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完全不是。」 「完全不是?」 「完全不是啊。通灵的意思,就是可以通鬼神,不是吗?榎木津先生才感应不到啥鬼神。那个人啊,啥都感觉不到。光是说有不好的预感,就会被他骂成蠢蛋了。」 「连、连预感都不行吗?」 我并非完全否定通灵之类的东西。可是那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知识去否定,也没有兴趣,绝对不是因为我相信。即使如此,就连这样的我,有时候也是会有预感的。 「连预感也不行。」 益田说,站了起来,大概是开始模仿起侦探。 「把根本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说得好似已经发生,本身就是愚蠢!还没有发生的事还没有发生,所以在发生之前,根本不知道是悲是喜,不是吗?这个蠢蛋!」 「对对对。」寅吉说。 「他会这么说,对吧?他说这跟对已经发生的事耿耿于怀一样蠢,蠢到让他连揍人的力气都没了。光是预感就这样了,要是说到通灵,那还得了?」 「他不相信?」 「不相信的是中禅寺先生吧。」益田说,「他明明还是个神主呢。我觉得完全不信也有问题呐。榎木津先生呢,嗳,他是邢种要是真的有幽灵,要他付大把钞票他都想看的那类。他最爱那种的了。可是那大抵都是骗人的,所以他才会生气呢。」 「对对对。」寅吉轻浮地应和,比任何人都先喝起自己泡的茶,「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呐。据我们家先生说,预感是从里头冒出来的,所以不行。他说得是从外头来的才行,否则就不是真的。我说我听不懂,先生就说里头的东西啥都有可能,一点都不好玩,把我狠狠地念了一顿呢。」 寅吉双手捧着茶杯,呼呼吹气。 好像懂, 又好像不懂。 不,我不懂,我不该懂。 我觉得要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理解榎木津的发言,那就已经太迟了。变成那样的话,已经不是一般人了。是不折不扣的同路人。所以在努力去理解之前,直接宣告不懂而放弃才是正常的。 我说我完全不懂。 「那么……」 凡人就该像个凡人,更朴拙、更平凡地行动才对。 「那个……通灵侦探吗?通灵侦探怎么了?一决高下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通灵男叫什么神无月镜太郎,是个奇特古怪的家伙,他好像有一面镜子。」 「镜子?」 「对,好像是一面古老的镜子,那叫啥去了?益田?」 「净玻璃之镜吧。」益田冷淡地答道。 「对,就是那个净玻璃。名字是很气派,说什么只要用那个净玻璃的镜子一照,通灵神力一发,一眼就可以看穿坏事。」 「看穿……什么?」 「看穿坏事啊。听说镜子照到的人,过去做过的种种坏事,全都会倒映在那面净玻璃镜上。旧恶全都会被揭发出来。唔,好像会像街头的电视机那样倒映出来,可是又说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只有神无月本人才看得到。这部分实在太假了,可是又听说是百发百中。」 寅吉弓起腰来,把身子往旁边挪去,姿势勉强地伸出手,从榎木津的大办公桌上拿来杂志还是报纸什么的,递给我说,「喏,你自个儿看。」 好像是没看过的三流杂志与地方报纸的剪报。 我提不起兴致读,只看了看标题。 通灵侦探立大功…… 魔鬼刑警甘拜下风…… 神无月侦探再次说中…… 此次揭发化妆品商命案之凶手…… 「呃,唔……」 「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喏,那本杂志底下不是有本小册子吗?那是那个神无月侦探事务所的宣传手册。嗳,上面写了很多有的没有的,可是不值一哂啦。要是中禅寺先生读了,一定会勃然大怒的。那个人要是表情再变得比现在更恐怖,光是看到就会死人了吧。」 益田胡说八道一通,尖细的下巴往前顶了几次,要我读宣传手册。 各位可知道野宰相小野篁※……? (※小野篁(八〇二~八五三),平安时代前期的官人、学者、歌人。由于生性反骨奔放,被称为「野相公」、「野宰相」。) 这是手册的标题。 内容如下 过去平安时代,野狂之人小野篁往来冥府与现世,任阎魔厅之参议,此为《今昔物语集》、《江谈抄》中耳熟能详之故事。传说小野篁在往来此世与彼世时所使用的水井,现今依旧留存。遗憾的是,此一水井现已被填起。然而在过去,我们神无月侦探十代以前的祖先,神无月流阴阳道始祖,神无月佛灭公在世时,水井仍然通达冥界。佛灭公以其神通之力,自井底前赴冥界,其神力受阎魔王嘉许,特赐宝物净玻璃之镜。漫长岁月中受到封印的此一秘宝,一日忽然感应神无月侦探之灵术,绽放光辉,开始发挥其摩诃不可思议之神力…… 「感觉实在很那个,对吧?」益田甩着浏海邋遢地笑,「很假,对吧?」 「该说是很假还是……」寅吉也把粗眉挤成了八字型,「阎魔大王赐与的镜子啊……这根本不是相信不相信这种次元的问题了。就算叫人相信这种说词,也简直跟人说他吃了桃太郎送的黍团子一样嘛※。本岛先生,你怎么想?」 (※日本的桃太即传说中,桃太郎用老大婆给他的黍圈子收服了狗、猴子及雄鸡,率领它们征讨恶鬼。) 就算问我,我也无从答起。 先前我也才想过这种问题。 「嗳,这应该只是方便用来揽客的宣传词吧。」益田说,「看看那边的报纸什么的,他好像是累积了不少实绩呢。化妆品命案和三件窃盗案,还有旧日本军物资流入黑市事件等等……嗳,好像是很活跃啦。就算阎魔大王什么的是胡说八道,他也是解决了事件吧。」 「那……益田先生的意思是,这本手册上面写的是假的,但他能通灵是真的?」 「不是啦,本岛先生,讨厌啦。」益田一本正经地这么说完,「喀喀喀」地没品地笑了。 「不是?」 「哦,春天的时候,也有个叫什么蓝童子的通灵少年轰动社会,他也是协助警方,揭发犯罪。可是呐,那结果也只是诈欺而已。」 「原来那是诈欺吗?」 我完全不晓得。 益田说着: 「是啊,蓝童子也说他有什么看破谎言的照魔之术,其实只是利用流浪儿,搜集地下社会的情报,弄到消息再打小报告。那当然会百发百中了。他只是知道犯罪的内幕,加以揭露罢了。那才不是什么通灵,他只是个告密少年罢了。」 「哦……」 「是剥削犯罪者的诈欺呢。嗳,若说犯罪者是做坏事的人,告发他们有什么不对,的确是没有什么不对。是害怕被揭穿的人自己不好。这种情况,真教人搞不懂究竟算是在做好事还是做坏事呢。」 「不,是坏事。」寅吉莫名激动地说,「犯罪者当然不对,可是又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恶。就算要揭穿,也要顾及道义吧。」 「不,不管用哪种方法揭穿,制裁的都是司法,是同样一回事吧。」 益田眯起眼睛。这个青年以前其实是个刑警。虽然他怎么看都不适合干警察,但根据传闻,他以前在当刑警的时候,似乎也干得颇为有声有色。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呐。」寅吉似乎不服。 益田撩起浏海说了: 「嗳……简而言之,蓝童子他的状况,问题在于与其说是告发,更接近背叛这一点。因为揭开来一看,他其实也是一丘之貉,是坏蛋出卖了自己的伙伴。」 「没错,就是这一点。」寅吉说,「这真是无法原谅。不管是坏人还是好人,都有非遵守不可的道义吧。」 「不就是因为净做些不守道义的事才是坏人吗?」益田问。我也这么想。可是寅吉却大声否定: 「益田,你这话就错了。黑道社会里,注重的道义不是特别多吗?比起我们,他们生活中的繁文缚节更多呢。虽然他们也做些不值得称赞的事,或者说他们只做些不受人称赞的事,或许是这样,可是他们还是不会出卖同伴啊。」 「是吗?这年头还有那种充满侠义心肠的道上兄弟吗?不是说道上的仁义在战后已经荡然无存了吗?那才是传说故事级的往事了。」 「这是什么话?我父亲的朋友有个叫源治的道上兄弟,听说他是个直性子的好汉……」 「源治?」 这么说来,金池阁的手下也有个同名的小混混,应该是不同人吧。 「你说那个人怎么样了?」益田简慢地说,总算喝了茶。 「听说他在战前的纷争中被人割断了脚筋,卧床不起,现在不晓得怎么了呢。」 「你看,那不是战前的事了吗?嗳,那个源治兄跟现在在谈的事没有关系啦,这个叫神无月什么的呢,跟那个蓝童子是一样的啦。」 「哦……」我也只能这么应声了。 益田说「听好喽。」从我手中拿起报纸: 「这起化妆品商命案,这个案子呢,表面上是感情纠纷,其实有点不同。唔,它与当地的道上势力和新兴势力的利益争夺有关。其他事件也是,仔细调查,就可以知道背后都有类似的内情。每起事件结果都是以新兴势力获和的局面收场……嗳,就算真相确实是如此,这种状况也会教人不禁猜疑里头有什么机关。如果我的这番推理正确,就表示那个新兴势力与神无月或许有什么关系。」 「你的意思是案子是捏造出来的吗?」 「也不是捏造,嗳,假设发生了某些抗争,结果发生了案子。然后……如果抗争浮上台面,对双方都不利,所以案子原本应该会被葬送在黑暗里……可是此时知道内幕的神无月佯装无关的第三者现身,拿通灵之类莫名其妙的理由做为说诃,予以揭露。」 「哦哦,但是对新兴势力不利的事情,就保密不说,是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益田把报纸扔到沙发上,「那种事无所谓啦,跟我们无关。可是啊,那个神无月居然对榎木津先生下战帖来了。 「战、战帖?」 「真是搞错时代呐。」寅吉说,「他说什么既然同是通灵侦探,就来较量一下哪边才是真本事——谁跟你一样是什么通灵侦探了。真是够了。我家先生才不是什么通灵。他说他可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侦探呐。」 的确,要是把光提到预感就可以惹得他震怒的榎木津叫成通灵侦探……他一定会发飙吧。 「他发飙了吗?」 「还没有。」 「还没有?」 「他不在啦。」益田说。 「榎木津先生不在吗?」 「不在。要是他在,才没空在这里废话呢。喏,前天本岛先生回去之后,来了一通电话。本家打来的。」 「本家……是榎木津先生的……」 我本来想说老家,又吞了回去。 因为我总觉得老家这样的说法有种庶民家庭的感觉。说到榎木津家,那可是旧华族,而且他父亲又是财阀龙头。我觉得不能用那种好像亲戚叔叔聊侄媳时会出现的词汇去形容。 不出所料,寅吉说,「老爷生病了。」一般家庭可没有被称为老爷的人。这跟老婆戏称老公叫老爷的意义可完全不同,这里的老爷是货真价实的老爷。 「榎木津先生的父亲身体欠安吗?」 「嗯,听我父亲说,好像是在温室突然昏倒了。」 寅吉的父亲住在榎木津家工作。说什么以前曾经被榎木津的父亲救过,就这样一直服侍到今天。 「我觉得是温差太大害的吧。现在不是很冷吗?哦,本家那边有温室,原本好像是在种植兰花什么的,现在被老爷拿来让蟋蟀过冬。」 「那种事不重要啦。」益田不知为何恨恨地说,「嗳,父亲生病,回家探望很正常。可是他啊,居然穿着丧服去呢。他已经把他爸当成死人了。我拼命阻止,他却嫌更衣麻烦。然后去是去了,却就这样没消没息了。神无月是在他去了之后送挑战信来的,但光靠我们两个,根本无法应对嘛。」 「连络……」 「没办法连络啊。」益田的表情变得更愤恨了,「我才不敢随随便便打电话去。搞不好……万一真的病危怎么办?」 「益田,你少在那里乌鸦嘴乱说话。」寅吉噘起嘴巴,「榎木津家的老爷对我们一家可是恩重如山,没齿难忘。要是老爷真有什么万一,我父亲甚至甘愿为老爷殉死呢。」 看来寅吉本身也受到榎木津的父亲不少照顾。每次一提到榎木津的父亲,寅吉就要正襟危坐。 「什么殉死,又不是乃木将军※。嗳,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很担心的。可是和寅兄姑且不论,像我,别说是父亲大人的尊颜了,连本家都没去过。」 (※乃木希典(一八四九~一九一二),陆军大将,于明治天皇大葬当天,在自家与妻子共同殉死。) 「你没去过吗?」 「没有,又没有事得去。我连在哪里都不晓得。我不知道本岛你怎么想,不过我上东京还不到一年呢。跟和寅兄不同,在这里资历还浅。当然人家也不知道我,所以我也不敢乱打电话。说起来,都去了三天了,连络一下也不会死吧?和寅兄,你连络一下你父亲嘛。」 「人家应该正在忙吧。」寅吉说,「有什么事的话,会连络这里的。」 「所以说,就算那里没事,咱们这里也有事啊。这战帖要怎么办嘛?」 益田站起来,走到侦探的办公桌,捏起桌上疑似信件的东西甩个不停。那就是挑战信吧。 「看,咱们被挑战了呢。」 「是怎样的挑战?」 「哦,敌人要求和榎木津先生较量,看谁猜得出未解决案件的凶手。嗳,邢么刚好的案子才不会随便发生,应该要等适合的案子出现吧。可是到底接不接受,得在今天之内回复给人家才行啊。喏,你看,上面写着:赌上彼此的侦探生命,一决生死……」 「别答应就好了吧。」寅吉说,「我觉得这才是安全的做法。」 「我说和寅兄啊,擅自回信,到时候被怪罪的可是我耶。要是拒绝,这个神无月绝对会找杂志刊登毁谤中伤的文章,说什么玫瑰十字侦探是个软脚虾、临阵脱逃之类的。不管怎么样,敌人都是为了妙作,爱怎么做都行。」 「那别理他就行了吧。对那种沽名钓誉之辈,不理会是最好的做法吧。轻率行事,只会让敌人称心如意。」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那可是榎木津先生呢,谁知道他会怎么反应。的确,他有可能不理会,但也有可能理会。他有可能说有够无聊,但也有可能兴高采烈地说有够好玩啊。说起来,那个人对于别人找碴,不是绝对不会相应不理的吗?」 「那要答应吗?」 「你也太随便了吧。」益田把信扔到桌上,「我说啊,和寅兄,这事只要打通电话问一声就结了,所以我才再三拜托你连络啊。只要请示上谕,照着圣旨去做,至少就不会挨骂了嘛。反正他才不会听我们说话,总有办法的啦。」 「我不想打电话。」寅吉激烈地主张。 「为什么?」 「我不是那种身分。」 「这跟身分无关啦。我说啊,我已经讲过好几遍了,对方设下的期限是今天耶。信上不是写着后天将前往询问回音吗?真是,要是人跑来就麻烦啦。」 益田说着,在接待区周围绕来绕去。 「要是神无月跑来,和寅兄,你可要应对啊。不关我的事了。我可不想应付那种通灵男。」 益田甩着浏海,用有些倒嗓的声音说完,走到我正后方,「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这么说来,本岛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定是很闲吧。」寅吉说。 这话真是太过分了。 「才不是那样。我是来商量……或者说报告……中禅寺先生吩咐我来报告一声……」 「中禅寺吩咐?什么事?」 「哦,事情有点复杂……」 「又来了吗?」益田露出厌恶的表情,「你为什么老是被卷入怪事呢?」 我才想问。 「其实呢,上次我来这里回去的时候,被恶汉给绑架了。」 「绑架?」 寅吉反问,益田用耍人的语调反复,绑架绑架」。接着他顿了几秒,大声说: 「绑架?什么绑架?你被人抓了?」 「嗯。我走到那边的转角时,被五六个像是黑道的男子包围,被抓住、威胁,然后被带走,绑在废屋什么的柱子上……嗳,到这里都还好……」 「哪里好了?」 是不好。 「后来……我呢,好像变得不是我了。」 「什么?」 「就是……我……好像变得不是我了。」 「本岛先生,本、岛、同、学?」 益田放松脸颊肌肉,露出一种厌烦到了极点的表情。接着他用一种脱力的声音说: 「你还好吗?欸,你是不是撞到头了?发烧了吗?你变得不是你……我不懂这意思耶?」 我也不懂。 我先把骏东与被绑住的我交谈的内容,以及接下来发生的我刺伤骏东逃亡的闹剧——据中禅寺说,是没有观众的精湛演出——告诉两人。当然,就像中禅寺解释给我听的,我也一并说明那是多么没有意义的行为。 「哦?那么那个老头和那些混混的雇主,是因为先前银信阁的事怀恨在心……这么回事,是吧。然后你听了那个老头的古怪提议,演了一出瘪脚戏之后逃走了。」 的确没意义呐——寅吉说。 「与其说是没意义,根本是胡闹呢。本岛先生绝对是被耍了。」 益田从我背后绕了一圈回来,坐到原本的位置。 「然后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昨天去向中禅寺先生报告了这件事。结果青木先生来了……」 「青木?你说刑警的那个青木吗?」 「他不是被左迁到派出所什么的去了吗?」寅吉说。 「不到半年,马上又被调回去了。喏,青木跟木场先生不同,是个模范生嘛。在大矶又大显身手。」 「木场大爷没办法吗?」 「没办法吧。」益田失望似地说,「他那个人,一生都没办法出人头地吧。他再不久一定会在麻布署惹出问题,这次绝对会被惩戒免职。就算没被革职,也会被调到离岛的派出所吧。不管那个……青木跑来干嘛?他现在是在东京警视厅吧?不是辖区警官去,而是青木找上门,那不是单纯的案子喽?」 「很单纯。」 非常单纯。 「我假装刺杀的骏东先生的刺杀尸体,在疑似我遭到监禁的小川町的空大楼被人发现了。 「啊!……你真的刺死人家了?」 「才、才没有呢。我向天地神明发誓,我没有刺人。那是假装的。这绝对错不了。我拿的是竹制的假刀。」 「可是人死了?」 「噢噢!」寅吉把厚唇噘得圆圆的,「这么说来,昨天凌晨有好几辆警车经过呢。从这前面的路往那边开去……啊,从方向来看,是从神田的警署赶往小川町,是吧。原来那就是啊。」 大概是吧。 「我知道了!」益田大叫,「本岛,你被陷害了。哦,以前啊,喏,那个关口先生也曾经遭人陷害,被警方逮捕,那个时候真是有够好玩的……一定是这样的啦。」 益田「喀喀喀」地笑,没良心地笑着。 「嗳,真是教人同情呢。你终于和关口先生并驾齐驱了。」 我才不想。 「你、你说陷害……是怎样陷害?」 「哦,很简单的。也就是有人想要把你诬陷成杀人犯吧。有人刺杀了那个叫骏东什么的人,然后把罪嫌赖到你头上……」 「对对对。」寅吉点头。 「嗳,对我们——对这个玫瑰十字侦探社怀恨在心的人,盯上看起来最弱的你,设法陷你于罪,一定是这样的阴谋吧。嗳,除了关口先生以外,第而弱的就是你嘛。」 「最弱的不是你吗?益田。」寅吉说,「动不动就说我弱不禁风、我很虚弱。情势只要稍微不对,第一个开溜的总是你。」 「这不是废话吗?」益田怫然不悦,「我很不会打架的。肉搏战更是绝对免谈。我痛恨暴力。因为被打会痛,打人也一样会痛啊。我在当警察的时候,已经饱尝过打斗的空虚了。所以我可以抬头挺胸地宣言,我……是个胆小鬼!」 益田真的抬头挺胸。 「乍看之下像是会果敢应战,其实一有事就马上开溜,二话不说立刻道歉——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呢,我说的弱呢,是好不好欺负的弱。像那个关口先生,他光是走在路上,就让人看了觉得没救了。总觉得不攻击他就对不起自己。」 难道他是在说我也是这样吗? 「对不对?」益田向我征求同意,我无法回答。 「嗳,关口先生不在的话,就找本岛,就是这样。嗳,真是倒霉呐。你被逮捕了吗?」 「才没有。」 「哦?你顺利开溜了吗?啊,是中禅寺先生帮你解的围吗?」 「才没有呢。那个人不晓得为什么沉思下去……只叫我赶快通知榎木津先生。」 「通知榎木津先生?」 这可蹊跷了——益田挠弯鞭子说。 「中禅寺这样一个人,无法想像他会依赖榎木津先生这种人。榎木津先生不可能为本岛先生洗刷冤屈嘛。这么说的话,连中禅寺先生也放弃你了吗?那你会被起诉喽?」 「所以我就说我没被逮捕,啥都没有了啊。」 看来他就是要把我搞成罪犯就是了。 益田想了好半晌之后,「啊」了一声。 「为什么你没被捕?」 「哦,就是……」 「难不成你在被拘捕的途中甩掉青木逃亡,跑到这儿来了?我们可不藏匿罪犯啊。会把你招出去的。」 「就说不是我了,凶手另有其人啦。」 「另有其人?」 「没错。警方已经逮到人了。只是缺少证据,证词也暧昧不明……而且怎么说呢,目击证词……」 从这里开始,事情变得古怪了。 「……呃,我实在没办法有条理地说明,不过事情是,那个人做了和我前天做的完全相同的事。」 「我不匿呐。」寅吉纳闷地偏头,「完全不仅。是我脑袋太笨吗?益田,你听得懂吗?」 「啥?我根本不仅。我绝对不认为和寅兄聪明,但正常说起来,这应该是听不懂吧。本岛先生,你太不会说明了啦。或者说,这根本算不上说明。请你说得……更容易懂一点吧。」 连我自己都弄不太懂了,这也没办法吧。 再说,我本身是当事人这件事妨碍了说明。这件事我应该是主体,但其实我并非主体。如果不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实在很难说明。 「那么……好吧,请暂时忘了我刚才的遭遇,就算忘不了,也暂时搁到一旁,然后再听我说明。这是青木先生告诉我的,目击者加加美兴业的员工——也就是绑架我的那些人——对警方供述的内容……」 内容十分离奇。 前天…… 那群人确实在路上绑架了一名男子并带到小川町的空大楼去,用绳子捆住他后,加以监禁。他们供称自己绑架的男子是出入玫瑰十字侦探社的电气工程配线设计师本岛某人…… 他们这么以为。 然而, 他们抓住、绑起来的那个人, 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别人。 那群不法之徒供称那名男子叫权田信三,是无关的他人。 听说权田某人是在浅草及惠比寿一带摆摊做生意的行贩。男子们供称,那个权田某人碰巧到进驻榎木津大楼一楼的服饰店买新衣,离开的时候被他们误认成我,遭到了绑架。 然后…… 那个骏东一样在那栋空大楼与那个被绑起来的权田见面了。 交谈之中,他们发现搞错人了。这是当然,不可能没发现吧。他们惊觉大事不妙,骏东想要为权田解开绳子,但绑得太紧,解不开…… 于是骏东以恰好收在内袋的护身用小刀割断了绳子。 可是…… 权田大为光火,说莫名其妙遭到绑架,被带到这种地方,被捆起来,最后竟说搞错人了,这也太岂有此理了……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从骏东手中抢下刀子,刺上他的肚子——男子们如此供称。 权田这个人好像算不上良民百姓,差不多是一脚踏在黑社会里。可是即便如此,权田刺了人还是心生胆怯,跳出窗户逃跑了。手下们确认骏东断气后,慌忙追赶权田。他们说,这一切全怪他们办事不牢,所以他们是拼了命地追捕。 他们在深夜逮到了权田。 接着一群人商议之后,就这样把权田带到最近的派出所——好像是淀桥的派出所——坦承一切始末。 夜班警官大惊失色,立即连络本厅,辖区警官接到本厅通知,凌晨四点左右在那栋空大楼发现了骏东的遗体。这就是事情经过。 因为就如同证词,找到了遗体,权田当场被紧急逮捕。 然而, 「权田突然主张说他什么都没做。他说他根本没刺杀什么人,还说他没被绑架,也没遭到捆绑。然后……警方大为困扰,跑来找原本应该要被绑架的我。」 「哦……」益田状似恍惚地张着嘴,「这事……好怪呀。」 「这太古怪了。」寅吉好像也目瞪口呆。 「很怪吧?嗳,事情的开端与榎木津先生有关,而且听说那位姓青木的刑警与榎木津先生也有一些关系。」 「关系匪浅。」益田说,「比起我来,青木跟那个人认识得更久。」 「这样啊。而且前阵子的事件时,青木先生也来了国分寺,不是吗?所以跟我也有一面之缘,而且也得向我询问状况才行,所以他才会找我……那个时候我人在中禅寺先生那里,青木先生还特地大老远跑到中野去呢。」 「青木想去京极堂是有理由的。」益田拉开嘴角说。 「是吗?」 「唔,这事无关紧要。然后呢?」 「哦,然后他针对前天的事,问了我许多问题,我老实地把自己的体验——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晓得发生了那种事,所以我就将我的遭遇据实以告,结果青木先生抱头苦思起来。」 益田绷起一边的脸颊说: 「抱着他那颗小芥子似的头,是吧。」 看起来果然像小介子吗9 「唔……是啊,就抱着他那颗头。」 「那当然会抱头烦恼吧。青木是个普通人嘛。銮言之……」 「嗯。那个叫权田的人声称碰上的事、做过的事,其实是我的体验。可是抓住我的那群人却众口一词,坚称他们抓到的是权田,而关踺人物骏东先生又死了。如果那是我的体验,凶手就是我。可是现场的人全都说是权田干的,而权田说他不知情……」 「复杂死了。」寅吉用力歪起浓眉,「会不会是这么回事啊?那群人先是搞错,抓到了权田,然后发生了一场争执,于是他们再重新绑架本岛先生。」 「那不可能。」 应该不可能。 「他们绑架权田,是前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之间,骏东先生抵达现场是四点左右,命案是在约三十分钟之后发生,与我的体验完全吻合。」 「会不会是不同一天?」 「才不是,我是前天被掳走的。我过来这里是前天的事吧9」 「是榎木津先生的父亲病倒那天,所以是前天啊,和寅兄。是接到挑战信的日子,对吧9」 「会不会权田被掳其实是前一天?」 「我说和寅兄啊,」益田懒洋洋地说道,「如果先有权田的事,然后本岛才被掳走,那这个人到底是跟谁对演了那场愚蠢的才艺发表会?那时骏东先生不是早就死了吗?」 「噢,对耶。」寅吉搔搔有点蜷曲的短发,「那会不会是权田的事比较晚发生?」 「我说你啊,都已经抓到要抓的人了,怎么又会去错抓别人?尸体可是昨天凌晨被发现的呢。」 「啊,说的也是呢。」 寅吉也沉思下去了。 「你知道死因还是死亡推定时间了吗?」益田问。 「哦,我来这里之前,去了警署那里一趟,呃,是去说明详细情形……那个时候我听说了。」 死亡推定时间…… 是前天三点到五点之间。青木是这么说的。 「现在气温不是很低了吗?听说尸体被弃置在连暖气都没有的空无一物房间里,所以难以判断……」 「是从胃部残留物推定出来的吗9」 「哦,警方好像说了类似的事,可是因为不清楚骏东先生是什么时候吃的午餐……可是唔,听说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那样的话,我在四点半到快五点的时候都和活生生的他在一起,所以……他是在我从窗户逃跑之后立刻遇害的吧。」 「前提是你的说词是真的的话。」益田说。 「我、我没有撒谎……」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应该不是那种会撒谎的人,也没鬼灵精怪到能撒那种复杂的谎。再说就算你做伪证,也没有任何好处。要是你做伪证说完全不晓得这些事,我还可以理解因为凶手都已经抓到了嘛。」 「哦……」 我不晓得后悔过多少次,早知道就那样说了。只要我说一句我不晓得,就可以在只居住着凡人的凡人天国过着平平凡凡的凡人日子了。什么杀人命案,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没错…… 是另一个世界。 只可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不同的人体验到相同的事,依常识来看,是不可能的。我会不会是一个不小心,打开了异于我生活的时空的另一道时空之门呢?而我经历了异于我应该经历的另一个历史时间。 是在哪里、有什么扭曲了…… 简直, 对,简道就像镜中的世界。 发生在空大楼一室的事,从头到尾一定都倒映在那个房间的镜子里了。光是追赶现实进度就耗尽心神的我,没有余裕逐一去看镜中的倒影,但或许倒映在上头的人影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叫权田的人。 权田在镜中碰到与我相同的遭遇,一样是骏东帮他割断了绳子。 可是…… 镜中的权田是不是真的刺向了骏东? 万一,万一我抢到的刀子是真货——万一骏东掉包失败的话——视情况或许会发生那种不测的事态。 权田是镜中的我。 然后应该是镜像的权田与正像的我,因为某些差错掉换了。不,镜子另一侧与这一侧暂时性地变为一体…… 只有骏东的尸体留在了这一侧,是吗? ——太荒唐了。 荒唐透顶。 这种事,死也不可能发生。 身为凡人的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世界绝对不会发生那种超乎常轨的事,不可能发生。 可是…… 「那你会受到什么惩治?」益田问。他的口气有几分前任刑警的味道。 「哦,目前我好像不会被拘留还是怎样,因为我没有罪啊。」 「也是,本岛先生目前还没有做出任何违法行为。」 「什么目前……」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算是被害者……可是啊,你也有可能是凶手啊,从社会角度来看。」 「我、我……」 「嗳嗳嗳,」益田安抚我,「我相信你啦。」 我觉得那与其说是相信我,更接近瞧不起我。 「我真的相信你啦。」益田强调,「可是那是我才会相信你,嗳……在旁人看来,那个叫权田的江湖行贩跟本岛你是半斤八两。」 「半斤八两……?」 「当然啦,任谁来看都是这样吧。唔,权田是箠二者咬定他是凶手,而本岛你是本人如此宣称,差别只在这里。一般的话,会采信本岛你的说诃。可是这种情况呢,问题在于遭到监禁并逃亡的人就是命案凶手这件事上面。」 「可是……」 「我懂,我懂你想说什么。」益田说,张开手掌对着我,「只是呢,本岛,本岛先生,请你听仔细喽。现阶段警方认为你是清白的,而权田是凶手,可是这并没有什么根据。警方并不是有什么确证所以这么判断,绝对是这样的。警方会如此认为呢,理由只有一个,也就是全世界应该找不到几个笨蛋,明明没人怀疑,却主动宣称自己是凶手——根据顶多只有这样而已。」 「什么顶多这样……」 「哎唷,你被刑警询问,一定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吧?而且还再次乖乖主动到警署报到,做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你说你今天去了本厅……公司一定迟到了吧?」 「我请假了。」 所以才会这种时间人在这里。 「星期假日才刚结束,就甚至请假跑来作证、自掘坟墓的凶手……实在不多呢。反观权田,第三者全都咬定他就是凶手,而他却突然否定先前的说法。他是在被警方逮捕后,才开始说他不知情的,对吧?」 应该是吧。 「那当然可疑了。」益田说,「所以呢,这只是印象。你和权田的,只差别有你们两个人的印象而已。」 「印象?」 「印象。毫无根据、毫无证据的印象。听好了,一边是个狂傲不逊、外貌举止一副就是会做坏事的家伙,另一边则是会轻易受骗,却绝对骗不了人的小人物……」 小人物。 是在说我。 新的贬词又诞生了。听到这个词的瞬间,我的脑中接连浮现出阿斗、小丑、杂碎这类同义语。每个形容词都很适合我。 如果完全相信益田的言论,邢么我就是因为我是个小人物,才免于遭到怀疑吗?因为凡庸,而有了非凡的遭遇,因为是小人物,因而逃过一劫…… 我到底是怎么搞的? 「……如果两边都同样可疑,嗳,一般来说,大抵都会先怀疑前者。这不是侦探小说,很少会有什么大逆转的情况。世上大部分的事和第一印象都差不了太远,警方也都是像这样脚踏实地地下判断。这种情况,小人物反倒有利。可是呢,本岛,我不是因为自己当过警察才这么说,不过警察可没那么傻。」 「什么?」 「我是说,警察不是笨蛋。的确,那个……权田,是吗?那家伙很可疑,非常不自然。可是要论不自然,你的证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连你自己部觉得很怪,不是吗?不,就像中禅寺先生指出的,你的体验显然太邪门啦,本岛。」 「邪门……就是啊。」 「邪门到家了,反倒是被绑起来发飘刺死人才正常。为了放你逃走,请你拿假刀演戏,这种不自然的事平常才不会发生呢。」 的确是不会发生……吧。 在向中禅寺说明事情经过,被他点明之前,我虽然觉得古怪,却完全没想到这部分的诡异之处,我果然非常迟钝。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一点印证对方清白的证诃或证据,下一个嫌疑犯就是你了。」 「找到一点……我就惨了吗?」 「就连个屁一样的证词,也会让嫌疑落到你头上。因为只有印象嘛。」 或许你就快被逮了呢——益田说,歪起薄唇。 「中禅寺先生说背后有什么文章,对吧?」 「没、没错。他还说目标有可能是榎木津先生。」 「榎木津先生啊……」益田寻思起来,「若说与人结怨,嗳,一定是他吧。可是这样做……又能怎样?这桩怪事对那位榎木津礼二郎阁下能造成什么打击吗?」 「不能。」寅吉当场断定,「本岛先生,这样说虽然不好意思,可是就算你披判死刑,我想我家先生也无动于衷。即使益田被处死刑,他也不痛不痒。」 「和寅兄也是一样好不好?要是猫什么的被欺负,他会暴跳如雷,但对我们这些奴仆,他是冷血无情啊。」 我想也是。 「敌人会不会是搞错这一点了?」 「不晓得呐。嗳,这要是本岛被抓,进退维谷,命在旦夕的话,或许也是有可能啦……」 益田朝我送上脱力的视线。 「虽说是印象,但目前你完全平安无事不是吗?那榎木津先生更不痛不痒了。的确,如果案情就这样陷入胶着的话,警方毫无疑问一定会怀疑本岛吧。」 「我会被怀疑吗?」 此时…… 就在我想要开口倾吐愈来愈窝囊的心中感怀时,钟「匡当」响起,告知有访客到来。益田抬头,寅吉送上视线,背对门扉的我回过头去。 入口站着一名男子。 来人头戴鸭舌帽,身穿西式外套,一双眼睛又细又长。 「各位,我在门外都听到了。初次拜会,在下就是神无月镜太郎……」 男子如此说道。 4 我穿过绳索,进入走廊,来到那道玻璃门前。 建筑物的人口站着警官,但门前没有人。这是栋空大楼,所以只要守住出入口,应该就无法进出了吧。 神无月戴上薄手套。 「鉴识工作果然已经结束了呢。不过再慎重也不为过。请不要随意乱摸。」 他说话的腔调是一种矫正过关西腔后的标准话。 突然出现在榎木津事务所的这个可疑的通灵侦探,说他不期然地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内容。神无月本人说这也是天命云云……简而言之,就是他站在门口偷听罢了。 想像通灵侦探在走廊鬼鬼祟祟偷听的模样,只能说是滑稽,但本人该说是厚颜无耻,还是道貌岸然…… 他一本正经地宣百: 这案子我接下了…… 我吓了一跳。突然这么说,叫人做何反应才好9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望向侦探事务所的两人,仔细一看,益田和寅吉也都一脸困惑,只是茫然张口。 然而神无月却毫不理会困惑的我们,大步走进室内,高声宣布,就以这位先生被卷入的怪奇事件来一决胜负吧! 我……更加困惑了。 不,那个时候,困惑的不只有凡人的我。益田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巴开合了好几次,至于寅吉,更是半张着他的厚唇,陷入弛缓。 可是……我想也只能这么反应了。 直到刚才,益田和寅吉还针对该如何对付这各棘手的挑战者,做了许多没有结论的没营养讨论。此时本人突然就这样闯将进来,还把原本在聊的话题给整个一手揽去……没人可以冷静应对得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奴仆根本无从答起。榎木津本人并没有答应要与神无月一较高下。不,榎木津甚至好像不知道有人向他下战帖,所以根本无从回应。就像益田先前近乎罗嗦地;说明的,奴仆是没有决定权的。 换句话说…… 不管神无月说什么,益田和寅吉都无法回答好或不好。 在日本第一奇人榎木津的两名亲信呆滞僵硬的状况下,我这小人物代表更不可能插得了口。场面完全被神无月主导,我就像个被彩衣吹笛人引诱的纯真儿童般,跟在神无月背后,离开了玫瑰十字侦探社。 神无月说,「那么我们去现场看看吧。」我当场反问,「哪个现场?」 神无月抽动着形状异常姣好、又细又直的眉毛。 我总觉得他没什么品。 不,他的相貌颇为英俊。和我这个处在大众之中会被埋没、无法辨别出个体的存在感薄弱的人相比也没用,不过他属于令人印象深刻的美男子类型吧。但他强烈的印象并非来自纷他的长相。 神无月这个人非常俗艳。 暗褐色的条纹西装、红色衬衫,还配了条花纹口袋巾。涂满了发油平贴的头发从正中央分开。怎么看都不像一般百姓。 要我直接说也行,他真是低俗透了。 老实说,榎木津的服装搭配也一塌糊涂,但不晓得是不是家世的关系,虽然一塌糊涂,但我觉得相当有品味。 不,品味或许也颇糟,却感觉很高贵。相较之下,神无月显得庸俗透了。 话虽如此……无论高不高贵,两边都一样古怪,我觉得要是老跟这样的家伙混在一起,可能会被植入侦探的穿着打扮都很怪的奇妙先人为主观。要是这样认定,就太对不起一般侦探了吧。 俗气的通灵侦探默默地看我。 感觉到他的视线瞬间,我顿时为了自己呆蠢的发言面红耳赤。 哪个现场……? 这什么蠢问题。 对长年担任电气工程公司基层员工的我来说,说到现场,只可能是工地现场。当然,神无月说的现场,一定是指命案现场吧。 我问,「是小川町的大楼吗9」神无月答道,「那当然了。」 也就是我故意不去纠正错误,装傻到底。我应该也被算在榎木津侦探一伙里面,所以……我干脆装做其他还有好几个事件现场。虽然我完全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这么以为。 随便了啦。 神无月似乎完全没把我的内心纠葛放在心上,接着说, 「我要在你遭到绑架监禁的地点,鉴定你是否有罪。」 原来如此,他打算用那个什么净玻璃之镜的玩意儿吧——我心想。 可是…… 就算他这么说,那里也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现场。 虽然我是相关人士,但一介平民可以擅自闯入吗9尸体应该已经搬走了……可是我实在不认为那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点。 不晓得是不是看透了我的疑虑,通灵侦探十分冷淡地说: 「没问题的。」 鉴识工作结束的话,也不必保全现场了,发现遗体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指纹采完了,摄影也结束了,没问题的——神无月自信十足地说明。 不仅如此,听说神无月还拿到了大阪警视厅的虎田警部这个人的介绍信。通灵侦探大发豪语:所以就算是封锁区域,他大抵也能进去。 他说的是真的。 我被带去的空大楼,不出所料,被警方封锁了。 入口拉上了绳索,两名警员杵在那里看守。然而神无月靠上去,向他们耳语了几句,警员立刻向他敬礼,拉起绳索,放我们进去了。 我心想,这家伙或许意外地不容小觑。 榎木津的话,就没法子这么办了吧。 当然,榎木津想要侵入的话,也是可以侵入吧。但他的话,不是揍倒警察,就是惹出其他乱子,再趁隙溜进去。榎木津是没有计划、步骤、沟通这些程序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