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改正,就是这样的事吧。能够向对方说出不是那边、是这边时,才能称之为改正是吧?”“但砥尚大人不正因为知道正道是什么才聚众高呼的吗?”“也许是这样。我首先告诉了他这不对。虽然我不能指出怎样才是对的,但我跟他说我不能赞同你现在做的事情。不过既然他听完我的话,还对自己要走的道路有自信,那么就照砥尚自己希望的那样去尝试也好。”“去尝试也好……想不到母亲还真是冷漠的人呢。”“如果砥尚大人错了呢?”“如果明白自己错了,砥尚是能够接受并且能勇于改正的人,我相信他。”慎思说完,露出一丝微笑。“我并非知道砥尚在做的事是错的,只是感到不适宜。既然感到了不适宜,就不能伸手帮他。但我无法对他说出怎样做的才是对的,所以没有谴责他的资格,也没有想过去谴责他。所以青喜也可以按照自己希望的去做。你如果觉得砥尚做得对,就去他那里援助他。”“但是……”那样的话,等于青喜认为慎思的做法是错的。青喜苦恼地抬头望向慎思,养母笑了一笑。“不用担心我的想法,如果是我错了而砥尚正确,那国家会因此朝好的方向扭转。最重要的事在这一点。”※※※“我……直到现在才感到稍稍明白了一点母亲讲的事。责难人容易,谁都能做到。但是,单纯责难却不能告诉对方正确道路的话,从中产生不出任何结果。改正意味着要成就什么事情,而责难什么也成就不了。”“我不懂,青喜。”青喜稍稍遗憾地微笑道,“姐姐——姐姐不是也说过吗?说我们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能做到,从扶王时代起一步也没有进步。”“是啊……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那是为什么?”“如果知道就好了。”“这样考虑怎么样?想一想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促使国家前进的能力。”朱夏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知不觉抬高了嗓音,“这……你在说我们很无能,说我和砥尚他们无能?”青喜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能力并不是坏事对吧?我不能做到的事也有很多。比如,我完全不会用剑。要是被人说‘你不会就是不对的’,那我就犯愁了。每个人都有适合和不适合的事。”“那你想说是我们不适合?说我们不适合参与朝歌,没有施政治国的能力?”朱夏紧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天要给这样的砥尚下达天命?”“我不是天帝,所以不知道。但是,是不是天帝看中了砥尚陛下追求高尚理想的那份真挚呢。”“那你就是说……理想很高,但没有实现它的能力是吧?”“只是不适合而己。”“不适合的人掌握着国权就是罪过。的确,人无能不是罪过。但王和治国不是这样,玉座上不能坐上无能的王!”“所以说啊,”青喜话说到中途停住、低下了头。朱夏也察觉到了——是的,只有王不允许是无能的。不适合治国就不能被原谅。“所以……砥尚失去了天命是吧……”朱夏呆然地在原地蹲了下去。“姐姐,”青喜轻柔地说道,“这只是因为有砥尚陛下的遗言才这么想的……说不定,是砥尚陛下从根本上误解了什么东西。”“从根本上……?”“责难无法成就任何事情。我觉得正是因为砥尚陛下从最开始就误解了这一点,所以察觉到之后特意留下了遗言。”“我不懂。”看到朱夏摇头,青喜微笑着蹲坐在她面前。“治国意味着要去施政对吧。对砥尚陛下来讲,就是必须要考虑应该怎样去做。必须考虑着应该怎样施政、怎样治理国家,然后去追求国家应有的姿态。可是,砥尚陛下真的有考虑过这些吗?”“当然了!砥尚从高斗时代就……”青喜点了点头。“砥尚陛下一直在讴歌国家应该这样那样,我每次听到时也总会感到陶醉。但是,到了现在才想到,那真的是砥尚陛下的理想吗?……不,一定曾经是理想。但是,那个所谓的理想,是不是只建立在一味与扶王相反的基础上呢。”朱夏呆呆听着。“扶王的课税重了,所以砥尚陛下就考虑到应该减轻。可这样一来国库就变得空虚,连座堤坝也建不成了。发生饥荒时也没有粮食储备,无法施米数民——对不对?”“……是啊。”“砥尚陛下对税为何物,为了什么存在、加重为什么是罪、减轻又为什么是善,真的有好好想过吗。是不是只为了不像扶王一样才减轻的呢。减轻赋税会发生什么,是考虑到这些后再得出的结论吗……”朱夏没有可以回复的话语沉默着。“母亲说得很对,谴责人很容易。特别是像我们这样,高举着理想谴责人真的很容易。但是我现在觉得我们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想过,那些理想是否真的能够实现,是否真的是国家应该的姿态。看到扶王课的税重,就那么单纯地认为减轻为好……”说着,青喜叹了一口气。“税轻些为好,这的确是理想。但是,真的减轻税后,就无法做到润泽人民了。课税重了人民艰苦,减了人民依然艰苦。把这些考虑在内,经过充分的思索再得出结论,大概必须这样找到答案才行。而我们没有经过这样的摸索。”朱夏终于明白了青喜说的话。所以,慎思也多少次对砥尚说过,要决定税收就要看清现状民情,然后决定出适当的税制大概才是正道。被反问那应该是多少时,慎思沉默了。是的——对慎思来讲,也一定无法指出多少才是正确的税率吧。慎思提议尝试一下怎么样的时候,砥尚拒绝了。砥尚说不能在被重税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百姓身上再加重负担了。“对砥尚陛下来说,国家的应有姿态是独一无二而且绝对的存在。遵循正道的理想前方就是答案,不可能存在这以外的答案。在砥尚陛下眼中,似乎没有什么尝试或者暂时的答案存在。砥尚陛下对自己的华胥之梦持以绝对的确信,无法接受受协。但是这个确信却是通过谴责扶王培养起来的梦幻。”“你说得对,”朱夏喃喃地说道。朱夏他们的眼前是衰败的王朝。朱夏他们只是满足于非难扶王。朱夏对扶王的重税提出谴责,但那并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仅仅是看到百姓在眼前被重税压迫得呻吟而单纯的感到义愤。谴责扶王为什么课税苛刻、不体恤民情,坚信应该减轻赋税,但朱夏他们连想像都没有想像过,税减得太轻人民竟然也会艰苦。是的——他们以为自己对正道自知自明。因为扶王失道了,扶王的行为属于恶行是很明显的事实。朱夏他们彻夜地聚会商讨,谴责扶王、畅谈国家应有的姿态、描绘出了华胥之梦。这的确是通过谴责扶王才孕育出的梦想。最开始暖昧的东西,随着不断找到扶王施政上的错误,逐渐变得具体。扶王做的事,只要不去做就好——这样短路地去考虑,的确很容易就找到正道。这种廉价的确信,仅仅维持了二十余年。和砥尚一起构筑起的王朝比扶王的王朝还脆弱。“……我们,的确很无能……”国家是怎样的存在,一点也没有明白。治理国家需要的知识、思虑和方针都没有。“没错……我们真的只是外行。施政是什么,我们一点叫没搞明白。没有明白却满以为自己明白了。以为自己既然能够谴责扶王,就当然比扶王更懂得什么才是施政……”朱夏捂着胸口呆坐在原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跑进堂室的是脸色苍白的慎思。“朱夏——青喜——,砥尚他……”朱夏点了点头。“……白雉鸣叫了末声。因为是禅让,所以留有遗言……责难无以成事。”慎思睁大了眼睛,然后低下头,遮住了脸。“是这样……砥尚自己改正了……”慎思呢喃着,然后抬起了头,“他是了不起的孩子,真的很了不起。”慎思的表情声音中带着理解了一切的彻悟。是的——既然慎思教诲过青喜责难不等于改正,那么对砥尚犯下的过错,从一开始就应该非常明白。也正是因此,慎思当时就没有参加高斗。“……慎思大人一直都明白是吧,我们没有资格掌握朝政的无能。轻易地非难扶王,满以为这样就懂得了一切……”朱夏说完,慎思吃惊的转向朱夏。“在您眼中,我们一定很愚蠢、很令人恼火吧。”“别这样想,”慎思说着,轻轻跪在朱夏面。“我怎么可能会这样看你们。”“但是……”朱夏强忍住哽咽。现在朱夏既感觉无地自容又对自己愤怒。自己不仅无能,而且对自己的无能居然是无自觉。“不可以这样责备自己。那么朱夏现在明白了应该怎样做吗?”“我们不应该掌握朝政,应该把它交给有资格的人去施行。”“那是谁?对于空位的才来说,王和官吏是必要的,而目必须尽快。”“这个……”“不可以这样的自责。对别人、自己都一样,砥尚留下的话很对,不知道答案,只是谴责成就不了任何事情。”“但是,”朱夏失声痛哭起来。对无能的自己懊悔,更对毫无自知自明的自己懊悔。像是失去了居所般的痛苦——自己对不起百姓。“我也参与了朝政。而且什么才是正确的,到最后还是没有明白。明知自己对朝政这样无知无能,仍然接受了太傅的官位。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王一开始不都是这样吗?”朱夏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就是宗王,听说以前也不过是市井里一处会馆的掌柜。对那样的宗王来说,会懂得何谓施政吗?不管是朱夏还是砥尚——包括我,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不懂而感到羞耻。如果说有你应该感到羞耻——应该后悔的事情,那么只有一个,就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确信。”“我们……”“但是现在已经对它产生怀疑了是吧?明白了自己并非不是无知、并非没有错误对吧?那么,就可以把它改正——像砥尚一样。”“慎思大人……”“砥尚是王。改正这个过错的方法只有两个。从现在开始反思自己的不足不明逐步改正,或者断定自己没有足以胜任的器量退位。砥尚选择了后者。从感情上很想说只要从头来过就够了。但是砥尚选择了后者,贯彻了自己追求正道的理想。砥尚没能原谅自己坐上了玉座。”“因为自己的无能……?”“因为下手杀害了他父亲和弟弟。”啊啊,朱夏呻吟着捂住了脸。“……您已经知道了吗?”“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劝诱砥尚的人也……”朱夏吃惊地望着慎思,慎思露出痛苦的表情。“……虽然是出于窘迫,但荣祝的行为不能被原谅,作为母亲,我觉得很可惜。对自己没来得及在他变成那样之前加以纠正感到懊悔,我对不起荣祝……”“母亲大人。”“所以,至少让我们来祈祷那孩子能自己改正吧。祈祷他不再罪上加罪增加耻辱,不会永远背离他即使做出那种行为也仍要坚持的正道。”领会了慎思想说的话,朱夏禁不住痛苦地喊道,“可是,那是……!”荣祝出了堂室,笔直地朝南面向下走去——独自一人。慎思抓住慌慌张张要站起来的朱夏的手腕。“坚强些。我们现在不能忘记真正需要怜悯的对象,我们肩上仍然担负着百姓,刚刚失去王的百姓。”慎思眼中浮动着泪水,但比起这个更显露出一股决然的神情。“砥尚为才留下了台辅,空位应该不会持续很长。砥尚直到最后没能忘记自己肩上担负着的东西。如果同情砥尚,我们更加不能忘记这一点。怜惜砥尚、荣祝的话,我们就必须背负起他们两人的罪过争取赎罪。”说着,慎思转向青喜。“你也是,青喜。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只想陪在朱夏身边做个无位无责小人物的任性。”“是,”青喜神妙地点了点头,“遵照您说的做——黄姑。”青喜对养母端正地施了一礼。王的姑母,熏陶出成为飘风之王的砥尚,给予他极大影响,一部分大臣把慎思的人品比作麒麟的贵色——黄色,所以这样敬称慎思为黄姑。慎思毅然地点了点头,望向朱夏的脸,然后终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了下来,抱着朱夏痛哭出来。朱夏紧紧地扶住慎思后背,忍受着慎思紧咬领口压抑着的呜咽。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呼叫朱夏和慎思的是小宰,声音里带着颤抖。心里明白那消息会是什么,一定是讣报——朱夏相信丈夫。青喜默默地站起来,迅速走出堂室、关上了门。归山 上译者:fountz充盈着碧色的湖畔,街市扩展开来。波澜不起的湖面映出白石造就的街市,以及耸立其后灰白色的凌云山。专心攀登街道坡路的旅人越过峰顶的一瞬,群山包围的广阔的绿野,闪光的湖面,高耸出云的山峰,山脚下白色的街市,一齐呈现在眼前。“真是值得一观的景象啊……”说话的男子拭去额上的汗水,转向身旁停下脚步的旅人。“芝草是个漂亮的地方呢。”正在从狭窄的峰顶向下眺望风景的旅人吃了一惊似的望向搭话的男子。坦然的接受投来的视线,男子微笑着。“一直走在我前面,带着那样出色的骑兽却老老实实的走山道,本来以为是怪癖,那才是你特地一路走来的原因吧。”是吧,男子抚摸着类似虎的骑兽,明朗的笑着。从表面看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不仅带着高价的骑兽,穿着也不错。“这么说来,你是芝草人吗?”“不是。”这样啊,男子点点头,又拭去额头的汗水,一直都是上坡,累得脸上也浮出珍珠般的汗水。初夏的阳光晴朗的照射着,坡顶倒有清风吹过。把散开的衣襟收好以便凉气进到袍子里,旅人深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不错嘛”,开始向峰下走去。带骑兽的男子目送他远去,一面眺望着景色。不久他也牵起骑兽的缰绳下山了。眼下看到的白色的城镇是柳国的王都,白色的山顶上从云雾中淡淡浮现出的森林般的影子,是刘王的居所——芬华宫。弯曲的街道缓缓通向山下。绿色的原野横在跟前。远望着左右远近散布的村庄,终于来到了白色的隔壁。隔壁中有白色的街路。形成街市的房屋中最简陋的也是由切割过的白色石块和泥灰砌成的。芝草周围缺乏树木,比起从远方运来木材,切取撑天支柱般的凌云山更方便些。半山腰切割山石形成的白色的城镇,看上去像是山的一部分。只有房顶用木材支撑,木材是柳中央特产的墨色,瓦也是同样浓浓的墨色。以白色和黑色为基调的整齐的街市,街上的铺路石也是白色的,其中鲜艳多彩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从午门进入城镇,悠闲的眺望门前的人群。路上行走的人们步调轻快,表情也很开朗。——似乎没有什么不安和问题。他轻轻的皱了皱眉。“不怎么好啊……”“什么不好?”突然被提问,他反射的回头去看。认出近处人影的瞬间,破颜而笑。“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啊。”“正因为是这种地方才会遇到。——好久不见呐,利广。”利广不由自主的笑了。上次见面以来到底也过了三十年,的确“好久不见”。“的确。风汉还是老样子,来回奔走啊。”“你也一样嘛。”“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前两天,风汉这么说着,指向城镇的东边。“住在那边。饭食很糟糕,但是厩舍不错。”“那我也住那里好了。”利广在罕见拥挤的人群中向风汉说道。带着稀有的骑兽,不得不选择舍馆。细心的比较兽厩,挑选合适的住宿地,是很得花一番功夫的。最初和这个人相遇是什么时候呢?怎么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清在哪里见面的,也不记得相遇和分手的原因。才开始一定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吧,分手了也不认为会再见,经过了一段时间,竟然在别的国家再会。这样一来,本人自称的风来坊之外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怎么说那之间经过了六十年,单是“人”的话已经死了,即便不死,也应该老到认不出来了。之后,在种种的场合相遇。终于也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没有正面确认过也可以明白,有足以和利广匹敌的时间旅行的人是有限的。相遇的场所总是“这种地方”,即开始崩坏的国家的王都,或者类似的地方。利广听到了柳正处于危机中的传闻,现今刘王的治世一百二十年,国家开始倾覆。为了确认传闻来到柳国,结果又相遇了。“这么说来,哪里不好了呢?”走在前边的风汉回头问道。“城镇的样子……”虽说国家正在倾覆中,住民的样子却很开朗,这正是国家处于危险状态的证据。利广从长年的经验得出这样的心得。人民总是开玩笑自己的国家开始毁灭了吧:哪里感到不安了,谈话的时候就笑着说王和施政的坏话。随着倾斜深刻化,人民变得不安忧郁,倾斜进一步加深,崩坏逼近的时候,突然奇怪的变得开朗起来。刹那间开始享乐,情绪浮动,脱离现实。这种病态的开朗一旦出现裂痕,国家就一口气崩坏了。别的国家很难知道那时那个国家实际的情况。国家真的开始荒芜的话,他国的人也是一目了然,但国家正积蓄着崩坏的势头时,他国的人很难看到那种趋势。但是,人民是知道的,即使看不到,也能切身感觉到。因此看到人民的样子就知道了国家的状态,肯定能知道的,利广至今为止学到了这一点。危机的传言散播到了别的国家,本国王都的住人却很开朗。这正是进入危险区的征兆。“在忧郁的期间,还是会想要纠正的呐。”这么说着,风汉指出舍馆所在。结构很好的舍馆,白色的石壁上镶嵌着无数彩色的装饰,尽管还是白天,环绕建筑物的高墙深处传出了醉汉们的欢声。“柳的情况已经那么严峻了吗?”利广把行李放置在租来的房里,从背后问道。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而跟过来的风汉打开窗子,热闹的人群的喧闹声飘了进来。“不清楚。没有听到国家特别虐待人民的传闻,也没有听说朝廷极端奢侈而开始崩坏,尽管地方官已经相当松懈了。即使在相当边远的地方也没有那种事情,传言是这样的。”“只有那些?”“目前是这样。”是吗,利广陷坐进椅子里自言自语道。——那种事情也是有的。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问题,深处却有无数的裂痕。人民感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而感到不安,不安感化成“危机”的传闻流传,局外人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样的情况下,崩坏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意外的早啊……”利广自语道。风汉嘲弄的笑着说:“不愧是奏的人,说法与众不同。一百二十年也算早吗?”说的也是,利广笑着。利广是世界南方奏国的住人。奏国之主宗王治世已达六百年,只要再坚持八十年,就可以成为有史以来治世最长的国家。现在则是十二个国家中存在时间最长的,继之是仅仅晚了一百年的北东大国,雁。“本来觉得柳可以保持更长时间的。”“哦~”现在统治柳国的是刘王助露峰。在什么样的背景下登基的,利广也不知道。南方的奏和北方的柳处于世界的两极,不可能那么详细的知道柳的情况。即便来到这个国家,也不一定打听得到王宫内部的事情。本来的话,大多连王的名字都传不到,利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可以知道的立场上。这个暂且不论,露峰本来并非柳的高官,也不是为了成为王往世界中央的蓬山去寻访麒麟的升山者,也不是出身于平凡的农民或商人。也就是说,没有足以被人们传说的戏剧性的登基。而且,从先王的时代到露峰登基经过了二十多年,刘麒挑选新王似乎相当费了一番功夫。普通的情况下,先麒麟死后舍身木上就会结出卵果,不到一年新的麒麟就会出生。成长到可以听取天命选择新王,就会尽快选定下一任的王,所费不过数年时间。虽然旧王驾崩到新王登基所花的时间,和作为王的力量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露峰前身必定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因此刚登基时关于露峰的风闻也没有听到多少,渐渐露峰的名声才高了起来。现在的柳是有名的法治国家。但是那样的柳正在败落中——利广只能觉得意外。“虽然也觉得意外,我和利广的想法却相反。露峰刚登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转变。以前好像是地方的县正或乡长,地方上的评价不错,却还不到为中央所知的程度——怎么看也不像什么杰出的人物啊。”风汉也知道露峰的名字,看来和利广处于相似的地位。“到底是雁国人,了解得详细。因为是邻居?”“算是吧。刚登基时来过这里,觉得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一山也越不过就会垮掉的样子。”一山啊,利广斟酌着。统治国家的王是没有寿命的。只要适合天意,王朝就能延续。但是,要维持王朝的延续意外的艰难。之所以会觉得“意外”,是因为天会降天命给有治理一国器量的人——即有明君资质的人,麒麟正是听取天命选择自己的主君,但是王国的寿命一般都很短。奏的六百年、雁的五百年已是破格。之后是西方大国范,氾王治世将到三百年;再其次是九十年的恭。在王朝的存续过程中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节。某种——看过了六百年的王朝兴亡的利广想到,最初的关节是十年,可以过关的话王朝可以保持三十到五十年。这时到了第二个关节,此处存在一座大山。这第二个神秘的关节就是那个王的“死期”。王登基后便入了神籍不老不死,三十岁登基的人,三十年以后——假如没有加入神籍生命接近尽头的时候——很危险。实际上那个时期,不管是王还是高官们,都暗自计算毫无意义的年龄,然后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即使死去也不奇怪的年岁,强烈的意识到如果没有加入神籍或仙籍,早就用尽了自己的一生。同时,自己在下界的熟人也逐渐死去。实际上是不可能看见那种事情的。加入神仙籍之时,和下界的熟人的缘分也就切断了。升到云海之上后,出身地不过是国家中的一个都市。听不到相关的传闻,也不可能前去拜访。但是,还是会想象着,这个人已经故去了吧,那个人也危险了吧——一个个渐渐飘零的样子。只有自己还在不知止境的活着,花费了“一生”的岁月,终于做到的事和没有完成的事。此时,或回忆过去涌起强烈的虚无感,或遥望未来感到恐惧。入了仙籍的官吏,在这个关节突然辞职的也很多。但是,王自己想要辞职是很难的,辞职就意味着自身的死亡。即使面对冷漠的空虚和恐惧,还是不能自己降位给生命一个了结。也许正因为此,想要让天来做出决断,开始荒废国政。这算是一种消极的辞任吧,利广等人这么认为。然后,过了远超过自己一生的时间之后,渐渐可以端正这种态度。越过这座山,王朝的寿命就格外的长。下一座山在三百年左右。为什么这里存在着危险的关节呢?利广并不清楚。但是,此时倒坏的王朝,大都倒坏得极为悲惨。至此为止为人称颂的明君,突然豹变成暴君,虐杀人民,使国土荒芜。“越过了一山才一百二十年——怎么说刚到一半啊……”一半啊,风汉笑了。“原来如此,越过一山的王,多可在位三百年。但不是那样的例子也很多吧。”“嗯,算是那样吧。”利广“一山”期间曾来过柳国。在柳的各处漫游,那时的情况,简要的说,感觉是很好的越过了一山。是啊,确实越过一山,却在距三百年尚远的时候倒下的王朝很多。能保持到三百年的王朝很少,但是能否存续三百年,在越过一山的时候就大抵可以看出了。即使越过了,问题却很多。怎么说也可以预测得到这些问题积攒下去产生破绽得样子。但是,柳并非如此。柳看起来在毫无问题的前进。利广这么说了,风汉轻轻皱起眉头。“是吗——我也那么认为。但是记得有‘柳不得道’的感觉。”“柳不得道?”“觉得是从未见过的情况呢。虽说是一山,但其实最大的山在王朝的开始。新王登基十年前后,能否整备好朝廷的形态是最大的关卡。但是,据我所见,露峰在这一点上失败了。”“最初不管哪里不能具备良好的形态的话,就不能成为长久的王朝啊。”说了这话,利广看着风汉的脸,不由笑了出来。“但是,罕见的,也有支离破碎得根本无从称为良好的形态,却存在了五百多年得怪物啊。”风汉只是大笑,利广也轻轻笑了。“但是,普通的情况没有好的开端,保持不了一百二十年的吧?”“必然。但是露峰保持了。正当一山时来看,柳国正在发生变化。特别显著的是法律的整备。即使王在玉座上睡觉,国家还是会径自向前进——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是吗……是啊。我也觉得做的很出色。那个阶段把国的基础整备到那种地步的话,应该轻易就可以保持三百年。”“我觉得那种转变不太好啊。很好的进入轨道却转变而灭亡的王的例子很多。但是,相反的例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雁那种啊。雁好像十年也保持不了的样子,一山之际,突然转变了。”利广说着,双手交握。“但是如果露峰能延袭以前的形式,应该不会这种程度就倒坏。确实是没有见过的情况啊……”经过了三百年的王朝,奏和雁两国。也就是说仅此而已,别的国家都很脆弱。七成的王朝都没有越过第一座山。王朝生存几十年然后死去。因此利广才看过了无数王朝的兴衰。“这种倒坏的方式,怎么也看不惯啊。”风汉自语般的说道,利广微微侧头。“看不惯?”“确实我也不清楚柳为什么开始倾覆,不,连是否开始倾覆了也不能确定。明确的说,露峰正在再次转变。”“这个时期?”“这个时期。露峰越来越忽视滥行自己发布的法律的情况。岂止如此,近来,已经开始在自己筑起的坚固的城池上造出漏洞了。”“漏洞?”“所谓法律,要三部分共同协作才能发挥作用。单禁止做什么是不能好好的生效的。”“发行禁令的时候,要有监视组织以使其诚实的被运用,否则法律就只是装饰。——还有一个是?”“反面的肯定。禁止恶吏专横的法律要和奖励重用能吏的法令必须组合起来,缺少任何一方,不能成为好的法律。”“原来如此啊……”“估计柳这一点做得不错,但是露峰开始破坏这些。漫不经心的改变其中之一,却不理会其他。要做的事情不能始终如一,因此渐生龃龉。”“很奇特哪~”利广想了一下:“说不定,露峰已经不在玉座上了。……”“不在了?”利广颔首:“也许露峰对玉座已经厌倦了,所以把实权放出。”“大致是不可能的吧。”风汉站起来,走到窗边。初夏的阳光开始倾斜,从路上传来的喧哗声更热闹了。抛开了束缚似的扬起的醉汉的声音,慌乱了调子的乐器般的娇声,仿佛整个城市都沉浸在宴会中了。“露峰做成的体制是强固的,所以即使那家伙放出实权,也能维持到现在。国家真正开始荒芜是从此时起,或许正是露峰使之荒芜的。荒芜到失去天意的程度。”利广皱起了眉。“那是什么意思?”“柳的虚海沿岸已经出现了妖魔的样子。”利广吃了一惊。那差不多意味着王朝的崩坏已经到了末期,虽然还没崩坏到利广等局外者能明朗看到的程度。“少雪的地方降下大雪,天气已经狂乱了。政治荒废之前,国家先开始了荒废。普通是相反的。”“表面上看不出来,已经到那种地步了吗?”“是啊。雁也在国境布置警备了。”看着一副在说别人的事的样子的风汉,利广点点头。“怎么说柳余下的寿命不多了啊。”利广自语道。——王朝如此脆弱。窗外传来刺耳的喧哗声。他们的脚下正产生深刻的裂痕。不知何时,筵席之下地狱的盖子将打开,谁也制止不了。——王若失道麒麟就会生病,麒麟生病的话不管是哪个王都能知道自己已经失道了。如果王改正自己的行为,麒麟就能痊愈,国家也会恢复。尽管如此,利广几乎没有见过这样的例子。注意到自己的衰落的王是有过的,但是,从此悔改,使国家走上正道的成功例子极端稀少。国家一旦开始倾覆就止不住,王的悲壮的努力等等都没有用。正陷入沉思中,怎么了,风汉从窗边回头问道。“虽然和预想的不同,至于如此失落吗?”“和我的预想不一样倒没什么……”利广叹了口气。“的确,有点失落啊。本来像是要成为大王朝的。”柳拥有使人那么想的光辉。但是,——至少对利广来说——仅仅一百二十年的时间它就要沉没了。“那样的王朝也会突然消亡啊。”“现在还说这个?奏国的您。消亡的例子看都看烦了吧。”利广失笑了。“正因为是奏国人才会这么想啊。也许风汉不清楚。——明明还年幼。”风汉意外似的轻轻扬眉。“因为奏是十二国中存在最长的啊。”那个原因啊,风汉苦笑着,看向窗外。“是那个原因啊。——雁国人不会明白这种苦衷。即使少,之间也有多活了一百年的实例在。”“每有王朝消失都会这么想,真正的,不死的王朝是没有的吧。”也许,奏和雁都不会例外。“想到这点,就屏住了呼吸。没有不死的王朝,我是知道的。不会有永远的王朝这类东西。因为没有不死的王朝,所以必然有一天奏会灭亡。”风汉看着窗外说:“没有永远的东西吧。”是啊,利广笑笑。“是那么说没错,什么都是。虽然明白,我还是不能想象奏的终结。”“当然。没有能想出自己死相的家伙。”“是吗?我倒是可以想出自己的死期呢。被卷入无聊的小争斗丢了命,四处放浪被妖魔吃掉之类。”风汉笑着回过头:“可以想象出可能性的事情和可以想象的事情是不同的吧。”“啊,可能是吧。”利广说完,陷入小小的沉思。“但是——还是不行啊。放开可能性,还是想不出来。”对利广来说,很难想象宗王误入歧途的情景。臣下谋反是宗王所不能控制的,想象起这个脑中浮现出各位大臣的脸。可是宗王的百官诸侯,哪个都像是跟谋反无缘的样子。“不过要是雁的话倒想象得出。”利广自语道,风汉露出有趣的表情。“哦~?”利广笑道:“可以确信的想出来。——从延王的气性来看,不可能误入歧途。虽然本人不一定知道正道,前边清楚的有铺好的路,不可能不留神走错路吧。即使某处有恶党作乱,延王也不是老实的让人讨伐的人。雁国的沉没,必定是延王有了那个念头。”“原来如此……”“而且毫无原因的这么做,绝对是。没有什么理由,某天突然想,那样也不错啊。但是以那个执拗,即断即决也是不可能的。——是啊,大概会打赌。”风汉露出怪讶的表情。“打赌是怎么回事?”“就是字面的意思。以天为对手打一场赌。比如任性的赌和不常见面的人遇上一百次。命不好没有遇到的话就是天的胜利。遇到的话天就输了。”是这么回事啊,风汉扬声笑了出来。“要干的话就会做到底。也许雁就什么都不剩了,不管是官是民还是台辅,也不管是王宫还是都市。雁就干净痛快地变成荒地了。”“杀了麒麟王的寿命就尽了吧?”“不会立刻就死的。杀了台辅,然后和天竞争,看天做出决断和延王把雁变成荒地谁更快些。那个人肯定喜欢那么干。”“那么,哪一方会快一些呢?”“做的话就要做完啊。……那么,突然后悔了,留下少许村庄,然后自嘲的死去怎么样?”不错,风汉笑道。“我也不是想不出奏的结局。”“诶~”“风来坊的太子厌倦了尘世的羁绊,讨伐宗王。”利广愣了一下,失笑出来。“不好,觉得是可能的事情了。”风汉大大的笑了,看向窗外。“……想象范畴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虽然是那么说——利广也看向夜幕初降的芝草天空。“那种事情,大概是可以回避的。”也许吧,简单的回答后利广闭上嘴。夜色浮起的房间里渗入喧哗声。所谓想象范畴的事情,是大多数王朝发生过的事情。那种情况就溃败的话,不可能存活到破格的程度,可能有的危机都越过了。所以多余的看不到前景。——为什么王朝为死亡呢?利广考虑到。得到天意登基的王为什么会失道呢?王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走错了路吗?没有注意到的话,最初会知道正道吗?那样的人会得到天意吗?有一瞬间明知错了,还是走入歧途。从过去的事例来看可以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入错路。但是,如同想不出自己的死期,也很难想象走入错路时的心情。那个为什么会发生,怎样才能阻止呢?正想着,突然风汉发出明朗的声音,说:“你要在芝草待一段时间吗?”“是那么打算。但也不一定。”不是单纯的传闻,柳真的危险了,利广必须通知这个消息。“但是怎么也要待两三天吧,想自己确认一下。风汉呢?”“我明天出发。本不过是从雁边境到芝草的小小巡游。”“还是一样随意的活着啊。”“可不想被你这么说。”我和风汉的立场不同。——利广想这么揶揄他,还是忍住了。同为怪癖的风来坊,在不知何时的正式会面之前,就这样子也不错。之前虽然在世界各地奇遇的相会,却没有什么必须相会的时候。以后也会如此吧。“那么,把巡游的事说给我听吧。晚饭奢侈些也可以。”利广笑着说。就着正如风汉所说的难吃的饭菜喝酒,过了半夜才结束。在楼梯前左右分开,风汉走上楼去。利广没想过送风汉出发,明天就睡到中午吧。奏和雁走运的话,不知何时又会见面了。“总之,我先说了‘路上小心’哦。”利广说着走向房间。背后传来风汉的声音:“对了,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利广回过头,风汉凭着栏杆,笑着。“我棋艺很差。但偶尔也会赢。赢了就一定偷一个棋子。已经收集了八十多个了吧。”利广站直身体。“然后呢?”“没有然后了。确实数到八十三来着。然后就糊涂了。”利广不由笑出来。“现在怎样了?”“谁知道呢。没人收拾的话,还在卧室的某处吧。”“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两百年前吧。”风汉笑着回答,转身继续往房间走去。“那么”,越过肩头,利广悠闲的笑着回答,“去死吧。”※※※归山 下※※※南方大国奏,首都隆洽。隆洽山顶是广阔的清汉宫——筑起六百年大王朝的宗王的居宫。王宫通常以王的居所正寝为中心,但是奏国的这个中心却有些偏,奏的中心是后宫的典章殿,即位至今六百年没有改变过。清汉宫看起来不像是建在山顶,而像是浮在云海之上的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的。大部分建筑从岛上向澄澈的海面延伸,其间以无数的桥相连。把正寝自身视为一个岛的话,后宫也可算作一个岛;从正寝渡桥,经过楼门,穿过眼前的小峰半腰的隧道,稍稍登上山峰内侧的石阶,高台之上就是后宫的正殿,典章殿。从典章殿眺望,小小的海湾一览无余。海湾周围的断崖架设着左右延向空中的阁道,通向后宫更深处的北宫和东宫。透明而风平浪静的云海上出现骑兽的身姿是夜幕初降之时。影子般的骑兽浴着半月的光辉,横越海湾直奔典章殿。紧贴崖壁曲折前进,飞越海面上的露台,降落在里窗外狭小的岩场上。窗内点着灯。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宽阔的堂内。大圆桌占据了屋子中央,可能是刚刚用完餐,桌上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食器,五个捧着茶杯的身影围坐在桌子周围。“——和往常一样,大家都聚在一起啊。”利广边笑边从窗子进入,圆桌边的人们一齐看过来,完全的受了惊一般发出无意识的叹声。年长的女子缓缓停下手,深深的叹气:“……你这个孩子,完全没有记住哪里才是出入口的意思啊。”她是宗后妃明嬉。本来王后应该住在北宫,而现在这位王后不但不在后宫,还把高级襦裙的袖子卷起,剥着堆成小山的桃子皮,这恐怕是奏以外不能见到的景象吧。“还有,说过不要骑着骑兽在王宫兜风的吧?要说多少次你才肯记住呢,我的放荡儿?”“刚记住就忘了,怎么说也是老人了嘛。”利广傻呵呵的笑着。明嬉又叹了回气,轻轻的摇头。“呆脑袋终于想起家来了吗。这次跑到哪里去了?”“啊”,利广笑着坐在圆桌边唯一的空座上。“这里那里。”“就是又兜了一圈啊。真是的,被你气到说不出话来。”“那么现在母亲口中的是什么?”“这叫做责备,好好的给我记住啊。”“能不能记住呢~”“母亲”,发出更重叹息声的是利广的兄长——英清君利达。“请把傻瓜放在一边不要管他,那么照顾他会得意忘形的。”“真过分啊。”利广的妹妹文姬——称号文公主——在一旁窃笑:“哥哥是想听母亲的责备才回来的呢。因为是被宠坏的孩子。”“喂、喂——”“因为哥哥现在很高兴的样子嘛,每次都是这样。要不要照照镜子看?”“是那样吗”,利广抚着脸,金发的女子柔和的微笑着:“无论如何,贵体无恙就好。欢迎回来。”这位是宗麟昭彰。利广夸张的颔首应答:“只有昭彰担心我的身体啊。”“因为昭彰是麒麟。”文姬说道,利达也点头赞同:“麒麟是慈悲的生物啊。““昭彰连世界第一的恶党也要担心哪。”明嬉也接口说道。利广苦笑着紧抵椅背。“那么”,稳健的开口催促利广的是一家之主,宗王先新,他停止收拾小桌上的食器,斟上一杯茶放在儿子跟前。恐怕这也是奏以外不能见到的光景。“怎么样呢,这里那里?”“……柳感觉很糟。”当的一声,先新放下茶杯。“柳——”利达皱起眉放下笔,把书信放在一边。“还是吗。……持续一段时间了啊。”“确定吗?”利广颔首回应先新的疑问。“恐怕是。就我所见是确实的。柳的虚海沿岸似乎出现了妖魔。虽然是在面向戴的一方,因而人们都猜测是从戴过来的,不是失去了天意,不可能接近岸边吧。雁也编成警备派往与柳交界。”嗯,利达轻声说:“那位智者动用了夏官的话应该不会有错。”文姬叹息道:“延王也很麻烦吧。戴国不稳妖魔徘徊,近邻的庆也经常不安定。连柳也……”“巧也是。相当数量的荒民渡过青海流入雁。”“巧怎样了?”“还是一样糟糕。从赤海到青海航路完全封闭了,妖魔多到连巽海门也不能通过。到底塙王做了什么,白雉落下还没有多长时间,就有那么多妖魔徘徊。”“承蒙照顾”,利达恨恨的望向搁在一边的书信。“到我们这里来的荒民也多到了目眩的程度。你,不能暂时克制私心,指挥荒民救济的事情吗?”“文姬不是更适合吗?”“我有保翠院的事情。”奏全土有为荒民、浮民而设的救济设施,那就是保翠院。文姬很久以来担任保翠院的首长大翠一职。举国兴办未曾有过的事业之际,必然以家内的一员为首长。比起让单纯的官吏担任首长,即使只有名号,以太子或公主为首长成立的组织里官员更勤奋,更能令百姓安心信赖。即使知道文姬只是当上大翠,做名义上的首长,百姓也觉得这项事业得到了王直接的关注,以公主为首正是决意的表现。虽然因此得到了信赖,但实际上不是得到了王的关注这回事,文姬做大翠就等同于王直接指挥。形式上,文姬听取官吏的意见上奏先新,先新下达处断;其实文姬不需先新的指示,文姬自有如山的盖过御玺的白纸。——顺便一提,一家人可以用同一笔迹书写,这正是六百年间磨练出来的特技。“保翠院就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利达叹息的说道,“荒民连家当也来不及拿逃过来,越过国境已经筋疲力尽了。担心国家的情况,想等国家一安定就回去,因而不想离开国境。虽然聚起的荒民在高岫山近旁形成了集落,但是,相当于被弃置不顾了。”“保翠院发出邀请的话……”“正在做。但是总有些来不及。”明嬉也点头同意文姬的话。“总之必须先把荒民以客人的身份组织起来,最低限也要将集落整治成村镇的体裁。”“现在只有你没有担着重任,老实帮忙吧。”听了利达的话,利广呼了口气。“……好像不能拒绝呢。”“敢发牢骚就把你踢出去。拜托你了。”“我出手的话,国库就如流水般使用了。”“那种事不用说也知道。”“物资的筹措和输送?”“姑且做好连县城的义仓都被淘空的打算。”“那么,试试看吧。”“草案也好,尽快拿出方针来。”“……明白了。”唉,先新松了口气。“延王一个人做这些事吗,实话说不得不服气啊。”“雁的官吏里能人多,机动力也高。”利达说着,皱起眉。“——这方面,我们的官吏总是很悠闲啊。”明嬉苦笑着,一圈人发出夹杂着叹息的笑声。“嗯”,先新笑着,“我们有我们的作风。——其它地方情况如何?”利广耸耸肩:“戴的情况也不好。虚海边上妖魔很多,想靠近去看看都不行。”文姬侧着头:“但是白雉没有落下,即是说泰王没有发生意外不是吗。”“不很清楚。综合各处的消息来看,是立了伪王的样子。”“泰王还健在的情况下?”“是很奇怪,也没听说泰麒失道。泰王没有驾崩,泰麒没有失道,因此只能认为是内乱,仅仅内乱就使妖魔如此跋扈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