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宗 山冈庄八 作品简介 伊达政宗(1567年—1636)伊达氏第十七代家督,安土桃山时代奥羽地方著名大名,江户时代仙台藩始祖,人称“独眼龙政宗”。幼名梵天丸,元服后字藤次郎。其名政宗(与九代家督政宗同名,九代家督政宗有中兴之祖之称)即意味能达成霸业。小时候因为罹患疱疮(天花),而右眼失明,人称"独眼龙"。 政宗的母亲是当时奥州的强势大名最上义守的女儿最上义姬,是最上义光的妹妹。当时伊达家有意与最上家联姻,派有反叛之心的中野宗时做使者到最上家提亲。中野宗时与最上义守和最上义姬密谋,假意义姬已暗恋辉宗数年,同意联姻,等与辉宗生下一子后,下了辉宗带着儿子回到最上家的山形城。两人成亲后,在龟冈文殊堂(东置赐郡)度蜜月时,晚上义姬梦到独眼神僧万海上人希望转世,因为这个吉瑞之梦而怀孕。 最上、伊达两家联姻后的第三年,也即永禄十年(1567年)八月三日,义姬生下一个男孩,小名梵天丸,元服后取大名为藤次郎政宗——这是伊达家的第二位政宗。就在他诞生后数日,织田信长攻克稻叶山城,灭亡了美浓斋藤氏,两相对照,这个孩子实在诞生得太晚了——但也许要怪他自己,在乱世终结时,却不合时宜地独具在乱世中才需要存有的能力和野心…… 伊达政宗五岁的时候,也即织田信长火烧圣山比叡,纵横京畿的那一年,他突发疱疮,导致右目失明,“独眼龙”的名号,就从此而来。但也有一种完全不靠谱的传说,说他其实并未失明,故意遮上一只眼睛,是为了凝聚视线,观望天下。就象传说中宋初独眼大将郑恩是好眼观阳世、坏眼观阴世一样,这种为尊者讳的流言,实在可笑到了极点。 且说天正五年(1577年),虚岁十一的伊达政宗元服了,当年,祖父晴宗去世。两年后,政宗娶了三春城主田村清显的公主爱姬为妻,这桩婚姻,恐怕是其父辉宗在位时唯一高明的外交策略了吧。 伊达政宗十五岁的时候初阵,到了十八岁,辉宗突然宣布退位,而让政宗继承伊达家业。考究年富力强的辉宗让位幼子的原因,恐怕并非是俗谓的“慧眼识英才”,而是因为其妻“鬼姬”并不喜欢政宗,却偏爱次子小次郎,屡次设谋想更改嗣子的缘故吧。辉宗知道,如果兄弟、母子相争,如果改变立嗣决定,势必引发家中大乱,既然自己无力约束义姬,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趁尚未老朽的时候先确立政宗的家督身份。自己虽称隐居,实际作为新家督的坚强后盾,则义姬必不敢妄动,这样过个几年,等政宗培植好了自己的势力,获取了家中的人心,即便老子死去,也无人可以动摇儿子的地位了。 况且,在当时的武将们看来,别管年龄大小,只要已经元服,且经过初阵,男孩子就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可以把重担交付到他的肩膀上。 伊达政宗继任家督时隔不久,就发生了一桩恶性的反叛事件。小滨城主大内定纲,虽是名门多多良氏流大内氏的后裔,但在奥州,不过小小一个国人领主,靠着下克上才成为一方豪族的。这样芝麻丁点儿的势力,在苇名氏和伊达氏之间来回摇摆,也就很正常了。不幸的是,定纲甚得伊达辉宗的信任,而他却辜负了这种信任,一边名义上臣服伊达氏,一边暗地里投靠苇名氏。初继位的政宗当然不能允许类似事件发生,更需要以此为契机,杀人立威,于是亲统大军,讨伐小滨城。 天正十三年(1585年)八月,伊达政宗攻克了大内氏的小手森城,将笼城兵卒及其家眷八百余人,不分男女老幼全数屠杀干净。大内定纲肝胆俱裂,放弃小滨城,逃往苇名氏的领地。 这位大内定纲后来通过伊达政宗的重臣片仓景纲联络,再度复归伊达氏,并且成为政宗家臣团中忠心耿耿的一员,按下不表。且说他有一个好友,乃是二本松城主畠山义继,真正的幕府分支,奥州名门。义继非常讲义气,前此响应了大内氏的反伊达氏行动,因此也遭到政宗的攻击。义继卑躬屈膝,向隐居的伊达辉宗求情,才终于被放过一马。 可是,大概被小手森城的血案刺激得寝食难安,畠山(二本松)义继一直对伊达政宗怀有刻骨仇恨。数月后,他带着一批家臣来向辉宗致谢,却趁此就宴会上劫持了辉宗,准备捉去二本松城,要挟政宗吐还侵夺自己和大内氏的领地——颇有些中国春秋时期劫持齐桓公的曹沫的气概。 在米泽城外,伊达追兵赶上了畠山义继一行人,双方展开激战。据说,当时义继用短刀顶着辉宗的脖子,辉宗于是大叫:“不要顾虑,向我发炮!”铁炮鸣响,一枚子弹先穿过辉宗的身体,又要了义继的性命,两人同归于尽。 父亲之死,使伊达政宗怒发如狂,或者说必须表现得怒发如狂,他不顾当时外交态势不利于己,辉宗去世后才七天,就贸然发兵一万三千,讨伐二本松畠山氏。佐竹、苇名等势力应援二本松,联军三万,于当年十一月十七日,在阿武隈川边与伊达军展开大战——这就是著名的“人取桥合战”。 伊达政宗以少敌多,打得很不顺手,一度濒临全军崩溃的边缘,老将鬼庭左月良直战死,他自己也险些被擒。但是,激战竟日,终于迎来了夜晚,佐竹军因为听到“水户氏准备进攻佐竹领”的传闻,同时担任军师职务的佐竹义政被家仆暗杀,而主动撤退,脱离战场。联军因此崩溃,伊达方将领片仓景纲、伊达成实等趁机于后追赶,斩获颇丰。 伊达政宗最为依赖的重臣就是上述的片仓景纲和伊达成实。伊达成实通称藤五郎,是稙宗子实元之子,按辈分算政宗的叔父,但其实比政宗还要小一岁。他是政宗的左右臂膀,也是武勇威震奥羽的名将,但在此后的1595年,却因为无法确定的原因而离开伊达家,出奔高野山。此后成实曾一度出仕德川家康,上杉景胜也想以五万石的待遇招募他,但遭到拒绝。政宗愤恨成实的出奔,发兵讨伐成实治下的角田城,成实的妻儿被迫自杀。 但在出奔五年后,通过片仓景纲和留守政景等人的斡旋,伊达成实又回归伊达家,并且竭尽忠诚,直到七十九岁高龄去世。他晚年曾受邀前往德川幕府,担任“战话”的讲师,还完成后世藉以研究奥州伊达氏的重要史料《成实记》。成实的盔饰,据说是毛虫的前立,以宣示“绝不后退”的信念。 片仓景纲则通称小十郎,后世称其与上杉家的直江兼续并为“天下二大陪臣”。景纲本是米泽八幡神社的神职人员,家系不明,受伊达辉宗的重臣远藤基信推举,成为幼年伊达政宗的侍卫,而他的姐姐(一说母亲)於喜多则是政宗的乳母,政宗因此以兄事之,对他言听计从。传说,政宗幼年时罹患疱疮,右目失明并且鼓出,非常丑陋,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景纲因此挥起小刀,一刀割去政宗右目,并教导政宗要振作起来。人取桥之战,片仓景纲在最危急的时候,大呼“我是伊达政宗”,吸引了敌军主力,从而挽救了政宗的性命。 人取桥合战以后,政宗接受了教训,开始稳步扩展自己的领土。因为此时丰臣秀吉已成天下人,不日就将关东出阵,因此政宗急欲统一奥州,以准备好与秀吉对战或者谈判的本钱。人取桥合战后的第二年(1586年),他攻克二本松领;第三年(1587年),讨伐内通羽州最上氏的家臣鲇贝宗信,接受大内定纲的归降;随即为了援助老婆的娘家田村氏,又与相马氏展开激战——可谓马不停蹄。 就此顺便说说田村氏。田村氏本出自名将坂上田村麻吕,而战国时代的田村氏,则自称为平氏的后裔,是于南北朝初期过继并继承藤原氏田村苗字的。田村隆显以伊达稙宗之女为正室,而其嫡子清显却娶了相马显稙之女,清显并将自己的女儿爱子又嫁给伊达政宗——田村氏在相马氏和伊达氏两大势力的夹缝中艰难求生,由此可见一斑。 伊达政宗的老丈人田村清显,据称乃是豪勇的名将,曾与会津苇名氏同盟,在东白川郡的寺山城击破过北侵的佐竹军。天正十四年(1586年)十月,清显还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就突然暴毙,家中分裂,田村月斋等支持显赖,田村梅雪斋等支持显基,新当主的人选久议不决。伊达政宗遂利用这个大好机会,拉拢月斋,压制梅雪斋与其后台相马夫人(清显的后妻)。最后的结果是,相马夫人退隐到船越城,伊达政宗进入田村氏主城三春,立清显的侄子宗显为新家督。大名田村氏从此失去了自主性,成为伊达氏的属臣。 天正三年(1575年),苇名家苇名盛兴病死,其子尚幼,于是还老而不死的盛氏作主,把盛兴的妻子伊达御前改嫁给自己的养子盛隆,并由盛隆继任家督。他的本意,是趁机继续维持和两大诸侯的和平友好关系,一是伊达氏,二是盛隆出身的二阶堂氏。但是,放着大批本家亲戚不照顾(如同族的猪苗代、荒井、富田、针生等氏),却传位给外人,这就种下了家族内乱的苦果。五年后,六十岁的苇名盛氏终于走到了人生的终点,而苇名氏最后的动乱也开始了—— 苇名盛氏才死,苇名氏家主盛隆及其子、三岁的龟若丸就被家臣刺杀了,宗家家系断绝。于是,对应不同的继承人选,家族开始分裂,佐竹派推举佐竹义重的次子义广,伊达派推举伊达政宗的幼弟小次郎竺丸,两派争斗不休。最终,佐竹派占了上风,迎来佐竹义广为苇名氏当主,改名为苇名盛重,时年十三岁。 伊达政宗对这种结果当然不能满意,他煽动苇名氏家臣造反。心慌的苇名盛重急忙跑去参觐丰臣秀吉,为自己找个稳固的靠山,而把家中事务都交给了重臣金上盛备。可是此时,秀吉的宝刀尚未指向关东,遥远的靠山根本不起作用,近在眼前的“独眼龙”伊达政宗可已经开始了他疾风烈火般的奥州统一战。当时,政宗长驱直入,杀到阿武隈川边,苇名军与战大败,盛重只好向亲爹佐竹义重求救。 “鬼义重”趁机伸手陆奥,与苇名氏合兵三万,包围了伊达氏的郡山城,而丰臣秀吉也千里迢迢送来了百梃铁炮作为支援。攻防战打得非常激烈,胜负难分,最后因为大名岩城氏的调停才暂时休战。既然提到了,就顺便说说岩城氏。同为平氏后裔的岩城氏,前此一直在伊达氏和苇名氏中间左右摇摆,此战后完全倒向苇名、佐竹一边,导致遭受伊达政宗的猛攻,幸亏时机从天而降,当主岩城常隆匆匆忙忙小田原参阵,才算勉强保住了家系。 天正十七年(1589年),苇名盛重再度出兵须贺川,正在恶战之时,突然重臣猪苗代盛国谋叛,引导伊达军直插主城黑川。盛重急忙挥兵赶回,六月五日,他在磐梯山的摺上原撞上伊达军,于是展开大战——这就是著名的摺上原合战,乃是继人取桥以后,伊达政宗一生中的第二场关键性战役。 摺上原合战,参战的苇名军约七千人,伊达军则为五千人,战斗首先在苇名方大将富田将监和刚投顺伊达方的猪苗代盛国之间展开。恶战良久,因为苇名军背着西风朝前猛冲,猪苗代盛国大败后退,伊达方二番队片仓景纲急往支援,依然处于下风。就在危急关头,风向突然反转,东风强烈,吹得苇名军士卒很难睁开双眼,伊达政宗趁机亲率铁炮队于侧面射击,挽回了败局。苇名军中一部分不满主家倒向常陆佐竹氏的部队首先败走,终于导致全面崩溃。 此战,苇名氏死伤两千五百人,当主盛重带着十三骑逃回本城会津黑川城,并于十日晚又逃出黑川城,往佐竹氏控制的常陆国遁走。次日,伊达政宗进入黑川城,获得了战役的最后胜利。 南陆奥百年强藩苇名氏就此灭亡了,距离丰臣秀吉小田原之阵只差一年,苇名盛重要是多抵抗一阵子,或许还能使家族苟延残喘下去…… 因为苇名氏的灭亡,触怒了他的总后台丰臣秀吉,于是第二年(1590年),秀吉向上杉和佐竹等东国大名下达了讨伐伊达氏的命令。伊达政宗一方面派使者上京,解释说并无与关白为敌之念,灭亡苇名氏乃是为父报仇,另方面却暗中联络小田原北条氏,准备先攻破常陆佐竹氏,再谋求更大的发展。 但是,虽然有伊达成实等主战派一力撺掇,伊达政宗终于还是认清了丰臣秀吉的价值,并且认为,战则必亡,降则或有机会。然而,因为他在一段时间内,就战降两道犹豫不决,竟然导致了伊达家中的分裂—— 保春院一直不喜欢长子政宗,却偏爱次子小次郎竺丸,再加上其兄最上义光也将政宗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就更增加了母子、兄弟间的矛盾。最上氏对伊达氏早有吞并之心,但更重要的是,在最上义守和其子义光的争斗中,政宗站在义守一边。义守失败了,一代枭雄最上义光继承了家督之位,便因此深深地痛恨着政宗,暗中撺掇其妹发动政变,废黜政宗一门总领之位。丰臣秀吉的关东攻略,成为保春院和政宗间矛盾激化的导火索。因为政宗的犹豫,保春院认为他定会毁了伊达家,甚至还可能会牵累到舅家最上氏,因此想暗杀政宗,代之以次子竺丸。 天正十七年(1589年)六月,伊达政宗进入会津黑川城,并准备将居城从米泽移至此处,做出向南大举侵攻的势头。其后,他又臣服了白河、石川、岩城等豪族,灭亡二阶堂氏,势力继续膨胀。十一月,丰臣秀吉发布小田原征伐令。 次年为天正十八年(1590年),元月,丰臣秀吉命令奥羽诸侯小田原参阵,想趁着扫荡关东的机会,也一举平定东北地区。伊达政宗口头上答应,却一再拖延动身的时间,自然引起保春院的担忧。三、四月间,保春院以送行为名,带着竺丸从米泽城来到黑川城,居住在西馆中。四月五日,政宗来到西馆向母亲辞行,准备次日即动身前往觐见秀吉。 据说,从母亲处回来以后,伊达政宗突然腹痛不止,几乎毙命。经过调查,证实是保春院和竺丸在食物中下了毒,想要害死政宗。于是政宗以最快的速度处死了兄弟,并将母亲送回娘家山形城。如此人伦惨剧,发生得太仓促,处理得也太干脆,总给人带来无尽疑惑。或许是政宗怕自己离开黑川城以后,保春院和竺丸会趁机抢班夺权,所以才编造个藉口,先下手为强…… 因为家中分裂而耽搁了行程,伊达政宗迟至五月九日才离开黑川城。此时,关东各地正在激战,他被迫绕道越后、信浓,兜了个大圈子,才在六月五日来到小田原附近的秀吉本阵中。此时,后北条氏河越、江户诸城已降,钵形、八王子等城也即将陷落,胜负大势已定,这时候再来表示恭顺,不嫌太晚了吗?于是丰臣秀吉大怒,准备杀掉政宗,灭亡小田原北条氏后就挥胜利之师北上,完全吞并伊达领。 伊达政宗的一生中,有两次身着死者之服觐见丰臣秀吉。一次就是在小田原参阵的时候,他以必死的觉悟,再加上通过浅野长政、前田利家等秀吉亲信的斡旋,终于获得了谅解,仅没收其会津三郡聊作薄惩。七月,政宗交出黑川城,回归旧主城米泽。 第二次,是在次年,也即天正十九年(1590年)的二月。且说伊达政宗才回到米泽城不久,丰臣秀吉就攻灭后北条氏,开始奥羽领国势力重新分配,剥夺未能及时参阵的大崎、葛西等大名全部领土。是年十月,这些家族的遗臣发动一揆。次年年初,讨伐军总大将蒲生氏乡向秀吉密报,一揆中有人使用政宗的旗帜和指物,并且他还搜获政宗煽动一揆的一封书信。为此,政宗将涂以金箔的磔刑柱置于队列之守,自己再度穿上死人的服装,上洛向秀吉申诉,表明自己和这件事丝毫也没有关系。政宗的理由是,虽然那封书信上的笔迹和他的亲笔颇为相似,但是花押完全不同,定是伪造无疑。 据说,德川家康对此事的分析和评价是:“大将要在许多文件上描上花押,既然能伪造笔迹,岂有花押完全不似的道理?定是政宗为了事败后便于撇清,故意描了假的花押——他不愧是一位多智的大将啊!” 此后,伊达政宗使用与早年间完全不同的阴柔功夫,周旋于丰臣秀吉及其它图谋天下的人们中间。“独眼龙”政宗有统一日本之志,却没有扫平日本之能,更不用说,他根本就没有获得上天眷顾的时机。时势创造英雄,没有时势的推动,一个人想在乱世中砍出一片光明,完全是不切实际的臆想。而政宗最高明之处,大概就在于他终于及时看清了形势,甘居下位,从而得保威名不堕。否则,大概会是北条氏政一般的下场吧。 伊达政宗常遗憾地表示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否则就可以和织田信长一较短长,争霸天下。当然,这只是一厢情愿的迷梦而已。政宗不能得到天下,不是因为他的年龄,而是因其所处的环境。偏远贫瘠的奥羽之地,根本不可能憾动天下大局,前此的藤原秀衡不行,后来的奥羽越列藩同盟、虾夷共和国不行,此刻的伊达政宗当然也不行。 伊达政宗有一位重臣名叫铃木元信,乃是构筑了伊达家完整财政体系的名臣。据说元信曾认定政宗终将成为天下人,为此拟就了所谓的《伊达幕府条目》,但他在临终前终于认识到梦想无法实现,于是流着泪将这些文件付之一炬。 幼年 梵天丸出世后,父亲辉宗坚信爱子是万海上人转世,给他提供了最好的老师和未来的得力助手——片仓小十郎景纲和伊达藤五郎成实。在五岁时,政宗却得了疱疮,虽保住性命,但是右眼因此失明。这使辉宗更加坚信政宗是独眼神僧万海上人转世,但独眼的他遭到母亲义姬的嫌弃。把母爱全部转移到了比政宗小11个月的次子竺丸的身上。幼年的政宗受到了父亲专程请来的高僧虎哉禅师的教育,为政宗提供了最好的学习条件,使他得以成为战国末期的名将。 继任家位 18岁的政宗继承了家位,成了伊达家的第17代大名,初阵出战相马氏,政宗独创的火枪骑兵队(骑铁)作为作战主力。在历来重视骑兵的奥州,这种新型战术立刻显出威力。政宗一改父亲的防御战略,开始频繁与周边势力作战。以政宗的计划,先平定奥州,再向越后进军,最终挥师进京,称霸天下。抱着这种大志,政宗与芦名、相马、佐竹等展开了混战。1585年,父亲辉宗遭二本松义继暗算,愤怒的政宗率军一万三千兵马在人取桥击溃三万余人的佐竹、芦名、相马联军,名震天下。而其另一产生轰动的行为是之前对大内定纲的属城小手森城的屠城上,其不分老幼男女的的屠杀让人联想到火烧比睿山、残酷镇压农民起义的信长。天正十七年(1589),政宗在摺上原大败芦名军,攻入黑川城,而此前相马、佐竹、大崎也都在伊达的军锋下节节败退,伊达家的版图达到最大。 就在政宗在奥州风光无限时,秀吉已夺得除关东、奥州的所有领地,一统天下之势已不可阻挡了,无奈之下,只有归顺了秀吉。 小田原之战时,秀吉命伊达家参战。政宗未能及时赶到小田原。当时普遍认为政宗将会被处死或没收领地。但是政宗从在此之前惹怒秀吉的“茶圣”千利休之死中判断出了秀吉的脾性。以全身白衣的领死装束参见。并故意将作为礼品的金砂在参见时撒出,竟然轻易的得到秀吉的宽恕,得到与蒲生氏乡同领奥州的封赏,所领达六十二万石。不久,奥州发生葛西一向一揆的起义,谣传伊达家作了幕后主使。在紧邻大名蒲生氏乡的攻打下,政宗抽时间拜见了秀吉,当时秀吉质问道:叛乱所用徽记为何是政宗你的呢。政宗回答说:殿下错了,这个徽记的飞雀的眼部没有针眼大的小洞。这一精妙的回答令秀吉大为佩服,政宗又一次逃过一劫。后来,秀吉的养子、关白丰臣秀次被秀吉以谋反罪诛杀,相关联问罪的人不计其数。作为秀次的挚友之一,政宗又陷入危机。这一次政宗故技重演,再次以白衣领死的姿态上洛,不同的是这次先由家臣携黄金十字架在前,表明与秀次只是借贷金银关系。结果又一次以稍减领地的处分躲过了劫难。经过这几次波澜,秀吉对政宗真是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在战国大概也只有政宗这样的人物才能作到。 生不逢时的政宗 秀吉过世后,政宗又投靠了德川家康,随其参加了会津合战、关原大战,攻下了上杉家的白石城,并预先发现和镇压了奥州一揆起义。战后被家康授予“百万石书状”,成为少有的百万石大名。政宗曾遗憾的表示:愿早生二十年,成就信长般的霸业。可惜对于战国时期想有一番作为的政宗,却遭到生不逢时的厄运。宽永五年(1628),政宗开始隐居。宽永十三年(1636)在江户去世,临终前江户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亲自至床边守候。 作者简介 山冈庄八 (山冈荘八, やまおかそうはち, Yamaoka Sohachi) 日本历史小说作家 山冈庄八生平: 明治40年(1907年)1月11日昭和53年9月30日(1978年)9月30日。 明治40年(1907)1月11日生于新潟县小出町,本名藤野庄藏。小学中途辍学,改至通信讲习所就学。17岁开始从事印刷业。昭和8年(27岁)担任《大众俱乐部》创刊主编,同时也以笔名“山冈庄八”在该杂志上发表文章。昭和13年(1938),其作品《约束》入选《每日周刊》大众文艺。后来加入了崇拜已久的剧作家长谷川伸的新鹰会。 二次大战期间,山冈以从军作家身份转战各战线。战后,他花费17年时间,完成长篇巨作《德川家康》,在当时引发了前所未见的“家康热”。之后他更以历史小说为主轴,创作《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及《伊达政宗》等名作。昭和53年9月30日去世,享年72岁。 在日本大众文学界里,山冈庄八的成就与评价,显然不及吉川英治,司马辽太郎二人。然而,就影响力而言,山冈的作品,尤其是《德川家康》、《织田信长》、《伊达政宗》这几部小说,绝对不比吉川的《宫本武藏》、《三国英雄传》、《私本太平记》或司马的《宛如飞翔》、《龙马》、《阪上之云》逊色。日本著名的《文春周刊》1998年曾对各界名人发出问卷,选出最畅销的10部「时代小说」,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排行第9,总销售量竟超过3千万部! 山冈庄八本名“山内庄藏”,1907年出生于日本新潟县,这儿是出了名的贫穷农业县。比起“阿信”的故乡,也就是紧临的山形县,好不到那儿去。由于自然环境艰困,民风强悍坚毅,刻苦耐劳成为特性。日后山冈曾因吉川英治说话不算话,一怒之下,跑到吉川家中,痛揍他一顿;以及孜孜不倦,以17年时间完成《德川家康》这部大河小说,与此或许不无关系吧。 山冈14岁时,高小都还没有念完,就只身离家到东京闯荡天下,辗转学过通信、印刷。1933年担任《大众俱乐部》杂志总编辑,开始其文学生涯。写作6年之后,小说《约束》入选《每日周刊》的“大众文艺”,总算崭露头角,真正踏入文坛了。不过写来写去,似乎都是些男女爱情小说,并没有写出什么好作品来。 二次大战期间,山冈被征召入伍,成为“海军报导班员”。所谓“报导班”,是战争时期,日本政府要求作家“奉公出征”,到前线各地,撰写战地报导、战争文学的一种动员组织。山冈因此走遍华北、华中、华南,甚至远赴泰国、马来西亚等地,写出了不少“样板作品”如《军神杉本中佐》、《御盾》、《山本五十六元帅》等。这些作品深受日本军方赞许,获得不少奖赏。战后山冈一度曾被摒弃于文坛之外,猜想应该与此有些关联才对。 其实,就算是日后重回文坛,并以“时代小说”浴火重生,成为文坛名人。山冈的政治态度却始终是右倾的,这在左翼当道的日本文坛毋宁是个异数。他乐于出席皇家例行歌会、园游会;满眼含泪高唱军歌;将自己的茶室取名“空中庵”以纪念特攻队队员;担任“天皇即位50周年庆”执行委员等等均可见出一斑。 1950年,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开始在《北海道新闻》连载。刚开始时并未受到多少重视,谁知越写越旺,150回之后,重要的报纸便纷纷同步连载了。当时日本正处于战败后的虚脱状态,百废待举。山冈选择“德川家康”这个艰苦隐忍,终底于成的历史人物为写作对象,自有其时代意义。尤其是他在书中特别强调夹处于代表新兴势力的尾张织田家与一心向往京都文化的今川家之间,被认为是土里土气,毫不显眼的三河德川家如何顺应时代潮流,不为其所吞噬,进而能踩住其浪头,步步为营,一步一脚印,取得天下的过程。对于面对趾高气扬的占领军,以及国际间种种轻视眼光的落寞日本国民,自有一种奋发自雄的鼓舞作用。因此广受欢迎,欲罢不能,足足连载了17年之久。与此同时,更掀起了一股“家康热”,关于德川家康的经营策略、领导统御乃至人生哲学的书籍,一本接一本出现,足足可以蔚成一门媲美“三国学”的“家康学”。昔日逐鹿天下,力取而得之的德川家康,借“书”还魂,摇身一变,竟成为与松下幸之助、本田宗一郎等企业家平起平坐的经营之神了。 1978年,山冈以72岁高龄病逝于东京,日本政府还特别授以勋位。日后讲谈社为他结集出版“山冈庄八文库”共100卷,近年来更由读者上网留言评论。有趣的是,描写战国群雄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伊达政宗》等3部作品都获得5颗星评价,唯独压卷之作的《德川家康》只得到4颗星而已──这或许是居网络族多数人口的新世代新人类,对于近半世纪以来,已经被塑造成为某种“教养典范”、“经营楷模”的德川家康的一种潜意识反抗心态也说不定吧! 山冈庄八年表: 昭和8年(1933) 27岁 向剧作家长谷川伸请益。在《大众俱乐部》发表《银座与女学校》。 昭和9年(1934) 28岁 因吉川英治毁约,愤而到吉川家殴打。 昭和10年(1935) 29岁 在杂志上发表《雪崩》等作品。 昭和11年(1936) 30岁 连载《陆上防波堤》。 昭和12年(1937) 31岁 发表《恋爱的价值》(未完成)。 昭和13年(1938) 32岁 在《每日周刊》10月16日号刊载的《约束》,入选“每日大众文艺”。值此契机,山冈决心以写作为终身志业。 昭和14年(1939) 33岁 连载《家庭的旗帜》。 昭和15年(1940) 34岁 《家庭的旗帜》改拍成电影。 昭和16年(1941) 35岁 年中从军。连载《太阳·鸦片战争之卷》。 昭和17年(1942) 36岁 被日本大本营海军部徵召,以报导员身份转战华北、华中、华南、泰国和马来西亚等地。并以《海军战记》等作品,获“野间文艺奖励赏”。刊行《军神杉本中佐》等6册。 昭和18年(1943) 37岁 在《国王》连载个人代表作之一《御盾》。 昭和19年(1944) 38岁 作品《元帅·山本五十六》荣获文部省及第9届日本出版会推荐图书。《御盾》也成为第13届的推荐图书。作品被刊入国文教科书,成为基本教材。 昭和20年(1945) 39岁 战争结束。连载《神雷从军记》。 昭和22年(1947) 43岁 在日比谷公园音乐堂举行的“解除食粮危机大会”中,首次上台演说,主张“财产共有制”。 昭和25年(1950) 44岁 开始在《北海道新闻》连载《德川家康》。第150回后,改在《中部日本新闻》、《神户新闻》连载。 昭和26年(1951) 45岁 连载《千叶周作》、《水户黄门》及《八幡船》。 昭和27年(1952) 46岁 连载《日莲》。 昭和29岁(1954) 48岁 连载《织田信长》、《山田长政》。 昭和30年(1955) 49岁 连载《坂本龙马》、《丰臣秀吉》。 昭和31年(1956) 50岁 连载《新太平记》。 昭和33年(1958) 52岁 《德川家康》连载破2000回,便藉“中日文化赏”举行“山冈庄八祝贺会”。来贺宾客包括了吉川英治、海音寺潮五郎等400多人。 昭和36年(1961) 55岁 连载《柳生一族》。 昭和37年(1962) 56岁 此间经常参与各演讲、座谈会及对谈等。连载《毛利元就》、《小说太平洋战争》、《随笔德川家康》。 昭和38年(1963) 57岁 NTV放映《夫妻生活》。歌舞伎座上映《德川家康》。12月开始担任财团法人新鹰会理事、及长谷川伸会会长,直到昭和47年5月为止。连载《明治天皇》、《庶民中的士魂》。 昭和39年(1964) 58岁 1月参加皇居例行歌会仪式。6月担任法务省中央更正保护审查会委员。连载《柳生三天狗》。 昭和40年(1965) 59岁 3月8日在帝国饭店举行「德川家康突破一千万本纪念祝贺会」。出席者包括首相佐藤荣作、经济部长田中角荣、日银总裁宇佐见、川端康成、船桥圣一、村上元三等知名人士700馀人。4月参加赤御苑园游会。 昭和41年(1966) 60岁 迈进60岁,成为文坛第一长者。 昭和42年(1967) 61岁 《德川家康》完结篇。获第2届长谷川伸赏。9月就任昌平黄短期大学名誉学长。连载《德川家康闲话》、《日本剑客传》。 昭和43年(1968) 62岁 3月,以《德川家康》获第2届吉川英治文学赏。 昭和44年(1969) 63岁 10月,日光东照宫境内的“山冈庄八德川家康纪念碑”揭幕。碑面上写道:“每个人都是生命大树中的枝叶。” 昭和45年(1970) 64岁 发行《伊达政宗》。 昭和46年(1971) 65岁 历时10年完成《太平洋战争》后封笔。NHK放映山冈原作“春的坡道”拍成的大河剧。 昭和48年(1973) 67岁 获新潟放送文化赏,及紫绶褒章。 昭和49年(1974) 68岁 在明治纪念馆发起“保护日本会”,成为代表委员之一。连载《德川家光》。 昭和51年(1976) 70岁 冈崎市冈崎公园天守阁前广场的文字碑揭幕。 昭和52年(1977) 71岁 6月柳生芳德寺境内文学碑揭幕。 昭和53年(1978) 72岁 9月30日晚上7点2分,因并发肺炎,病逝东京池袋癌研究会附属医院。10月6日,从四位勋二等瑞宝章叙勋。 目 录 卷一 【黎明之卷】1 1.出生1 2.生命的价值16 3.雪割草31 4.时机成熟47 5.孤独之龙63 6.人取桥78 卷二 【人取之卷】95 1.滂沱阵雨95 2.倾吐卧龙血111 3.两雄竞智127 4.黄金十字架143 5.人生胜负159 6.天地演出175 卷三 【醍醐梦之卷】192 1.伏见对决192 2.蛟龙弄玉208 3.天下风船224 4.庆长三国志240 5.见鲷之梦257 6.独眼关原273 卷四 【黄金日本岛之卷】291 1.关原之役291 2.清酒浊酒307 3.黄金吹雪323 4.开拓精神339 5.巨蛇的小盒子354 6.罗马之邀370 卷五 【苍穹之鹰之卷】386 1.天主教徒之乱386 2.火烧毛虫402 3.高田筑城417 4.展翅凌空433 5.鹏鸟南飞449 6.罗马之道与大坂之道465 卷六 【攻打大坂之卷】482 1.大坂城482 2.开战前夜498 3.钟声齐鸣515 4.战争的真相531 5.大坂冬之阵547 6.操之在我563 卷七 【和平战略之卷】580 1.战争与命运580 2.火车596 3.政治胸襟612 4.偃武装饰628 5.忠辉始末643 6.大智若愚659 卷八 【旅情大悟之卷】674 1.新宠儿674 2.大澈大悟689 3.太平智慧705 4.政治与信仰720 5.时代潮流736 6.旅程终了751 随想伊达政宗769 伊达政宗年谱(1534~1636)775 卷一 【黎明之卷】 1.出生 伊达政宗于永禄十年(一五六七年)八月三日生于米泽城内,是城主伊达辉宗的长子。当时身为父亲的辉宗是二十四岁,而母亲是山形城主最上义守的长女义姬,只有二十岁。 永禄十年到底是个怎样的年代呢? 最早迈向统一之道的织田信长,这年已经三十四岁,正准备拥护当时的将军足利义昭进京;而二十六岁的德川家康为长子信康迎娶信长的长女,也正好在这一年。至于日后使得政宗备尝艰苦的丰臣秀吉,也在这一年度过三十二岁的生日,当时他已经是信长的部将当中,最负盛名的一位了。 据说伊达政宗曾经感叹自己未能早生二十年,否则绝对不让这些人专美于前。而他所指的,其实就是年龄上的差距。不过,对于乱世英雄来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总之,在信长、秀吉、家康三人的努力下,永禄十年可说是日本政治迈向崭新境界的关键年。 伊达政宗的父亲辉宗,比前述的三个人要年轻得多。不过,如果辉宗的才干不比政宗低劣,那么整个奥羽的历史就要改写了。但事实上,身为父亲的辉宗是个处处谨慎的人,而且胆识也不及其子政宗。当时,辉宗的父亲晴宗及祖父植宗都还活着,其中祖父植宗驻守丸森城(伊具郡),父亲晴宗驻守在杉之目城(福岛市),两人各自负隅顽抗,互不相让,以致辉宗在继承家业之后无法发挥实力。 令人担心的是,阻碍并非只有这些。在米泽城的北边,有身为羽州探题的最上氏随时准备伺机而动,而南边则为相马、上杉等强豪所控制。此外,会津的芦名氏及大内、田村、石川等各地的豪杰,也时而举兵归降,时而叛旗逃逸,其意向始终令人捉摸不定。由于奥羽距离中央很远,而当时又正处于战国时代,于是伊达辉宗乃迎娶山形城最上义守的女儿为妻。不用说,这是一桩为了解除来自北边的威胁、为了苟延残喘而举行的政治婚姻。 这就是永禄十年伊达政宗诞生时的天下大势。 一 谈到政宗……首先必须谈及嫁入伊达家的最上义守之女义姬。当她派人把产下一名男婴的消息,传到位于山形城内最上氏的探题馆时,已是八月三日的傍晚时分。 当时的山形城,即位于现今山形市西的平夷(平坦之地),标高约一百五十公尺。虽然位于”酉乍”川和”马见崎”川之间,但是并未临近水边。城中的垒壕采取重叠的建筑方式,外形与驿舍极为类似。 这一天,在城内的一间屋子里,城主最上义守正热心地为儿子义光讲解六韬三略。 望子成龙的义守,始终不曾松懈对儿子义光的栽培。然而,身为嫡子的义光却不像妹妹义姬那样,具备了一股战国儿女所特有的豪情壮志 “你的志气还不如你妹妹!” 这句话已经变成了义守的口头禅。而且,并不是只有义守才这么想。在那个经常必须临深履薄的战国时代里,往往令人觉得生命只是一连串的恐怖、疑惧,因此大多数的父亲都认为,唯有培养儿子坚强卓绝的人格,才是使家业传承不息的不二法门。 不过,如果只是觉得恐惧的话,那么还有逃脱的办法。例如出家,就是一个使生命免于危险的最好方法。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人类并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就可以摆脱一切的。换句话说,人类生来即背负着一种名为无限欲望的烦恼,而与生俱来的宿命,就是要我们不论处在何种危险当中,都必须大步前进。 坦白说,义守之所以一有闲暇就不厌其烦地为儿子义光讲解六韬三略,其实只是希望他能掌握”恐惧中的欲望”罢了。 对当时的武将而言,六韬三略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书籍。例如源义经就是在戎马生活中,由修行者鬼一法眼传授这些知识。事实上,这是武者所必须涉猎的必胜秘籍,可说是兵法圣经。 这个道理就好像现代的左派主义者,不论了解与否都必须学习马克思主义一样。因此,许多在日本史上威名显赫的大将,如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等人,都曾潜心研读此书。此外,毛利元就、德川家康均曾学过,而丰吉秀吉也曾在竹中半兵卫的讲解之下,努力学习这本兵法秘籍。 在这奥羽之地,不论是伊达、最上、大崎或相马,每个人都希望凭着这本秘籍战胜对方。有趣的是,虽然他们所研读的是同一本兵书,但是各家都互有胜负。 “好!今天我们就来研究一下将威之卷。在我看来,只要你能得其精髓,将来一定可以战胜你的妹婿。” 义守把书靠近烛台上的灯火,然后斜着眼望向儿子。 六韬上所记载的,是优哉游哉地在江上钓鱼的太公望,于回答武王的询问时,所陈述的兵法奥义。 所谓六韬,共包括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等六项,而世人所谓的”虎之卷”,其实就是指虎韬篇。至于三略,则是指上略、中略、下略及计略三者,全书以记载张良的兵法为主。 “将不重则不威!武王问太公望,为什么身为将军者,一定要建立武威、贯彻军令才行呢?”太公望回答道:”所谓将,必须诛大才能成威,赏小才能成明。” 尽管义守不厌其烦地逐句解释,但义光非但不能体念他的苦心,反而觉得父亲太过罗唆了。对于已经二十二岁的义光来说,这些道理即使没有父亲的解释,他自己也能体会得出。 所谓的”诛大”,亦即不容许部下为恶。在上者必须树立典范,否则士气就会低落。因此,当士气低靡时,在上者必须以杀鸡做猴的方式,将表现不好的干部斩首示众,如此才能整肃军纪,重振士气。 至于”赏小才能成明”,则是指当看到部下行善时,即使只是小小的善行,也必须加以表扬,如此才能成为上下所共同臣服的名将。 (难道父亲以为我连这点小小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知道吗?所谓的诛大……” “父亲大人,好像有匹快马进城来了!” “什么?看来你根本没有用心在听我说话嘛!” “您不是说智者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吗?不知道这次又是哪儿发生了战乱?” 这时,一名侍卫来到了义守的面前。 “主上!米泽城的中野宗时来了。” “哦!原来是女婿派来的家臣啊!好,快请他进来!” 义守迅速地收拾好案上的书,然后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准备接见来自米泽城的使者。 很快地,伊达家的老臣中野宗时一边擦着汗、一边走了进来。 “恭喜大人,城主夫人生下了一名男孩,而且母子均安……”中野以兴奋的语气说道。 原来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传达义守的第一个外孙,也就是后来的伊达政宗诞生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最感兴奋的人,就是义光。 “是吗?这么说我有外甥喽?” 而原本应该最高兴的义守,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说来,一切都很平安喽?” 接着他以严肃的表情颔首说道: “义光,你先下去!” 话刚说完,他又立刻把脸转向空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某处。 “怎么啦?为什么我不能待在这里呢?” “不许多问!快走吧!我们有要事商谈。” “可是,我才刚听到这个好消息……” “我叫你立刻退下!” 义光只好低着头走了出去。 二 待义光踏出房门以后,义守仍然动也不动地望着空中,使人弄不清他是要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还是为了表现”将军的威仪”。 转念至此,米泽的使者忍不住笑了起来。 “馆主,看你的表情,好像笑一笑就会有损你的威仪似的,今天是你第一个外孙诞生的日子,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吗?” “嗯!” “如今伊达家就有如馆主的囊中之物,我想这才是最值得举杯庆祝的事情。” “等等,我有话问你。辉宗……我的女婿他真的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吗?” “那当然,我家殿下高兴得不得了呢!他不但对未来的少主深具信心,而且认为这是大日如来所赐的孩子,所以特地把他的乳名取为梵天丸…?” “真的?你确定没有其它的原因?” 米泽的使者中野宗时又笑了起来。事实上,当年为辉宗出使山形城,请求迎娶义姬为妻的,正是中野宗时。 从外表看起来,宗时比义守更显得肥胖。原为足利氏同族,后来由斯波氏的姓氏改为最上的义守,一见就令人联想到公卿的风范,而宗时则有如土气的赤熊一般。在他那隆起的肩膀上,扛着肥大的猪头,而眉毛和粗鼻更是显得硕大无比。尽管如此,他的脑筋却相当灵活。 “你先别笑!坦白说,我有一种被你家主子欺骗了的感觉。” 这下子宗时更是笑得浑身乱颤了。 “噢!这,馆主你……哈哈哈……” “当初就是因为听了你的花言巧语,才害得我那最心爱的女儿被伊达家夺走。” “哈哈哈……;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公主虽然是我的女儿……但是一旦嫁入伊达家以后,她也会和大多数的女子一样,成为丈夫的同志,更何况如今她又即将生下一个孙子。……不!她已经生下来了。” “正是如此!如果这个孩子是个很有才干的人,那么我的儿子义光该怎么办呢?在我看来,这个孩子的出世根本就是为了夺去我的家业……如此一来,伊达家会逐渐荣显,而最上家却难逃被灭的命运。” 这绝不是义守开玩笑的话。事实上,最近义守对于把女儿义姬嫁给伊达家的事,深感后悔。因此,对于当初在谈论这桩婚姻时,曾经私下承诺要大力提携他的中野宗时之存在,更是令义守感到忿忿不平。 原先义守并不准备把义姬嫁给伊达辉宗,而是打算在家臣当中挑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作为女婿,以便巩固自己的城堡。虽然义姬是个女子,但是身为父亲的义守深信,将来她一定可以成为义光的左右手,在战场上与男子并肩作战。 然而中野宗时却因为受到伊达辉宗的祖父植宗的请托,而前来为义姬的姻缘说项。 当时这只土气的赤熊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义守露出怜悯的微笑。他认为义守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致连神佛都感到失望。听完宗时所说的话,义守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掉头就走。 “命运是个非常奇妙的东西,当神佛恩赐给你时,就应该及时把握住才对。” 一听这话,原本准备拂袖而去的义守突然又坐了下来。 “你的话真是奇怪,难道我答应把女儿嫁给伊达家,就是掌握命运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堂堂的探题,你的口气未免太无礼了。” “这绝非无礼!相反地,这是我对馆主一片忠诚的表现哪!” 土熊很快地表明自己的来意。虽然他有幸成为伊达家的老臣,但是并不认为伊达家能够有所作为。由于他的才能仅为祖父辈的植宗所认可,因此他在伊达家一直有壮志难伸之感。更何况,唯一赏识他的植宗已经年迈体衰,而他的儿子晴宗及孙子辉宗,又都不是能在这个乱世里成就大事的人才。因为晴宗为人过于猜忌,而辉宗又对自己太有信心。在他认为,对自己太有信心的人,只适合当和尚或修道者;而性好猜忌的人,则适合在山中独居。 按着中野宗时又坦白表示,原先他是要到小田原或骏府去,但是经不起植宗一再邀请,才答应到丸森城为伊达家效命。事实上,当时就连植宗本人,也对伊达家的前途感到忧心不已。 在这同时,植宗也承认到,自己是绝对无法改变儿子及孙子的才干的。但继而一想,如果他能为这不肖孙子讨得一房好媳妇,不就可以把希望寄托在曾孙的身上,再度光耀祖先的功业了吗?于是他立刻派人四处寻访合适的对象,结果所有的报告都说,最上的义姬是最适当的人选。 “既然如此,中野先生!你愿意为我到山形城去求亲吗?” 植宗的本意,是希望这只土熊能为伊达家逐渐涣散的意志,重新建立振作的希望。 当然,他的一片苦心并不能感动这只心存邪念的土熊。 土熊就是土熊,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考虑要件。 “我相信馆主在研读六韬三略之际,一定知道奇道与正道的区别。目前奥羽之地的情势相当混乱,我们就以长在山边的粟树作为比方吧,在这附近,可不可能出现所谓的英雄呢?……在来此之前,我得到上天的启示,这才知道事实上英雄已经诞生了。” 外表长得很像土熊的中野宗时一说起话来,竟然能够发挥无比的魅力,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雄辩家。 “什么?英雄已经诞生了?” “正是!只不过因为他的形体与众不同,所以凡人无法察觉。” “那么这个英雄到底生在何处?到底是谁呢?” 在义守的追问下,宗时只是摇着他那猪脑袋说: “难道连馆主这么具有仁德的人,也察觉不到吗?那就是令嫒义姬公主啊!” “一……一派胡言,我的女儿只是一名女子啊!” “唉!这只是一般凡人的看法罢了。难道你不知道,女子也可以变作男子吗?据我所知,只要请求汤殿山的修道者为其施法,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于是土熊又以马作为譬喻,大谈他的优生学理论。 在这世上,有一匹举世无与伦比的好马诞生了。对于邻近地区的人们来说,它是天赋异禀的超凡之物;当然,这匹马不可能就此无为而终,因为它具有生下公马与母马的天性。 但是,在这附近并没有足以与它匹配的公马,于是它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的主君虽然一直隐居在丸森城内,但却非常热心地派人四处寻访名媛。足迹所到之处,包括大内、田山、田村、二阶堂、芦名、佐竹、石川、白川、大崎……但不论他多么努力,却始终找不到这匹名马……”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对于心爱的女儿被人比作马,义守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你所指的女婿,就是伊达家的孩子吗?” “正是!就当代来说,伊达氏可是自镰仓(赖朝)以来的名家喔!例如植宗主君之前的第一代之朝宗、第九代的政宗等,都是赫赫有名的名马……” “不要再提马这个字了!当然,要辉宗当我的女婿亦无不可,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所提出的条件。既然辉宗还有政景、昭光、盛重、直宗等兄弟,那么你能让他废嫡而来到我这儿吗?” 土熊用手摸摸鼻尖,脸上再度露出了同情的微笑。 三 “在这世上,有很多能做的事,也有很多不能做的事?” 虽然求亲之事是受了伊达植宗的请托而来,但在中野宗时的心里,却希望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实现自己在奥羽占有一席之地的宿愿。 如果真让辉宗废嫡而来到山形城,那么第一个感到别扭的,当然就是义光。一旦辉宗与义光彼此心存嫌隙,那么自己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此外,他也可以向隐居在丸森城的植宗复命,然后把义姬送到米泽城内。当然,如果能让笃信佛教的辉宗相信这是汤殿山神明所赐之子,那就更好了。 对义姬而言,放眼当今奥羽之地,确实没有比辉宗更适当的配偶人选了。因此他相信,这两个人的结合,一定可以生下一名足以傲视群伦的英雄。只要是个英雄,那么不论是跟伊达的姓或跟最上的姓,对土熊来说根本无伤大雅。事实上,他只要能够成为这名新生英雄的调教师,就于愿足矣! “不论如何,让最上家的公主也能为平定此地的伟业贡献一份心力,才是上上之策啊!如果我们能够获得馆主的信赖,成为贵方的同志,那么就请你答应把义姬公主嫁给我家少主吧!” 对于身在伊达家却不愿承认自己是伊达家家臣的中野宗时,义守认为这实在是一个举世罕见的坏胚子。 (但是,这个坏胚子所说的话倒也颇为真实。) 义守实在想不通,伊达家怎么会有如此怪异的家臣呢?他居然能在堂而皇之地述说主家的恶态之后,又面不改色地为主家开口求亲,或许这就是所谓”狐狸之韬”吧? (他会不会也欺骗我呢?) 尽管中野宗时毫不隐瞒地述说主家的是非,但是义守并未出言制止。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揭穿,中野必然难逃被伊达家斩首的命运;但在此时,他却更需要借中时之手来洒下许多种籽。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直到此刻,义守还想再试他一试。看到对方颔领首示意,他的内心突然产生暗杀之计,准备借此试试对方的胆识。 “我当然了解你的话中之意,不过你可真是个无礼的家伙哪!第一,你居然把我的女儿比作马;第二,你居然胆敢在背后批评主家;第三,你居然敢称我最上义守为奇道。由此看来,你的罪可不轻哦!以你这种态度,要想让我答应把义姬嫁给伊达家,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过,杀了你又怕弄脏了我的大刀,所以我决定让你尝试一下前所未见之事?” 于是他拍手召来近侍。 “时刻已经不早了,先让这个家伙吃点东西,然后把他赶出城去,知道吗?” 义守特别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意思是要侍卫在中野吃过东西出城以后,暗中把他杀死。 中野宗时身为一名战国武士,对于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没有不了解的道理。但是,他只是沉默地走出了房间。等他走出房门以后,义守立刻派人召来儿子义光。 “我想以暗杀的方式来试试这个家伙的胆子。如果他应付得宜,那么当然就不杀他。现在,我要你跟在背后,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然后再把详细的情形回来向我报告。噢,对了!我现在就要到义姬的房间去?” 然后义守就大步向义姬那位于北边的房间走了过去。 四 一提到姻缘,首先当然得确定当事人的意愿才行。和哥哥义光相比,义姬的性情比较倔强。虽然是个女孩,却曾两度勇赴战场,逼得敌人弃械投降。喜欢穿着用红皮线缝制而成的锁甲,骑着桃花马在战场里来回奔驰,口中喃喃念着”口兄”文,对周遭群众的敌军视若无睹,毫不犹豫地向敌方冲去,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 “如果她是个男孩的话…?” 义姬的英勇,甚至连隐居的大老伊达都忍不住要夸她为奥羽第一人。 “大老的眼光可真高啊!” 隐居于丸森城的大老伊达植宗,不论是在势力或领土的扩展方面,都有相当辉煌的成就。对于最上家而言,这个具有雄厚政治力量的古老世家,的确是个不可忽视的顽敌。 在作战之际,甚至将战场扩及羽黑山附近;战胜归来,听说附近有位绝世美女,便强行纳为妻妾,据说他的妻妾总数在十人以上。在终年征战的岁月里,仍能生下十四男七女……换言之,他的子女多达二十一位。这些孩子除了与大崎、葛西、二阶堂、相马、芦名、田村、挂田等七家缔结姻缘之外,其中还有四位男孩继承麾下的家业,借以巩固自己的势力这就是被视为强者的伊达植宗。 至于他的儿子晴宗,亦即将要成为自己女婿的辉宗之父,则娶了一位名叫笑洼的女子,并且生下六男五女。其中的四男二女,分别与岩城、留守、石川、国分、二阶堂、佐竹等六家缔造姻缘。 然而,据他所得到的消息指出,最近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大老对于其子晴宗的做法十分不满,因此两人经常发生争吵。 大老有二十一名子女,而晴宗只有十一名子女,两人子女数的差距,竟然高达十人。从这一点来看,不难想见两人之间魄力的差异。 总之,当晴宗把米泽城让给目前隐居在杉之目城的辉宗以后,伊达家的势力就开始动摇了。 当然,这个情形看在最上义守的眼中,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在大老这一方面,眼见伊达家的势力日渐衰颓,叫他如何还能置身于事外呢?于是便有了今日与他家联姻的想法。 最上家不论在家风或外交方面的势力,都有极高的评价,因此与之联姻绝对不致损及伊达家的威名。 (这个大老并不笨嘛!) 自己已经拥有二十一名子女,却还打着如意算盘,希望娶到一房好的孙媳妇。只是他万万地想不到,自己这么完美的计划,居然被中野利用为向上攀升的工具。如果大老知道了这只土熊的如意算盘,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尽管现代人大多对门当户对的观念嗤之以鼻,但事实上它的确有其道理在。 所谓的兵家之道,原就属于奇道,其发想源自一般常识。不过,从战略战术的立场来看,联姻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借着联姻的方式来取胜。” 基本上,这就是一种政略婚姻的想法,因此如果有人胆敢更进一步把人类比作马,实在也不足为奇。事实上,不论是在相马或南部地区,所有的牧场小厮都知道,唯有让优秀的扎马与种马交配,才能生下好的仔马……。 然而土熊却有不同于众的想法。首先,他把最上家的公主视为女英雄,然后极力撮合她与伊达家的男性配种。这么一来,假设日后真能生下一名英雄,那么他就可以穷毕生之力加以调教,使自己成为名满天下的调教师了。尽管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想法,但仔细想想,人生不就是一种赌博吗? 人类对于亲生子女的训育与调教,总是不遗余力、呕心沥血地去做,却往往忽略了最重要的遗传与素质等问题。殊不知一旦没有好的素质或血统,则不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调教出一名真正的英雄。由此看来,奥羽之地所以至今仍然没有英雄出现,主要原因即是由于大家都忽略了身负配种大任的女性之重要…… 来到北边的房屋以后,义守看到女儿义姬正在草地里练习射箭。 “女儿啊!我有话对你说,赶快过来吧?” “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呢?” 当时义姬年仅十八,正是花样年华。那被阳光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使她看起来十分健康,长及腰间的黑发毫不造作地扎成一束,闲闲垂在身后。在听到父亲的召唤之后,她立刻放下手上的弓箭,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 “确实相当不错!” 在父亲的眼中,女儿的姿色容貌都在上上之选,而且四肢的伸展更是异常圆润、均匀。 这时,连义守本人也忍不住把她联想成一匹年轻的良驹。 “我要谈的是有关你的婚姻大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说完以后,他又装模作样地挺起胸膛。 “要跟我谈婚姻大事?对方是谁?” 超乎义守所能想象的,她竟然以极感兴趣的表情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早就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对方是米泽城的伊达辉宗。” 这时义守的内心突然产生一股寂寞之感。 “原来是伊达家的公子啊!” “你是不是不感兴趣?” 义姬闻言突然露出一抹微笑,但随即又把视线转向空中。 “你的笑容是否意味着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对方是伊达家的公子,所以你愿意嫁给他?” 义姬仍然侧头望着天空,并未做出摇头的姿势。由此看来,或许她也在等待着出嫁的日子吧? “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把你内心的想法告诉我就行了。” 义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那不慌不忙的态度,对于已经陷入焦躁情绪当中的父亲,无异是一种挑战。 (女儿毕竟还是想要嫁人的……) 然而义姬接着所说的话,却让义守瞠目结舌。 “我一定得现在回答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还没有考虑,还是根本不愿意多作考虑?” “直到现在为止,我还在考虑要如何处理伊达辉宗呢!” “什、什么!?你要处理伊达辉宗……” “是啊!我们家的人丁单薄,但伊达家除了辉宗以外,还有政景、昭光、盛重、直宗等多位兄弟,而且父亲与祖父都仍健在。为了战胜我们家的义光,很多人都在打我的主意。” 义守用力一拍膝盖,大声说道: “真不愧是义姬,真不愧是我最心爱的女儿!我从来都没想过你会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居然能够识破丸森大老的用心。” 这时,义姬突然将视线由空中调回父亲的身上,并且摇头说道: “这么说来,真正想要娶我的,并不是米泽城的辉宗喽?” “是呀!是他的祖父植宗入道。” 义姬的脸色突然大变,但是义守并不了解这个年轻女孩微妙的心理变化。事实上,她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打击。这时,义姬又扬眉说道: “父亲,我愿意嫁到米泽城!” “你是说,你愿意嫁给辉宗?” “是的!等到我产下一子以后,我将带着孩子及辉宗的首级回来。” “你、你说什么?你打算砍下夫婿的脑袋!” 与父亲义守相比,义姬更像一个处于战斗状态中的战国人。 如果是辉宗自己想要娶义姬为妻,那么情况就会完全改观。但由于希望娶义姬的人是祖父植宗,因此问题当然就另当别论了。 植宗之所以想要迎娶最上家的女儿,心中必然打着把义光纳入麾下的如意算盘。了解这一点后,当然最上家也必须有相当的打算才行。 “女儿,今天如果是辉宗本人想要娶你的话,相信你嫁过去以后会比较幸福一点。” 义姬紧咬朱唇说道: “我一定会极力笼络辉宗的,你等着瞧吧!事实上,这比在战场上把他杀死轻松多了。等到孩子出生以后,我会借故和他大吵一架,然后带着他的首级和重要的人质回来。这件事所需要的时间短则一年,长则两年,但事成之后,一定可以使最上家永保安泰。” 义守不知女儿的计划是否可行,因而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对方。 “你真的愿意嫁过去……” “是的!你可以告诉对方,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暗恋着辉宗,希望能嫁给他。” “嫁过去以后,你就会怀有辉宗的孩子。” “希望是个男孩。” “那当然!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伊达家的嫡子啊!” “我会把这嫡子当作人质,带着丈夫的首级一起回来。到了那个时候,真不知道住在杉之目城的爷爷及丸森城的曾祖父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呢?” 义守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论如何,弑夫总是一项令人侧目的逆伦大罪呀!即使是在战国,夫妻应该和睦相处乃是一般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如今义姬却打算违背伦常,假装深爱自己的丈夫,以便伺机砍下他的首级……这实在是出乎人们所能想象的惊人之举啊! 然而,义姬却丝毫不考虑世俗的看法,一心想要在和睦的情况下怀孕生子,然后把孩子当作人质,并且割下丈夫的首级……。 (如此一来,伊达家所剩下的,就只有辉宗那老态龙钟的父亲和祖父了……) 光是想象这个情景,就足以叫义守全身的血液凝固。 “父亲大人!对方是出了名的大坏蛋,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的话……” 如果山形家连假装掉入对方的陷阱、然后伺机谋反的势力都没有,那么又如何能称霸一方呢?想到这里,义姬不禁暗笑对方的如意算盘。 更何况,这也不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啊!例如嫁与信长为妻的美浓的斋藤道三之女阿浓,不就是如此吗? 素有”蛇蝎道三”之称的美浓守道三,在当时是个人尽皆知的极恶之人;但是,最上义守却不是像道三一样的恶徒,因此他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 最上家与伊达家的联姻之议,最后终于遵照义姬的意见而做成决定。 尽管大势已定,义守却总是坐立难安。至于原本应该已被暗杀的土熊中野宗时,此刻却好端端地坐在山形城的客厅里,仔细聆听义守说明原委。等到真相大白以后,中野突然拍着大腿感叹道: “这些想要打公主主意的笨蛋,将来一定会悔不当初……” 在人世间,如果没有这类心术不正的恶徒出现,又如何能隐恶扬善,创新世界呢?由此看来,义姬就有如一位手持降魔宝剑降临人世的菩萨,专为斩除人间的罪恶而来。 接下来的一切计划,全部由义姬与土熊共同商议而成。当然,义守也曾加入自己的意见,但却极力瞒着义光。 婚礼之前,中野宗时曾经十六度往返米泽与山形之间,最后并亲自护送义姬的花轿来到米泽城。由于两地的领民并不了解最上与伊达之间的冲突,因此全都带着喜悦的心情,为这桩婚姻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紧接着婚礼之后的,是一段人人称羡的甜蜜时光。根据记载,义姬与笃信佛教的夫婿辉宗,曾不惜长途跋涉地从米泽城赶到龟冈文殊堂(东置赐郡)度蜜月。 在龟冈文殊堂里,住有羽黑山的行者长海法印。透过长海法印,这对新婚夫妇虔诚地向大日如来祈祷: “希望您能赐给我们一个文武双全、忠孝两兼的男孩……” 长海曾经亲赴出羽三山之一的汤殿山勤修起伏的护摩法,并且将浸泡在汤殿山水中的币束带回作为证据。如今,这些币束正被安放在义姬夫妇寝所的屋顶上。 这一夜,义姬梦见一位白发老僧站在自己的床前。 “希望能在此借宿!”白发老僧说。 “什么借宿?” “希望能在你的腹中借宿,好让我重出人世。” “在我的腹中借宿……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等我和丈夫商量过后再回答你吧。” 翌日清晨,义姬把这件事情告诉辉宗后,辉宗果然喜极而泣。他相信此人必定是个得道高僧(出羽三山的名僧等待再生之日),于是很高兴地答应让他借宿。 第二天夜里,这位高僧果真依约再度来到梦中,准备听取义姬的回答。 “我很乐意让你借宿在我的腹中。” 于是白发老僧将一根币束递给义姬: “请你好好地孕育它吧!” 言毕立即消失无踪。在当时,修验者通常将币束称为”梵天”。 因为这个吉瑞之梦而怀孕的义姬,终于在永禄十年八月三日破晓时分,生下了一名男孩。到了傍晚,中野宗时奉命骑着快马将消息传到山形城。然后,义守支开毫不知情的义光,与中野在书房展开密谈。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嘛!” 义守仍然重复相同的事情。 “这个由汤殿山所赐予的孩子,取名为梵天丸。由于这个神童的降临,如今伊达家中可真充满了生气……然而在新的币束之下,不但会使得伊达家的势力更加团结,恐怕连我女儿的信心也会开始动摇吧……” 所谓的币束,亦即梵天,并非指对神明的供物,而是神明寄宿的仓库,也就是神明的根据地。因此,把币束孕育在腹中即等于孕育神,使神诞生。这么一来,所有的家臣都会认为米泽城是神明的根据地。 在民智未开、迷信之风盛行的当时,此种现象极可能形成一股强大的信仰力量,而义姬也会屈服于这股信仰风潮当中,难怪义守深感不安。 这时,土熊中野宗时突然干笑道: “放心吧!公主并非不可信赖的人啊!更何况,如今她已经深深攫住了丈夫辉宗、公公晴宗及祖父植宗的心了。” “话虽如此,但植宗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是个翻脸无情的大坏蛋啊!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哈哈哈……这个坏蛋是你以前所看见的,如今他早已年迈、衰老,顶多再活一、二年就会撒手西归了。因此我们根本不必将他列入考虑,还是来谈谈先前的计划吧!” “先前的计划……你是指取下女婿首级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