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醒悟了,他要自己做出决定,不是被任何人强制,而是靠自己的意志决定。这就是自由!不是身上的状况,也不是周遭的环境。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心中。「我……再也不会逃避音乐了。」三位巫女互相看着对方的脸,露出满面笑容。「已经决定了吧。」只见熏子一弹指出声,小梅与风花就袭向音矢。「呜哇!妳们做什么……喂、那边不要摸啦!哇~~」音矢穿在身上的连帽外套被夺去,T恤被剥下,牛仔裤也被脱掉。当他回过神,身上已经穿好神乐主的狩衣。就像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一样,尺寸完全吻合。说不定真的是为了今天准备的。最后音矢由小梅的手上接过擦得闪闪发亮的笙。这是苇原家代代相传的传家之宝——凤笙;其本体外上足了漆,同时施有莳绘(注:在漆器上以金、银、色粉等描绘的纹样。)。音矢从上方凝视凤笙内部,然后吹了口气;笙里头要是湿气太重就无法发出声音。尽管一直被收藏着,看来还是有经过妥善保养,音矢感到安心不少。「大家的乐器呢?」「呀~~不要看这边啦!」音矢一回头,立刻见到一株杨桐飞来。原来三人都正在换衣服。「对、对不起!」音矢慌忙背过身,转而窥探外头的情况。不知道斋是否平安无事……与其为了自己而死,更希望她为自己而活。「久等了,我们准备好了。」音矢回过头,三人都穿上御神乐的服装,手持各自的乐器微笑而立。音矢深切感受到三人内心的强韧,因为她们在这种时候还是能露出温柔无比的笑容。御神乐……不、只要是音乐都是由内心来演奏的,要是内心悲伤的话弦音也会透露哀伤,抱着喜悦的心情吹笛的话,听众也会因而感到愉快。「好,我们去解救真那实与斋吧!」音矢用力把仓库的门推开。神社境内已经满目疮痍。地上的石板裂开,手水舍也因为被破坏殆尽而溢出水,至于神社办事处就像是被大卡车直接冲撞过般崩塌。而在拜殿的前方,只见身上狩衣已经破烂不堪的斋,以及将内心的愤怒表露无遗地战斗着的真那实。插图128「斋!」「音矢先生,您为什么要出来……」斋浮现吃惊的表情,而真那实则是一副高兴的模样看向身穿狩衣的音矢。「哈啰~~音矢!我再一下子就能够把小斋杀了哦!你是来旁观的吗?还有你那是什么装扮?不觉得丑死了吗?超级丑!真让我不敢相信!你还是去死吧,就由我来杀死。」真那实看似愉快地笑得花枝乱颤。比起先前在鸟居所看到的真那实,如今的神化程度更为严重。她身上原本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硬质化的铠甲包覆住身体各个部位。铠甲的外观上有不少尖刺,使她看起来就像小时候的特摄节目当中所出现,穿着性感的女干部。她的头上彷佛戴着头盔,原本挂在脖子的依代已经没入铠甲当中,头部与手掌、两足都变大不少,形成奇妙的均衡感。「音矢,你看这个~~」真那实巨大的右手形成手枪的形状对准音矢。「碰!」真那实的口中模拟枪响的同时,指尖之处射出一颗由黑影所形成的子弹。「不好了,音矢先生!呜……」斋一时大意,真那实敏锐而迅速的攻击就从后方袭来。来不及了……斋内心这么想,不禁闭上双眼。就在这一瞬间,音矢的笙音响起,神社境内的空气随之震荡,消灭掉黑影形成的子弹。「这么久没吹,没想到还记得呢。」音矢的嘴巴离开笙簧(注:笙中的簧,为笙的组成部分,由铜制成,气流通过时可使之振动发音。),一脸满足地检视手上的笙;这东西真不愧被称为神器。真是再好不过的乐器。「音矢先生……?音矢先生!」斋总算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音矢他吹了笙。音矢吹奏乐器发出来的声响能中和邪恶的能源并使其归天,具有『镇魂响音』的作用;这就是苇原家代代相传的力量。而镇魂之舞一旦与御神乐化为一体,便能发挥真正的力量。如今的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音矢并不晓得。但是他非做不可。因为这件事是音矢衷心期望的。「斋,准备好了吗?」听到音矢的话,斋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并点了点头。在斋的眼中,身穿狩衣的音矢比骑着白马的王子还要耀眼。就算身体疲惫不堪,就算已经气若游丝,她觉得只要与音矢在一起,自己必定能够永远地舞动下去。正当真那实不明就里、惊惶失措之时,音矢与三名巫女从她眼前走过,然后围站在斋的四周。真那实手插腰,面露不满地环视音矢等人。「什么啊什么啊!你们会不会太嚣张了?我把你们全部杀光哦?」站在最前面的音矢静静举起笙。「我们开始吧。」小梅的羯鼓(注:日本雅乐所用之太鼓。)一敲响,熏子的龙笛(注:日本雅乐器之一,状似横笛。)随之奏起,接着风花的箪篥乐声也紧跟在后。然后就像是要把这些声音包覆住一般,音矢的笙音发出,一瞬间神社境内满溢着白色光芒。「这是……好厉害……」斋乘着神乐开始舞动,内心惊异无比。自己的身体就像羽毛般轻盈,并且可以感受到地脉当中翻腾的力量,全身彷佛包上一层光之膜,体内的力量不断涌出,内心则是充满安详。斋的舞步化作光辉的轨迹随后跟上旋律。「……我要开始了!」斋快速逼近真那实的怀中,右手的扇子打向她的胸口,同时左手的钤铛往肩膀击下。看起来像是祸津神铠甲的东西出现裂痕,并从缝中冒出黑烟。「好痛好痛、痛死~~了!我都破皮了啦!」「直到刚才明明都不管用……」不只是斋的『镇魂之舞』,音矢与巫女们所演奏的神乐,也化为镇魂响音封住祸津神的动作,并削减祸津神的力量。身为神乐主的音矢体内所附着的神气将力量赋予给斋的舞蹈。舞者除了是神乐主的盾牌,同时也是御神乐的剑。优雅的舞蹈充满提升神气的镇魂之力,举手投足间逐渐打散邪气。只要将祸津神的铠甲剥除,并夺去媒介的依代石,真那实应该就会恢复原状。斋的舞蹈配合充溢在神社境内的神乐,化为一道流光在真那实身边且触且离,每经过一道舞动,祸津神的铠甲就被破坏一处。「你们不要太得意了哦?呜……现在住手的话就原谅你们。我叫你们停!不要再发出声音!快要把我烦死了啦!」在不断摇头的真那实脖子上,一颗小石子透出光亮。——看见了!此时众人都确信只要持续下去就能将祸津神驱除。就在神乐正要迎接最高潮的时刻。音矢抓住笙的手指不自觉地使劲。呼!呼噜噜噜~~突然间合音混乱,神乐的拍子失去节奏,寄宿在斋身上的光芒也消散至天空。「啊啊啊啊啊!怎、怎么会这样!」听见音矢所发出的悲痛叫声,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真那实!全都往音矢的方向看过去。「等等!不会吧?」熏子的脸渐渐变得苍白。音矢拿在手上的笙整齐地裂成两半。「音矢先生……?」「笙坏掉了……」随着神乐停止,斋的舞立刻失去力量。瞬间,黑暗之力有如奔流朝斋的方向汹涌而去。「呀~~」之前受到御神乐压制的邪气一口气袭向斋。斋就像被一辆看不见的汽车撞飞到空中,接着重重落地。从真那实头盔的裂缝当中,可以看见湛蓝的眼睛闪闪发亮;下一刻真那实发出喜悦的咆哮声。「啊哈哈哈哈!你们太蠢了吧!形势逆转啦!我决定要把你们都、杀、光!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已经全身伤痕累累的真那实发疯似地狂笑。「哇啊啊啊啊啊啊~~斋!不行!这笙坏掉啦!」直到刚才为止都队形整齐的御神乐,现在却是完全陷入一片混乱;神社境内顿时化为捉迷藏的场地。巫女们赶到斋的身旁,而再度成为目标的音矢只能东奔西逃。「接下来,刚才的大礼我可要好好答谢你们才行!谁要先来啊?」真那实两手成爪并举至肩膀的高度,嘴上一边发出吼叫一边大步缓慢地走来走去。「喂,不要看这里啦!真那实姊妳要找的是音矢才对吧。」「有句话就叫做贯彻始终,这时候当然是从音矢先来……」「不要啊~~音矢比我还要好吃多了啦~~」每当真那实接近,巫女们就慌张逃窜,然后三人一致真心地推荐音矢。「妳们几个!给我记住啊啊啊啊啊啊啊~~」真那实高兴地追来,音矢只能拼命逃走。巫女们照顾着斋,同时对正在神社境内进行都卜勒效应,一边大叫一边从左跑到右的音矢挥手。「音、音矢先生!请加油!」「小斋没什么大碍!看起来虽然有点痛的样子,不过没有生命危险。」「那真是太好了……现在正在被追的是我,求求妳们继续演奏神乐吧!」音矢在奋力逃亡的同时对巫女们提案并发出恳求。可是这恳求被熏子冷淡回绝。「神乐主一边鬼叫一边跑来跑去,怎么可能组成御神乐。」这么说也对,可是再这样继续躲猫猫下去,在极为接近的未来,音矢将会失去自己的生命吧。音矢对巫女们喊叫。「乐器!妳们谁去仓库拿乐器给我!什么都好……哇啊!」「我可不会让你得逞,那叫做御神乐是不是?休想再弄那个出来。」真那实话一说完,收纳乐器的仓库入口就发生爆炸并逐渐崩毁。因为有结界的保护,里头的乐器应该没事,可是入口已经崩塌,这样一来就无法进入取出乐器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可以杀了音矢,这次一定要杀了你。」已经无法再重新组成御神乐。如今万事皆休。真那实一步步拉近与音矢之间的距离。「这段日子还真长,这十七年来,我一直好想好想杀了你,你知道吗?」真那实开心地微笑着逼近音矢。快乐的回忆、还有曾经喜欢的事物,在真那实的心中已经全部变成杀意。透过这股杀意,音矢可以感受到这十七年来,真那实一直是这么喜欢着自己。就在音矢决定不再喜欢任何人之后也过了六年,这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我要慢慢地、仔细地、把你凌迟至死。」「呜~~之前不是说会让我死得毫无痛苦吗~~」无路可逃的音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切都结束了,就连自己的思念也无法完全传达给她,既然这样的话,至少真那实的思念应该要由自己全盘接受吧。连同自己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这段期间的思念也……「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让真那实变成杀人凶手。」她是重要的青梅竹马,也是一起弹过吉他、第一次结交的伙伴。「你在说什么啊?就算你现在说这种话我也不会原谅你喔?」真那实一脸愉悦地逼近音矢。「你全部都忘了对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快乐,我原以为可以像那样永远在一起,不过音矢你却舍弃了音乐,没错吧?」真那实虽然满脸笑容,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可是……」剎那间,真那实的笑容瓦解,表情变得有如罗剎般凶恶。「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为了她!」真那实的脸持续神化,黑色的邪气就像结痂一般把脸包覆住,所形成的面具的表情有如能剧(注:日本独有的一种舞台艺术,是佩戴面具演出的古典歌舞剧。)当中般若面具的现代版。「明明我……我是这么地生气!」漆黑的邪气化作黑色的柱子直冲天际,并聚集着天空的乌云。看到真那实的神化开始急速进行,音矢于是大叫。「不是!我不是只为了斋才拿起乐器!」「骗人!」「我没有骗妳!」音矢站起身。「我是想要救妳啊!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真那实,妳再这样下去会死的!」「那就和我一起死啊!」话还没说完,真那实已经采取行动。音矢在干钧一发之际躲过真那实的攻击。「为什么要逃……?不是说要救我吗……?」真那实的脸已经完全看不见,黑暗之力凝聚在她的全身。掩盖至五宫的邪气之钟……它那充满灾厄的模样,就是人心黑暗面实体化的证据。这就是祸津神。现在仍有些许的肌肤尚未被覆盖,显示真那实还没有完全神化,只是她的意识恐怕再撑不了多久;已经没有时间了。「你去死好吗……?好不好?音矢你去死好吗?一起去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吧。」「……我不要。」音矢从喉咙硬挤出声音。「因为真那实,妳正在哭不是吗。」「咦……?」真那实的脸已经被硬化的邪气覆盖。就像是戴上全罩安全帽的状态,不可能看得见她的脸。祸津神姿态的真那实却不禁把手伸向自己的脸。「这怎么可能……你根本不可能看得见。」「我看得见……真那实,妳在哭……妳一定在哭!」音矢说着向真那实伸出手。「再跟我一起演奏吧!因为我终于想起来了,想起我是多么喜欢音乐。」「……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真那实痛苦地用手搔抓脖子。「到现在才这么说……你太狡猾了……太狡猾了……」此时邪气之钟出现些许裂痕,音矢当然不会看漏。直到刚才一直逆流而上的邪气,如今稍微安定下来。真那实也在迷惘。「真那实……跟我来吧。」音矢伸出手,但是……「吵死了!」真那实并没有抓住那只手。「够了!你去死吧!」随着真那实的叫喊,她的右手化成钩爪挥下。「……还是不行吗。大家……对不起。」放弃的念头潜入音矢的心中。都是因为自己太晚察觉,才会无法拯救真那实。连斋也无法解救。自己想要的明明不是这种自由……音矢一边想,一边直视即将到来的死亡。「不!还没有结束!」