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故事缘起金田一来信 Y先生: 近来一切可好?在先前的来信中,你提到你的健康情况有点不好,但是不久之后,我又看到“狱门岛”仍然继续在杂志上连载,就知道你的健康又恢复正常了。 我每个月都期待能阅读“狱门岛”,虽然故事中有些地方我觉得不太满意,但我也知道这是小说创作无法避免的状况,今后仍希望你继续努力(不过请笔下留情)。 记得有一次拜访你时,你曾经提起“本阵杀人事件”的档案资料让你感到有些混乱,但终于还是完成了“密室杀人”的故事;还说你下次想写“无面尸”的题材,如果我遇上类似的事件时,希望能提供资料给你。 Y先生, 你知道我回到东京时最先遇上的是什么案件吗?事实上,正是你所说的“无面尸事件”。虽然这个案子和你所提的“无面尸”的格局有些差异,不过还是让我感到震惊不已。 Y先生, 在“本阵杀人事件”的第一章中,你曾对计划这个案件的嫌犯表示感谢,这么说,对计划出这个恐怖的无面尸凶案的嫌犯,你更应该向他表达至诚的谢意了。 在这个案件中,或许没有“本阵杀人事件”或“狱门岛”中那种连续杀人的诡异情节,然而,凶手制订计划时的阴沉,以及因被追得走投无路而反击的凶暴个性,实在是另外两个案件无法相比的。 以上是我个人的浅见,不再多说了。我已经把跟这个案件有关的资料寄出去,资料或许有些混乱,请多包涵。万事拜托了。 金田一耕助敬上 我收到金田一耕助的来信,是在昭和二十二年春天,当时我正在冈山县的农村避难。 读到这封信时,我觉得很兴奋,因为金田一耕助这么慎重地推荐这个案子,由此可见它一定是个怪异的案件。 至于金田一耕助另外寄的资料,则比信晚三天才到。我现在正在整理那些资料,但是在进入故事正题之前,我想先说明一下金田一耕助和我的关系。初识金田一 昭和二十二年的秋天,在我避难的农村中,突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很差,大部份的时间都躺在床上休息。由于家人都到山里去挖地瓜,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看家。 我家是间农舍,没有正式的玄关,只有一个类似玄关的空间,用一扇高度及腰的门隔开。这扇门十分沉重,开关不便,所以在白天时都是打开着。 玄关进来便是一个两坪多的空间,再进去是个三坪大的房间,我就住在那个房间里,为胸部的长期旧疾休养生息。 我一直过着开放式的生活,所以只要有人进到玄关来,一眼就可以看到我的睡姿。 那天,大约是黄昏时分,我还有点发烧,意识并不很清楚,突然发现有人进入玄关,就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 只见玄关那儿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约三十五、六岁的人,在大岛和服上面套着罩衫,下穿长裤,头上随意地戴着帽子,前面的帽沿向上翘起,左手拿着外套,右手支着藤拐杖。他的和服与罩衫都很陈旧,看起来十分贫穷。 我们默默地对望了几秒钟之后,我终于开口问他是谁。听到我的问话,他竟然笑了起来,然后将拐杖及外套放下来,脱掉帽子,缓缓擦着汗,同时问我是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的态度让我觉得不高兴。我回答他我是这里的主人,也很不客气地反问他是谁。没想到对方竟露出笑脸,然后以结巴的语调说:“我、我是……金田一耕助。” 当时我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稳定住自己尴尬的情绪。 以前我从村民那儿听说这个农村里有一间旧本阵(注:旅馆),曾经发生可怕的杀人事件,便把那件凶案改编成小说,目前正在杂志上连载。而那件凶案的核心人物正是金田一耕助。 我不认识这个人,当然写这个故事也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只是根据村民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想像来描写,所以当他拜访我,并自称是金田一耕助时,我当然觉得狼狈不堪。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流着冷汗,当我坐起来和他面对面重新打招呼时,我发现自己比他还要结巴。 金田一耕助又笑了笑,似乎觉得我结巴的语调十分有趣,但他仍把来访的目的很快说明一下。 “我刚从濑户内海的小岛‘狱门岛’回来,在前往那座岛之前,我曾经到过我的赞助者——久保银造那里。那时,我一听到自己的事被写成小说,当场吓了一跳。于是在前往小岛之前,我写信给杂志社询问作者的住址,等我从小岛回来后,杂志社已经回信了,所以今天才会来和你认识一下。” 说完,金田一耕助又露出笑容。 听到他的笑声,我才稍微放心一点。从他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一点恶意也没有,相反的,还给我一种亲切感。随后我又感到有点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对我写的小说究竟有何看法。 没想到他竟笑着说很好、很好,因为他发现自己在小说里是一个很受重视的人,所以觉得很光荣,只是他也希望自己“能被写成一个更好的男人”。 “呵呵呵!” 他爽朗的笑声使得屋顶上的麻雀巢内一阵骚动,我们之间的隔阂也完全消除了。 当时,金田一耕助在我那里住了三晚。在这段期间内,他对我述说最近的经验,也就是“狱门岛”事件,他也允许我将这件事写成小说。探讨侦探小说 在他逗留的那三天内,我们曾经针对侦探小说的内容进行讨论,就在那个时候我提到了“无面尸”。 二十年前,我曾经将某杂志的侦探小说加以分类,我认为,“一人两角”型、“密室杀人”型、“无面尸”型是侦探小说最主要的三种形态。二十年来,侦探小说已经有相当大的变动,但前面提的三种形态,仍然是侦探小说的主流。 仔细分析这三种类型,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差异。“密室杀人”及“无面尸”这两种类型,当读者还没开始阅读之前,就已经可以了解到它的类别,但“一人两角”并不一样,它的类别往往要到最后才会浮现出来,而且作者要使读者能明确感觉到这是“一人两角”型的小说才行。(有些侦探小说会让犯人表现得十分善良,这也是一种一人两角的类型,但和这里所说的“一人两角”不同。)从这个角度来看“一人两角” 型及“密室杀人” 型或“无面尸”型有很大的差异。“密室杀人”型的小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密室杀人”,但它的情节却是千变万化。虽然这类小说全都是以“密室杀人”型为主题,但如何安排故事发展,就要看作者的功力了。 然而“无面尸”的情形则完全不同。在侦探小说中,无面尸通常是脸被砍得无法辨认,或是无头尸体、被焚烧过的尸体,甚至尸体失踪等等,当类似案件发生时,十个人之中大约有九个人可以猜测到谁是被害者及谁是加害者。因为在“无面尸”中通常会有一种现象:某甲一直被当成被害者,但他并不是真正的被害者,而是犯人;而一直被认定是犯人的某乙(乙的形踪当然不明)却是尸体本人,也就是被害者。到目前为止的侦探小说,都是采用这种公式来处理,读者自然一猜就知道凶手是谁。 当我意气风发地讨论这些事情时,金田一耕助也搔着头问:“这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吗?” “是啊! 侦探小说要写得吸引人, 就必须强调结尾要出人意料之外。但只有‘无面尸’ 这类型, 不论是任何人写,都是犯人和被害人对调,事实上也只有在‘无面尸’的型态下,才会在刚发生事件之时,读者就知道犯人是谁了。这一点对作者而言十分不利,但就是因为作者意识到这种不利之处,反而更加诱使作者去尝试写这种体裁。” 金田一耕助带着好奇的口吻问道: “在侦探小说中出现‘无面尸’时,一定是犯人和被害人对调吗?” “是的。虽然也有少数例外,但犯人和被害人对调的公式其实也挺有趣的。”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又说: “公式化不一定会比例外更令人觉得有趣,只不过到目前为止的侦探小说,大部分都是这套公式。以后说不定会出现犯人和被害人并没有对调,而且趣味性更高的侦探小说。” 我一听,精神立即大振,不由得向前靠了过去:“没错!我的想法和你一样。金田一先生,到目前为止,你接触过的案件中,是否有事实比小说情节更奇怪的事?我勉强算是侦探小说作家,如果你碰上犯人和被害人对调这种公式化的案件,请让我也尝试创作这种体裁的小说吧!” 我口沫横飞地说着,金田一耕助看我这么兴奋,忍不住笑了起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子。但不要失望,世界上有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事,也有各式各样的人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说不定你也会遇上一些离奇的事呢!我现在和你约定,如果遇上那种事件,一定会立即通知你。” 后来,金田一耕助果然遵守了他的约定。 当我收到包裹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兴奋。我立刻仔细阅读那些资料,可是那些资料正如金田一耕助的信中所说,是一大叠繁杂凌乱的记录。 我真的不知如何整理那些资料才好。刚开始我也曾经考虑想学外国小说的做法,依照顺序将这些资料全部列出来,但这样却会使读者觉得很乱,所以我还是决定把它写成小说的形态,至于写得好不好,就要看读者的判断了。第一章 地狱腐尸桃色迷宫 发生这个事件的G町, 离东京市环状铁道很远,从涩谷车站下车后,还要换乘地下铁才能到达, 是一个很偏僻的村镇。G町的地形起伏不定,到处都是险坡,虽然位于东京的近郊,城市的发展却十分缓慢,在十五、六年前,人口数一直十分稀少。 直到中日战争发生前后,这里的状况才有显著的变化。附近不但出现许多大型的军用品工厂,还有些军用品工厂的下游工厂,使G町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也因此陆续有许多人搬了进来,在起伏不定的地形中,一户户的人家比邻落成,不久,G町车站附近更铺了柏油路,也出现号称G町银座的商业街,到处都开起奇奇怪怪的酒店及咖啡店。 二次大战时,这个材镇有什么变化,我无法得知,然而,由金田一耕助送来的资料中, 可以想像G町即使饱尝战火的洗濯,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因为以车站为中心的G町银座目前还保留着。 而所有避过战祸的村镇,在战后人口数都逐渐增加,呈现出比战前更有秩序的繁荣景象,这也是战后日本的标准模式。 G町银座是指车站正面朝西倾斜的一个斜坡。 这个斜坡自古称为G坡,G坡两侧通道的巷子内,却是龙蛇杂处的地方。 那里又称为“G町桃色迷宫” 或“地狱町”,巷道狭窄、光线暗淡,像迷宫般的小巷分列在两侧,入夜后,到处都亮着红色及紫色的灯光。每一间房屋内都有两、三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待到深夜,伴着电唱机的音乐,沙哑地唱着歌,还不时陪伴不同的男人上二楼。 有趣的是,在这个人称色情地狱的迷宫中,仍然保留着许多纯朴的景象,也就是在亮着红色灯光的酒店旁,经常可以看到老旧的、稻草屋顶的农舍坐落其间。甚至有些亮着紫色灯光的低级酒家后面,还是古老的寺庙或墓地。 这些景象使G町银座充满了复杂而怪异的色彩, 我们现在要谈的事件,就是在这个区域的某一个角落发生的。 事情发生在昭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的凌晨零时, G坡派出所的长谷川巡警正在桃色迷宫中巡逻。 二次大战之后,日本政府在这些热闹的区域内投入了不少的警力,由于交通不便,都会区夜晚治安不良,营业时间比战前缩短不少。在以前,午夜零点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但现在,有些地方却已经熄灯休息了。 当天晚上,长谷川巡警在俗称里坡的北面巷道内,缓慢地沿着坡道往下走。这个里坡弯弯曲曲的,由于位置较边缘,所以到处可以见到寺庙及墓地,更往北一点,那儿有一大片空地曾遭到战火茶毒,景色十分凄凉。 长谷川巡警在这个昏暗又凄凉的里坡独自漫步着,半途中,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坡下望去。 在此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从他的位置开始,有一个险降坡,在险降坡的坡道稍微平缓处,是南北道路的交叉点,而从这个交叉点往左转,就可以看见大街道的正面。 长谷川巡警眼光落在交叉点左侧一间房子的后院。他看到有盏灯闪烁着,仔细一听,还听到掘土的声音,难怪长谷川巡警的心情会顿时紧张起来。 长谷川巡警对这里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他知道那间房子晚上会点上紫色灯光,名叫“黑猫酒店”。看见这间“黑猫酒店”,长谷川巡警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 大约在一星期前,“黑猫酒店”的老板才将店转让给别人,并且搬到其他地方去;而接手的新老板目前正在进行装演,还没搬进来,所以入夜后那里只是一间空房子。 想到这里,长谷川巡警更加觉得奇怪,所以当他下坡时,刻意压低脚步声,并且潜到位于坡道中间的“黑猫酒店”后门。他弯下身子(后门比坡道低)从门缝中朝屋内望去,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黑猫酒店”的庭院不是很大,可能只有十坪不到。屋子的后面是莲华院,那是一间老旧的日莲宗的寺庙,寺庙的地基比“黑猫酒店”高出许多。 因为“黑猫酒店”的庭院后面,被莲华院高高的地基挡住,而且这个地基有点倾斜,所以“黑猫酒店”的庭院变成不规则的三角形。灯光闪烁不停的地方,就在三角形的最内侧角落。 长谷川巡警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灯光是由高高的地基下方发出的,这时他发现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专心地挖着洞穴,对方的和服下摆还卷起来。 只见那个人将圆鍬插入土里,用单脚去踩,然后再把土挖出来。他挖得很专心,不但没发现有人悄悄接近他,甚至连不断滴落的汗水也不擦一下。 掘土声使得本来就十分阴暗的四周,气氛显得更为诡异。神秘男子 “啊!” 正在掘土的男人突然发出低沉的叫喊声,然后将圆鍬一把丢开,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同时用双手挖掘泥土。 在沙沙的挖土声中,长谷川巡警不时听到那男人急促的喘气声,由此可知那个男人是多么的兴奋! “哎呀!” 突然,那个男人又发出惊叫声,同时跳离洞穴,定定地朝着洞穴内张望。 虽然长谷川巡警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但在夜色中仍然可以分辨出那男人正在发抖。长谷川巡警于是急忙用力敲门。 “开门!开门!” 正当长谷川巡警喊叫的同时,他发现翻过篱笆会比较快,于是便朝坡上退回两、三步,助跑几步,顺利跳越过篱笆上方,随即看到那个男人弯着腰朝自己望着,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长谷川巡警来到他的旁边,那男人突然露出很害怕的样子,退到洞穴的后方。长谷川巡警拿起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往他脸上一照,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是莲华院的年轻和尚,名字叫做日兆。 “啊!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日兆想回答长谷川巡警的问话,但下巴动了一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 长谷川巡警正想再问一次,视线却无意间朝脚边的洞穴望去——“哇!” 长谷川巡警发出令人战栗的悲鸣声,整个人向后跳开,然后,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再把手中的手电筒朝洞穴照去。 只见洞穴里躺着一个被泥土覆盖一半的女人尸体,日兆就是挖到这里才吓一跳。 这个尸体的腹部以下仍埋在土里,但是尸体是赤裸的,仰躺的上半身露出些微鼓起的乳房,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长谷川巡警把手电筒的灯光移到死者的脸部,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手中的手电筒握得死紧。 经过一阵喘息后,长谷川巡警转头朝日兆望去,然后又将视线移回尸体的脸上,右手更用力握着手电筒。 日兆则从庭院的蓄水池里沾些水来擦拭自己脸上的泥土,脸上露出很想早一点知道尸体的主人是谁的表情。 但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尸体的脸部根本无法称之为脸,只能勉强说是残骸,因为脸部已经完全腐烂,上下唇也萎缩得露出白骨,眼睛和鼻子早就不见了,露出漆黑空洞的深孔。头上残留着少部份皮肤,仅存的几根短发黏贴在残骸上,根本无法判断出死者是女人或是男人。 光是见到这种恐怖的景象,已经够令人震惊了,但更可怕的是,整个残骸上满布着无数的白色蛆虫,不断地蠕动,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整张脸好像蜉蝣般晃动着……长谷川巡警只觉得一阵反胃,于是急忙将手电筒移到日兆的身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死者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挖掘?” 长谷川巡警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日兆仍然和刚才一样,想要回答,却说不出话,他青黑色的血管浮在额头上,令人觉得十分恐怖。尤其是他的眼睛,不但赤红充血,还闪着骇人的恶光,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发疯了。 刚才掘出的丑陋尸体固然让长谷川巡警觉得可怕,但日兆的脸更令他觉得触目惊心,他不得已地看了日兆一眼之后,便立刻把眼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第二章 勘验现场展开搜查行动 这是发生在昭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日凌晨零时的事情。 案发后,警方随即展开各种搜查活动,但是等警察来到现场正式进行调查时,已经是破晓时分了。警察中有一位名叫村井的老练刑警(下面有一大段将以这个人为中心来述说),他来到现场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附近的地形和地理环境。金田一耕助送来的资料中,有当时村井刑警所画的简图以及相关的说明,依照简图及说明可以了解到“黑猫酒店”附近的地理环境。 前面提过, 莲华院本来就占地极广,它的范围从G坡银座的大路一直到里坡,莲华院的山门是在热闹的G町银座, “黑猫酒店”旁边的里坡是寺庙的后面,那里属于杂木林,林中散布一些荒凉的墓地。 由于里坡是一个西向倾斜的斜坡,因此莲华院的西侧和“黑猫酒店”的后院便有个极大的落差。 寺庙的地基延伸到“黑猫酒店”北面斜面的巷道,“黑猫酒店”又没有相接的邻居,而且,隔着里坡和“黑猫酒店”对望的北方是一片火灾后荒废的草原,所以,“黑猫酒店”本身就是一栋孤立的房子,这种冷僻的地形,最是适合进行阴谋犯罪的场所。 村井刑警了解地势之后,再度回到“黑猫酒店”的后院。 此时尸体已经检查完毕,被运去解剖了,在检察官的指挥下,年轻的刑警们在庭院内到处仔细挖掘。村井刑警于是走到检察官的旁边,问道:“长官,请问尸体检查结果如何?死多久了?” “大约三个星期左右,但还是要等到解剖的报告出来才能确定。” “三星期?今天是二十日,那么是上个月底或这个月初发生的事了?” “大概是吧!” “这么说,尸体一直埋在这里喽!但是,长官,怎么没有人发现呢?我在附近查访了一下,听说以前的老板一个星期前才搬走。除了老板夫妇以外,这里另外还住了三个女人,难道这些人全部都是共犯吗?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尸体呢?要挖个洞穴来埋藏尸体并不容易,因为地面上会有相当大的面积留下回填的痕迹呀!” 村井刑警露出疑惑的表情,在院子里来回查看。 “但是凶手一定也考虑过这些情况,你看,这些落叶就是为了掩盖挖掘的痕迹。” 检察官指着埋尸的洞穴旁边那一堆落叶说道。 “原来如此!” 蹲在地上的村井刑警抬起头来,向南边望去,只见莲华院的杂木林已经覆盖到“黑猫酒店”狭窄的庭院上。 “请问长官,死因是什么?是他杀吗?” 村井刑警问道。 “毫无疑问是他杀。死者的后脑部遭到重击,凶器就是刚才和尸体一起挖掘出来的那个东西。” 检察官伸出右手指着草席上面。原来刚才放置尸体的草席上,现在正摆着一把沾满泥土的劈柴斧头。那是一把在乡下到处可以见到的小斧头,算是最方便取得的凶器。 村井刑警望着斧头的刀部及乌黑的柄,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然后将目光移到旁边一团黑黑的东西上,问道:“可是,这头发……这是假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那顶假发也是从洞里挖掘出来的,因为被害人戴着假发。最近女人都将头发剪短,因此梳发髻时一定要用到假发。” “这么说,被害人是戴着假发的女人。请问还有其他线索吗?是否发现到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村井刑警望着那团假发,若有所思地问。 “什么都没有。死者全身赤裸,我们只知道是个二十五到三十岁的女人。只要到附近调查一下,看上个月底到这个月初是否有女人失踪,应该就会有收获了。” 检察官说得十分轻松,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长官,日兆那个和尚为什么会知道这儿有尸体?” “日兆到现在仍然很激动,所以无法对他进行详细的调查,但是他昨天晚上对长谷川巡警讲过:在两、三天前,他从莲华院与‘黑猫酒店’之间的地基墙上方经过时,听到下方的庭院里传出奇怪的声音。他窥探了一下,发现有狗在刨落叶,落叶的下方露出一个类似人脚的东西。当时他吓了一大跳,没有勇气过去确认一下。过几天后,事情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甚至连作梦都看到当时的情景,昨晚他终于下定决心去一窥究竟。 整个过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看,地基墙上留有从上滑下的痕迹,就是那天他带着圆鍬从这里下来的。 唉!日兆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有勇气这么做,却没有勇气到派出所去报案,也许是因为他不相信那个东西真的是人脚。等一下去看看吧!我想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失常。此外……”检察官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声大叫。 “啊!”恐怖的猫尸 从刚才就一直在地基墙下挖掘的那位刑警张口结舌地瞪着洞穴。检察官立即跑过去,村井刑警也跟在后面。 “你们看!这里埋着黑猫的尸体!” 负责挖掘的刑警口大声说道。 “黑猫?” 检察官及村井刑警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朝刑警所挖掘的洞穴望去。只见落叶下方的泥土中,露出一只毛色全黑的猫。 “这是一只死猫,要把它埋回去吗?” “麻烦你顺便把它挖出来吧!” 年轻的刑警听从检察官的吩咐,将猫挖出来。 “有什么新发现?” 这时,长谷川巡警正巧从旁边的木门走进来,他一边问,眼睛还一边朝洞穴看了看。 “啊!是小黑!” “小黑?你认得这只猫?” 检察官好奇地问道。 “是的,它是这里的招牌猫。由于这家店名叫‘黑猫酒店’,所以主人便养黑猫。唉,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 “哎呀!” 这时,围在洞穴旁边的人,突然都发出惊讶的叫声,脸色也迅即改变。因为负责挖掘猫尸的年轻刑警将周围的泥土拨开,用圆鍬铲起猫尸时,猫的头竟然往下掉。只见猫的颈部被切断,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猫皮连接着猫头和猫身。 “谁会做这种可怕的事?” 连看过各种场面的村井刑警见了,也不禁皱起眉头。 “唉!” 检察官大大地叹了口气后,说道: “好好保存这个猫尸,说不定和本次凶杀案有关连。” 说完之后,就转头问长谷川巡警: “你知道这只猫什么时候死的吗?” “我没有注意到……对了,五、六天前它是活着的。以前的老板搬家后,东西虽然都搬空了,但还是常看到黑猫在这里出入。” 检察官瞪大眼睛说道: “五、六天前?长谷川,你可别随便乱说。你看看这个猫尸,尸体已经腐烂了,由此可见起码死了十一、二天了。” “可是我最近真的看过这只猫呀!奇怪,尸体怎么会已经腐烂了呢?” 长谷川巡警脱下帽子,用手抓着头,脸上一副很困惑的表情。 检察官及村井刑警则对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暗忖:(糟了!发生恐怖事件了!)大家都吓得噤口不言。就在这时候,挖猫尸的年轻刑警突然一把将圆鍬丢掉,人也同时朝后跳开。 “对……对面有只黑猫……” “咦?” 人类的情绪实在很奇妙。心情平静的时候,不论看到黑猫或白猫,没有人会因为一只猫而大惊小怪,但是在这个时候,猛然看见黑猫,大家却都吓了一跳。 正如年轻刑警所说,莲华院的基地墙上,有一只眼睛是珍珠色的黑猫正朝这里望着,光泽鲜明的黑毛夹在枯草中,显得特别抢眼。 “小黑、小黑……” 村井刑警试叫着猫的名字,黑猫听了,马上从枯草中叫了一声:“喵!” 这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立刻温暖起来。 “来,来,小黑!” 村井刑警柔声地叫唤着。 “喵!” 黑猫发出一声长鸣后,从地基墙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站在院子的人们望了一眼,就从便门进入屋内。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只黑猫?长谷川,你最近看到的莫非是这一只?” 村井刑警疑惑地问道。 “有可能,因为它们实在长得很像。” “说得也是,这两只黑猫大小差不多,所以很难分辨。或许因为屋主原本养的黑猫死了,所以另外找一只黑猫来代替。” 检察官低着头,手臂交抱地猜测。 “也许是我没有清查猫的户籍,所以没有注意到。” 长谷川巡警幽默地说着。检察官听了,不禁莞尔一笑说道:“说到户籍,你是否有将户籍簿带来?” “带来了。待会儿我还要弯到町会的办公室去进行调查。” “那我们到里面再谈吧!村井,你好好地检查一下房子里面,我想,命案现场应该是这间房子才对。如果我猜的没有错,一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检察官带着长谷川巡警从便门进入屋内。 经营酒家的店家,屋里的格局大致上都相同,一边有条走廊,从便门进来的左方有一个三坪大的房间,这个房间就是老板夫妇的房间,前面的客厅和房间之间,就是厨房。检察官及长谷川巡警经过厨房来到前面的客厅。 接手的新老板正将这家店重新装潢一次,现在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没有工人来做工。客厅里到处放着刨锯过的木板,满地都是木屑。检察官拉了一张椅子到房间角落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你也坐下吧!” 等长谷川巡警坐下之后,检察官说道: “好了,请你开始说明你的发现。” 检察官露出催促的眼神望着长谷川巡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