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他正在打俊生家的主意,所以才事先去侦察。” 被小葵这么一说,我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说不定真的就是如此。在他侦察的时候,我恰好去了那里,他为了掩饰原来的目的,才对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什么古怪的建筑家还是被诅咒的房子,一定都是骗人的。永泽,你被骗了。” “是、是这样的吗?” “当然是。” “但是,那样的话——”我怎么样都无法释怀,“梨里香的事情又该怎么说?前年春天梨里香在那栋房子里被杀,难道也是骗人的吗?” “呃,嗯,那个嘛……” 讲到这里,我们两人都闭口不语。 有几个方法可以确认这件事情,像是询问周遭的大人,或是找出以前的新闻报导,当然,也可以直接询问俊生。 如果那男人说的话是真的—— 那么梨里香为什么会被杀? 又是被谁杀害的? 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见的腹语人偶,也就是梨里香的脸孔,又缓缓地在我脑中浮现。她的嘴巴喀啦喀啦地开合着,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俊生曾经说过的话。 ——但是,我想姊姊或许是恶魔。 5 我偶然碰到俊生的家教,也就是小葵的表哥新名努大哥,是在那个星期六——十一月十二日傍晚的时候。 那天爸爸照例因为工作晚归,我在英语会话课结束后独自绕到车站前的快餐店,打算在那里以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当作晚餐。 这时候,我在店门口发现曾经看过的红色摩托车,挂在安全帽挂钩上的银色安全帽我也有印象,难道是……我环视店内,发现新名大哥正叼着烟坐在窗边的位置在看书。 我主动向他打了声招呼,他一瞬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随即撩起深褐色的长发,对我“嗨”了一声。 “我们在古屋敷家见过……” “我是永泽三知也。” “啊!对、对,永泽。” 新名大哥浮现了亲切的微笑,合上正在看的书。 “你跟小葵同班嘛,这还真是奇遇。” “你住在这附近吗?” “我住在神户市内的大学附近。今天去古屋敷家上家教课,才刚问来。” “咦?家教的时间是星期六吗?” “之前是讲好一星期上三天,不过最近时间很不确定,要配合俊生的身体状况。” “这样啊……” “坐吧。” 我将放着吉士汉堡、薯条和可乐的托盘放在桌上,在新名大哥的对面坐下。 “俊生他还好吗?” 我先问了我最在意的事情。 “上上个星期天我去他家玩……啊,湖山同学也有去。在那之后就不曾见过他了, 他外公说他身体状况变差了。” “听说是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恶化。” “啊,对,我也听说了……” “他本来身体就很虚弱,但是现在连脚也出了问题。” 我惊讶地反问了新名大哥,他“嗯嗯”地点了点头。接着将装着满满烟蒂的烟灰缸拉到手边,从衬衫口袋拿出香烟盒和打火机。 “他现在双脚无法使力。今天虽然有点不稳,不过多少还能走路。据说有时候得靠拐杖走路,更糟糕的时候连撑拐杖都没办法行走。” “他是生什么病呢?” “听说原因不明。” 新名大哥眼祌严肃地点了香烟。 “据说这几年都是这样,一到秋冬状况就会恶化,不过等到春天时病情就会恢复。而且只要双脚状况变差,就常常会跌倒或是撞到东西,结果全身到处都是伤痕……” “所以他精神不好啰?” “是啊,的确不太好——或是该说他之所以精神不佳,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他饲养的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所以他十分沮丧。” “咦?撒拉弗和基路伯不见了吗?” 牠们是怎么从水槽爬出去的?我不禁觉得奇怪。是忘记拉上铁丝网的盖子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对了,我要问你。”新名大哥突然改变了语气。 “一个小学六年级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在星期六的这时候单独出现在这里?” “我爸爸……因为我爸爸很晚才回家。”我老实地回答了新名大哥的问题。 “所以你就吃汉堡当晚餐啰?” “——嗯,是的。” “那你妈妈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看到我默默地摇了摇头,新名大哥似乎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你是独生子吗?” “啊,这个嘛,其实是……” 这是我第二次和新名大哥见面,第一次也只是在占屋敷家的玄关简单地说过几句话而已。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种想告诉这个人所有事情的冲动。我自己也对于为何会突然涌起这股冲动而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辛苦了。” 听完我的话,新名大哥将手腕撑在桌上,用交握的手指抵着下巴。 “撇开你哥哥的事不谈——” 他的双眼透过浅色镜片直视着我,说道: “我和你有过同样的经验,就在我念国中的时候。” “——咦?” “我父母因为某种原因离婚,而我是跟着我父亲,在那之后我完全没见过我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如何。小葵家是我父亲这边的亲戚……” 我觉得很惊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我自己的经验而言,小孩子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比大人还要高出许多,所以你一定没问题的。” 新名大哥又重复说了一次“没问题的”,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6 在那之后,我开始吃着已经凉掉的起上汉堡和薯条,新名大哥则是抽着烟、翻开了刚刚读的书。那是本很厚的文库本,我隐约看见书名是看起来很难的《献给虚无的供物》。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本由作家中井英夫所写的著名推理小说。 “那个……这么说来,俊生的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将凉掉的起上汉堡和薯条统统塞进胃里后,问了新名大哥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该不会,呃,已经死了吧?所以才会被他外公接来一起生活……?” “我不太清楚详细的状况,不过——” 新名大哥将书签夹在书里,然后回答我: “我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古屋敷先生曾经告诉我关于俊生母亲的事情。听说她生了重病,现在正在住院。俊生非常在意这件事情,所以古屋敷先生拜托我不要在俊生面前提起他母亲。” “他妈妈生病了啊。” “至于他父亲,当时古屋敷先生完全没提起。俊生的母亲是古屋敷先生的女儿,可是俊生却是姓古屋敷,所以他爸爸应该是入赘的。不知道是离婚了,还是死了……” “那你知道梨里香的事情吗?” “嗯,我知道。” 新名大哥点点头,将右手中指按在额头正中间。 “梨里香就是前年春天去世的俊生姊姊吧,我也听说了那具叫做梨里香的人偶的事 情。上星期小葵告诉我古屋敷先生以那具人偶表演了腹语,是在.一楼最东边的〈梨里香的房间〉里看到的,是吗?” “嗯,是的。” “我之后也问过俊生关于那具人偶的事情。俊生有点困扰地告诉我,古屋敷先生似乎真的相信死去梨里香的灵魂附在那具人偶中。” “听说梨里香在前年……” 被别人杀害了……正当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这件事情时—— “对了,永泽同学。” 新名大哥突然开口道:“俊生很关心你喔。” “关心?--什么意思?” “今天——十一月十二日是你的生日吧?” “啊,没错……” 即使如此,爸爸仍旧因为工作晚归,若是从前我多少会有些不满,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完全忘记今天是我生日……早上出门前他有些内疚地对我说:“我会买蛋糕回来,明天一起吃吧。” “俊生说他很想和你见面,对你说‘生日快乐’,你们真的很要好呢。” 我很高兴俊生记得我的生日,本来我还有些失落的,现在总算高兴一点了。 “小六的话就是十二岁吗?——对了,古屋敷先生告诉我十二月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还叫我一定要参加。” “对,他也这么告诉我们……” “俊生的生日刚好和你差一个月呢。” “新名大哥也会去吗?” “难得他招待我,所以我会去。” 我和新名大哥就这样聊了一个钟头左右,当我先站起来时,新名大哥说了声“下次再见吧”,便轻轻地挥了挥手。 “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吃比这里的汉堡更好吃的东西,当作是你的生日礼物。” “啊……好。”面对他的亲切笑容,我也用笑容冋应。 “——新名大哥,谢谢你。” 7 在那之后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联络不上俊生。 别说想去他家玩了,每次我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都一定是古屋敷先生接的,他从来不会将电话转给俊生。新名大哥似乎仍然有持续去上家教,但我没什么机会询问他俊生的状况。听小葵说,这阵子新名大哥也没有去她家。 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二日星期二的晚上,我好不容易得到俊生的消息。在晚上七点过后,他突然打了电话来。 “你现在能来我家吗?”这是俊生的第一句话。 “我外公从今天下午就出去了,刚刚他打电话回来说会很晚回来,所以你要不要过来……?” “你的脚还好吗?上上个星期我偶然遇到新名大哥,他说你的双脚状况很不好。” “啊……嗯嗯,这几天比较好了。但是只要外公在家,就不准我叫你们来。” “是吗?” 从我第一次听到俊生谈论他外公时,就一直对古屋敷先生有着“严厉又恐怖”的印象,直到如今,这个想法仍然没变。而在〈梨里香的房间〉里看了那场腹语表演之后,又多了“个性古怪”的印象。 “我有东西想给你。”俊生说道。 “咦?什么东西?” “虽然晚了很多天,不过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俊生的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惊讶地高声问着:“真的吗?” “这也是我希望你来的原因之一……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这天爸爸很稀奇地已经到家了。因为他在别的房间里,所以我以为他没听到我和俊生的对话,但是他一发现我打算外出时,就慌慌张张地问我。 “喂,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任何家里有小学生的父母,都会出现这么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我要去六花町的惊吓馆。” “惊吓馆是那位古屋敷先生的家吗?” 之前我已经跟爸爸大致说过了关于俊生的事情,也告诉他我有时会去那栋房子——惊吓馆找俊生玩。 “我骑脚踏车去,事情办完就立刻回来。” “你不会打扰到对方吗?” “是他叫我去的。” “是吗?但是,那一家还是有点……” “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一家的风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虽然爸爸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没有理他,直接跑出了家里。 8 当我将脚踏车停在惊吓馆大门口旁边时,听到了有人叫“永泽同学”的声音。我讶异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小葵。她穿过没什么路灯的夜晚街道,跑向我这里。 “咦?难道妳也是俊生叫来的吗?” “对,他刚刚打电话给我。” 小葵一边喘气一边说道: “刚好是我接的电话,所以我骗我妈妈说是补习班的久留美捡到了我忘在补习班的东西,要我去跟她拿。” 原来如此。女孩在这方面的脑筋果然动得比较快,还是说女孩子比较精明呢……? 我们一起按下门柱上的电铃后,俊生便立刻出现了。 他的左手撑着一把T字形的拐杖,不过走起路来还算平稳。然而,好久不见的他却比之前感觉憔悴了一些,本来就白皙的脸色也变得更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了,只有嘴唇像是血液一样红得惊人。 “对不起,突然叫你们来。” 俊生脸上浮出了浅浅的微笑,对我们说道:“谢谢你们愿意过来。” 接着他先带我们到一楼最里面的客厅。我和小葵并肩在古老的沙发上下,俊生则坐在我们对面。 “你外公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我这么问,俊生低垂着惨白的脸孔说道:“大概要到半夜一、两点了吧。” “你一个人看家,晚上不会害怕吗?道房子这么大……” 而且还发生过杀人案件……我原本想接着这么说,但是看到俊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不由得将话吞了回去。现在可不是问他梨里香的死和他爸妈事情的好时机。 “你要小心门窗喔。”小葵开口道:“最近这一带有很多小偷出没。” “我不怕小偷。” 俊生微笑地问应小葵: “反正他们只是来偷钱而已啊!说不定撒拉弗和基路伯就是被小偷抓走的。他偷偷从院子进来,然后……” “对了,新名大哥告诉我了,他说那只蜥蜴和蛇舅母不见了。” “嗯,是啊。” 俊生低着头,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接着用力地摇摇头。 “我想牠们并不是被小偷抓走的……我认为是外公做的。” “咦,为什么?” “为什么你外公要这么做?” 听到我和小葵的问题,俊生抬起头,咬着通红的嘴唇:“因为——因为外公不喜欢撒拉弗和基路伯,他讨厌牠们,所以……所以我想他说不定把牠们杀了。” 小葵讶异地说道:“怎么可能?” 我也惊讶地说着“不可能吧”,然而内心却想着说不定犯人真的是古屋敷先生。与其说是小偷偷偷潜入放走牠们,我觉得古屋敷先生杀了牠们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如果我养了爸爸最讨厌的小家鼠或是仓鼠的话,难保哪天爸爸也会把牠们偷偷丢掉,不过他应该不至于杀死牠们。 正当我一边想着,一边不知道该作何响应之际—— “——说得也是。” 俊生低声喃喃道: “外公不可能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接着俊生像是要转换心情似地甩了好几次头之后,重新握着左手的拐杖站了起来。 “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9 “三知也,这个给你。” 俊生离开客厅后,果然如他所说的很快就回来了,接着还将某个东西递给了我。 “生日礼物。” “谢、谢谢。” 那是个跟两、三本文库本重迭在一起差不多大的小木盒,由涂成黑色、深褐色、红褐色和红色等四种大小各异的木头以复杂的方式组合而成。我想起妈妈曾经买过一种木头工艺品,是箱根的“寄木细工”(注:由木头做成的独特手工艺品。),但是这个小木盒显然和箱根的工艺品不同。 “这叫‘秘密盒’。” 俊生对我说明道: “这里头设有机关,无法轻易打开,所以叫‘秘密盒’,是我在阁楼里发现的。问了外公后才知道,这是某个工匠做的,是非常稀奇的东西。” “你可以随便将这么稀奇的东西送给我吗?” “没关系,我就是要给你。” 俊生这么说着,还直直地盯着我看。 “你要自己思考开启的方法喔,这盒子很难打开的。” “嗯,我知道了。” 我双手捧着小盒子,试着又压又拉的,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完全看不出来要移动哪个部分才能打开盒子。 “如果你完全猜不出来的话,我会给你提示。” “该不会我千辛万苦打开后,从里面咻地飞出什么东西吧?” 听我这么一说,俊生噗哧地笑了出来。 “不会的,那不是惊吓箱。” “只有永泽同学才有啊,好好喔。” 坐在我身边的小葵一边凑过来看着我手上的盒子,一边故意这么抱怨道。 “小葵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听到她的抱怨,俊生便转头问她。 “一月十七日。” “那我到时候再给妳别的礼物。” “真的吗?” “嗯,妳要记得喔。” “太棒了!十二月时要举办俊生的生日派对,对吧?” “——对,外公好像有这打算。” “到时候我也会准备礼物给你,送什么好呢……?”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将俊生送我的小木盒放到耳边,轻轻地摇晃。 喀啦……里头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10 在这之后,我们在俊生的提议之下一起前往〈梨里香的房间〉。 俊生知道钥匙放在哪里,他瞒着古屋敷先生拿出鎗匙,决定偷偷进去那个房间。 “对了,之前你们来的时候,三知也不是问我‘那是什么?’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这么一说,我立刻想起来了。 “啊……你是说排在右边墙壁上、有着各种颜色的木板吗?” “对,我要让你们看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时间愈来愈晚了。在房屋主人外出的诡异洋馆中,三个孩子悄悄地潜人平时上锁的房间里,而且那个房问还可能是杀人案件现场…… 如果问我的话,我会觉得那是既惊险、又剌激的冒险,想必小葵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吧。 我们站在〈梨里香的房间〉门口,当俊生将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时,我们紧张得牙齿直打颤。俊生打开门和电灯后,坐在房门正对面沙发的梨里香立刻映入眼帘,因为那个样子实在太过诡异了,我差点就叫了出来。 “梨里香的位置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听我这么说,俊生“是啊”地点了点头。 “因为外公这阵子都在这里练习。” “练习腹语吗?” “对。而且练习的时候,他还会从里面上锁。” 接着俊生朝向并排在房间西侧墙壁上的七彩嵌板走去。 每一片嵌板的大小约是四十公分的正方形,我数了一下,发现是上下四层、左右七排,总共有二十八片嵌板。最底下那一层离地板有一点距离,而且每片嵌板之间也留了一些间隔,因此所有嵌板合起来的高度大约是两公尺左右,宽则是三公尺左右。 “这全部都是‘箱子’的盖子喔。” 俊生转向我们说明: “墙壁里总共嵌了二十八个‘箱子’,你们看到的这些都是箱子的盖子——你们过来这里。” 我们按照俊生的话,一起走到他身边。俊生重新转向嵌板的方向。 “盖子的颜色全部有七种,就是彩虹的七种颜色。” “哇,真的耶!” 小葵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看了整面墙后说道: “红色、绿色、黄色、紫色,还有……” “橙色、蓝色。你们看,每个颜色各有四张,而且是随意排列的,对吧。” “——对。” “——的确是各有四张。” “接下来,对了……小葵,妳可以帮我随便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吗?” “红色?随便哪个都可以吗?” “对,哪个都可以,妳就打开自己喜欢的那个吧。妳稍微转一卜上面那个银色的把手,就像开门一样地打开。” “我知道了,那我要打开了……” 小葵慢慢地伸手打开正好在她眼前的红色盖子,那是从右边数过来第三排、上面数下来第二层的盖子。 她按照俊生的话抓住小小的银色把手,稍微转动后打开,结果 咻——! 突然响起了某种玩具的汽笛声,从盖子的另一边飞出了某个白色的物体。小葵 “哇!”地尖叫一声,当场跌坐在地。 那个白色的东西是有柔软蓬松白毛的大老鼠,当然不是真的老鼠,而是类似玩偶的东西,眼睛是由红色的玻璃珠制成的。它是藉由弹簧的力量飞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啊……讨厌!” 小葵满脸通红地挥舞着手脚。 “吓死我了,讨厌……” 俊生嗤嗤地笑了起来,比起我被望远镜形状的惊吓箱吓到时,这次的笑法收敛多了。可能是因为小葵是女孩子,所以比较客气吧。 “三知也,请你也打开一个红色的盖子吧。” “呃,好。” 就算已经事先知道其中有什么机关,但是在打开的时候,还是得有会被吓一跳的心理准备才行。我打开了最右边那一排、从上面数下来第三层的红色盖子,这次没有什么特殊音效,而是从里头飞出了惨白的手掌。 那是只手心向前,五只手指弯曲的手掌。当然这也不是真的人的手,而是类似塑料模特儿身上的东西。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看到这个恶心的东西还真的会让人吓一大跳。 “这二十八个箱子全部都是惊吓箱吗?”我问俊生。 “对。每个箱子里面的东西都不一样……” 我不禁惊讶地大叫一声。“好厉害!莫非这就是惊吓馆的超级惊吓箱?” “我想不是。” “你外公为什么要做这个‘惊吓箱橱柜’呢?是因为你妈妈喜欢惊吓箱吗?” “这个嘛……” 俊生似乎想要回答什么,但随即又否认似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这个七彩惊吓箱还有除了惊吓箱之外的功能喔。” “惊吓箱之外的功能?” “我示范给你们看。” 接着俊生当场蹲,下去,打开左边数过来第三排、最下层的红色盖子后,从里面跑出来像是塑料模特儿人头的东西,这让我和小葵又吓了一跳。 接着是左边数过来第二排、最上层的盖子。俊生撑着拐杖,用力地挺直身体,打开那个红色盖子。唧唧唧唧……随着吓人的声音,里面飞出了灰色大蜘蛛——的玩具。 这时候七彩惊吓箱的红色盖子巳经全部都打开了。 “像这样打开全部的红色盖子后,再——” 俊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开中间那一排、从上而数下来第三层的盖子。 “最后再打开正中间的蓝色盖子的话,就会——” 随着“喵”地一声飞出来的是一只黑猫,当然那也只是做成黑猫模样的玩具……就在这时候—— 从某处传来了叽、喀叽的声音,好像是某种……金属零件运作的微弱声响。 怎么冋事?当我这么想时,同一面墙壁的左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刚刚为止都只是普通墙壁的部分,喀哒一声打开了一扇门。 “咦?” “咦?” 我和小葵同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秘密门?” “暗门?” 【插图5】 11 “这可以通到隔壁的房问。” 俊生说着,便走向突然出现的“秘密门”,我们连忙跟在他身后。 “俊生,也就是说,如果按照你刚刚的顺序打开七彩惊吓箱的盖子的话,某个秘密机关就会启动,那道墙壁就会打开吗?” “是啊,很好玩吧。” “嗯,是啊。” 我虽然觉得很有趣,但又不断地想起坐在小公园攀爬架上的那个可疑男人说的话。 那个设计了这栋惊吓馆的古怪建筑家,他在各地所建造的奇妙宅邸“到处都隐藏了机关”,而且—— “那个建筑家盖的房子都很不吉利。”那男人说道:“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如果先关上秘密门,再关上所有打开的盖子,秘密门就会自动锁上。这么一来,就没办法从隔壁房间打开了。” “嗯,所以只能从这里开关吗?” 隔壁房间大概有〈梨里香的房间〉一半大,看来以前似乎是当作寝室在使用。窗户旁边有着一张套着粉红色床罩的大床。和〈俊生的房间〉一样,除了面对庭院的窗户之外,还有一道通往阳台的门。而这个阳台又同时连接了隔壁房间与〈俊生的房间〉。 “咦,那是什么?” 小葵走进房间的正中央。 那里有张直径一公尺左右的大圆桌,小葵指着上头的透明玻璃箱。仔细一看,里面装着像是建筑物的模型。 “这该不会是这栋房子吧?” “是啊。” 俊生站在小葵的身边,回答道: “是这栋房子的模型,做得很精致吧。” 晚了两人一步的我也站到小葵和俊生的身边,低头凑近玻璃箱。 里头的确是做得非常精巧的古屋敷家——惊吓馆的迷你模型。跟我上上个星期天在小公园见的建筑物外型一模一样,只是大小改变而已。在经过长久的岁月洗礼和风雨的侵蚀之后,屋顶和墙壁的颜色都已经褪色、脏污了,不过最早的屋顶和墙壁的颜色想必就是这个模型的颜色。 放在惊吓馆中、和惊吓馆一模一样的小型惊吓馆……? “好厉害喔。”我问俊生:“这是谁做的?” “听说是设计这栋房子的建筑家以前做的。” 听到俊生的回答,我瞬间心跳加速,但是我还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样啊。”然后点了点头。接着我问他: “那个建筑家是什么样的人?” 俊生仍然盯着玻璃箱中的“惊吓馆模型屋”,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 我不由得和小葵面面相觑,俊生仍然紧盯着玻璃箱中的模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里掺杂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寂寞的色彩,然而下一瞬间却被我从未见过的某种表情取代。他嘴边浮现了奇异的微笑,那是显得有点冷漠、而且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 “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喔。” 回到〈梨里香的房间〉后,俊生一边关上七彩惊吓箱,一边叮咛我们: “如果被外公知道的话,我会被骂得很惨,所以绝对不能说出去喔。” “我知道。” 小葵用力地点头。我问俊生: “不能告诉新名大哥吗?” “这个嘛,新名老师的话就没关系。”俊生微笑地回答:“因为我很喜欢老师,不过一定要叫他不能说出去喔。”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我跟小葵就把〈梨里香的房间〉叫成〈惊吓的房问〉。 ☆惊吓馆的生日派对☆ 1 爸爸再次跟我说“我有话跟你说”是在一星期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晚上。 虽然是星期天,不过爸爸还是一早就出门工作了。因为市面上发售了新的次世代主机,所以我去参加了好久没去的电玩大赛。这天我一直待到比赛结束才离开,所以没有绕去六花町便直接回家了。一进家门,我发现爸爸居然很稀奇地比我早到家。更稀奇的是,他居然还内己准备火锅。 “这是我特制的泡菜锅,还是热的喔。”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当然,这让我觉得今天的爸爸相当可疑。 老实说,其实我很讨厌泡菜的味道,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装出很好吃的样子吃了很多。餐桌上,不知道已经喝了几杯啤酒的爸爸突然一脸认真、口气慎重到令人怀疑,他对我说:“三知也……我决定明年初要去美国了。” 我一开始以为爸爸是在说海外旅行的事情,不知道他是要带我一起去,还是要我一个人看家——但是我完全误会爸爸的意思了。他所谓的“去美国”,并非只是单纯的旅行,而是“长时间留学美国”。 “到了这把年纪还做这种事情,一定会被其他人说太乱来了。不过应该说是我突然想通了,希望改变现状,总之我下定决心,决定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这半年来我考虑了很多,最后我决定暂时住在美国,去念那里的法律研究所。” 爸爸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来。你才刚转学到这里不到一年,听到这些话,你一定很惊讶吧。” 爸爸撇着嘴,窥探着我的反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妈妈的状况还是很不安定,我不能把你交给她。” “你还是要跟妈妈离婚吗?” 我静静地问道。爸爸再次撇了一下嘴,缓缓地点头。 “我们的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了。” “——是吗?” “抱歉。”” “——没关系,真的。” 想要改变现状前往美国留学,我想一定是爸爸真正的想法。但是在这个想法的背后,是不是也有想要放下一切离开日本的心情呢?他是不是想从地检处这个职场、十志雄的死亡、跟妈妈的争执……等等事情中逃开呢? “如果三知也无论如何也不想跟我去美国,宁愿留在妈妈身边的话……” 我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也觉得妈妈很可怜,可是这一年来,她完全不曾和我联络过。我偶尔会对她连一通电话也不打给我感到难过,但是一想到她光是为了走出内心的伤痛就已经费尽心神了,我便放弃了对她的期待。 “我和爸爸一起去。” 吃完饭后,当爸爸粗手粗脚地开始洗碗时,我告诉他自己的决定。爸爸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2 从星期二开始,我就无法上学了。 我并非因为突然受到爸爸要去美国的打击而不能上课,真正的原因是很多日本人在孩提时期都会得到的病。 从星期一晚上开始,我全身上下就开始长出一颗颗红色的疹子,而且还开始发烧。 我一告诉爸爸这个状况,他便说:“明天不要去学校,天一亮我们就去医院。”到了医院后,医生看了一眼便做了“这是水痘”的诊断。 就算返烧了,但是直到水痘破掉结痂之前,还是会传染给别人,所以绝对不能去上学。一般情况下大约一星期就会痊愈,在那之前要乖乖地在家休息。就算很痒,也不能去抓…… 真是令人痛恨的状况。 如果跟爸爸去美国的话,最晚第三学期开学我就必须办理转学手续。将来会不会再问来这个地方,谁也说不准。不论是俊生或是小葵,甚至是跟我说“下次再请你吃比汉堡更好吃的东西”的新名大哥,我都无法再见到他们了。而我居然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关在家里休息一个星期…… 这时候水痘已经蔓延到我的全身,手脚、胸口、背部、脸上还有头皮,全都痒得不得了。 在我卧病在床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俊生曾经打过一次电话来。 可能是因为发高烧,我只记得一些片段的对话内容,不过我的确记得他问了“你打开那个秘密盒了吗?”在俊生给我那个盒子后几天,我的确花了一点心思想打开盒子,可是当时并没有打开。我还记得他也问了我“需不需要提示?”但我全身又累又痒,实在提不起力气讲这些事情。 小葵也很担心地打了几次电话来。 “我已经长过水痘了,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传染。” 但我还是拒绝了她来探望我的要求,因为我不想被她看见自己满脸痘子的脸孔。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水痘终于开始结痂—— 我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上头写着: 十二月十二日星期天下午五点半,将在我家举行俊生的十二岁生日派对。请三知也务必前来参加。我会准备可口的点心和晚餐,以及有趣的表演,静候你的光临。 寄件人是古屋敷龙平。以蓝色的墨水写着龙飞凤舞的字迹,看起来有点往右上偏,而且让人觉得写信的人似乎有点难相处。 “古屋敷……这就是那楝洋馆的主人吗?” 爸爸看着明信片,摸着下巴说道: “你跟那个叫俊生的孩子很要好,所以我不会不让你去。可是,那栋房子……” 爸爸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因此我便下定决心问道: “爸爸,你在意的难道是前年春天的事情吗?” “——嗯,是啊。” “俊生的姊姊就是在那栋房子里被杀的吧?” 爸爸露出了“你知道?”的眼神看着我。 “之前你不是说过那里似乎发生过什么恐怖的案件吗?所以我一直有些在意。刚好上个月,我因为其他事情和当地的警方碰了面,偶然谈到了这个话题。那是前年五月发生在六花町古屋敷家的少女杀害案件,被害者是当时刚上国中的古屋敷梨里香……” “抓到犯人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爸爸踌躇了一下后,“嗯”地点了点头。 “杀了梨里香的人是她的母亲。” “什么?” 我不由得大叫出声,然而心中深处却也一直有着类似的预感。爸爸神情严肃地继续 “梨里香的妈妈叫做古屋敷美音,就是美丽的声音那个美音。据说她趁女儿熟睡时,拿了刀子刺进女儿的胸口。” “为什么?她妈妈为什么……” “动机至今仍然不清楚。被警察逮捕时,美音已经完全陷入癍狂状态,一直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异常。她现在并不在监狱,而是在S**市某间精神疗养医院。” “医院……” 因为重病入院,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不过你去古屋敷家时还是要小心为上。” “小心为上……” ——你要小心那栋房子。 “因为是发生过那种事情的地方吗?” “啊……嗯,是啊。” 爸爸看来有些惊慌,接着绝口不提这个案件。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