道,只是妄想两者兼而有之罢了。嘿嘿,当年申眉寿倾向天道,不理人事,结果被大夏王疏远,给祝宗人留下一个不可收拾的烂摊子!祝宗人却反其道而行,来个大发慈悲,哈哈,补天!哈哈,想救天下众生,结果落得个尸骨无存。哈哈,哈哈,哈哈……”“好歹一场道友,你竟然这么没良心。嘿嘿,祝宗人的大徒弟没好下场,不知道小徒弟将来又会如何。”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二十一关 尾声采采睁开眼睛,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为什么要醒过来!”不醒过来,她至少不必面对现实这个恶梦: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朋友屠杀自己的族人!而最讽刺的是,她还不止一次地幻想能靠这些朋友来挽救水族的命运!有莘不破错了么?好像没有。因为他这样做是为拯救他的故乡和他的亲人。但妈妈的话也没错。事情的确像水后所预言的那样发生了:闯进来的平原人,毫不留情地把水族杀的一干二净!整个血腥的场面,采采在小碧水水晶中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有莘不破拿着屠刀斩下一个个人头场景不断地漂浮在她的眼前。“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采采甚至相信,那个狰狞的男人才是有莘不破的真正面目!“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采采低声抽泣着。“采采……”一双赤裸裸的手环住了她的腰。采采一阵颤抖!小涘!采采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周围的情况。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山洞,在自己的脚边,有一眼温泉热滚滚地冒着,把这个初春的寒意驱赶得不剩一点,只留下一片温暖和春情。她回过头来,搂住她的,果然是洪涘伯川。“小涘,你果然还没死!”采采忘情地抱住他,突然发现两人身上都一丝不挂。“啊!”她惊叫着推开怀里的少年,然而有限的距离却让他们更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身体,一种更加强大的诱惑力从彼此的身上散发出来。小涘抱住了她。“不!小涘,我们不可以。”小涘的呼吸粗得就像发情的野兽,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抱紧她,抚摸她。“不!小涘!”采采知道自己必须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否则连自己的堤防也要崩溃!“小涘,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活着!”“晤……”小涘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那个有莘不破砍了一刀,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伤口却合吻了。采采,我们一定是在天上了……这里好温暖,只有你,只有我……”“小涘,别这样。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采采忍住羞涩,察看小涘的伤疤——那道伤疤竟然从左边肩头一直延伸到右胯。采采大吃一惊,说:“小涘,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背部。”小涘转了过来,他的背部赫然也有一道伤疤,仍然是从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胯。看这样子,有莘不破那一刀分明是把他砍成了两截!那小涘怎么还可能活着!“莫非,这里真是天堂?或是地狱?”“我不管!”小涘转过身来紧紧搂住她,“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不要!”采采软弱地抵御着自己的欲念,但她的乳房已经挺起来了,口中无力地呻吟着:“小涘,不要。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理会人间那些条条框框?”“可是……可是我们很可能还活着啊。爸爸说过,世上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无论多厉害的伤势都能治愈。甚至连死了不久的人也能复活。他说过,当年他就是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才活了过来的。小涘,我们一定又遇到这样的人了。我们……我们还没死。”“那更好!”小涘的声音也犹如呻吟:“我们在一起,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让水族重新兴旺起来,好不好?”采采一听,连心也颤抖起来。“采采,你问过我,我们有千万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在一起的理由。现在有了。我们必须在一起,不然水族就要灭亡!我们必须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水族继续繁衍下去!让祖神共工的血脉流传下去。”“可是……小涘……”“采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水王,你就是水后。我们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将来他们长大了,学好了本事,再给爸爸妈妈,给你,给我,给我们的族人报仇!”报仇!报仇!不!我不要!“难道族人被屠杀的仇恨,就这样算了不成?”“可是小涘,我们斗不过他们啊!”“我们斗不过,就让我们的儿孙去做!平原人总有软弱的一天,我们总有强大的一天!采采,我要和你生下许许多多的儿女,让他们把我们的血,还有我们的仇都流传下去!”采采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从身体到心灵,她的堤防已经彻底垮了。“多完美的仪式啊。”“确实很香艳,水族的女人就是骚!”都雄虺想起了阿茝,随即冷笑道:“不过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种癖好,看得这样津津有味。”“去!别把我和你这下流坯子扯在一起!我欣赏的是他们的心声。那么极端,又那么热烈,那么抗拒,又以欲望和仇恨来瓦解这抗拒!只有死而复生后的繁殖愿望,加上血海深仇的深刻印记才能爆发出这样完美的孽缘。”都雄虺笑道:“现在水之鉴已经到手,这两个小的你打算怎么处置?”“随你便吧。”都雄虺道:“既然如此,就任他们自生自灭。我倒很想看看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后代来。”“你能看到?”都雄虺笑道:“别忘了我已经练成了不老不死之身!嘿!再过个一两百年,等他们这一族再繁衍多些,我再来掳一批回去做女奴!”“你可得小心些,别玩出火来!共工的血脉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水族首脑的觉醒多半和你那个老头子有关。不过水族的力量还远未到达极限,要是完全觉醒的话,只怕你未必对付得了!想来多半是那老头子又想利用这一族的力量,又害怕再造出个共工来连自己也对付不了,所以在激发他们的隔代血继的时候才留了一手。”都雄虺傲然道:“哼!他怕,不代表我也会怕!就是真的再生出个共工来也不要紧!水漫天下?嘿!哪能和我们四宗的‘终极灭世’相提并论!”“随你吧,反正我就快抛弃这个世界了,几百年后的事情,我既看不到,也没兴趣管。”有莘不破等回到了商队。他的体力和真气的消耗比预想中要严重得多,到第三天才站得起来。桑谷隽一直没有醒转,昏迷中作茧自缚,但于公孺婴等都能感觉到蚕茧中的他力量正在慢慢恢复。于公孺婴一边放出龙爪秃鹰,探明了通往天山剑道的风路;一边整顿商队,准备出发。师韶不改当初和和有莘不破说过的决定,要顺着大江回中原去了结自己的几个心愿,有莘不破挽留不住,只好置酒为他饯行。陶函四老均有珍贵礼品赠送,师韶却半分不受,道:“我一个瞎子,沿途乞讨度日便是。这些东西带在身上,累身累心。”铜车早已上岸,芈压把所有通灵鱼凫都放了,师韶也登上了特地为他留下的竹筏。有莘不破道:“如果见到伯嘉鱼,代我向他致谢。”师韶奏起惜别之韵,坐在鱼凫群拥着的竹筏上,顺水而下。曲子犹在群峰之间,竹筏却已变成一点孤影,点缀着雪山白云、碧水青天。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一关 天狗传警“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剑道……”天下三十六商队之一、陶函商队的台首有莘不破一脚迈出铜车“松抱”,踏在干燥的黄沙上。一直生活在东部的他,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沙漠。陶函商队溯大江上行,在西部边垂成功阻止了水族企图水漫天下的妄想。但在那次战役中商队的重要成员、蚕从王子桑谷隽身受重伤,台首有莘不破为了召唤玄鸟凤凰过度透支生命之源而虚脱,两人的身体至今都还没有恢复。而商队另一位重要首领、太一宗的正统继承者江离更在混战中被上代血祖雠皇的使者燕其羽所擒。为了救回江离,陶函商队越过重重高山,来到了这指向天山的剑道。陶函商队前台首之子、目前支撑着整个商队大局的于公孺婴传下命令,整顿刚刚从陶函之海走出来的铜车队列。陶函商队至宝、具有强大空间容纳能力的陶函之海经过这次长时间使用以后也开始变得暗淡无光。一直活跃于东南诸州的陶函勇士们大都没有见过这样空旷荒凉的大漠!陶函南部的大荒原虽然号称“荒原”,其实仍生存着各种各样的妖怪蛇虫。然而眼前的大漠却是真正的旷远,黄沙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肉眼可见的天地交接处。没有人烟,没有林木,一眼望去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点绿色点缀着覆盖着大地的黄沙。在可怕的荒凉中,有一条不知是什么年代、由什么人踩出来的小道指向西方。“听说,那个传说中的血剑宗就是沿着这条小路走过去的,是不是真的啊?”季连城的少城主、十六岁的芈压问有莘不破。“血剑宗……”听到这个传奇的名字,有莘不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条剑道发呆。“应该是真的。”回答芈压的是陶函四长老中的苍长老,“有人说,血剑宗是为了逃避天下人的谴责;也有人说是由于这个世界的剑术他已经完全掌握,所以他要去寻找另一个文明中心,寻找一种全新的剑术;还有人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西边走去。不过他西去的这一路上,遇到了无数人神妖兽的阻截,但却没有任何生命能够抵挡他一剑挥出的光芒。这条荒漠中的路,据说是血剑宗最后的战场,所以神州的人才把它称之为‘剑道’。”“是这样吗?怎么我听说的不是这样的。”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底发出。“谁!”于公孺婴警惕地喝道。神州大地见闻稍广的人无不听说过:这条剑道是天底下最凶险莫测的地方之一!一踏入这里,陶函商队上下数百人没有一个敢有半分大意。“哼哼,现在才发现么。”一个人从沙堆里冒了出来,年纪似乎不大,带着一顶缺了一角的皮帽,帽子下面遮住了额头,额头下是一双连死神也蔑视的眼睛,一脸七纵八横的刀疤,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柄生锈了的剑。“如果我有想对你们下手的话,只怕你们这支队伍已经损失惨重了吧。”于公孺婴冷笑道:“那也未必。”不等陌生人回答,有莘不破接口说:“但是你既然这样说,想来是没有敌意的了。”看了看他背上的剑,赞道:“好剑!”“哦?一把破剑,好在哪里?”对于有莘不破这句话,来人似乎微感诧异。“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莘不破说:“它应该饮过不少鲜血吧。”“哈哈哈哈……”那人狂笑起来,“是饮过不少人的血,不过不是别人的,全是我自己的。”芈压奇道:“自己的?”那人笑道:“我是个最没出息的剑客,一生没赢过一次,这柄剑虽然饮过血,但都是别人刺伤我以后溅上去的。”有莘不破道:“我虽然不是剑客,却仍能感觉得到这柄剑盘绕着非同小可的血气!这柄剑所吸食的血量,只怕比你现在身上流着的还多!如果沾在上面的全是你一个人的血,而你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死,那么你绝不是一个没出息的剑客,而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剑士。”“身经百战?嘿,那倒是真的。”来人笑了,扯动脸颊上的刀疤,这笑容便带着三分寒酷。有莘不破道:“你的嘴唇干裂得厉害,口很干吧?要不要上车来喝点水?”一见有莘不破邀请这来历不明的剑客,苍长老心头一阵不悦。如今的陶函商队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三大首领或被擒、或昏迷、或丧失战斗力!虽然在商队前任台首于公之斯去世后的那段时间里商队也同样疲弱,但那时候却没有像现在这样,面临一个随时会杀出来绝世大魔头雠皇!在这个时候,有莘不破竟然还改不了轻率的毛病!不过现在的有莘不破已经不是当初的有莘不破了,他在商队中已经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威信,作为四大元老之首的苍长老也不敢轻易驳他的话。幸好那个剑客并没有答应的意思,他没有直接回答有莘不破的话,反而问道:“你们是商队吧?”“嗯。”“要去哪里?”“天山吧。”有莘不破说。“天山?天山附近可没什么可以做生意的地方。”怪客说,“就算有一些小绿洲,也绝对请不动你们这么大的商队。”苍长老已经开始觉得这个人太多事了,但有莘不破却仍很礼貌地回答他:“有一个朋友在那里,我们要去接他。”“那我劝你们还是打消主意的好。”“为什么?”那剑客指着前方说:“按你们现在的前进速度,在十天之后就会到达那个禁地。”“禁地?”“对。大漠的禁区!谁也越不过去的禁区。”陌生的剑客说,“从三年前的中秋之夜开始到现在,妄图穿越那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可惜,”有莘不破说,“我们不得不过去。我们的朋友还在天山等着我们呢。”“我就知道。”剑客说,“在你们之前,我已经劝过一百个人了。结果……”芈压抢道:“结果怎么样?”“结果他们都像你们一样,固执地走下去。”“后来呢?”“如果你们不愿回头,到那里就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要走。有莘不破提声叫道:“等等。”“哦,”剑客回过头来,“改变主意了?”“不是,我是想请教你两个问题。”“说说看。”“第一,刚才我们长老说起这条剑道命名的缘由,你却说不是这样的。请问你听到的又是怎么样的?”“我说听到的?”那人目视西方,神情肃穆地说:“我听到的那个关于剑道命名的缘由,据说不是因为血剑宗,而是因为那些追随血剑宗而来的后来人。我听人说,这条小路之所以称之为剑道,是因为它是学剑之人的试炼场!”“试炼场?”“嗯。”那人抚摸了一下背上那柄破剑,道:“至高无上的血剑宗所达到的境界,是天下所有学剑之人的目标。据说他当年就是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到天山,并在那里长眠。”长眠?难道血剑宗已经死了?这个问题没人问出来,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关于血剑宗的一切仿佛永远只有传说而没有答案。“你们难道没有听过那个传说么?天山的某处,埋藏着血剑宗的血剑。谁能找到那柄血剑,谁就能得到他无上的剑法和至高的荣誉!”于公孺婴哼了一声说:“无稽之谈罢了!”陌生剑客道:“但天下间却有千千万万的武人相信这个传说。”有莘不破道:“你呢?你信不信?”“信!”陌生剑客说得很严肃。“所以你走上了这条剑道,希望能找到他的血剑,得到他的绝代剑法?”这一次陌生剑客的答案却令人有些意外:“不是。我来这里,是想阻止某个人得到它!”他望向还远在视线之外的天山:“被这个传说引来的人有千千万万,但每个人的愿望都不大相同。这数十年来,无数学剑之人踏上这条道路,追寻着血剑宗的足迹去寻找血剑。有的为情而来,结果把自己和情人一起埋葬在这个地方;有的为仇而来,结果连自己也毁灭在这条剑道上,引发了新的仇恨;还有的为了名誉,或者财富……”“财富?”苍长老诧异道:“这个沙漠有什么财富可言?”“当然有!文人穷,武者富,来到这里的人有很多都是腰缠万贯,甚至有人像你们一样,带着成群成队的人来寻剑。这些人倒下以后,他们的财富却不会跟着他们上天堂或下地狱。所以这片沙漠在短短的时间里集聚了超乎想象的财富。到后来踏入剑道的,大半不再是纯粹的寻剑人。他们为了财富,为了名誉,为了情仇,或者仅仅为了让自己找到血剑的机会就会大一点,开始在这个地方展开充满血腥的杀戮。在他们中也有所谓的真正的剑客,在这条剑道寻找血剑宗的那份孤独与快感。然而他们中的有些人,到后来也异化了。血剑还没有出世,这条路已经铺满了尸体。”芈压道:“这些人也太愚蠢了,为什么不先同心协力找到血剑再拼个你死我活呢?”那人笑道:“哈哈,你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你不会懂的。或许,来到这里的人全都被一种奇怪的天命绕了进去,不能自拔!”“天命?”“我也只能这样看待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了。”陌生剑客说,“话好像扯得太远了。总之,当天山脚下汇聚了来自九州万国的剑客之后,能够走过这条道路,穿过沙漠抵达天山再回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所以我刚才才说,这里是学剑者的试炼场!这也正是这条道路被人誉为剑道原因。”一阵风夹着沙尘吹过,这种风沙数十年来不知淹没了多少寻剑人的足迹。“如果你们仅仅是商人,那我再劝你们一次,回头吧。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踏上这条剑道都会被寻剑人视为猎物——炼剑用的猎物。”有莘不破道:“这一路上大概会有多少个寻剑人?”他的语气中竟然隐隐透出一点兴奋,仿佛完全忘记了他的功力只剩下不到三成。“一两个吧。”“一两个!”几个人齐声惊呼。“本来有很多的。现在……全被一个人杀光了。”众人一听又吓了一大跳。“由于有那个人的存在,近几年敢走上剑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在这里守了三年了,也只遇到一百个人。”有莘不破问道:“那人是谁?”“他以山为姓,叫徂徕伯寇。”于公孺婴目光一闪:“天狼徂徕伯寇?”“没想到你听过他的名字。”剑客说,“不过他已经不是中原人知道的那个天狼徂徕伯寇了。好了,今天我说的话太多了。这位小哥刚才好像还有第二个问题,希望不像第一个问题那么麻烦。”有莘不破笑道:“我的第二个问题很简单: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嗯,我先介绍自己:我叫有莘不破。”那人嘿了一声,道:“我叫什么名字?前面那一百个人,只会问‘你到底是谁’。”有莘不破眨了一下眼睛:“身份很重要么?我现在只想问问你现在的名字,称呼起来方便。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为朋友。”“朋友?”这个来得突兀的剑客放声大笑,迈步走入风沙之中。有莘不破高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叫——徂——徕——季——守!”他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风沙之中,声音才远远逆风传来:“天——狗·徂——徕——季——守……”“天狼徂徕伯寇,天狗徂徕季守,名字听起来倒像是两兄弟,老大,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远去之后,有莘不破问于公孺婴。“天狼徂徕伯寇是西北一带流星一闪般的一个剑客,在短短几个月间声名鹊起,被誉为年轻一代的剑术奇才,但成名不到一年就失踪了,原来他来了剑道。但那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初出道的时候偶尔听人提起,具体情况却不清楚。至于这个天狗徂徕季守则从来都没听过。”有莘不破目视苍昊旻上四位长老,四长老都摇了摇头。有莘不破叹道:“如果连孺婴老大和四位长老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只怕商队再没有人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那杀尽剑道寻剑人的徂徕伯寇本事如何。”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如果是在水族一役之前,管他有多厉害这剑道我们都照走不误!现在却有点麻烦。”“放心。”有莘不破鼓起上臂肌肉笑道:“打起架来,我至少能照顾自己。再说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剑宗,我就不信还有谁的剑能快过你的日月弓!”于公孺婴嘿了一声,却不说什么。“对了,雒灵哪里去了,从踏进这片沙漠以后就不见她。”于公孺婴道:“她在清理骸骨。”“骸骨?”“嗯,丢弃在路边的几具骸骨。她带着阿三等几个人埋葬去了。”有莘不破想起了雒灵在大镜湖人门后面为那具差点被自己打碎的骸骨祷祝的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蛮有爱心的嘛。”“可是我却觉得她对死人的爱心多过比对生人的重视。”于公孺婴说,“希望这只是我胡思乱想。”芈压笑道:“孺婴哥哥是不是幻想无所谓,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就算雒灵姐姐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也会把我们的不破大哥放在心头的!”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陶函四长老都清楚:就算没有其他缘故,天狗·徂徕季守的那一番话也不可能动摇有莘不破继续前进的决心。更何况,无论对商队还是对有莘不破来说都极为重要的江离还在前方等待他们去救援。雒灵回到铜车松抱以后,陶函商队继续上路。于公孺婴的座车“鹰眼”领头,有莘不破和雒灵所在的“松抱”居中,芈压的一品居断后。力可拔山的山牛拉着万斤铜车奔跑如飞,横亘的雪峰渐行渐远。三天以后,再回头终于连雪山也看不见了。前后左右,都只有莽莽黄沙,如果不是有能感应到江离所在的七香车在前方带路,只怕他们早已迷失了方向。传说中剑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道路——如果那所谓的剑道真的存在的话,那也仅仅是偶尔暴露在黄沙中的骸骨和断剑残刀所连接起来的一条看不见的虚线。到了第五天,陶函商队开始缺水。幸好有精通地行之术的左招财、右进宝在,在离开商队驻留地三十里外的找到了一条深藏数十丈的地下河。商队为了补充食水整整耽搁了一天才继续前行。“唉。要是江离还在,或者桑谷隽醒转就好了。”但现在不但江离生死未卜,桑谷隽也一直没有醒过来。团住桑谷隽的蚕茧越来越大,把整个石车“无碍”塞得满满地。幸好蚕茧三四天前就不再长大,否则有莘不破等人就只能想办法把它弄出来放在车顶了。于公孺婴见了这情况说:“看来桑谷隽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会破茧而出。不破,你的功力恢复了几成?”有莘不破叹了口气,道:“五六成吧。唉,没想到这次会恢复得这么慢,以前我被狍鸮的胃液泡得骨头都软了,也只用了两天就恢复过来。”于公孺婴道:“别叹气。恢复得慢说不定是好事。等你完全恢复过来,也许能体验到以前所未能达到的境界。”有莘不破眉头一轩,心情登时好转:“要是伤势大好以后能随时请出凤凰来,那就,哈哈……”“切!”有莘不破这妄想连芈压也知道不可能。再走四天,于公孺婴计算着一路来的行程,猜想天狗·徂徕季守所说的那个大漠禁区应该会在这一两天内到达,建议把商队停一停。“不!”有莘不破反对说,“只要能保证见到雠皇时我和桑谷隽都恢复过来就好!我不想因为别的事情耽误商队的行程!迟一天江离就多一分危险。有你和雒灵,嗯,和芈压在,我不相信会对付不了那个什么天狼!”芈压也极力赞成,雒灵自然也不会没什么意见。于是于公孺婴传下令去,命商队上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做到步步小心。一夜无事,第二天再次出发,走到第二日中午,一直安静的雒灵突然站起,冲了出去,向龙抓秃鹰示意,龙抓秃鹰三声啼叫,全队闻警停止前进,三十六辆铜车首尾相接,围成车城。有莘不破问道:“怎么了?”雒灵指了指地下。有莘不破道:“地下有埋伏?”雒灵却摇了摇头。于公孺婴也已经赶到,道:“雒灵既然有感应,下面多半有古怪,挖吧。”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二关 百鬼之祭黄沙底下,竟然挖出九十九具尸骨!于公孺婴道:“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芈压道:“高手?”有莘不破道:“你掂掂这根骨头的重量!”芈压接过来,有些吃惊地说:“好重。”有莘不破道:“你再试试这根。”“咦!好轻!但也很坚韧!”于公孺婴道:“这些人的骨头个个都有各自的特点,或厚重,或轻薄,或刚硬,或柔韧,从这些骨头我们可以想见:这些人的身体在生前都经过千锤百炼!”“但是他们却都死在这个地方。”“嗯。”于公孺婴道,“这些尸体并不是被集中起来埋葬,而是毫无秩序地散落在这数十步方圆之内!从他们出土的姿势看来,埋葬他们的不是杀他们的人,而是风沙。所以,这里……”有莘不破接口道:“所以这里不是一个弃尸地!而是一个战场!凶手杀了他们之后根本没有埋葬他们的意思,甚至是有意把他们丢在这里向后来者示威!如果徂徕季守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杀人的凶手很可能会随时出现在这一带!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天狼·徂徕伯寇!”他抚摸了一下其中一根骨头的伤口,道:“好剑法,不过我还对付得了。”芈压道:“可不破哥哥你的功力还没恢复!”“现在的我也对付得了!”“未必!”于公孺婴道:“这些伤口所显现出来的风格十分相似,但水准却参差不一,可见杀他们的那个人在不断进步着,而且进步得很快!如果我们想推测出和杀人者最接近的剑法层次,那就得把这些尸骨的伤口都细细检查一遍,把那具‘最后的尸骨’找出来。”“切!”有莘不破转过头去,把手上的骨头扔了。芈压道:“不破哥哥你不打算逐个查看吗?”有莘不破反问道:“你认为我会干这样的事情?”摸了摸鬼王刀:“管他是谁,一个旋风斩卷起,再全力一击,解决了!”芈压道:“孺婴哥哥,你呢?”于公孺婴轻轻把骨头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我没这个必要。”于公孺婴和有莘不破检查尸骨的时候,雒灵正带领人把挖出来的尸骨一件件地收拾起来。尸骨的伤口所体现出来的剑术造诣她不是看不出来,但她对这一点却完全没兴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盘绕着尸骨的重重怨念上。这九十九具尸骨的怨念集合在一起,足以造成一个威力巨大的灵场,让走进这个地域方圆十里的人产生严重的幻觉而不能自拔,直到丧失对生命的希望。陶函商队之所以走到这里却没有发生这种状况,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商队里几乎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而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陶函几个首领本身太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足以盖住这个地方的森严鬼气,令魑魅魍魉闻风退避。黄沙泥土中,有一些零碎的骨头散在各处,但雒灵总能为它们找到主骨架。雒灵做的事情有莘不破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反而是芈压跟在她身边帮忙。一直忙到傍晚,九十九具尸骨终于都整理齐了,被摆放在车城中央,围拢起来。“你要干嘛?”有莘不破问。雒灵没表示什么,只是闭起眼睛,双手合十。有莘不破突然感到雒灵身上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息,这种气息他也曾在江离身上感应到过。在几个伙伴当中,无论是阅历最深的于公孺婴,还是精通法术的桑谷隽,都不曾有过这样悲悯的情怀。“你要超度他们么?”雒灵点了点头。用过晚饭,陶函商队的人围拢起来,一起唱起了祷祝之歌。人群的中心,雒灵跳起了巫舞。在歌声中,在舞蹈中,尸骨一具具无火自燃,一点点幽幽的绿光随风而上,化成灰烬,散落在沙漠戈壁间。九十九具尸骨化尽,一个声音在祷祝歌声中叹息道:“好平和啊。其实,我有必要这么执着么?”一个人站了起来,失神地向仍在舞蹈中的雒灵走去。竟然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啊!徂徕季守!是你啊!”有莘不破招呼道:“看舞蹈不用凑那么近,过来这边,我请你喝酒。”于公孺婴却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一变。他心神微分,一股杀气陡然欺近,一道剑气刺破黄沙,向众人卷来。有莘不破、芈压一起跳起,雒灵停下了舞蹈,徂徕季守也回过神来。“铮”一声响,于公孺婴羽箭已发,打断了那道剑气,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阿三一声惨叫,右手已经和他的上臂分家。一道人影倏忽退去,于公孺婴喝道:“留下!”箭去如流星,又是一声铮然促响,羽箭落地,那人影已经消失在车城之外。徂徕季守怔怔看着于公孺婴,道:“好箭法。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比他的剑气更快的速度!”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道:“比他快吗?若真如此,我的下属就不会受伤,他也逃不掉了。”徂徕季守微笑道:“箭和剑毕竟还是不同的。近身攻防来说还是剑要高出一筹的。”芈压要追,却被有莘不破拉住。早有专人拿来药物帮阿三包扎伤口,苍长老拿起断臂,叹了口气。有莘不破道:“阿三,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累你受伤!”阿三痛得冷汗直下,但还是忍住痛道:“台候……是……是阿三自己学艺不精。”于公孺婴道:“把断臂好好保存,等桑谷隽醒来或找到江离以后,他们也许会有没有办法把手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